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前夕
醒過來的時候我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商老頭的大臉。
一夜不見他又平添了兩條魚尾紋。
看他緊張地守在我床頭的樣子我就想拍他。
門口一陣響動,酸菜沖了進來,一反她之前的間諜顏面撲到我床上,望著我是情深脈脈,直看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元辰也在旁邊不安地踱來踱去,看起來又欣喜又急切,卻不敢逾了禮數。
商璃病怏怏地還在笑,拉著我的一隻手噓寒問暖,我都快答不上來了,可總算他還記得我,讓我松了口氣。
譚軼忻連頭都沒抬,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專心致志地抹他的劍,我瞟了他一眼,心中得意,小樣,你以為你騙得了本大爺?你不關心我你眼皮跳個什麼勁?
「聽說小蘇醒了。」隨著話音又施施然走進來兩人,一個長裙委地,杏眼桃花,但捂心蹙眉,顯然是陳宓大小姐;另一個傾國傾城,美目帶嗔,眼睛不離商璃左右,正是多月不見的穆筱筱。
「啊,是,我醒了。」我招呼她們進來,一如我是本莊主人。
「小蘇昨天晚上遇到的刺客看來很厲害啊,讓你傷成這樣。」穆筱筱的聲音真是勾人魂魄,我估計她不用練什麼魅惑術也能跟二七對峙上個三天兩夜了。
「是啊!」我點頭,你的舊情人,能不厲害嗎?
「倒不知這刺客是何居心,要殺了韋姨娘,想來韋姨娘與外界素無仇怨,她在莊上的這半個來月也是平平安安的,怎的小蘇一回來,就突然多了個人要殺她呢?」穆筱筱話裏藏針,句句含沙射影。
我就想不通了,我才剛來,你有必要這麼針對我嗎?俗話說沉默是金,我乾脆不說話好了。
沒想到我不說話她更得瑟了,直接對商老頭進言「有必要徹查此事」一邊說還一邊對我使眼色。
「當時我在場,確實有人要殺蘇慕紫。」譚軼忻總算開了尊口為我辯白。
「哦?」穆筱筱媚眼微闔,「誰呢?」
「筱筱!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商老頭不容他們說下去,直接一句話堵住了穆筱筱的嘴巴,「此事你已無需置喙,老夫既然肯將她許給璃兒為妻,自然是信得過她的。」
這話一出,平地驚雷,全體冷場。
安靜了五秒之後,首先是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大聲咳起來;接著是穆筱筱咻地站起來渾身發抖,目光在我、商璃、商老頭之間來回動搖;然後是陳宓捂著嘴倒吸一口涼氣;再然後是譚軼忻的卑流劍磕到桌角明晰的哐啷聲;最後是商璃迷茫著眼神問商老頭:「爺爺,我怎麼不知道?」
我小聲囁喏道:「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真是雷死人了。」我估計群眾們被我還要雷得更淒涼些,畢竟我前面有過鋪墊了好一點。
「夫君大人,敢問這是真的?」穆筱筱的喉嚨裏很明顯地憋了一口怒氣。
「老夫說過的還有不算數的麼?」商老頭跟自己老婆杠上了。
穆筱筱果然摔袖就走,看著她的天人之姿漸行漸遠,我仿佛能預感到我接下來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不過幸好有與商璃形影不離的穀蓮心為我分擔了大部分的仇恨。
自從莫忘死後,穀蓮心一直鬱鬱寡歡,但她絲毫沒有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只是偶爾會在倒茶的時候走走神。不過這給了商璃充分的機會體現他本來就不多的大男子主義精神,天天都要帶穀蓮心去院子裏走走逛逛散散心,雖然最後的結果通常是變成穀蓮心安慰商璃。穆筱筱則是一看到這對「狗男女」就心中無名火起,拉住人就罵,所以連陳宓平時也離她有一丈遠。
商老頭沒有刻意去追查這件事情,我估計他心裏也有數。
過了整整三天的平靜日子之後,我看到了酸菜的屍體。
我除了站著,也只能站著了。
眼淚已經流空了,我什麼也不能給這個女孩。
當天晚上我們所有人都沒睡,天空一片澄淨,繁星點點,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譚軼忻也難得地沒有練劍,所有人排排坐在風流亭嗑瓜子。當然所有人不包括穆筱筱,但是包括陳宓,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穆筱筱去哪里了。
佛教三戒貪嗔癡她樣樣俱全。
我看到商老頭就不禁為他失敗的家庭教育悲哀。
月華中天。
商璃很快受不了冷風了,穀蓮心扶他進去,陳宓跟我待著自覺尷尬,也知趣地回房了,元辰在我身後按我的吩咐數我磕的瓜子,滿整數就提醒我,數到第一千顆的時候後面傳來了呼嚕聲……譚軼忻不愛吃這東西,也在旁邊看著好玩,聽我細細給他講磕瓜子的訣竅。
「你們知道青河為何要殺了韋嫻?」商老頭詭異地笑了一個晚上以後問我倆。
我沒提防他會提起這茬,想當然地回答:「報仇咯!」馬上跟進一句,「不過他說不是!」
「當然不是。」譚軼忻搖搖頭。
「你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啦!」我鄙視地向譚軼忻看去,「對了,你在天草涯等得很辛苦吧?」
譚軼忻微微點頭,「一點。」側眼又對商老頭說,「我想原因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假使兩人有何恩怨,為何不早不晚偏要在這時候解決呢?」
商老頭滿意地微笑著,「確實如此。不過,丫頭變笨了啊。」
我不高興地努努嘴,「我知道的,就是沒說出來。」
譚軼忻一咧嘴,「我們都知道你知道。」
「既然丫頭知道,不妨再說說既然如此,為何商青河還要殺韋嫻呢?」商老頭不肯給我臺階下。
「呃……」我拼命嗑瓜子,「天機不可洩漏。」
元辰都被我們笑醒了,一臉迷茫地站起來,「啊,回主子,壹千……壹千多少來著?」
「不用你數啦,該上火早就上火了,你去睡吧。」我拍拍他的肩膀。
元辰領命離開。
「丫頭說不出來,譚公子不明內情,還得老夫來說。」商老頭喝了口早已涼掉的茶水,皺了下眉,「活到這麼把年紀,卻換來個人走茶涼的結局,哈哈。」
「是挺可悲的……」我順著他的意思說。
「青河要殺韋嫻,不過是為了一個藉口好向盟主之位動手。莫忘神醫名號極大,江湖上多少人欠她人情是數也數不完的,她一死,只要放出風聲,立即有人同仇敵愾,對想要收攏人心的青河來說正是最好的契機,只要莫忘死在霽英山莊,老夫就脫不開責任。」商老頭一字一頓地解釋。
「不會的!你可以向天下群雄說明商青河才是兇手!」我拍著胸脯,「我為你作證!」
「丫頭會為我作證,青河身邊就沒有人為他作證了嗎?何況……」商老頭看向我,「丫頭要老夫怎麼狠得下心來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我一想也是啊,「看來這場風雨是躲不掉了咯?你無法證明自己的無辜,也無法向天下人交代,不如你……」我想說「你把江山讓出來啊!」
「丫頭真的覺得交給青河可以嗎?」商老頭一眼看穿我。
我又支吾了,「要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商青河敢如此大膽張狂,想必背後還有倚仗的靠山。」譚軼忻為什麼總能一語中的呢?
我再次厚著臉皮說:「我也是這個意思。」
不知道城牆的拐角有沒有這個厚度……我很老實地捏捏自己的臉皮。
「丫頭……算了,不用你說了。」商老頭壞壞地笑,「他身後是有靠山。也許你們認為此事與你們並無關係,你們可以抽身而出,但是天下蒼生是無辜的,何苦要遭這刀兵之劫?就算天下與你無關,商璃他……」
商老頭依次掐我們軟肋,我擺擺手,「行了你不用說了,我們會幫你的,雖然我不知道我們倆能怎麼幫你……」
譚軼忻倒是猶豫了一下,沒有點頭。
商老頭看到我的反應,已經相當滿意了,「他們的王牌是——雲子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