魏瞎子 （上）

　　第四十六章

　　兩方談好了之后，第二天，就合在一起趕路了，而這一在一起，萬子商行的，立刻就感覺到了楊毅這支隊伍的強大，哪怕最是心高氣傲的水元鑫，就算面上還表現的不屑一顧，心中也要承認，這支隊伍，還是有兩下子的。當然，在這么承認了之后，他又立刻想到了其他方面：“走的好看有什么用？走的再好看，也不過是去當儀仗隊。”

　　他這樣想，別人卻不是這樣想的，特別是趁著災荒發展壯大的各路好漢，很有幾支見到這支隊伍就打消了念頭的，而有那幾支不長眼的，還不用楊毅他們出手，萬子商行的人自己就料理了，因此，水元鑫在周元洪面前很說了幾次冷嘲熱諷的話，周元洪聽了也不過笑笑，水元鑫在練武上也許是天才，但在其他方面卻還不如普通人。

　　他心中清楚，雖然說他給了楊毅保護費，也答應了他的條件，但這并不是說楊毅他們就是萬子商行的保鏢了，若他們就想事事都靠著別人，那才是自討沒趣呢。

　　就這么一路結伴著，走了七八天，萬子商行的人有些受不了了，倒不是別的，而是楊毅的這種行軍方式對于他們來說太辛苦了，要說他們這些常年在外行走的，也是彪悍強干的，可是他們再厲害，也不可能一走幾個時辰都不歇息，而且還始終保持著一樣的速度。

　　“這真不知道是哪家的親兵，竟然被派到巨崗，真不知道那一家的家主是怎么想的，還是說巨崗那里出了寶藏？”

　　有保鏢在下面這樣議論，周元洪聽了只是一笑，他作為領隊，自然會知道一些下面人不太容易知道的事情，更何況這還是在渝州境內，現在他已經知道這楊毅是夏卓敬的人，但來歷，卻有些蹊蹺。

　　其實楊毅最初的來歷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們原是紫竹寨的山賊，只是在看到他們這些人的表現后，原本的篤定又都變成了不確定。

　　這段日子，也不是沒有有心人去查，但是查來查去，越查越對，可越查越不對。楊毅本人雖然做事謹慎，當年也沒有怎么露過面，但她的手下卻有諸多聞名遐邇的“好漢”，更有許多青龍寨的人，而柴老三的那批人，當初雖然被殺了一批，卻還有一批逃了，那些人當初是進了深山，但不過是為了躲避紫竹寨當時的掃蕩，風聲下去后，自然就有人出來了。

　　這些能留在最后的，要不就是特別機靈的，要不就是身手比較好的，要不，就是運氣特別好的，除了極個別的運氣好的，另外兩種，也通常都是榜上有名的，一下來，自然也就更容易被關注此事的地頭蛇注意到，再之后，有關紫竹寨楊毅的情況也就被一點點的挖了出來。

　　很簡單，很普通，但也就是因此，才更令人迷惑。

　　不過這些都和周元洪無關了，反正關于楊毅的事情，他已經上報了上去，接下來，就看上面會給什么指示了。

　　萬子商行雖然在各州府都有鋪子，消息流通迅速，但也不是這么幾天就能有消息傳下來的，不過就算還沒指示，他也不時的去找楊毅說話，開始時他會帶著一些好酒，后來發現楊毅輕易不沾酒后，就換成了吃食，他們出門在外，也弄不出什么精致的食物，因此他帶給楊毅的，也就是一些肉干肉松。

　　楊毅接了這些東西，回手就交給了負責炊事的，于是第二天大家的粥里都會多一些肉末，周元洪發現這個現象后更是贊嘆，心道這楊毅果然是從夏卓敬手中出來的，真是頗有古代名將的風采，其實楊毅不過是不想破壞自己一手創下的規矩。

　　他來找楊毅是想對他有更多的了解，以后方便行事，而楊毅也想從他那里知道更多巨崗乃至海外的情況，因此兩人倒是一拍即合，交談的很是開心。

　　巨崗在凡州的東南部，而扎馬則在凡州的東部，相距也不過百十里，因此兩隊基本上到最后才會分開，不過楊毅后來決定還是將周元洪等人一路送到扎馬，這第一是因為也不差這么兩天的路程，第二則是因為她也想看看，那扎馬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這一日他們來到離扎馬不遠的陸川縣，一進入這里，他們集體的松了口氣，都有一種從鬼蜮逃生的感覺，這倒不是因為陸川怎樣繁華，怎樣漂亮，而是這里雖不是港口，卻也是靠著海，大多數居民都是靠海而生，因此受這次蝗災的影響不大，人們的臉上，看起來也不都是一個個帶著絕望。

　　也就因為這里海產品豐富，凡州境內其他不靠海的地方，頗有一些人逃難至此，街道上人聲鼎沸，倒有了一種繁華的假象。

　　這一日他們下榻在酒樓，安頓好了之后，楊毅就帶著楊剛孫錦牛洪樂來到外面的大街上，他們路過的其他縣城州府的時候，街上已經很少有賣吃食的了，而這里還不時有賣烤魷魚、烤大蝦的，只是價格比平時漲了將近三倍，楊毅買了四串烤魷魚，就花去了二十文，不過即使如此，牛洪樂還連連感嘆：“以前總覺得這海邊是不毛之地，想不到竟也有這等好處。”

　　楊毅也沒接口，她的那串烤魷魚也沒吃，直接就給了楊剛，孫錦看出她另有心事，急忙開口：“大人，可有什么不妥嗎？”

　　楊毅搖了下頭，嘴中則道：“人太多了，時間太晚了。”

　　她這話說的沒頭沒尾，楊剛孫錦都不太明白，牛洪樂卻知道，她這前一句的意思應該是這陸川縣此時的人太多了，他是沒來過這陸川，但他在大余縣擔任過公職，知道其實一個縣城的人是有數的，太少了自然不行，太多了也有麻煩。從他們一路走來的情況來看，這陸川境內并沒有太多的田地，那縣城中會有多少人也是可想而知的，現在的人口絕對遠遠超于平時的規模，就算這陸川是吃海的，這種情況也不正常。

　　“此地的知縣縣丞也真是胡鬧，難道竟完全不關心民生嗎？”

　　他這話卻正是想對了，此地的官員，和這南邊的大多數官員一樣，都是被貶過來的。遭貶而還能自強不息的不是沒有，但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一遇到這種情況，就都是喪氣，特別是又被貶到這里，如果說其他地方還只是一時受困，那這里幾乎就代表著政治生涯的結束。因此，除了性情堅毅或是有所依仗的先生們，更多的先生們，都開始了醉生夢死。

　　特別是這陸川，既沒港口又沒良田，雖說有海產品，可是在這古代，又不好往外地銷售，因此從各方面考察，都只是一個下等縣，這里的縣令縣丞都不是那種有野心的人，來到這里后，每天就是混日子，反正這陸川雖然貧困，卻臨著海，雖然有臺風之類的災害，這里的人民也早就習慣了，房子都蓋成那種低低矮矮的，就算被刮倒了，也都能再迅速搭建起來，倒不用官府操心，那縣令也就采取了放羊吃草的政策。

　　一縣之主尚且如此，下面的雜役衙役當然更是不堪，因此一時間竟沒人來處理這種其實已經很危險的情況。

　　不過楊毅的后一句，他卻不明白了，因此他和楊剛孫錦一起看向楊毅，楊毅卻沒有解釋的打算，自己又搖了搖頭，就向前走去。其實這太晚，指的是他下山的時間太晚，同時也有自己來這邊的時間太晚的意思。

　　若她能提前半年到巨崗，不說發展出什么規模，起碼是能安定下來的，這次蝗災，必有流民出現，屆時她出手招攬，立刻就能成勢，當然，這種勢力并不踏實，不過她只要能將之揉捏整合，卻是最迅速的辦法。

　　但是現在，她本人還沒有到地方，到了那里也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卻是沒有辦法馬上來招攬人手了。她正這樣想著，前面突然出來一陣騷動，然后就聽到有人興奮的喊叫：“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這么喊著，人潮就向前涌去，楊毅幾人卒不及防也被帶著向前走了兩步，然后就聽到有人發出尖銳的叫聲：“要關城門了！魏瞎子打過來了！”

　　如果說第一句令人興奮的話，那么第二句則帶來了恐慌，原本想去看個熱鬧的人們立刻就像炸了鍋似的亂動著，尖叫聲，哭喊聲吵成了一團，人們互相推著擠著，有那種力量小的被帶倒后立刻被人踩在了身上，再之后，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楊毅四人一邊互相拉扯著，一邊向墻邊擠去，他們幾個都屬于有身手的，再加上四人一條心，倒在這種擁擠中擠出了一條路，他們前面正好有一個小商鋪，那商鋪的主人見情況不對正在上門，楊毅幾人不由分說的就推搡了進去，那商鋪的主人本要抱怨，但見他們年輕力壯的，也就敢怒不敢言，只是更加迅速的將門板上去，然后又上了大鎖。

　　而此時外面更亂了，有叫殺人的，有叫放火的，魏瞎子的名號更是被不斷的提起，那叫聲中充滿了絕對恐怖，一個比一個竭斯底里，而原本松了口氣的店主這時候也慌亂了起來：“魏瞎子，魏瞎子，真的是魏瞎子要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位店家有禮了。”聽他不斷的念叨，楊毅上前，抱拳道，“事起倉促，打擾店家了。”

　　她說著，上前送了半吊錢，現在雖然錢幣貶值，但在這陸川，還能買上一個人二十天的口糧，因此那店鋪主人的怒火也消減了幾分，接過錢，也抱了下拳：“不說這些了，這位小哥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