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犀角擒燕

　　唐寧翻開書頁，將一直在凈化霜之哀傷的莉莉斯從封印空間中召喚出來。

　　小蘿莉一出來就使一招乳燕歸巢，衝入懷中緊緊抱著腰，抬起頭來滿目淚花，含著哭腔道：「魔王大人，莉莉斯好寂寞啊，還以為魔王大人將莉莉斯忘記了，嗚嗚嗚……」

　　唐寧嘆了一口氣，也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過了，莉莉斯只是一個小孩子，不該用要求成年的標準來對待她，想起自己還有事要拜託，卻是不能像對付羅秀一樣置之不理。

　　只是太過偏科的知識領域，令他想不出安慰的言語，言情是他不曾接觸的領域，擔心貧乏的語言會適得其反，只好用手撫摸小腦袋，等待對方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後，莉莉斯才止住眼淚，抬起頭來，擦著眼淚嗚咽道：「魔王大人，莉莉斯會很努力做事的，將來會更加更加努力，不要扔下莉莉斯不管。」

　　馬薩卡感動得痛哭流涕：「真是懂事又可愛的小蘿莉啊！對不起啊，讓妳攤上這麼一個無良的主人。」

　　「不準說魔王大人的壞話！」莉莉斯生氣的瞪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踮起腳尖拍了一下子馬薩卡。

　　「呼噢噢噢噢！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太可愛了——天啊，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生物啊？造物主啊，你製造出了何等可怕的生物？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沒命了！真想放在嘴裡舔一舔，從頭到腳的舔一舔，永遠含在嘴裡不要化掉。」

　　變態的聲音太過聒噪，唐寧微微皺了眉頭，接著用了一個風系魔法，召喚出一隻細小的鳥精靈，抓住馬薩卡向著蒼穹飛去，一下子就不見了影子。

　　這時衣角傳來輕輕拉扯的力度，低頭看去，只見莉莉斯怯聲道：「沒用的莉莉斯有什麼事情能幫到魔王大人嗎？」

　　唐寧嘆了一口氣，將幼小的身體抱起來，非常的輕，也非常的軟，就像是用棉花做成一樣，仿佛一陣風就能刮走，吹彈可破的肌膚，按一下仿佛能掐出水來，抱著她就像是抱著一隻可愛的小松鼠。

　　這小傢伙跟在自己身邊，一直都在吃苦，自己行事間也常常忽略掉她的心情，確實應該反省。

　　「放心吧，我永遠不會扔下妳不管。」

　　莉莉斯還是首次嘗到這樣的待遇，興奮得哇哇叫了起來，小孩子不記仇，之前的哭泣已經被拋諸腦後，一副非常迷戀的表情，嘿嘿笑著將腦袋鑽進懷裡：「真好呢，魔王大人的氣味……莉莉斯要永遠跟在魔王大神身邊，永遠不分開……」

　　又過了好一會，莉莉斯才戀戀不捨的從懷抱中下來，原地立正，精神飽滿道：「魔王元素補充完畢，莉莉斯能量全滿，請下命令。」

　　唐寧掏出一疊信以及一張地圖，道：「按照地圖上的標記，將這些信依次放到指定的地點。」

　　「又要分開了……」莉莉斯的士氣立馬跌落到谷底，隨即又重振精神道，「莉莉斯會盡快完成任務，回到魔王大人身邊的。」

　　說著就給自己加了一個飄浮術，迫不及待的拍打著小翅膀向遠方飛走了。

　　「當刀劍架在脖子上，要麼引頸就戮，要麼奮起反抗，想來他們能做出聰明的選擇。」

　　撤掉結界，他在部落營地中逛了幾步，就遇見了琳迪斯。

　　「原來你在這裡，羅秀都被你給氣哭了，回去稍微安慰下她如何？」

　　對羅秀感情，自然比不上長年跟在身邊莉莉斯，唐寧沒有猶豫的拒絕道：「她是一個懂事的人，即便不懂事，現在也必須學會懂事，給一點時間，自然會想明白。」

　　琳迪斯苦笑道：「你可真是大男人主義，向女孩子承認錯誤有這麼難嗎？」

　　「可能妳誤會什麼了，我對性別沒有任何歧視，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在我看來都是一樣，屬於脊椎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智人種，大男人主義者很容易因為性別而產生大意，犯下低級錯誤，智者所不取。最後，我不認為在這件事上自己有什麼錯，即便羅秀現在誤解，將來也會明白，為一個不存在的錯誤道歉，這是一種撒謊。」

　　「這世上有一種叫善意謊言不是嗎？」

　　「在我看來，謊言就是謊言，沒有善意和惡意之分，說話者通過刻意隱瞞或者提供錯誤訊息的方法，傳達與記憶中不符的訊息，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就是謊言。誠實和虛假，本就是對立的存在，認可誠實是正確的，那麼虛假就是錯誤的，所謂善意的謊言，只是懷有陰謀的撒謊者，實現自我脫罪的一種心理安慰。」

　　「為什麼這麼死板呢？那麼在你看來，那些醫生替重病患者隱瞞病情的行為也沒有善意？」

　　「當然，這種行為的本質是推卸責任，將選擇權交到家屬手中，那麼事後會發生什麼都與醫生無關。試想，當妳告訴一名病人他患有絕症的時候，一旦他身受打擊，導致病情加重，那麼所有責任就會加在醫生的身上，為了逃避責任，醫生選擇撒謊，然後為了名聲，他們又創造出一個『善意』的謊言。」

　　唐寧一點也沒有留情的意思：「原本應該被斥責的事情，就因為加上了一個善意的前綴，反而變成值得誇獎的事，就像賣國賊轉身一變就能成為國際友人，妳不覺得這很諷刺嗎？另外，隱瞞病情還能讓病人乖乖送死，而不會發生情緒失控，亂打亂鬧，當妳在殺魚的時候，是希望魚乖乖躺在砧板上，還是不停掙扎活蹦亂跳？」

　　琳迪斯搖頭道：「這種充滿市儈氣的說法我不喜歡。」

　　「那麼換個感性的說法，善意的謊言的本質，是人對人的不信任，是對人性軟弱的肯定。聽到真相後，有人會因為遭受打擊而一蹶不振，但也有人會奮發圖強，燃燒最後的生命化成流星，試想後者若是被所謂的善意的謊言隱瞞了病情，結果沒能燃燒自我，稀裡糊塗的死去了，這難道不是一件遺憾嗎？人們寧可相信，患者在知道真相後會一蹶不振，也不願相信他能越挫越勇，在人性是堅強還是軟弱的選擇上，他們更願意相信後者。」

　　看到唐寧如此認真的跟自己辯解一個完全與主題無關的哲學，琳迪斯不由得笑出聲來：「也許你是對的，但不能讓讓她嗎？你是有氣量有智慧的男人，她卻只是一名花季少女。」

　　「主張男女平等的人，往往也是要求男人要紳士，必須謙讓女人的那批人，我討厭謊言，這跟氣量無關。」

　　琳迪斯沒好氣道：「小氣就是小氣，我說不過你，所以，和我比試比試吧？」

　　唐寧皺眉道：「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

　　「確實沒關係，單純是我想跟你比劃一下，之前在同吸血鬼戰鬥的時候，我就有這樣的想法了，若是可以的話，順帶幫羅秀出口氣。」

　　她拔出了新到手的青螭劍，擺出了一個起手式的姿勢。

　　「和妳？還是算了吧，妳我的戰鬥方式不同，力量上的差距，注定贏不了我。

　　琳迪斯怒道：「以為是女孩子的話，就一定沒有力氣嗎？」

　　「不是性別的問題，我說過我從不分別對待男人和女人，」唐寧召喚出邪刀犀角，「單純說兵器吧，這並不是我最重的一柄，但是也遠比妳用過的劍寬大沉重得多，在混戰中也許妳有優勢，可是正面衝突，吃虧的一定是妳。」

　　「哦，你就是憑武器來評價人的力氣嗎？真是可笑，在競技場中，我最擅長對付就是那種穿著厚實鎧甲的重裝騎士，對付他們我甚至連絕招都不需要用。」

　　「那不一樣，他們的身手過於笨重，無法跟上妳的速度，自然會吃虧，可我的速度一點也不比妳慢，當唯一的優勢消失後，妳注定會被我克制。」

　　「原本我想對你說，你的戰鬥方式過於粗暴，連正規的刀法技巧都沒有，不注重細節，在挑戰英雄試煉的時候絕對要吃虧。現在看來根本是我自作多情，你不但非常自信，而且自信得都溢出來了！」

　　唐寧一番話，徹底點燃了琳迪斯的鬥爭心，這位女劍士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的火氣，以無比認真的語氣道：「之前我說贏不了你，是忌憚你手中的神兵，現在我也有利器在手，誰勝誰負尚未可知，總不會因為一句奉承，就真以為我不如你。哼，放馬過來吧，好好瞧著，一會兒就讓你為說過的話後悔！」

　　唐寧無奈，抽刀迎戰。

　　琳迪斯率先出手，身如柳燕輕旋，青螭劍化作無數幻影，虛虛實實，難以辨認，仿佛群燕穿林般直刺而去，她想用這一招以快打慢來個下馬威，再不濟也要逼得對方退步，卻見邪刀犀角以刀柄為圓心一旋，寬大的劍身形成一面大盾，輕鬆將所有劍影擋下，無論虛實與否，都如雨點打墻，無縫可入。

　　銀牙一咬，琳迪斯不肯後退，劍身一抖，諸多幻影凝聚一處，青螭劍通體散發青色光芒，震顫微鳴，仿佛一頭上古神獸從沉睡中屬性過來，睜眼便是無盡威勢。

　　這一劍，她將所有力量集中在劍尖，形成一點無堅不摧的寒芒，接著神兵的威能，速度、力量都比以往的全力一擊大上三成，直如閃電霹靂，呼嘯而出。

　　然而，面對至強一劍的唐寧，身形不動不晃，人如山岳沉穩，只是簡單的催加臂力，揮動邪刀犀角自下而上的一提，刀身上魔氣湧動，宛如修羅降龍，一刀將青芒攔腰截斷。

　　接觸的瞬間，琳迪斯只感無可抵擋的巨力湧來，青芒破碎，凝聚的力量消散，卻是連人帶劍被劈飛，半邊身子的酥麻，這下她才明白，彼此之間在力量上存在著難以跨越的深澗，並非對方在信口開河。

　　不過力量不足並不代表她就一定會輸，身為女子，天生在臂力上不如男人，即便有鬥氣的加持，她也經常遇上那種力量難以取勝的對手，只是像現在這樣有著絕對差距的並不多。

　　身處半空，琳迪斯只是輕微運轉鬥氣，並不是那種全力爆發，而是在體表覆蓋薄薄惡一層，整個人就如飛鳥騰空一般，能在天空中自由飛行，動作靈敏無比。

　　在明白雙方差距之後，她改變了戰鬥方式，從正面的刺和劈，改成從側面的削和切，人在半空，一次又一次俯衝下來，以弧線的軌跡去削。

　　每一次被邪刀犀角擋住後，就會接著反震力重新騰上半空，然後再度發起俯衝，而她接著反擊力道，速度一次又一次的加快，力量也一次又一次的增強。

　　唐寧很快察覺到了這一點，知曉對方的戰術，不斷的添水，直到將水桶壓破，用這樣的手段來彌補雙方之間的力量差距。

　　「沒用的，這種方式增加的力量並非無限，空氣的阻力是會隨著速度的加快而增大，當妳的速度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受到的阻力和額外增加的力量抵消，妳就無法再繼續變強下去。」

　　琳迪斯哼了一聲，固執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就算妳的最大極限能壓過我的力量，但是妳的身體承受得住嗎？雞蛋是無法砸碎石頭的，哪怕這顆雞蛋擁有了流星一樣的速度，最先破碎的也是蛋殼，一味的加強力量，在擊敗我之前，妳的身體會先承受不住。」

　　這一次琳迪斯沒有回話，事實上也沒什麼可反駁的，其中的道理她非常清楚，但是心中的一股倔強令她不願就此放棄，於是速度逐漸加快，很快就在半空中形成了殘影，看上去就像是有數個琳迪斯在不斷發起衝鋒一樣，攻擊從不同的方向落下。

　　乍一看，似是唐寧陷入了困境，被動的應付著來自各個斜上空方向的攻擊，然而他立足原地，竟是沒有移開半步，無論是來自左右兩側還是背後的攻擊，他都沒有轉身，只是在用最基礎的動作揮刀，擋下對手一次又一次的全力衝鋒，足以看出應對得並不困難。

　　隨著速度加快，雙方的碰撞也變得頻繁起來，叮叮當當響成一片，這一下似乎陷入了拉鋸戰，只等哪一方先承受不住。

　　可是很快琳迪斯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接到力量了，分明還沒有達到上限，速度居然開始下滑。她仔細觀察，發現在和唐寧交擊的時候，邪刀犀角會加上一道細微的旋轉力，從而將她的力量卸掉。

　　以削對削，令她無處借力，而且從上往下俯瞰，還能發現在碰撞的時候，唐寧的雙足就會往下一頓，反震的力勁化作氣環擴散開，將承受的力量全部導入大地，令自身承受的壓力大大減輕。

　　這樣的運力方式非常的眼熟，琳迪斯忽然想起，這不正是伊斯特紅擅長的武技嗎？難道眼前的人也是來自東方的武者？

　　不過這個問題暫且存放心底，眼下還是以戰鬥為優先，既然無法再借到力量，那麼繼續騰飛也毫無用處，只會白白浪費鬥氣。

　　在又一次碰撞後，琳迪斯飛上半空，卻不再迴旋下落，而是向著更高處衝刺，等到衝力消失，旋轉身體，同時旋的劍，鬥氣凝聚其上，絕招上手。

　　「飛燕流，一剪映月！」

　　青螭劍銀光閃爍的劍身，化作一輪滿月，將清輝灑向人間。

　　只是灑下的並非月光，而是劍芒。森森的劍氣彌散在空中，像是蒙上了一層清紗，將琳迪斯的身影也影藏起來。

　　劍芒當空而下，就像是潑灑出了一盆水銀，沒有空隙，無孔不入。

　　唐寧忽然感到有些發冷，那不是寒風的感覺，而是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皮膚的表面，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面對飛燕流絕技，沒有學過任何刀法的他無法爭鋒相對的湧出華麗的絕招，他只是在頭頂將邪刀揮舞成圓，抵擋下落的劍芒。

　　空中的明月垂落人間，唐寧上方的丈許方圓中，就像是下了一場銀色的流星雨，刀劍交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沒有殺氣和兇狠，有的只是兩個全神貫注的武者，在竭力揮灑著手中的兵刃，呼嘯酣鬥。

　　密集劍芒難以穿透刀身演變的大盾，一一被彈開，但這只是前奏，最強的一擊運勢而來，琳迪斯手持長劍，如一尾春燕翱翔，劍似剪刀，一擊將皎潔的明月剪斷！

　　銀瓶爆裂，水漿崩裂，一聲響亮的金鐵交鳴。

　　一直立於原地，不曾移開半步的唐寧終於被震的後退三步，邪刀犀角發出蟬鳴般的顫音。

　　與此同時，琳迪斯隨勢不進反退，當空一個轉折，落在地上，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頭上那根銀色的絲帶不知什麼時候被斬斷了，細長的馬尾辮化作散發披落腦後。

　　她持劍立地，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是從背上散發出來的黑色氣息，完全能看出此刻的心情，絕對不是那麼愉快。

　　使用絕招卻被普通的攻擊打敗，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唐寧組織語言，試著安慰道：「那個……不盡全力作戰的話，是對武者的侮辱，我也是認真的。就差一點，不管怎麼說，妳的劍法比我想的要更……」

　　琳迪斯忽然抬起頭，收劍入鞘，不冷不淡道：「嗯，謝謝你，和你交手一次後，對於自己的不足之處瞭解不少。」

　　這樣的態度，分明是完全不領情，百分百是記恨上了。

　　「那個……」

　　「有什麼話快點說，我現在很忙啊，不多加練習的話，又會被人嘲笑不自量力。」

　　今天是什麼日子，連這傢伙都開始發脾氣了，女人都是這般不講理的生物嗎？

　　唐寧嘆了一口氣，道：「可以的話，請妳教我飛燕流的武技吧，對於英雄試煉，我也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希望能借此來彌補自身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