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此去無多路
水鄉一日遊之後,我們按照預期啟程,這個鄉鎮這麼小,半天就走完了。
我有些戀戀不捨地看著後方,譚軼忻看出來了,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昨天趕著走,今天捨不得了?」
「沒有!」我矢口否認,接著馬上岔開話題,「接下來往哪兒走?」
「有座山要越過……」元辰說,語氣有點欲語還休。
「有什麼問題?」我從車窗裏探出腦袋,「很高嗎?」
「高倒是不高,只是……」他遲疑了一下,「聽說有匪徒在這一帶作亂。」
「啊?你怎麼不早說?」我拍了下大腿,「能繞過嗎?」
元辰搖搖頭,「繞過要花費很多時日,並且,這是最安全的路線,若是換了方向走,可能會遇到霽瑤山莊的分部。」
「還有分店啊?」考慮到商璃的離家出走,確實不能讓霽瑤的人碰到他,「我說……我們的人品不會這麼差的哦!哈哈,哈哈!」
譚軼忻看得好笑,「和人品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去了!」我指手畫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嘛!」
一車人哈哈大笑,連譚軼忻都扯了下嘴角。
「主子不用怕的,我們這邊可有劍仙在此,誰敢造次?」酸菜捂著嘴偷笑。
我瞥了譚軼忻一眼,「他比匪徒可怕多了!」
商璃一下就笑倒了,靠在譚軼忻身上樂不可支。
看到他的樣子,我似乎知道了他究竟想要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商璃笑著笑著忽然轉過頭,把臉埋在譚軼忻的衣服裏,一手抓住心口。
我立馬發現不對,掏出藥丸,譚軼忻很配合地把商璃糾結的臉扭過來,兩人合力給他塞了下去。
「怎麼毒發也不吭聲?」我責備剛緩過神來的商璃。
「這次來得突然,真是毫無準備。」他苦笑一聲,剛才的快樂氣氛消失無蹤。
「我們必須快點了。」我下了結論,「這次毒發又有些提前。」
商璃轉頭看我,「慕紫……」
「行了,別肉麻。元辰!掛五檔!全速前進!」我振臂高呼。
元辰「唔」了一聲又「咦」了一聲。
我煩了,「你管我說什麼呢!讓你全速前進就是了!」
他跟著「哦」了一聲,策馬揚鞭。
馬蹄聲嗒嗒,傳到我耳朵裏,沉默的時間一長我就開始想帶動氣氛,「我不會騎馬也……」
大家都看看我,不說話。
「沒人想教我嗎?」我用銳利的視線看他們。
他們陸續別開頭。
「我就這麼難教嗎?」我坐得筆直,一個個看過來,盯著眼睛看。
看譚軼忻,他歎了口氣,無奈地撫摸著卑流劍,回敬了我一個眼神——我知道我學劍不靈光!
看酸菜,她咳了一聲,無奈地攤攤手,「主子……奴婢也不會啊……」
看商璃,他一臉病容,還在撐著笑臉,「若是慕紫真想學……」
「行了,不勞動你了。」我先給他回絕了。
車廂裏又是一片寂靜。
我賭氣窩在車廂的角落裏,感受著車子傾斜了一些角度,看來上山了。
元辰在外邊屏了趕馬的聲音,應該是在觀察周圍的異象。
其實不管譚軼忻多厲害,是不是單挑過多少多少門派在土匪面前都不會太有用,頂多就有點威懾作用,首先就因為門派再怎麼無恥到底還有點江湖道義,不至於群毆,土匪可不管這個,上來肯定是群毆,而且什麼陰招都上,再就是因為他們人多啊,咱們不一定毆得過,一個不留神就成人質了,更難辦!
我正提心吊膽呢,馬車驟然停了下來,我和酸菜滾作一團,心裏開始慌亂起來。
譚軼忻緊緊握著劍,做好了沖出去的準備,商璃也捏住了玉蕭,酸菜神色鎮定,似乎只有我一個人是草包,於是我也抓好了自己的小匕首。
車簾忽然被拉了起來,譚軼忻箭已離弦,射出去之後傳來了元辰的驚叫聲。
「譚公子別緊張!」元辰叫道。
譚軼忻面色冰冷,收劍入鞘。
「這一路上都是屍體,小的只是覺得奇異,才斗膽來打擾主子。」元辰額頭上的冷汗滴了下來。
「都是屍體?!」我眉頭一皺,跳下馬車,順著元辰的目光望過去,果然一地狼藉的屍體。
他們的穿著都是破衣爛衫,但居然有皮草,看來保暖意識很強。
「這些都是北方地區的災民,看來這兩年旱災嚴重的程度已經逼得他們背井離鄉來這裏落草了,畢竟這裏相對富足。」元辰看我不解,加以注釋。
我沉吟了一會兒,「也是為生計所迫的可憐人罷了,只是不知道誰下的手,是為民除害還是被迫應戰?」
「繼續往前走吧。」譚軼忻毅然轉過身,「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了。」
我知道他看怕了打打殺殺,更看怕了無辜喪命。
「嗯。」商璃也上了馬車,招呼我和酸菜,「上車吧。」
我應了一聲,準備把這件意外拋在腦後,卻在轉頭的時候意外瞟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田小三。
用一種傲然世間的寂寞而憐憫的眼神俯視著遍野橫屍。
身旁沒有大山——難道大山……?!
我一句話都沒說就跳過地上交錯的障礙物跑到了田小三身邊,後面跟來的是在風聲中傳遞的商璃的聲音,「慕紫你去……」
「田少爺?」我小心地問。
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沒有聽到我的聲音。
「田……」我又開了一次口,聲音放大了一點。
卻見他條件反射似的抬起頭,眼神犀利,完全不像是平常慵懶的公子哥兒,手執的香扇輕動了兩下,一見是我,又趕緊捏住,扇子下綴著的銀鈴滴溜溜轉了兩圈,在風中無奈地飄蕩著,轉眼間,田小三已經變回來懶洋洋的田小三,方才的銳利盡數收回,好似我看到的完全是另一個人。
「蘇穀主好,真是有緣分了。」他作揖,笑意漸漸爬到臉上,如果只看他的表情,大概會錯以為自己在什麼風景優美的地方而不是殺人現場。
「緣,妙不可言!」我順著他的話茬說,「不知小三少爺怎麼也在這裏?」
問完這句,我自己提醒了自己,我們是一大早出發的,看田小三的樣子應該比我們早很多,難道半夜就出發了?
在長洲也是不告而別,還以為我們好歹是萍水之友,打個招呼總該的。
他真的只是商人來頭?
為何行蹤如此詭秘?
這麼一想,再想到滿地的屍體——話說……難道這田小三倒是不世出的殺手了!
真是越看越像。
「方才遇到了歹徒,還好路過一位高手,幫了在下一把……」他就跟說天方夜譚似的表情。
「大山呢?」我刻意問。
「前頭去探路了,還不曾回來……」他茫然地向前方望了一眼。
直接就把大山望回來了。
我側頭,看到譚軼忻和商璃站在我十步之遙,並不往前來。
大山衣衫襤褸,好像經過了一場拼鬥,嘴角還有血跡,頭髮蓬亂。
田小三眼裏閃過一絲驚色。
「主子!」大山撲過來,忍住沒去抱田小三的大腿,「居然還有些餘寇未殲!咱們的細軟全給搶跑了!」
田小三一悚,很快柔和下來,「不打緊,錢財身外之物,你莫要哭了。」
這對主僕感情很深嘛!我在心裏感歎了一句。
「可是我們就沒有上路的錢了!」大山哭吼著,把我當成了隱形人。
我自己找不自在,開口:「這個……」剛開口我就後悔了,因為他們集體目光如炬地看向我,仿佛我臉上就寫了兩個字:錢袋!
我退後一步,踩到了軟綿綿的東西,趕緊又向前一步。
「如果田少爺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困難,我們自當相助。」商璃和譚軼忻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我身後,此時作揖道。
田小三一點都不猶豫,立刻就答應。
還說就是要去天草涯,原來大家都順路。
皆大歡喜。
可是他對陌生人就一點防備都沒有?
還是想利用我們做些什麼?
或者我就是高估的同時又低估了他——他就是一個智慧與大條並存的傻瓜蛋?
算了……越說越像自己了。
在夕陽的滿頭大汗中,我們向著天草涯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