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一拳的風情

　　在六芒星的輝耀下，周圍的環境變成一片迷蒙，如夢似幻。

　　「原來如此，趁我因戰鬥大耗精神力的時候，一舉奪回身體的主權，同時幫我住人格交替的瞬間，以虛靈結界將我排斥出去，讓原本不可能同時出現的兩個人格對視，這一招你應該是參考了東方術法中對抗心魔的那一套吧。」

　　不愧和主體擁有相同的知識量，魔王唐寧一下子就將整個過程想明白：「簡單但是很實用的方法，然後呢，你想怎麼做？現在的我並非實體也非靈魂，只是純粹的意識投影，而你受限於環境也無法使用任何術法，同時還要集中精神對抗我，阻止我侵佔本體，這樣的情況下你根本無暇他顧，除了用精神力和我對壓之外，貌似沒有其他的方法，而如果比較意志力的話，你自認為能穩勝過我嗎？」

　　唐寧很實誠的點頭，同意對方的觀點：「若純粹進行意志的較量，我不如你，因為我有在乎的人，而你沒有，我有不能觸碰的底線，而你也沒有。」

　　「應有盡有，不如應無盡無，這世上，唯有無才是最完美的，因為存在必將殘缺消失。無論是壯闊的山河，還是燦爛的文明，總有一天它們都會消失，一如白堊世紀，曾經統治了這個星球的生命，最終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樣的人生不覺得空虛嗎？什麼也不在乎，什麼都可以拋棄，這不就意味著你什麼都不能擁有。」

　　「就算擁有了又能怎麼樣？時間對一切事物都同樣公平，全部會帶往虛無的未來，包括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千萬年後，這個世界會滅亡，看到的一切都會腐朽，看不到的精神名聲會被遺忘，連存在過的遺跡都不會留下，那麼你在乎也好，不在乎也罷，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感覺荒謬？」

　　「我只感覺毫無意義，存在毫無意義，思想毫無意義，這個世界的本質是無，被創造的一切是幻，幻終究要回歸虛無，任何存在的本身都是荒謬。瞭解虛無才是本質，就知道得到什麼並無意義。歡喜、感動、悲傷，虛偽的情感只能駐留短短的一瞬，甚至連一瞬都沒有。」

　　「但是你活著，實實在在的活著，這一刻，你是存在的，與其遙遠幻滅的未來，不如把握充實的當下，因為你能存在的是現在，既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

　　魔王正要開口譏諷，忽然一頓，恍然道：「你在故意示弱。」

　　兩人擁有同樣的知識量，哪怕他的嘴炮技能點得比較多，也不該如此占得上風，事實上就彼此的認知來看，雙方都是不可能光靠言辭說服對方，各自的信念早已深入骨髓，要分勝負只能靠實力。

　　在魔王看來，以唐寧的性格，在明知言語無效的情況下，應該會直接付諸武力才對，而不是與他展開理念的口水戰，這種反常的行為，顯然是別有算計。何況，若真的開展口水戰，以對方慎密的心思，不該如此弱小才對，對方的每一句分明是在引誘著他說出更多的話。

　　「被察覺到了嗎？罷了，反正已經足夠了。」唐寧老實承認，在對方面前，他不認為有耍語言陷阱的必要，「其實從莉莉斯開始，就已經在引誘你說出更多的話，而這一切正是為了現在的情況創造條件。」

　　魔王嘆息道：「你想使用那個技能……怪不得，在眼下的情況下，也只有那一技能才會發揮效果。不僅如此，你讓莉莉斯配合我的行動，盡可能聽話完成任務，也是為了讓她的『引誘』不顯得那麼突兀，不讓我察覺到陷阱的存在，如此謹慎的佈局，不留下一絲逆轉的機會，我可以說很榮幸嗎？」

　　「對付你，若是留下一點理論上的可能，都會十分危險，再謹慎也不為過。」唐寧舉起了拳頭，「你我本屬一體，無論是你開口，還是我開口，在判定的時候都屬於同一具身體，因此說教的時間是共用的，然而能使用技能的，卻只有真正占據這具身體控制權的人。」

　　「這正是你把我擠出來的用意所在，虛靈化的狀態下，你雖然對我毫無辦法，我也無法傷害到你，這本該是對你不利的條件，卻成為了阻止我反擊的障礙。」

　　魔王明白對方的打算，但是並不準備反抗，事實上就算他想要反抗也做不到，因為接下來的一擊，是無法回避的。

　　有情破顏拳！

　　不能被防禦，不能被逆轉，必定命中，威力和說教時間成正比的一拳，無論是實體狀態，靈魂狀態，還是意識狀態，都能夠擊中對手的無敵拳法。

　　唐寧占據了身體的控制權，他才是使用者，而魔王的說教反過來給這一拳補充了威力。

　　一拳擊出，沒有什麼天地異變的景象，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看上去跟一個農民揮出的拳頭並沒有區別，可當這一拳擊中那張「俊美無雙」的臉的瞬間，整個虛靈幻境破碎了。

　　當一切消失後，莉莉斯小心翼翼的問：「魔王大人，是你嗎？」

　　唐寧點了點頭：「我回來了。」

　　「計劃成功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不可能再出來，這具身體的使用權限有百分之九十由我掌控。」

　　「太好了！」

　　莉莉斯歡呼一聲，忍不住抱住了唐寧，轉了一圈後才落地，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臉蛋發紅。

　　她哼了一聲，正要開口解釋幾句，就聽伊伊道：「狡猾！太狡猾了！伊伊也要獎勵，伊伊也打贏了對手，伊伊也有功勞。」

　　嬌小的身影一動，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躍上了唐寧的胸口，像無尾熊一樣緊緊抱著，小臉不停的在蹭著。可惜，她跟莉莉斯的身高決定了兩者的區別，莉莉斯夠得著唐寧的肩膀，好歹是小情人，再不濟也是妹妹跟哥哥，而伊伊只能是女兒向父親，或者蘿莉向大叔撒嬌。

　　不過即便如此，莉莉斯也沒打算忍耐，慌裡慌張的將伊伊從唐寧身上扒下來：「不行哦，魔王大人剛剛重歸身體，還有你也經歷了一場激戰，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

　　「哧——不準妨礙伊伊，憑什麼你能跟大哥哥親熱，伊伊就不行，這不公平。」

　　伊伊刺激得毛髮皆立，尾巴都豎了起來，擺出威嚇的姿態，這個時候她才不管之前的戰鬥中，對方有幫助過她戰勝敵人。

　　莉莉斯倒是早就習慣了彼此的相處方式，若無其事的用手拍著對方的腦袋，像是哄孩子一樣：「好了好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讓你跟魔王大人慢慢親熱。」

　　「噶唔伊伊才不是小孩子，不準把伊伊當小孩子！」

　　伊伊雖有心反抗，但這個時候強烈的疲憊感襲來，正是「水界盟約」不斷進行治療的後遺症，她立即耷拉著眼皮子，昏昏欲睡，加上莉莉斯用手輕柔的拍著她的腦袋，撫摸著耳朵，實在是太舒服了，再也抵擋不住睡意，閉上眼睛靠在唐寧的胸口悶頭大睡。

　　唐寧用雙手將伊伊抱起來，伊伊很舒服的轉了一下身子，然後翹起尾巴，蓋住身子。看見這一幕，莉莉斯露出了羨慕的目光，不過好歹沒有打擾別人的睡覺，只好氣呼呼道：「魔王大人，接下來我們做什麼？」

　　「暫時避一下風頭，這幾個月內都不要外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對神聖聯盟而言無疑是大丟顏面，同時也會視為挑釁，必定會展開激烈的報復，不過這種事只要我們不率先公開，他們為了面子也不會宣揚得到處都是，在明面上依舊會保持克制，只會動用暗處的人員，這樣就搜索而言難度會大大增加，也方便我們的躲避。」

　　「異端審判團一共十二支隊伍，由強到弱進行排布，算起來已經有兩支隊伍折在我們手裡。上次的第十一小隊倒也罷了，本就屬於末流，被毀了也很容易補充人員，但現在這支是第五小隊，已經排列在上半部分，一個陣亡，一個被摘掉了翅膀，一個喪失了鬥志，基本上等同於除名，如果導致下面的六個隊伍全部上升名次，足以引發大地震，對神聖聯盟而言，也是難以忍受的損失，這一次恐怕沒那麼簡單會平息。」

　　「放心吧，事實上我也做了不少準備，雖然並不是特意為了這次的事件而準備，但是同樣可以用來轉移神聖聯盟的注意力，用各種可疑的線索將他們的視線移到國外去，很快就會有一隻黑暗王朝中的地下組織宣佈對本次事件負責。想來他們也難以猜到，兇手不但沒有離開，反而堂而皇之的居住在國界內。而且比較有利的是，諷者模式的我改變了相貌，再加上我跟他的戰鬥風格截然不同，性格也不同，很難被懷疑。」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培養那個色迷迷的，欺善怕惡，懷有戀父情節，一看就知道是賤骨頭的彼得？」很顯然，莉莉斯對彼得毫無好感。

　　「差不多吧，這雖然是諷者模式的計劃，可到了現在的局面，就這麼放棄很容易留下嫌疑，惹人懷疑，只能是繼續進行下去，至少要將他培養成一名能夠演好貴族子弟的演員。」

　　莉莉斯順手使用了打掃戰場必備的蹤跡消除魔法，遮蔽氣息，去除一些殘留痕跡，以免其他人探詢而來的時候，利用追蹤術，或者時空再現之類的魔法，發現蛛絲馬跡。這種魔法只要知道時間點，再來到戰鬥地點，就能夠以幻境的形式，逆轉時間流，重現發生的事情。

　　這雖然是相當高級的魔法，普通人查案的時候肯定用不上，不過對神聖聯盟而言並不是難題，因此不得不防，為此莉莉斯還加了一個能遮蔽因果的魔法，破壞總是比建設容易。

　　可就在這時，唐寧忽然心中有所觸動，抬頭望向西方，努力在思索著什麼。

　　莉莉斯關心的問：「魔王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總感覺在這個方向，似乎有什麼人正向我追來，而且和我之間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繫，平時的時候感覺不出來，但是剛剛的一瞬間，因為你遮罩了資訊，導致這種聯繫被中斷，現在又重新接上，正是這種瞬間的變化才令我察覺到了異樣感。」

　　「難道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下了追蹤魔法？又或者像大預言術一類的。」

　　唐寧搖頭道：「我身上有著濃重的詛咒之力，對這類法術有強大的反噬作用，不能說免疫，可真要發生的話，一定會有所察覺。」

　　莉莉斯忽然想起了那些在魔法帝國加洛林結識的女人，不禁有些吃味道：「也許是以前認識的人，但是我們現在還有未完成的任務，最好還是別見面，以免徒增麻煩。」

　　唐寧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他對自己施加了持續性的遮罩魔法，接著使用東方的斂息術，徹底消除自身的氣息，這樣一來就感覺那種聯繫被中斷掉了。

　　接下來是清點戰利品，溫蕾薩的屍體，斯普勞特的三隻熾天使之翼，還有用古蒂的神聖十字架都是可以作為祭品奉獻給伊比利斯，不過第三個已經被融化成汁液，而且唐寧另有用途。

　　「對了，還有這柄東方的飛劍，是那個女人使用的，能夠在泰坦之怒下完好無損，應該也是一件寶具。」

　　莉莉斯拿出了青萍劍，唐寧略微研究了一番，沒發現上面有光明的氣息，看來跟神聖聯盟沒有關係，到底功效如何也不清楚，他並不是中土神洲的人，雖然有學習過相關的知識，但也很偏科，類似外國專家之流，對不熟悉的領域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哦，是青萍劍，所謂『君侯體高世之才，秉青萍、幹將之器』，是跟干將莫邪相提並論的名劍，不過名氣沒那麼大。」馬薩卡忽然開口道。

　　莉莉斯嘲笑道：「你終於有膽量說話了，我還以為只要那個討厭的傢伙在，你就會一輩子當啞巴呢。」

　　馬薩卡不硬氣：「那傢伙有坑隊友的傾向，雖然對一直跟在身邊的手下可能會有良好的待遇，但前提是要有用才行，要不然會被玩弄至死的。」

　　干將莫邪的大名唐寧是聽過的，畢竟有著淒美的愛情故事作為作料，是一對很有名氣的夫妻劍，只要研究過東方寶具的都知道。

　　「還是先回去吧，接下來有的是時間進行研究。」

　　離開前，唐寧解除了對這鎮上的居民施下的捆縛術，接著留下了一大袋金幣，作為對毀壞居所的補償，他跟魔王人格可不同，在並不影響自己計劃的前提下，還是願意幫助別人的。

　　等他回到觸礁號停靠的小鎮時，正好看見從華爾城回來的彼得，仗著四級牧師的身份耀武揚威，當然他並沒有依仗神術欺負誰，單純只是在炫耀而已，向那些因為過去種種惡跡而看不起他的街坊鄰居面前炫耀，偶爾甩出一個祝福系的神術，驚得人高呼，大大的滿足了虛榮心，那副志得意滿，趾高氣昂的表情，當真符合「小人得志，痞子當道」的評價。

　　一些人高呼光明神的偉大，連劣跡斑斑的彼得都能降服，還有一些人則是不斷嘆氣，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大致上可以猜到，估計是在心底腹誹光明神瞎了眼，自己這樣每天六次禱告的虔誠信徒得不到任何祝福，偏偏這種壞事做盡的小流氓可以。

　　當彼得看見唐寧的時候，就不敢再這樣得意洋洋了，立馬收斂表情，換上一副卑微諂媚的模樣打招呼，他這樣的人，最是欺弱怕強，何況也見識到了唐寧的手段，知道對方能量無窮，可以隨意賜給人四級牧師的身份，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自己這些神術與其說是神靈賜予的，倒不如說是對方花錢買來的。

　　到了現在，他已經不去懷疑什麼對方是否另有企圖，只是單純想要抱住大腿，能傍上這樣的大人物，以後做僕人也大有面子，這些天的經歷，普通民眾對他身份的尊敬，大大滿足了他的虛榮心，現在讓他用四級牧師的身份，去換一個面見父親的機會，只怕也要好生苦惱一番。

　　對於這樣的變化，唐寧並不覺得奇怪，知道一切都是在另一人格的算計中，是故意引誘彼得迷失在之中，這樣才方便操控。

　　很多上位者操控自己的手下，往往是突出實力的強大，令眾人驚懼地感覺他是一個魔王，對他敬畏拜服，然後在想背叛的時候，想起主角的惡魔行為，就害怕得不敢背叛了。

　　但是在魔王唐寧眼中，這種行為十分幼稚，就跟動物中頭狼一樣，用武力宣揚自己的主權，這是毫無智慧的畜生的方法。

　　這算什麼魔王？只是兇獸罷了，魔王從來不屑於如此低級的殺戮，玩弄人心才是他的特長，否則的話，七宗罪裡怎麼沒有「殘忍」這樣的罪？因為那只是人性的陰暗面，不是魔王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