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亡的序曲（下）

　我看著哈利，這裏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但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看上去也有些尷尬，沒有想好該怎麼說，一時之間，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了開來，直到哈利突然退後了一步，拉開距離，站挺身板，然後俐落地來了一個90度的鞠躬。

　「西裏斯，我感到很抱歉。」他彎了好一會的腰，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微微皺著眉頭，看上去有些無奈，「但你要相信我，絕對不是我暴露布萊克叔叔的事情的。」

　「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否則就不會來找你。」我心裏有些煩躁，不知如何是好，「但你必須給我一個說辭。」

　「……是金妮。」哈利歎了一口氣，「我們在家裏談話的時候，雖然沒有在她面前，但也沒有特別注意避開她，她一定是聽到了什麼……」

　我一愣，那個韋萊斯家的女孩，波特家的現任女主人，是的，因為是教子的夫人，又曾經一起戰鬥過，我也下意識地把那位女士歸為信任的範圍之內。

　但仔細想想，就她的立場和一向的人生觀價值觀來說，韋萊斯家的孩子，是不可能會幫著瞞下這件事的，最重要的是，她和我的關係並不如我和哈利這樣的親密。

　她一直是一位信念堅定的女性，其實就某一方面而言，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如果這次不是雷古勒斯，我一定也會贊同魔法部的做法，畢竟……

　但是，現在這個人卻是雷古勒斯。

　我就無法控制心底湧現上來的憤怒之情了。

　更何況，我也真的不知道雷古勒斯去了哪里。

　魔法部從我這裏得不到消息，就只能自力更生了，這幾年以來，魔法部的情報系統借鑒了麻瓜的很多東西，發展很迅速，我擔心終有一天他們會得到雷古勒斯的消息。

　可我，卻阻止不了。

　我雖然不至於被軟禁，但肯定是接觸不了他們的內部消息的，這讓我更加得不安，我不能自己去找雷古勒斯，因為我不敢肯定是不是被監視著，這讓我一籌莫展。

　但幸好，哈利還是願意幫我的。

　我很快就得到了哈利透露給我的消息。

　他們找到雷古勒斯的線索了，前幾天在翻倒巷，有一家店發生了嚴重的火災和打鬥事件，店主身亡，以傷痕來看是陰屍所為，但傷口並不致命，主要是死於中毒。

　陰屍怎麼會單獨出現在翻倒巷和一個人打起來？這肯定是雷古勒斯?布萊克所為。

　根據魔法部的推測，那個店主肯定也是黑魔王的忠實信徒，但隱藏得好，一直潛伏著，貝拉可能是尋求了他的幫助，然後打算抓住雷古勒斯送過去，弄清楚他復活的秘密。

　不知道他們直接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雷古勒斯殺掉了店主，和貝拉打了起來，似乎最後是兩敗俱傷。

　呵，這還看不出來嗎？雷古勒斯是故意和貝拉一起離開的，就是為了弄清楚她想要做什麼，而他的舉動，則證明了他根本就不是貝拉那一邊的。

　但是魔法部不會明說這一點，因為要抓捕的人不能變成無辜的英雄了，如此而已。

　他們終於發現了雷古勒斯。

　事實上，應該不算是魔法部發現了雷古勒斯，而是，不知道貝拉和雷古勒斯是誰找上了誰，他們再次打鬥了起來，一起被魔法部發現了蹤跡。

　哈利用雙面鏡聯繫了我，看上去臉色比我還要難看。

　他讓我用幻影移形趕過來，他告訴我，魔法部的傲羅連著他一起瞞住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那些人準備消滅雷古勒斯，徹底解決後患。

　對於傲羅來說，那只是一個陰屍，如果雷古勒斯還是人類，傲羅絕對不會這麼做。

　但是，他卻是陰屍，黑魔法的產物，也許還標注著邪惡。

　我趕了過去，就算是和魔法部決裂，帶著雷古勒斯一起亡命天涯，我也不會讓他們動我弟弟一根汗毛。

　他根本無罪。

　在我趕到的一刹那，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雷古勒斯一爪擊穿貝拉胸口的那一幕，與此同時，貝拉的阿瓦達死咒也擊中了雷古勒斯，但她大概是忘了，阿瓦達對陰屍是沒有效果的。

　陰屍，只是被黑魔王啟動的屍體。

　這一次，貝拉終於真的死了。

　雷古勒斯曾經說過，他要給貝拉機會，但卻從沒有說過，如果貝拉沒有珍惜那個機會呢？

　我沒有想到，他選擇親手殺了她。

　但更讓我難以置信的事，魔法部的人分明是應該先抓捕貝拉的，但卻躲在一旁伺機而動，任由雷古勒斯殺了貝拉，

　他們也許是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們恨不得那兩個人同歸於盡。

　而現在，貝拉死了，雷古勒斯看上去比上次半邊燒傷還要來得淒慘，傲羅們陸續顯身，將他包圍。

　那小子竟然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他直接看向了我，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走到了他的身前，將他擋在了身後。

　然後，我舉起魔杖，面對著我曾經以為的正義。

　我想，我一直都錯了，也許我們的確曾經為正義而戰，但正義不一定永遠都是正義，正義這樣一個詞，是不能被單個的人類或者某一群人類所代表的。

　而相反，邪惡亦是如此。

　我一直都沒能懂這一點，所以才會有我的過去。

　我想要為心中的理念而戰，但這個方向，不知何時開始偏離，而直到我47歲的這一年，我才明白過來。

　幸好，現在明白也不算晚。

　雷古勒斯還站在我的身後，我還能夠保護他，我還沒有失去一切。

　我緊握著魔杖，對著那些傲羅。

　我是經歷過戰爭，有著重逢戰鬥經驗的前輩，他們不敢對我隨便出手。

　氣氛一瞎子僵持了下來，我打量著這群人，他們並不會覺得他們做錯了，但事實上，他們的確也不算做錯了。

　如果是我，如果不是雷古勒斯，我會和他們做一樣的選擇。

　為了最偉大的利益，可以犧牲一切。

　但終有一天，在所有的可以被犧牲的一切之中，會有什麼比最偉大的還要重要。

　無關對錯，無關善惡，無關立場。

　只是因為，我心，已有歸屬。

　一道火牆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不是我出的手，也不是有人對我出手，而是傲羅的內部有人在我和傲羅之間滑下了一道攔截。

　是哈利，是他突然出手了，在火焰後方，我隱約看到他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然後對著我點了點頭。

　我想不到他會這樣做，雖然他曾經說過，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雖然不能攔下魔法部對雷古勒斯的這些計畫，但同時的，他想做什麼也沒人能夠干涉。

　所以他才能一路傳遞消息，一路尾隨著這些傲羅。

　所以他才敢出手，只要不傷人，攔人給我們爭取一點時間還是能夠辦到的。

　雖然……他會為此得罪很多人。

　但我知道，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年輕的救世主了，他已經是個有了兩個孩子的父親，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出色巫師，他能夠做出最不違背本心的選擇。

　在某種意義上，他比我出色多了。

　我拉過雷古勒斯趁機使用了幻影移形。

　我帶著他一起溜掉了，也許之後等待著我們的就是秘密的追捕，但我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放鬆過。

　我們一起回到了布萊克家的老宅。

　麻瓜小鎮那裏是暫時無法回去了，剛才一瞬間，鬼使神差地我就想到了這裏。

　我拉著雷古勒斯的手進了老宅，原來有一天，我可以和他一起回到這裏，這樣的一幕，是我從未想過的。

　我回來了。

　我們回來了。

　然而，在踏進門的一瞬間，一直一聲不吭被我拉著走的雷古勒斯突然靠在了我的背上。

　「怎麼了？」我下意識地一回身，他就直接摔在了我的懷裏，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我緊握著他的那只手，掌心不知何時粘上了一些沙粒一樣的粉末。

　這是什麼？

　當我意識到不對的時候，無數的灰色沙粒從我懷裏滑落開來，雷古勒斯眨了眨眼看著我，一些顆粒因為他臉部的動作而從他臉上散開。

　我知道這些沙粒一樣的東西是從哪里來的了……是雷古勒斯在風化！

　我被嚇呆了，以為他是不是中了什麼奇怪的魔咒，抱著他就想跑出去找人想辦法。

　可他伸出手拉住了我，搖了搖頭說道：「是阿瓦達。」

　怎麼會？死咒怎麼會對陰屍有效呢？

　「阿瓦達是剝離靈魂和**的咒語，對於陰屍無效，是因為陰屍沒有靈魂。」雷古勒斯笑了笑，沒有說下去。

　我明白了，陰屍沒有靈魂，但他卻有。

　只是他靈魂寄居這具身體的模式非常古怪，所以死咒才沒有立刻發生作用，但是……終究會起效。

　我抱著他，在布萊克老宅的大門口，我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點一點地在我懷裏散開，流淌著的灰色沙粒是無法用雙臂捧住的，它們從縫隙裏滑落，四散在了地上。

　我大腦一片空白，但雷古勒斯看上去卻很無所謂的樣子。

　我語無倫次，更像是在確認，在說服自己：「你不會死的。」

　「不，我會的。」他似乎想笑，但臉部的輪廓已經風化地很模糊了，「正確的說，我早已經死了。」

　不，不是的，他分明一直都在啊。

　「我不知道梅林為什麼讓我以這樣那樣的形式繼續存在著，也許是我自己一直有執念。」

　「但現在，我從未像此刻這樣高興過，因為西裏斯哥哥……你，已經是我心目中的那個哥哥了……好好活下去吧。」

　話語落下的瞬間，他輕輕地在我懷裏爆開，散作了一地的灰沙，從我的臂彎中散落，我從的掌心滑走，消失在了指縫之中。

　風吹過，他就不見了。

　我和雷古勒斯之間有著「我不能離開他」的牢不可破誓言。

　但一直以來，都是他在離開我，一次又一次地，最終徹底消失。

　我未曾違背誓言主動離開他，但卻依然和他分離。

　而現在，誓言因為一方的死亡而終止。

　我不能離開……就好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讓我無能為力。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雷古勒斯的離開。

　不，他沒有離開，我堅信他還在。

　就像第一次分離，他變成攝魂怪回到了我的身邊，第二次分離，他變成陰屍和我相遇，也許每一次分離都會很漫長，但終有一天還會重遇。

　我一直如此堅信著。

　我開始了長達數年的環球旅行，就像我們之前約定過的那樣。

　我喜歡去探查和發現那些威脅的，又代表著邪惡的魔法生物，因為我那個弟弟總喜歡借用這些生物的身體，也許有一天，他會突然出現在它們其中，然後笑著和我打招呼。

　魔法部的人還在找我們，但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也不在繼續找下去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我一直沒有找到雷古勒斯，我在外面走過了很多的地方，也看過了很多的東西，我開始想家了。

　我回到了英國，發現哈利已經有了一個8歲的小女兒，再過幾年，她就可以去上霍格沃茲了。

　那棟雷古勒斯留在麻瓜小鎮的別墅，被哈利出力保留了下來，母狗西斯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她的不知道外孫還是曾外孫，卻還把別墅當做自己的家，雖然，這裏已經沒有了疼愛它們的主人。

　克利切也死了，他本身就是一個身體很差又老的家養小精靈，雷古勒斯消失以後，它不願意再看見我，發誓堅守這棟小主人的屋子，但是……它到底沒能堅守到最後。

　它死了，它也死了，但雷古勒斯終究沒有回來。

　我去了一堂別墅下面的地下室，這麼多年，也許只有畫像是不變的。

　我去看了布萊克夫人，也就是我的母親，她代表布萊克家的所有畫像對我提出了一個要求：我必須為布萊克留下繼承人。

　最後，她加了一句，這也是雷古勒斯的願望。

　我同意了。

　我翻出了雷古勒斯當年的那些奇怪的冊子，上面的女士基本都已經嫁為人婦，但總有一兩個意外的，也有一兩個成為了寡婦，或者離異的。

　更何況，我也老大不小了，雖然巫師的壽命要長很多，看起來也要年輕，但我畢竟也是一個老男人了。

　我挑選了一個長髮的，較為清秀的混血巫師，我記得，這似乎是雷古勒斯喜歡的風格。

　我的弟弟喜歡這樣的女人，但他卻早已失去了尋找自己幸福的資格。

　無論是攝魂怪，還是陰屍。

　我想我也許已經能夠接受他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了。

　但我永遠無法忘記他，永遠。

　我向那個姑娘求了婚，然後很快就把人娶回了家。

　我不想把她帶去雷古勒斯的那棟房子，而是在隔壁，那個以前被燒毀過的，後來重建後又換了好幾任主人，最後終於還是到了我手上的別墅，在那裏，組建了一個家庭。

　我的妻子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我對她有責任，我們相敬如賓。

　但我想，我並不愛她。

　我的一生太過複雜，擁有過太多的感情，然後將最後的那些激烈情感都給了我弟弟。

　我再也接受不了一段愛情了，隨著雷古勒斯的消失，我的心已經太過疲倦而又蒼老。

　後來，我妻子為我生了一個兒子，我給他取名為雷古勒斯?詹姆?布萊克，用來紀念兩個讓我最最後悔而又痛心過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隔代遺傳的關係，我兒子長得非常非常像我弟弟雷古勒斯。

　我非常寵愛他，把他想要的所以東西都捧到他的眼前，滿足他的所有要求。

　但他不是我想著的那個雷古勒斯，我一直都知道。

　又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小雷古勒斯上學，進了斯萊特林，然後畢業，工作，成為了一個出色的巫師。

　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差，完全不像是長壽巫師應有的樣子，我知道，我的壽命也許快要走到盡頭了，我大概等不到自己兒子找到自己的幸福，然後將布萊克這個姓氏延續下去了。

　我快要死了。

　在我死前的時候，我回憶了我漫長而又短暫的一生。

　我曾經執著過，叛逆過，瘋狂過，付出過，有太多太多的東西讓我無法忘懷。

　很多人，很多張臉在我眼前閃現，最後停留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他陪伴了我整個童年，陪伴了我整個的牢獄生活，最後和我在麻瓜小鎮重逢，卻又離開。

　我的上半輩子和他分分合合，也許他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人，卻是讓我最為掛心而又虧欠的那一個。

　而我的下半輩子，幾乎都在回憶他的時光中度過，我尋找他，找不到就只能思念他，除了我兒子，我幾乎想不起來自從我弟弟消失後，我的人生還有什麼被我記住的東西。

　他竟然對我留下如此深刻痕跡，用他的離開，讓我永世銘記。

　直到我閉上眼睛永遠地潛入黑暗的那一刻來臨，他依舊沒有回來。

　My brother my regulus my rey。

　***

　我——西裏斯?布萊克，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