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六十一
洶湧而來的千鈞重力,讓海存臉色大變。那平平無奇的拳頭,卻如同泰上壓頂,壓力從四面八方拚命地向他擠壓過來。自小在海域中能如魚得水自由徜徉的他,生平第一次在他最為熟悉的海水中感到窒息。
若非墨言速度太快,拳風所至,在他周圍幾乎形成一個絕對的真空地帶,又若非實在避無可避,千鈞一髮,海存是決計不希望與悍如凶獸的墨言正面交鋒,實打實地對碰。咬了咬牙,海存暴喝一聲,全身功力一凝,集中於右臂之上,朝那破水而來的拳頭硬扛地轟去。
儘管墨言方才的表現確實駭人聽聞,但在場所屬海族一方,還是篤定大長老極盡全力的這一招防守,當是有驚無險。
可結果卻叫眾人再度大跌眼鏡,雙拳相交,墨言的拳頭幾乎摧枯拉朽碾碎了海存的手臂。功力較深之人便能聽到那咔咔的碎骨之聲,伴隨著一聲極痛的驚呼,海存的手臂如同海草一般無力地垂下。
而墨言的拳頭並未停頓,而是順著手臂而上,最終微偏打上了海存的胸膛。重重砰的一聲,海存整個人倒飛出幾十米,一口鮮血隨之噴出,整個胸膛明顯凹陷下去,急促的喘息聲還有那驚懼萎靡的眼神,無疑不昭示著他後繼無力。
墨言與海存之間的交手,幾乎僅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而就是這瞬間的攻守對峙,卻讓墨言在海族眾人心裡的印象,從海皇大人指定之人,到擁有兩隻神獸之人,到此刻變為那個銀發魔神,其可怕程度,已然和眾神獸相提並論。
誰能想像大長老的全力一擊,夾雜黑水陰蛇的至陰之毒,在墨言的面前,卻如同石沉大海般激不起半點水花。而海存的全力防守,拼卻一身強悍功力,卻被人家一拳直接廢了。兩招之下,實際情況是對方僅僅出了一招,便將海族的中流砥柱大長老打趴下了。
這樣的結果,讓圍觀的海族眾人均頭皮發麻,其中以嘗過墨言鐵拳的五行長老為最。一向稱霸十荒境的大長老竟會落到如斯境地,只能慨嘆一聲,世事無常,人生難料哪。
殊不知墨言與海存交手亦存在取巧。海存所發的黑水之箭,之所以在墨言胸口處漸漸消融,全然是雷元素作力的原因。而海存被墨言一招重創,期間奧妙,亦是拳頭蘊含的雷元素致使海存身體一僵,高手對招,眨眼之下便可決出生死。墨言正是借海存功力停滯的瞬間一鼓作氣勢如虎,營造了這種無可匹敵的氣勢和凶悍。
眼見海存已然無還擊之力,黑水陰蛇驚怒之下再也按捺不住。元獸與主人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海存若喪命於此,它定也不能倖免。
陰蛇幾十米的虛像之身終於凝化成十幾米的實煉之體。唯有這樣,才能用最佳的速度和最為凝練的防禦與墨言相抗。尖銳刺耳的聲音傳來,彷如無數亡靈在尖叫,陰蛇的三個頭顱幾乎同時捲起,伴隨的是身後衝天而起的海浪呼嘯而來。
而幾乎就在同時,墨言猛地轉身,眼眸已成純粹的銀灰色,在那飛揚銀發的映襯下,如同九淵之下的魔域之主。那不含絲毫感情的銀灰之眸,讓與他直面相對的眾人,包括陰蛇,都從心底漸漸泛寒。修為低的人,在這兩股氣勢的碾壓之下,甚至已經虛脫倒下,不省人事。
灰眸的出現,墨言的氣勢再度攀升,那種掌控一切的氣魄,即使站在陰蛇三大頭顱之下,卻依舊讓眾人荒謬地升騰起高不可攀的感覺。
就在墨言的身子如炮彈般一彈而起,黑水陰蛇那龐大無比的身軀,卷席著滔天駭浪,將墨言淹沒在其中。
翻騰的黑水幾乎沒有絲毫的外洩,濃稠的黑色團在陰蛇翻滾的周圍,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黑繭在不停地蠕動,那撲面而來的陰沉寒毒,那靜得詭異的爭鬥,幾乎讓眾人開始萌發一個想法,那便是墨言的肉身已然融化消失。
海族眾人的臉上,多數出現了一絲帶著懷疑又惋惜的神色,連海存也閃現了頃刻的期許之色,蒼白的臉色因為瞬間的激盪而微微泛著紅暈。
可沒多久,一聲尖銳得幾乎能夠刺破蒼穹的聲音響起,滾騰的黑色瞬間嗖地沒入爭鬥的中心之處。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黑水陰蛇那三個猙獰的頭顱在空中不停地搖晃,整個上半身正使勁地往前扯,似乎在極力掙脫著什麼。
而當眾人的眼睛搜索到墨言身影時,幾乎不約而同地嚥下口水。
墨言的雙手,如同鐵鉗一般狠狠鉗住了黑水陰蛇的尾部,手指掐入陰蛇那堪稱堅硬的鱗片,深入血肉。陰蛇的身體,依稀可見坑坑窪窪狼狽的皮綻肉開。一個頭顱上,碗口大小的眼睛眯著,血液汩汩流下。另一個頭顱上那張開的蛇口悲慼地剩下黑森森的幾顆斷牙。
修為強至五行長老的,便能看到墨言的雙手,泛著淡淡的藍光,藍光從陰蛇的尾部蜿蜒而上,遠遠看去,像是塗上一層光澤般。而隨著這層光澤覆蓋在陰蛇的身上,陰蛇的身子扭動地更加厲害,上竄下騰,尾巴卻始終逃不出墨言那修長有力的指節。
低吼一聲,墨言的雙手突然一揮而起,一個堪稱壯觀的場面轉瞬而至。
鉗住了黑水陰蛇的尾巴,隨著墨言雙手的舞動,陰蛇那偌大的身軀竟然被墨言如同扯著鞭子一樣揮舞起來。
那種拔山舉鼎之力,那種磅礴奔湧之勢,以一己之力,將與深海魚怪齊名的三頭黑水陰蛇玩弄於股掌之間。
傲然而立的身姿,縱然在陰蛇龐大身軀的襯托下稍顯渺小,卻能將向來橫行霸道的黑水陰蛇如同玩具一般蹂躪。
這份桀驁不馴,不可一世的衝天霸氣,卻讓此刻的墨言頂天立地,傲視眾生。
曼珠早就變回原來嬌小玲瓏的模樣,前蹄交叉站著,搖頭晃腦地嘆了幾聲,一臉正色地傲嬌道:「曼珠大人終於知道衣冠禽獸的真正含義了!」
方才懸著心,如今終於放鬆下來的酥酥一聽,噗嗤一笑,轉頭道:「請教博才多學的曼珠大人,此詞何解?」
曼珠嗯了一聲,聳了聳鼻子,奶聲奶氣地道:「墨老大就是衣冠禽獸的最佳詮釋啊!」雙蹄跟著揮舞起來,「你瞧瞧墨老大,穿著衣服的時候多麼斯文,多麼溫和,只要肯笑,多麼親切。現在脫下衣服幹起架來,你看看,多麼凶悍,多麼可怕,那拳頭揮得,多麼嚇人哪,簡直就是凶獸中的凶獸!」曼珠拍了拍小心肝,一臉諂媚地道:「這個詞語,放在墨老大的身上,真是太貼切了!他就是槓槓滴衣冠禽獸!」
曼珠說完,小眼睛提溜提溜轉,才發現小血兒一臉戲謔地看著她。海若愚看著它的眼神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而酥酥則是雙眼帶著濃濃的笑意,最終忍不住眉眼彎彎地輕笑出聲。
酥酥輕咳了一聲,忍著笑意一本正經地道:「花豬啊,雖說我們不會出賣你,但你這番話可千萬別讓老墨給聽了去。若是他聽到了,你就自求多福吧。衣冠禽獸,這詞形容的卻是那些個為非作歹,殺人越貨,強搶民女,無惡不作卻又看起來謙和有禮之人。」酥酥撫了撫曼珠胖胖的小腦袋,方才唇角彎彎地轉過身去。
曼珠微微一愣,前蹄抱頭,後蹄一歪,差點倒下。曼珠回過神來,揮舞著前蹄,小胖身子不停的轉啊轉,呲牙咧嘴地嚷嚷著:「蘭軟軟這個千刀萬剮的蔫貨,以前墨小劍說他衣冠禽獸,我曼珠大人不曉得還問他什麼意思,他丫的還沾沾自喜說墨小劍是誇他穿著衣裳風流翩翩,實力卻又如凶獸般強悍。」曼珠仰天痛呼:「我就知道墨小劍那混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蘭軟軟這蔫貨一肚子壞水,沒一句實話!」
曼珠哭喪著臉,前蹄一捧,心裡血淚奔流地嘀咕著。想到墨老大的凶悍,曼珠一身柔柔的豬毛,一根根倒豎起來。
似乎為了更大程度地刺激曼珠那可憐弱小的心靈,印證著曼珠的禽獸之說,場中的墨言早已鬆開了陰蛇的尾巴,整個人騰躍而起,蛇打七寸,一記重拳,狠狠砸在陰蛇的七寸之位。
重獲自由的陰蛇,上下翻騰躲避,其驚惶之色,顯然不願再與墨言硬戰,只求躲閃規避。就在與玄皇龍同屬一脈的灰鏡眸出現時,墨言身上所蘊含的龍族之威已經散發出來。這種等級的完全壓制,又怎能不讓陰蛇膽顫心寒。而正因陰蛇鬥志全失,無法精準控制身上的力量和毒液,致使陰蛇至陰至寒的毒液和元力四處散溢。
五行長老心中一驚,若是任其擴散到海族中去,定有不少人受傷中毒。五人飛身而起,準備分赴五個方位聯手撐起結界,卻發現一層薄薄的粉色光芒,瞬間一擴而散,將墨言與陰蛇交手的範圍,控制在數百米方圓之內。那噴射的毒液和極為暴虐的元力,在觸碰到那層淡粉光罩時便消融開去。
那散發著柔柔粉色的光幕,蘊含著極為純粹的精神力,似乎還散發出淡淡的花香,讓所有人的注意力,第一次從墨言和陰蛇的交手中轉移開去,停在了其來源,酥酥的身上。此刻的酥酥,重瞳再現,詭異的海棠花瞳是那般的妖豔神秘。而就在她的頭頂,一朵如月輪大小的海棠花緩緩地旋轉,流光溢彩,美不勝收。淡淡的光芒籠罩而去,嚴嚴實實地將眾人護住。
「疊瞳而生,撼世而立,一瞳觀天下,一瞳轉輪迴。」
墨言的灰鏡重瞳出現時,由於他之前表現出來的實力,眾人只覺得如此撼世之才,當是如此。但酥酥在眾人的眼前,一直以墨言心愛女子的溫存形象出現,淺笑細語,儼然就是一副嬌滴滴的女人模樣。而此刻她先於五行長老意識到險境的發生,更是先於五行長老出手,護下海族眾人,此間產生的震撼,已然不下於墨言一招擊退海存之舉。
絢爛的海棠花,翩垂芊細腰間的青絲,精純而柔和的精神力,讓眾人這一刻從那血腥暴力的爭鬥中感受到一絲溫柔和平靜。這種可望不可即的靈氣和高貴,讓身為海族聖女的海若愚站在她的身邊,如米粒之光,無法與皓月爭輝。
就在五行長老發愣之間,輕柔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想起:「還請長老助酥酥一臂之力,這樣的結界對精神力的耗費極大!」
五行長老均老臉一紅,心中感激卻越盛。重瞳一現,一般都在生死決鬥之間,每一次對精神力,都是一次極限的消耗。因為酥酥讓墨言與海存之爭攪起的風波曾讓五人對酥酥頗有微言,此刻卻因為酥酥的善意煙消雲散。以海存父子那飛揚跋扈的個性,定是欺辱人家在先,豈料卻得罪了得罪不起之人。
隨著五行長老五行之力的施展,以酥酥的精神力為主,將五行之力真正生生不息地運轉起來。
而場中墨言的凶悍嗜虐之勢,卻依舊節節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