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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第36章
「唔…唔…唔…唔…」

大伙兒的手機在集體震動,聽來就像是某種舢舨馬達在運作,如此漆黑裡,聽後更覺心寒。

不,冷靜,這情況不是沒發生過,可不要給恐懼沖昏頭腦才行——昨天在茶餐廳集合時,大伙兒的手機也同時響起,接聽後卻是些詭異的金屬撞擊響,「格格格格」的,解碼後卻原來是摩斯密碼。

現在打給我們的,該不會同樣是那他媽的湯姆上校吧。

「有…有人打黎啊…有人打比我啊! 可能係我屋企人打黎搵我! 快啲幫我聽! 佢地搵…搵緊我啊!」

病床上的阿信在不斷叫囂,看來他口袋裡的手機也在震動著,

「求…求下你地,比我聽…聽電話!!」

病床方向傳來「呀呀」的搖晃聲音,相信是阿信在掙扎,嘗試自行把手機取出,可大敵當前,大伙兒根本無瑕理會阿信,逕自拿出自己電話。

「唔…唔…唔…唔…」

眾人(其實應該只得我、Yuki、小巴司機和中年男子)同時取出電話,震動聲音變得更大,充斥了這狹小的應診室。

「會唔會又係果個Number打黎…又係啲『格格』聲?」 中年男子疑惑的聲音,他也想到同樣可能性。

「唔好咁多爹,快啲聽左先!」 小巴司機喊道。

對,廢話少說,要趕緊在對方掛線前接聽!

「開Speaker聽! 大家一齊開Speaker!!」 我一邊把手機反轉,一邊喊道。

我預期看到的會是昨天那條沒有紀錄的來電號碼,心裡還在想是否要找點能夠敲出聲音的物件,就像昨天一樣,用摩斯密碼跟電話那頭「溝通」起來…

就在此時,我才驚覺屏幕上方的來電顯示根本不是一串數字號碼,而是真確的一個人名。

也就是說,這不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打來,「他」的號碼一早就存於我的手機裡頭…

我看著那人的名字,完全愣住了。

然後,是一陣無可抗力的驚懼感覺,自背部一直往上跑,漫延全身。

「仆街…乜撚啊?!」 黑暗中傳來小巴司機的驚愕聲音。

「點…點會咁?!」 中年男子同樣迷惑。

此時此刻,在這應診室裡,相信就得白粉友一人不會有感覺。這幾天沒跟我們一塊走,他實在錯過了太多了。

至少他不會明白,此刻我們看到這名字的驚嚇程度。

黑暗中,在那閃閃發光的手機屏幕的頂端,顯示著四只字…

「眼鏡青年」

我感到了點昏眩。

我想起鄉事會路上,我們集合的第一家茶餐廳,廚房內的爐灶旁曾經擱著件燒焦了的男屍…眼鏡青年。隨後,他的屍首突然消失了(聽了白粉友陳述,相信是那群防毒面具人搬走了?)

死去的人竟然打來,難道…

「咪住先! 佢唔係應該…」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好撚得人驚!! 佢咪一早同佢老公…」 旁邊的小巴司機激動打斷。

我正要出口說點什麼,才發覺小巴司機的話有那裡不妥——慢著,「老公」?!

什麼「老公」?!

一陣寒氣再次襲我而來,兩臂全都是雞皮疙瘩。

「咪住先,咩…咩『老公』?!」 中年男子快我一步的問,看來他感不妥,誰知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卻更加恐怖:

「唔應該係『老婆』咩? 佢同佢老婆,一早就——」

!!

「………!?」 身旁Yuki驚呼。

什麼?!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

我倒抽了口涼氣,把拿著手機的右手伸出,顫抖向大伙兒道: 「咪…咪住先,你地部電話寫住啲咩?」

大伙兒見狀,同樣把手機伸出,黑暗中,四部手機同時放在一起。

「喂喂,唔好意思,有無人可以解釋我聽發生緊乜撚野事?!」 白粉友在旁問道,完全是個局外人。

我們無瑕理會白粉友,徑自看著各自電話的屏幕,手掌微微顫抖著,難以置信。

皆因毎台手機上,也都顯示著個熟悉的「來電者」名字…

「眼鏡青年」

「飛機昱」

「睇波女」

「睇波男」

Holy shit…

我看著大伙兒手機上的來電名字,腦海間一片混亂,背部已全是冷汗。

(**有點需要說明是,眾人手機上當然不是寫這些名字,可為了簡化說明,我把這些暱稱直接寫於此)

我突然想起,其中兩個「來電者」——睇波女,油頭毒撚,他們的「真身」(屍體)此刻還給擱在醫院門外的紅van上。Shit,他們該不會是回魂過來,現在就站於醫院門外,向我們「手機響鈴來留名」吧。

「唔…唔…唔…唔…」

四部手機繼續震動,我們已拖了整整一分鐘,再不接聽的話,恐怕對方就會直接掛掉,這些「鬼來電」就會變成不解之迷。

「我覺得—」 看著手上的電話,中年男子遲緩道。

我忍無可忍,立刻打斷: 「—仲覺得?! 聽喇仆街!」

說罷,我即伸手將電話接通,並調至「揚聲器」模式。

大伙兒見狀,紛紛效法。

四台電話,同時接通。

「………………」

「……………………」

「………………………」

「……………………………」

四台揚聲器同時響出了陣空鳴——沒有半點人聲,只有空蕩蕩的迥音。

我緊皺眉頭,拼命去聽,看看能否聽出個什麼倪端,可對方像是要考驗我們耐性似的,完全緊閉著嘴巴,沒發出任何聲響。

大伙兒互看了眼,面面相覷。

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阿信卻死不肯認命,不斷叫嚷道: 「我個頭…我個頭真係好痛! 你地幫我拎個電話出黎,佢震緊,我屋企人打黎搵我!!」

黑暗中,眾人臉頰都給手機從下而上的照射著,猶如那些粗製濫造的舊式鬼片。

我一邊看著眾人的臉,一邊聽阿信喪心病般去叫嚷著自己名字,心裡毛毛的。

「………………………」

電話中的空嗚持續著,等待眾人的呼喚。

「等我黎。」

中年男子喃喃說道。說罷他吐了口氣,俯身上前,神色猶豫的看著四台手機,聲音顫抖說道:

「…喂?」

四台手機同時接收到中年男子的「喂」,以萬分之一秒的速度把這話在大氣電波中傳遞著,來到電話另一頭的「他們」耳邊。

卻還是沒反應。

「………………………」

空嗚繼續,不曾有過任何變化。

中年男子皺眉,不解地看著四台手機,又問一句: 「…喂?」

「………………………」

還是沒反應。

說真的,不論對方是誰,不論他們到底死了沒有,自己先電話過來卻不發一言,這種行徑到底是怎樣?! 難道純粹是要大家消耗一下電話費,傻的嗎?!

中年男子也不耐煩了,緊皺雙眉,膽子大了的大聲喝道: 「喂? 搵邊個呀——」

甫中年男子剛說出「呀」字後,電話彼端即傳來了變化…

「—嗚———!!」

剎那間,四台電話同時響出了個一致的聲音,震撼了整間應診室。

大伙兒冷不防給嚇了一跳,面面相覷。

聲音似是某種「動物」的吼叫聲,又像是種機器在運作。可與其說它是個聲音,倒不如說是個頻率,因為它的音量實在是太大,以致連揚聲器都出現「爆咪」的效果,跟本聽不出有任何音域上的上下分別。

「喂? 喂?!」 中年男子緊皺眉頭,鍥而不捨的嘗試在「溝通」著。

「嗚———嗚嗚————!!」

此時「對方」的音量突然降低,減少了「爆咪」,開始可以辨認到這聲音的高低起伏…

「嗚嗚————嗚————!!」

我聽著聽著,突然感到了點熟悉…

不,這聲音,我們老早就聽過…是那「火車鳴笛」聲!!

對,隨著音量降低,我聽得愈來愈清楚!! 不會有錯,這分明是毎次摩斯密碼來電,金屬敲打聲後的那種「火車鳴笛」聲!!

「係『格格格』之後果啲聲!!」 中年男子叫道,聽後我頻頻點頭。

我緊皺眉頭,聽著這「熟悉」的「鳴笛」響,心裡感到怪怪的。

到底是如此漆黑的環境所致,還是純粹心理作祟——

幹嘛這「火車鳴笛」聲,此刻聽來,竟有點像…

有人在哭?

我不其然打了個抖,嘗試不往這恐怖方向想。

與此同時,床上的阿信仍在不斷尖叫: 「係阿池啊! 比我聽電話! 比我聽電話啊! 係阿池打黎比我啊!!」

我正想開口叫他停下來,別再大吵大鬧下去,可就在此時,揚聲器的「火車鳴笛」即起了變化…

「—滋——滋滋——three——滋——three——five——滋滋——」

自遠至近,「火車嗚笛」聲背後穿插著種電子白音。

白音後層,似是有把女聲在講話…

「喂,喂? 邊個啊?!」 中年男子開口繼續問,天真得以為真的可以跟這四通電話「溝通」起來。

我連忙把手提起,示意他先別作聲,留意那把「女」聲到底在講什麼。

女聲冰冷而機械,毫無抑揚頓挫的述說著些什麼,我不其然的想起剛才在收音機聽到的「普通話廣播」。

分別是,白音與「笛聲」背後,這把機器女聲在講的是英語…

「滋滋——滋three——滋—three——five——滋—nine———」

?!

慢著,這是…

「——滋—full—system———滋滋滋—reset——in——three——three——five——滋—nine———」

「Full system reset」!!

我想起來了! 這是—

「係個倒數啊,個雪花畫面倒數啊!」 中年男子也同樣想到,激動喊了出來。

一直站立在旁邊,根本沒進數位系統署,以及根本沒上山的白粉友,側一臉疑惑,完係跟不上,喃喃問道: 「倒數?」

「係啊,頭先我地玩輸左『踩地雷』佢就開始倒數喇…」 中年男子向二人說明 (二人聽後卻更加不解),他頓了一頓,又道: 「嘩,頭先係山上面果時,仲好似係5位數字,宜家話咁快就跌到得4個位!」

中年男子說得對,那數字確實在一直下降沒錯,可問題是,在倒數著些什麼?! 什麼「system」?!

更什是,何解這聲音會出現在這幾通電話裡?! 所以這也是Major Tom打來的電話麼?!

「噹!—full—滋—滋—system—滋—reset——in—滋滋—three——three——滋five——滋—nine———」

我聽著那混雜著白音,迷糊不清的機器女聲,心裡暗生奇怪…

慢著,有點不妥。

「in—滋滋—three——three——滋five——滋—nine———」

站於我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Yuki,此時也發覺了問題,小聲疑惑問: 「點…點解,佢不斷重複緊既?」

「3359,佢不斷重複緊3359!」中年男子激動道,「三千三百五十九秒,即係…五十六分鐘! 仲有一個鐘頭!」

面對如此情況,我緊皺眉頭,腦內一片混亂,完全無法解讀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如果這真是Major Tom打來的電話,我們應當拿出點什麼敲擊,與它進行「摩斯密碼溝通」嗎?

正當我思緒處於極度混亂狀態時,我突然聽到了個聲音——是阿信。

「池!! 阿池…係啊,係我啊,阿信啊!!」

趟在流動病床上的他,此刻竟然在講電話。

「係啊,佢地捉左我…快…快啲搵人黎救我喇! 佢地講…講日文! 我…我比班人捉左…我係『那打素』啊!」

我站立在原地,看著黑暗中的病床方向,完全愣住了.

What the fuck?!

他在跟誰講話?!

阿池? 他媽的,真正的游梓池此刻正站在你身後啊!!

「快…快啲搵人黎救我! 快啲啊! 聽我講…我真係唔識佢地!!」 阿信的聲音聲嘶力竭。

看到如此一幕,中年男子也不禁疑惑問: 「信仔…佢做咩事?!」

我沒有回答,而是邊聽著阿信與「阿池」的對話,邊摸黑走上前,往流動病床步去。只見他把身體捲縮起來,雙手死命的抓著手機…

阿信無疑也把電話接通了,正跟誰「通話」中。

「你…你宜家係邊啊,你…你無事啊嘛?! 佢地車…車左你去『威爾斯』啊?!」 阿信的臉給手機光源側打著,照出他一臉的歇斯底里。

「屌,佢痴撚左線。」 身後的小巴司機嘖嘖稱奇。

夠了,實在是夠了。我緊咬牙根,彎腰上前,伸手把阿信的手機搶奪過來——

「啊呀—!!」

阿信先是尖叫了下,然後發出彷如是《魔戒》裡面,那只長得很像黃柏高的小怪物「咕嚕」(Gollum),它毎次給搶走「寶具」指環時都會發出的瘋狂吼叫聲:

「你…唔好搶走我電話啊…你地係邊個?! 點解要捉我…?!」

手機光線照射下,阿信雙眼充滿了血絲,駭人得很。

我手握阿信手機,轉過頭來,洩氣向白粉友道: 「你岩,幫佢打『嗎啡』,佢痴左線。」

「預撚左喇!! 就等你呢句乍。」 白粉友以一副「早就說了」的語氣輕笑道。

說罷他動身上前,左手按住阿信,右手拿著早已預備好的「嗎啡」針筒,熟練地刺進他手臂。

「啊呀—!!」 阿信給針筒刺痛,激烈掙扎,「你地做咩!! 你地係咩人?!」

見狀中年男子也動身上前,幫忙把他按住。

「掀撚實啲啦!!」 白粉友邊注射,邊吼道。「枝針斷左就仆街喇!!」

「做咩要打針…你地係邊個,做咩要捉…捉我!!」 阿信激烈反抗,嘗試從人群中鬆綁。

可「嗎啡」的藥力強勁,前後才短短的幾十秒,阿信的意識已隨著針筒內的「嗎啡」逐漸減少,變得迷糊起來。

他停下掙扎,喃喃說著: 「我……我無……你…你地……」

他的話愈說愈小聲,愈說愈小聲。

「我…我……」

直至完全不能辨識的地步,昏死於病床上。

「—滋滋—three——three——滋five——滋—nine———」

應診室內,又再剩下大伙兒手機裡,那循環不斷的「倒數」…

「………………」

嗯? 不,慢著…

「………………………」

除了那莫名其妙的「倒數」外,應診室好像還有個什麼聲音! 感覺好近,比從大伙兒手機中傳出來的「倒數」聲音還要近!

這時候,病床旁邊的中年男子和白粉友似乎也察覺到這聲音,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向我所站的方向看來。

他們正看著我右手拿著的手機。

中件男子皺著眉頭,疑惑道: 「阿池,你部電話…」

嗄?!

我急忙低頭,發覺自己左右雙手正各執一台手機…對,右手拿著的這台,根本不是我自己的,那是剛才從阿信手裡搶過來的!

黑暗中,阿信手機還在閃閃發亮,屏幕上方的通話秒數仍在不斷遞升,那就是說,阿信剛才所講的那通電話一直沒掛上。

「…………………………」

亳無疑問,那近在咫尺的奇怪聲音,正是從這手機播出。

我緊皺眉頭,看著阿信手機的屏幕中央,那組沒有紀錄的電話號碼: 「9,6,6,3,x,x,x,x」

好熟…這號碼好熟,到底是啥?!

難道這就是阿信所說,他那個真正叫「游梓池」的朋友,從另外一個世界打來的電話!?

未幾,我深吸了口氣,提起右手,把電話放在耳邊——

「…………………………」

一陣空鳴傳進我耳中。這幫神秘電話人,總是喜歡搞神秘,他媽的可惡。

我緊皺眉頭,把視線放在遠方的黑暗中,嘴上輕聲說道:

「……喂?」

老實說,經過連日來的風風雨雨,當我們歷盡天底下的狗屁不通卻都沒解釋時,我基本上已不再期待,電話那頭會回話。

極其量,我猜對方也只會回覆我個「摩斯密碼」,或是更多難以明白的迷語。

可猶如《食神》中的周星馳,這三天三夜間的劇情發展,又怎可能會如此可預計,給我們這群「蛋散」猜透…?!

驀地,電話那頭已傳來了把聲音——

「…喂?」

是把女聲。

聲音細弱,柔和,卻又熟悉的女聲。

!!

天…天啊…

「9,6,6,3,x,x,x,x」 游梓池,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你怎會把這號碼忘了?!

曾經,我要廢盡力氣,幾經辛苦出找朋友「搭上搭」,歷盡無數次難以啟齒的尷尬,才獲得這號碼。曾經,我們毎個晝夜都會通著電話,這邊才掛掉,那邊就想再打這電話號碼了…

曾經的過去,止於三天前的凌晨。

時間一晃,感覺似是闊別了三年。

該死,我怎可能把這號碼忘了?!!

我臉紅耳熱,舌頭緊張得乾巴巴的,竟發不出半點聲響——

「喂? …喂喂?!」 對方奇怪,再次問道。

我快速吞了下口水,手緊握阿信的手機,激動喊道:

「阿…阿怡!!」

找到你了!! 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緊握阿信的手機,雙手緊張得微微抖震起來…對於阿怡自己,對於阿怡何解會致電給阿信,我心裡正盤旋著無數個問號。

誰知阿怡聽到我的聲音卻沒有立即回話,反而是沉默了下來,似是在想些什麼東西。

「阿怡…? 喂?」 我奇怪。驀地,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些古典音樂聲…好熟,這曲子好熟,有點不對勁。

這分明就是昨天阿怡打來時,她「結婚」時所用的那首古典音樂啊—

「阿怡…? 你係咪係度啊? 應我喇!」 我忍不住,激動再問。

未幾,電話那邊再次傳來阿怡的沉重呼吸—

「喂,請問…」 阿怡終於開口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請問…你…係邊位?」

……

嗄?!

「阿信呢? 先…先生,請問你知唔知阿信,我未婚夫係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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