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匆匆（上）

　　楊毅幾年沒有下廚，但手藝卻沒有荒廢，畢竟她雖不是練刀的，但到了她這個層次，那對于力量的控制，火候的掌握，也不是她過去那個宅女身體可比的，因此雞丁切的大小如一，青菜炒的脆嫩可口，沈宇的筷子，自開始后，就沒有停過，就就著這兩樣菜，吃了三碗米，到最后，楊毅只喝了一碗排骨湯。

　　“沈公子，真是好胃口啊。”

　　沈宇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今日中午沒吃東西，有些餓了。”

　　“哦，原來如此，楊某還以為是自己的手藝真不錯了呢。”

　　沈宇更不自在了，他嘴唇翕動了幾下，才道：“當然，你的手藝……也好。”

　　“如此，我就放心了。”

　　沈宇有些詫異，楊毅在自己的碗里，舀了個蘿卜吃了，然后才笑道：“以后再為沈公子做飯，也不用擔心，沈公子不喜歡了。”

　　沈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他，楊毅這意思是……以后還會親手給他做？想到這個可能，沈宇的心立刻火熱了起來，倒不是楊毅的飯就真的這么美味，吃了一頓就念念不忘——就算真是如此，他現在肚里飽飽的，也不會有這么大的念想，但就算他說不上機智狡詐，畢竟不笨，立刻就想到楊毅這話里的意思。

　　楊毅什么樣的身份，每日又這么忙碌，連點閑暇的時間都少，卻愿意為他做飯，不是沈宇自己為自己臉上貼金，他覺得，就算是自家大哥，都不見得有這樣的待遇。

　　“你……”

　　他想要說什么，楊毅已道：“說起來，你我已如此熟識了，我還不知道你字什么。”

　　沈宇面色有些尷尬：“我沒有字。”

　　想他海賊出身，在白龍幫中，有個綽號倒有可能是真的，哪里會取什么字。

　　“那，可有什么小名嗎？我若總是這樣沈公子二當家的叫，總是生疏，不如，我就叫你二哥？”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眼波流轉，沈宇心中一動，一句“也好”就卡在了嘴邊上，突然想到，他叫自己二哥，那叫魏瞎子不是要大哥了？這也就罷了，那自己不是要叫他三弟嗎？這男女之間，女方稱男方為哥哥是親昵，男男之間……也是親昵，但，這不成了兄弟了？

　　他也是患得患失，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立刻就道：“以前在家的時候，家中人都稱我為玉郎。”

　　楊毅的目光在他的臉上轉了一圈：“這倒的確是個好名字。那我以后，就這么叫玉郎了，我有一個字，為定之，是當年夏二世子為我取的，玉郎也可以這么叫我。”

　　聽到夏卓敬，沈宇的心中微微一酸，再想到兩人幾年沒見面了，就又覺得自己是多想了，因此就道：“好。”

　　這一頓晚飯，沈宇肚中填滿了，心中也很是滿足，雖然也有一點不踏實的感覺，但楊毅早先就對他說過，對他是有好感，卻還沒到非君不可的地步了，所以現在能有這些進步，他也就滿意了。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他心中，對楊毅未嘗沒有敬佩，而早先在魏瞎子身邊的經歷也令他知道，像楊毅他們這樣的人，恐怕就此一生，也不太可能把情愛放在首位了。

　　不是沒有失落，不是沒有不滿，可是，他又能要求什么？只要楊毅不再勾搭三四，再娶一個老婆回來，在現階段，他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其實楊毅就算這么干了，他能做的，恐怕也就是就此遠離了。

　　就這樣，帶著復雜的心情到了山上，他們這件事，因為算是匆匆決定的，雖然已經開工，但基地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建成，更何況還要挑選人手，雖然一些人手也可以在普通人中間選擇，但綜合各方面來看，卻是軍隊中的最合適的，因此，他們就要先駐扎在楊剛所在的營地。

　　這件事，說起來是重要的，卻不易大張旗鼓，所以楊毅也沒有跟著上山，只是讓張三娃陪同，到了那里，楊剛面無表情的接待了他們，看了楊毅的信，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道：“你們想要什么樣的人？”

　　沈宇沒有說話，吳德笑道：“這個，還真難說，恐怕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要慢慢挑呢。”

　　楊剛點點頭，也沒有再說什么。

　　他這里，作為訓練新兵的基地，自然不小，雖說這段日子因為流民潮，他這里的人更多了，但也不斷的有人被調到卻越那里，而且，一群當兵的，天天除了訓練學習，其他時間總不能讓他們閑著，因此，開墾開墾田地，搞搞建設。

　　山上不太適合墾荒，若要大面積的收獲，就要下大精力，楊毅自然不愿讓軍隊的精力都放在這里，所以在開墾上并沒有下大功夫，倒是建設方面，因為就在巨崗山上，木材石料都不缺，倒是建的相當有成就的，因此楊剛就分給他們一個單獨的營地，然后讓隊伍按人數分批次的到那營地里接受面試，這自然是很費功夫的，但一開始，楊毅就說了寧缺毋濫，所以他們倒也不急。

　　就這么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挑了二百人，他們自己的基地也大體上完工了，基地前掛了一個第六軍的牌子，讓別人以為，這又是新建的軍隊分支，而楊毅再這一天，也到了山上，她先到了楊剛那里巡視了一番，然后又到了第六軍這里。

　　這從上萬人的軍隊中跳出來的二百人，雖不能說個個都是精英，可也都有不同，有的是精明強干，有的則是有某方面的特長，楊毅了解了一下情況，也覺得滿意。這種機構，他們都沒有經驗，所以她也只能按照所知道的特工、間諜的概念來創造了，效果如何她也不知道，但就算失敗了，這二百人培養出來，也可以作為尖兵了。

　　“我知道，你們中的人有疑惑。”在臨走的時候，她把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慢慢的開口，“二百人，怎么能算作一支軍隊呢？就算是號稱，這點人數，也是號稱不起來的。但是，我要說，你們就是一支軍隊！而且，很有可能，是我紫竹軍最重要的一支軍隊，你們將要執行的，是最艱難的任務，你們將要面對的，是最強大的敵人，你們會有犧牲，甚至，會死亡！”

　　下面的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她繼續道：“而和其他軍隊不同的是，你們的付出，是沉默的，是低調的，也許，你們死了，一般人，乃至你們的家人也不會知道，也不會明白，你們付出了什么，所以，我不要求你們一定要留下，現在有想要退出的，可以先走出來，這并不算是你們懦弱，這只是一個很正常的選擇。”

　　沒有人走出來，雖然楊毅描繪的是一個艱難的環境，但他們都從那份艱難中感覺到了一種沉重，一種責任感，還有一種偉大的犧牲的感覺。

　　“我是為了拯救地球而這么忍受的……”

　　“我是為了人類的延續而這么付出的……”

　　“我是為了光明而犧牲的……”

　　不見得每個人都是崇高的，不見得每個人都愿意崇高，但在被這些崇高抬舉上去的時候，人總是會變成更加堅韌。就比如說，若父母對外宣稱“我家小明最聽話了，我家小花最愛勞動了……”

　　這孩子不見得是真聽話，也不見得真的愛勞動，可是，總會為了不辜負這份夸獎而真的像這個方向靠攏。而此時，這二百人都被一種犧牲的崇高情懷給影響了，楊毅說的那個環境越危險，他們越覺得自己偉大。

　　楊毅等了片刻，見沒有人出來，上前一步，然后，在所有人的驚詫中，彎下了身。

　　“大人！”

　　“大、大人……”

　　一群人被驚住了，有的連忙叫她，有的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反應，楊毅抬起身：“這一躬，是我自己感謝你們，同時也是為紫竹軍上下四萬八千四十六人感謝你們，同時也是為全巨崗乃至卻越的三十萬五千六百一十三人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的奉獻，感謝你們的付出！也許，你們將來會被遺忘，會被誤解，但是，我會記得你們，在纂修的英豪譜上，也會留下你們的名字！”

　　下面人呼吸粗重了起來，他們紅著臉，以一種堅毅的目光看著楊毅，英豪譜上留名，楊毅的記掛，在這一刻，他們覺得無論將來遇到什么困難都值了，熱血一點的，甚至當下就有怎么不趕快出現一個敵人，讓他們被扎上兩刀，然后干掉敵人的遺憾。

　　英豪譜，是巨崗在穩定下來之后，楊毅弄的一個東西，里面記錄的，都是在先前的戰亂中，死去的紫竹寨的士兵，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紀念碑，每年的清明過年，楊毅都會帶著全紫竹軍的人去祭拜，三年大祭的時候，甚至全巨崗都帶白。那份薄薄的，只有幾十個人名字的英豪譜可以說是很多軍人的夢想——千古留名，萬世流芳，文人有這樣的念想，武人也同樣，哪怕是普通的百姓，還想著修個家譜，讓后人記著呢。

　　當然，那場戰斗楊毅這邊死的不只是幾十人，可那時候那些大多是流民，而近幾年，除了和巨崗族的零星戰斗，他們也沒有其他的戰事，所以那薄薄的英豪譜也就顯得更加珍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