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兄與妹
乍聽驚聞,奧利維亞難掩臉上震驚之色:「怎麼可能,神怎麼可能會被殺死?」
「主體存在於神國的神,的確幾乎不可能被殺死,但水之巫女是存於現世的神,就要受到這個世界的法則限制,必須遵守不能無敵的法則,而既然不是無敵,那麼死亡也是可以實現的。換個說法,水之巫女相當於擁有神之能力的人,既然是人就能被殺死。」
修奈澤爾說話間一定也沒有對神的敬畏,對他這樣的人而言,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本質上相信著人定勝天,命運要靠自己的雙手來掌握。
水之巫女不同於光明神系之流虛無縹緲,她的事跡是可以在歷史上找到的,有著確切的記載,原體是中古時代的一名水系大魔導師,通過凝聚神格成為了一名現神。
對於大魔導師而言,成神是一件可以實現但是相當麻煩的事情,他們已經看透了世界的本源,自然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對神充滿不可捉摸的敬畏,即便他們真的敬畏,也僅僅是源自對方強大的實力,而跟什麼神話故事無關。
成神也是有利有弊,很多大魔導師都不願意成神,因為成為神之後,就不能再只為自己一個人考慮,比如神靈需要獲取信仰之力,那麼他必須散播教義,降下神跡,增加信徒,給那些認可的牧師賜下神術……
一旦投入到這項永無止境的事業中,意味著你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追隨自己的理想,隨興而為。比如唐寧這種性格的,絕不可能放棄自己追求真理的道路,那麼成神對他而言只是累贅,永遠不會去碰。
對於奧利維亞而言,她所在意的當然不是神與神的差別,而是更加實際的事情:「王族的人為什麼要殺水之巫女?」
「不知道,事實連水之巫女是否已經死了都無法確定,更別說幕後主事者的身份,一切都只是懷疑。」修奈澤爾如此說道。
奧利維亞不信,在她的認識中,如果不是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兄長是不會將自己的主張提出來,何況現在已經付諸行動,放過了公主,注意證明已經有了不少證據,只是不想將她牽涉進去。
而在兩項印證下,她也認為可能出現了意外,其他人也許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公主的為什麼要離開封地。
因為每兩年舉行一次的水神祭,將由王族之人持寒冰紋章前往南方的水神廟,呼喚水之巫女,進行祭祀典禮。
水之巫女平常並不出面,行事都很低調,甚至見過她一面的人都少之甚少,哪怕出現在大眾面前,都是以虛幻的形態,而非真實面貌。
因此,就算她出了意外,只怕常人都很難察覺,哪怕神靈死亡,凝聚起來的信仰之力在短時間內會將牧師的神術持續下去,直到所有積累的信仰之力消耗光,信徒們才會真正確認發生了意外。
如果運氣好的話,在信仰之力中會孕育出新的神靈,從而替代原來的位置,這點要看原來的神靈有沒有分裂寄存過神格,一般的神靈為了給自己留條退路,都會這麼做。
可如果羅秀前往水之都市,舉行水神祭,到時候必定會呼喚水之巫女,而一旦沒有得到回應,那麼就證明水之巫女發生了意外,因為以前的水神祭每次都能呼喚出來。
奧利維亞將眼下的線索串聯起來,不難得到一個邏輯上行得通的猜測——王族派人刺殺水之巫女,接著因為不希望有人發現其中變故,想在短期內隱瞞下去,於是必須阻止羅秀公主前往水之都,又或者奪取寒冰紋章,同樣能阻止進行水神祭。
最後剩下的一點不明之處,就是王族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努力思考,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水之巫女不像光明神,她從來不干涉政治,也沒有將宗教建設成獨立國的跡象,雖然也設有禁衛軍,但那是在法律的允許下,而且數量並不多。
水之巫女的教義中,也從來沒有必須消滅異端、鏟除邪惡的主張,沒有任何侵略性,是純粹的賜福教,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不大可能和國家機器發生衝突,而且信眾極多,覆蓋半個商業聯邦,從數量上看,五個居民中就有一個是她的信徒,跟水之巫女對立是完全有害無益的事情。
「不想了,這件事必須得稟報給殿下,也許她能想通其中緣由。」奧利維亞迅速做出了判斷,自己想不通就不想了,也許王族中另有秘辛。
她知道這件事越快通知越有利,於是起身就要告別,卻被修奈澤爾喊住:「等一下,情報我們會派人告知公主殿下,但是你得留下來。」
「為什麼?」
「因為這水太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牽扯進去,到時候想脫身都做不到。」修奈澤爾伸出手指,指向上方,「王族之間的爭鬥,加上政權與神權的衝突,不論哪一個,都足以令下注者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奧利維亞皺起眉頭,露出些許失望的表情:「兄長你害怕了?以前的你可是不會在意這種事的。」
修奈澤爾沒有生氣,解釋道:「不是害怕,而是變得膽小。以前的我太年輕,只顧著往前衝,卻不會回頭看看自己到底背負著什麼。可是現在的我明白了,因為感受到肩頭的分量,很沉重,所以再也不能單憑蠻勁往前衝,否則會將肩膀上的東西摔下來。」
奧利維亞沉默了,她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也明白對方的顧慮,同樣也明白對方將自己留下的用意。
修奈澤爾見她猶豫,趁熱打鐵道:「我並不阻止你實現自己作為輔佐官的職責,但是在那之前,你要明白,你首先是家族的一份子,這一身份在輔佐官之前,不能因為自己的擅自行動,就將整個家族拖累掉。」
「正如兄長所說,殿下此刻正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步,我又怎麼能為了自己的安全,就棄她於不顧,這將置我的尊嚴,置家族的名聲於何地!」
「家族的名聲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族能生存下去,只有先活下去,才能接著考慮名望、財富、意義。至於你的顧慮,我會替你解憂,今天你並非是不想回去,而是被我強留住,沒辦法回去,是我強迫你留下來,所以你沒有錯。」
「你要我去欺騙別人?」
奧利維亞雙目中出現了怒意,口中不再稱兄長,而是稱「你」,表現出內心態度的轉變。
但是,修奈澤爾坦然面對她的怒目,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不是欺騙,而是事實,今天無論怎樣,你都無法離開這裡!」
話音剛落,兩道人影出現在營帳中,一男一女。男子是修奈澤爾的魔法顧問,一名風火雙系的魔導士,帶著高腳帽,有著一張如僵屍般的臉,女子是他的輔佐官,銳利的眼神,宛如野獸一般,頭頂上的一對狼耳,證明瞭她獸人的身份,職業是黃金級蠻鬥士。
「你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不論我答應還是不答應,都要將我強行留下來,你怎麼能這麼做?」奧利維亞怒氣更盛。
修奈澤爾理直氣壯道:「為了保住家族,我別無選擇。」
男魔導士開口道:「抱歉了,大小姐,這是少主的命令,一切為了家族,請你諒解。」
見兩名強者有強行動手壓制自己的跡象,奧利維亞反而冷靜下來,她在深吸一口氣後,道:「兄長你還記得當初在成年禮上對我說過的話嗎?要堅持自己的信念,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這是你的榮耀,也是你為之奮鬥的一切。一直以來,我都將這句話作為自己的座右銘,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認同你的說法,明白你的顧慮,所以我決定——」
她將劍柄上的族徽擰下來,義無反顧的扔進對方懷裡:「現在起,我脫離家族,與你再無任何瓜葛!我只代表我自己,現在的我,只是殿下的輔佐官,與她共進退,是我唯一的信念!」
修奈澤爾有些慌張的接住族徽,雙手連續抖了兩下,就像是碰到了非常燙的東西一樣,從開始談話以來,那種嚴肅的撲克臉上首次露出其他的情緒。
這股情緒立即被斂去,可看見奧利維亞決絕的意志,他就知道多餘的說辭已經不可能再起作用,感到頭痛的同時,心中又為自己的妹妹能有如此堅定的信念而感到驕傲,於是很乾脆的坦白了。
「我說過,這不是欺騙,而是事實,今天你哪也去不了。哪怕時候你恨我也罷,為了保護你,我別無選擇。麗莎,動手!」
女狼人身影一動,迅速一掌揮下,按住奧利維亞試圖拔劍的手,迫使她的劍剛拔到一半就被強行押回劍鞘。她的速度,已經快到讓對手連拔劍都來不及的程度。
與此同時,那位雙系魔導士也瞬發魔法,彈出一道風系束縛術。
奧利維亞屈辱的咬著牙關,想要避開卻被麗莎牢牢鉗制住,眼看就要被束縛術擊中,一隻潔白的手從她身體左臂腋下擦過,竟是捏住了風系束縛術,五指一攏,直接捏爆。
邪刀犀角呼嘯而出,向著抓住奧利維亞的女狼人斬過去。
麗莎急忙以拳爪利器格擋,然而身為蠻鬥士的她竟然在力量上輸了一籌,被強行擊退。
「抱歉,這個女人,我要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