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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具召喚師》第207章
第七十章 彼此的傾述

  看見唐寧似乎是早就在那等著自己,琳迪斯難掩臉上驚容:「你怎麼在這裡?」

  「你是什麼原因,我就是什麼原因。」

  想做的事是一樣的,不過起因上有所不同,琳迪斯可能是為了心中正義感或者其他什麼,但唐寧是為了替邪刀犀角積累罪血。連日來的戰鬥,這柄邪刀已經積累了超過五百份的罪血,完成了一半。

  另外,跟烏露絲的一戰,令他神力消耗近半,加上一直以來的戰鬥,如今只剩下不到中位魔導士的神力,對付極道強者的話,這點分量就有些不夠看,靠屠戮來恢復神力很有必要。

  不過雖然得到了幫手,琳迪斯卻並不覺得開心,她將臉一板,道:「現在正是緊要時刻,多事之秋,容不得半點疏忽。倘若敵人在這個時候進攻,派出強者施展斬首戰術,沒有你在一旁守護的話,會有很大的隱患。所以,你還是回去吧,羅秀他們需要你,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唐寧反問道:「你能說出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被自己的感情左右呢?你現在做的可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若說重要性,失去了你坐鎮中軍,那些桀驁不馴的草原戰士,怕是無人指揮得動。」

  「比起集體作戰,草原人更擅長的是按照部落劃分的各自為戰,管理權我已經交給大祭司,以他的威望,安定軍心不成問題。斷崖要塞一戰,修奈澤爾已經成功在他們當中樹立起威望,以鐵帥的手腕,接下來的戰鬥指揮並不成問題。」

  「你有自己的理由,那我也是一樣。按照眼下的局勢,只要夏亞等人守住馬德里港口按兵不動的話,敵人絕不敢輕易冒進,只要我們不動,他們不會主動發起進攻。」

  「一切都是你的推測,戰事變化無常,萬一敵人非要反其道而行呢?」

  「那只能說運氣不好,天命不在我們這一邊,非戰之過。」唐寧見對方似乎還要再說,乾脆道,「你們似乎都忘了一點,我並不受他們的管轄,也沒有任何從屬關係,想做什麼,一切照著心意來,軍法再嚴,也管不到我頭上。我想這麼做,所以就這麼做了,沒人能逼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同樣,沒人能逼我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麼你現在最想做的,就是來幫我嗎?」琳迪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隨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等回答,加緊腳步走在前面。

  唐寧緊跟在後,兩人一路無話,連夜趕路,一直到距離強盜藏身點最近的一處山坡上,琳迪斯才停住了腳步。

  「你不問我理由嗎?這種不顧大局的態度,明明自己一個勁的任性,卻還要拒絕別人幫忙的頑固態度,像個小孩子一樣不講道理。」

  「你給我的印象,是個會體諒別人,明白事理的人,如果是你不惜違反軍紀,也要堅持去做的事,肯定有著深刻的理由,但這種理由你沒有告訴夏亞,證明你並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我不會去詢問。」

  實話說,唐寧只是不感興趣而已。一直以來,他都盡量保持著跟別人的距離,不去探究其中的緣由,不去踏足他人的內心世界,因為那樣做會令事情變得復雜,將自己陷得太深,很可能會導致無法全身而退,只有純粹的利益關係才能令他隨心所欲的去做事,想幫就幫,不想幫就不幫。

  對於羅秀也是如此,好幾次他都有機會加深雙方的關係,但他都沒有這麼做,因為他想保持雙方的距離,維持最輕鬆的雇傭關係。這樣的話,一旦當處境變得危險之後,他可以隨時抽身,而不是顧慮人情或者其他東西,讓自己無法下船。

  為他人著想,只是好聽的說辭,他只是不想靠得太近,漠不關心而已。我利用你們完成千罪祭血,你們利用我清除敵人,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符合等價交換。

  雖然最近的發展有點失去掌控,在對幾件事情處理上,他都沒有堅持這一原則,但最初他的想法的確是這樣沒有錯。

  但是,這種話不說清楚,是很容易讓人誤會,偏偏,這種話又不能說清楚。

  琳迪斯只以為唐寧是顧及自己的心情,才沒有詢問,而她本人也是心中鬱結,希望找個人傾吐一番,於是「一拍即合」。

  「其實,我並不是薩卡族的人,我的部族羅魯卡族已經不存在了。在我小時候,因為山賊團的襲擊很多族人死掉了,部族也陷入了分崩離析的狀態,我的父親是族長,為了守護我們的部族,還有部族裡的孩子和婦女……他們都不在了,不止是父母,還有同部族的夥伴們,幾乎都被殺了。」

  仿佛是回憶起當日的情景,琳迪斯緊握著拳頭,月光下的身影,痛苦的顫抖起來,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滴落。

  「那些傢伙在我們的水源裡下了毒,大家都痛苦的掙扎,連站著走路都做不到,然後遭到埋伏起來的那群強盜的襲擊。我一個人被放在馬背上,父親他應該也很痛苦,可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我放到馬上,很幸運的,我被附近巡邏的薩卡族所救,十天後才醒過來,你明白嗎,那時候我是什麼樣的感受?」

  那名堅強的,樂觀的,偏執的堅持著原則的草原少女不見了,站在這裡的,只是一名懷念著喪親之痛的可憐的女兒。

  「屍體已經下葬了,連一句離別的話都沒法說,我最後能回憶起來的畫面,是父親的背影正往後倒,在他頭上,山賊的斧頭正劈下去,我……我……所以,我絕不會原諒這群傢伙!」

  唐寧原本不想聽下去的,或者說,只相當做一個故事,聽過就算的,但是沒來由的,心頭忽感一陣悸痛,恍惚間,仿佛看見一個病弱的陌生男子,正抱著一個男孩。

  ——你的罪將由我擔下。

  ——這個世界,有一人上天堂,就有一人下地獄,

  唐寧感覺頭疼欲裂,心臟跳得特別快,就像是被觸摸到了記憶的禁區,他不願讓琳迪斯看見自己的異狀,只好轉過身去。

  「你怎麼了?」

  「……我想你這樣剛強的女子,可能不願意被人看到哭的樣子。」

  「你真是傻瓜!那樣的話,別背對著我,趕快從我眼前消失呀,」琳迪斯沒好氣的笑了一聲,「看到別人難過,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嗎?」

  「你的痛苦我能理解——說這句話的人,十個裡面有九個是騙子,盡管他們可能是出於安慰的好意,但謊言就是謊言,在怎麼懷有善意也改變不了欺騙的本質。我不想用謊言來欺騙你,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這種事我不擅長,只能是保持沉默了。」

  「沒想到你也會有為難的時候,平時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嗎?」琳迪斯拭去眼角的淚水,露出無人看見的笑容,「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對我說這些,看不出來,你還能替人著想的,雖然是那麼笨拙,一點都不懂安慰的方法,不過還是謝謝了,我的心情好多了。果然,這種事和別人分擔之後,悲傷就會減少很多。」

  她轉頭看向唐寧,欲言又止,最終在氣氛的作用下,開口問道:「能不能說一下你的事情,在碰見羅秀之前,你是獨行的傭兵,也不曾見你跟誰聯絡過,你是哪裡人,看長相很像是從中土遷移過來的,你的家人呢?」

  唐寧淡淡道:「不知道。」

  「哎,不知道是指?」

  「很多事情都已經忘記了,特別是血親的話,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我在懂事之前就離開故鄉,一個人流浪在外面。」

  琳迪斯好奇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唐寧回想了一下,這部分屬於經歷,並不屬於記憶,倒是沒有被遺忘掉:「我出生的時候,族裡算命的老人在星相中看到了不祥,無邊的紅色火焰將一切都燒盡,我就是帶著這種極兇的災厄而降臨於這片大地,走到哪裡,就會將災難帶到哪裡。為了平息不祥,我被迫離開了家鄉,當時尚未年滿六歲的我,一點生存技巧都不知道,不知該向左還是向右,一個人四處流浪,以偷竊為生,和野狗爭食,直到後來遇見了養父……」

  之後的事情,唐寧想不起來了,因為那屬於記憶的部分。

  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過去,琳迪斯有些吃驚,本以為對方頂多是孤兒院出身,不禁關心道:「那你現在的家人,就剩下養父了嗎?」

  「不,養父已經死了,在我小的時候。」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我養父的死和你沒有關係。而且,我現在也想不起來了。」

  「那你對那些拋棄你的族人,恨不恨?」

  唐寧以仿佛跟自己不相干的語氣道:「以前是否恨過,我已經忘記了,至於現在,無所謂了。沒有以前的經歷,就沒有現在的我,如果當初我沒有被拋棄,那麼我就不會遇見養父,也不會成長為現在的我,也就是說,那是組成我的一部分,欠缺了那一部分,我就不是我了。

  何況,我也記不住他們的長相了,就算要恨,也不知道恨哪裡去。設身處地的去想,不是萬不得已,誰又願意拋棄自己的孩子呢?誰有願意去做強迫他人骨肉分離的惡人呢?如果將現在的我代入到當時的處境,我一定會主動提出要離開,畢竟不需要捨棄生命,只需要離開就能保護家人和族人的生命,這是合情合理的買賣,以等價交換來看也是……」

  「夠了!請別再說下去了!」琳迪斯用力的抓住唐寧的手,「別再說什麼合情合理了,也不要再用這種評說他人的語氣,什麼都不生氣,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要講理智,這樣子的人生不是過得很累嗎?被傷害了就憤怒,覺得委屈就難過,覺得幸福就開心,人為什麼不能活得簡單點呢?」

  唐寧沉默了,過了一會後,才開口道:「我不知道你所描述的那種,簡單的活著是怎麼一回事,因為我一路就這麼走過來的,不去依賴別人,相信著自己的力量。如今也不會再感到孤獨了,以前還會偶爾想起往日的事,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但是現在連回憶都不需要了。也許你覺得這樣的人生很累,但是我並沒有這樣的……」

  「不,就是很累!」琳迪斯十分篤定的說道,堵上了唐寧的話,「果然是這樣,你也是一個人走到現在,怪不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感到與我有共同點,一定是因為我們都是體會過孤獨的人吧。請別再說無所謂的話,那樣不是太悲傷了嗎?」

  琳迪斯拉近距離,將額頭抵在唐寧的肩膀上:「和你一比,我太軟弱了,總是在自怨自艾,為什麼我要遭遇這樣的事情?為什麼非得是我?卻不知道,世上有著痛苦回憶的人不止我一個,我能遇見怒風騎士團的朋友,還能得到薩卡族人的信任和愛戴,已經夠幸福了。」

  唐寧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問:「一直待在這裡合適嗎?那些強盜們,不去解決他們嗎?」

  「會的,我可不像你那麼理智。我非常確定自己很討厭他們,乃至憎恨他們,而且是蠻不講理的。但是稍稍休憩一下也沒關係,他們不會逃走的,現在與你在一起,能夠安心,因為能感受到你的堅韌。我是一個任性的,不會理智思考的人,所以現在有個請求,能不能就讓我這樣,再待上一會兒呢?」

  「好吧,如你所願。」

  過了不知多久,琳迪斯才抬起了頭,臉色微紅,似乎覺得有些害羞,迅速拉開了距離。

  她的目光閃躲道:「那個,這個,該怎麼說呢?該說是氣氛使然,還是說不知不覺就這麼做了……總而言之,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唐寧疑惑的眨了眨眼,用冷靜的語氣問:「不是我想的那樣?」

  「啊不對,果然以你的性格,是不會想歪的,所以,應該就是你想的那樣!呃,好像又有些不對……」琳迪斯不大擅長這類邏輯思考,一時間把自己給弄混亂,「不管了,反正你要記住,我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的,因為是你,所以我才……還有,你要保守秘密,不能將今晚發生的事情說出去。」

  唐寧點點頭,表示自己會守口如瓶。

  琳迪斯卻依舊有些不滿:「這種冷靜的姿態,真叫人不快,難道我就真的一點魅力都沒有嗎?」

  「不,就我認識的女性當中,你的實力絕對在前五。」

  「我說的是魅力不是實力……算了,會從這種角度思考,我該說果然是你的風格嗎?」琳迪斯盯著唐寧,上上下下仔細瞧了個遍,「好吧,現在開始我會努力變得更強,直到不再拖你的後腿,甚至還要讓你來依賴我的程度。」

  唐寧發自內心的稱贊道:「有上進心,這是一件好事。」

  「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算了,還是正事要緊,讓那群人渣們多活了一段時間,也算是一種良心的施捨了。」

  琳迪斯恢復了以往那種元氣十足的模樣,重新紮好了後面的馬尾,快速向著前面的山洞跑去,唐寧緊隨其後。

  兩人很快摸到了強盜團藏身的地方,對方有著約莫六十人,並沒有特別強的高手在,幾個守夜的巡邏者被輕鬆解決,連求救的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

  唐寧和琳迪斯都是敏捷型武者,雖然不是刺客職業,但真幹起這種潛伏暗殺的行動,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至少在敵人實力不是特別強大的情況下,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

  兩人悄無聲息的,就將外圍的強盜們全部掃清,沒有使用武技,單純用基礎劍法一擊必殺,接著偷偷摸進山洞之中,這種情況下就不能再行刺殺了,否則只要殺掉一人,就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雖然那樣也沒什麼,但唐寧覺得,最好先調查清楚,哪個是強盜團的老大,找準目標,以免在混戰的時候,對方趁機逃跑,放過了首惡。

  唐寧借著魔法效果,找尋著強盜們的死角,一路潛入山洞的最深處,然後在那裡,見到了曾有一面之緣的傢伙,居然是蝰蛇團的團長。

  在夏亞等人休息的會館門口,一名穿著長袍,背負長劍的東方旅人帶著風塵僕僕的氣息來到這裡,他的身上還帶著沒有清理的沙塵,仿佛走過了千山萬水。

  站在門口侍衛立刻將他攔下,仔細打量一番,對方一副人畜無害的好好先生模樣,而且一隻衣袖空蕩蕩的,分明是失去了手臂。

  不過,侍衛們沒有因為對方的長相以及殘疾人的身份就大意,仍是詢問道:「你是什麼人?要找誰?」

  那人搔了搔頭,道:「我找頃師小姐,不對,她在這裡的名字好像不叫這個……好像叫阿雞耳吧,就跟她說,一位名叫齊無憾的故人要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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