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螃蟹咬屁股的滋味
裡島往東,乘快艇三刻鐘,會到達一座偏僻而寧靜的小島——祭漁島。
因尚未經過大規模開發,依舊保持著原始漁村的質樸風味。沒有遊客如織的景區,也沒有琳瑯滿目的集市,每日早晚兩班輪渡,成為與外界溝通的唯一途徑。
島如其名,這裡地處南北洋流交匯帶,魚類、貝類、藻類資源尤其豐富。周邊暗礁林立,水質清澈,是一座天然釣場,島民們世世代代依靠打漁為生,怡然自樂。
快艇停靠在海濱別墅一側的私人碼頭上,沿著木板拼接成的窄窄棧橋,一路走上點綴著璀璨珠貝與溫潤卵石的金色沙灘。太陽斜斜懸在天邊,悠閒地散射出耀眼光暈,風很輕,悄無聲息地迎面拂過。
一側是藍到透明的海水,一側是泛著銀光的岩石,漫無邊際的空曠海灘上,一個小小的人影孤零零坐在沙灘上,正用潮濕的細沙堆砌一座城堡,神情專注而落寞。
放輕腳步走過去,影子率先探入對方視野,那人沒有抬頭,繼續小心翼翼築造起堅固的城牆,高聳的屋頂,宏偉的塔樓……
呆呆站了一會,雷霆甩掉鞋子,赤腳踩踏在鬆軟的沙地上,蹲下身,加入了這個沉默的遊戲。一把把沙土壘上去,拍實,勾勒出逼真的線條,刨去多餘累贅。這樣默契地搭檔勞作之下,建築愈發高大廣闊。
潮水不知不覺間漲了起來,海浪襲來,偷偷沖走了雷霆丟在一旁的皮鞋。他冒失地站起來去追,卻腳下一絆,摔倒在細沙城堡上面。丁冉一下午的辛苦成果,轉眼間化為了一灘爛泥。
雷霆狼狽地爬起,戰戰兢兢、手足無措地跪坐到旁邊,偷眼打量著丁冉的臉色,一副可憐相。
丁冉咬緊嘴唇,眼神幽幽瞪了過來,忽然抓起一把泥沙,向雷霆擲去。雷霆急忙一偏頭,靈巧躲過。
「不准動!」丁冉厲聲下令,轉手又操起一手泥巴,氣憤地甩了過去。雷霆立刻老實地筆直站定,任由丁冉劈頭蓋臉將他糊成了個泥巴人。
髒兮兮的泥巴人雷霆裂開嘴,露出被襯托得潔白異常的獠牙,討好地嘻嘻笑著。丁冉依舊不解氣,扯住狗耳朵向水裡拽去。雷霆一路跌跌撞撞彎腰跟著,嘴裡故意誇張地依依呀呀怪叫:「陛下饒命!投降了!投降了!」
走到及膝深、透著涼意的海水裡,丁冉氣呼呼指示道:「懶得摔,你自己倒!」
雷霆略想了想,一拍腦門,原地跳了起來,似模似樣地在半空中翻倒而下,做出個十分逼真的被人過肩摔的效果,而後四仰八叉躺在水裡:「我表現得如何啊陛下?」
丁冉神色有些鬆動,卻依舊刻意板起臉孔:「學落水狗!」
見裝傻賣乖初見了成效,雷霆更加賣力,手腳並用撲騰著水花:「汪汪!嗚——汪汪!」
清冷的大眼睛裡終於流露出幾分笑意,緊緊抿著的嘴角也放鬆也許多,白過一眼:「切,再……裝個死魚看看!」
雷霆趕緊將臉埋到水裡,咕嚕咕嚕吐著泡泡大叫:「哇,淹死啦!」隨即死魚一樣趴在勉強沒過身體的水裡,一動不動。
丁冉被他毫無邏輯的表演逗得「撲哧」笑出聲來,一腳踢在屁股上,丟下溺水的捲毛死魚,轉身輕快地向別墅方向走去。
雷霆一骨碌爬起來,帶著渾身濕濕黏黏的泥漿,屁顛顛追了上去。死皮賴臉去牽丁冉的手,被嫌棄地一把推開,撒著歡地繞了半個圈,鍥而不捨地又湊上去,小孩樣左右扭擺著肩膀,去牽另一隻手,被甩開,再黏上去……
沙灘上,一列腳印筆直而整齊,每一步的距離都相差無幾,一列腳印雜亂無章地盤旋在周圍,深淺不一,形影不離。沿著腳印的痕跡遙望過去,兩人正互相推搡、戲鬧著走向赤紅色屋頂的磚石院落,夕陽將身後的影子拉扯得細細長長,晃動交織在一起,難分彼此。
或許羅醫生的話並沒有錯。人與人之間的愛情,染不得半點瑕疵。愛是最博大卻最脆弱的器皿,可以承載世間萬物,卻經不得半點損傷。哪怕一個微小到無形的裂縫,也會刺拉拉蔓延開來,直至轟然破碎。
可是總有那樣一些感情,他從未經歷過,也永遠不會懂得。
不需要誓言、承諾與甜言蜜語,不需要婚禮、鑽戒與親友見證,你之於我是惟一的,我之於你是第一個。與其說那是愛情,不如說,是一種融合,是經歷過死亡洗禮之後的……涅槃重生。
當兩個人的靈魂融為一體,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在他們之間,又如何插得進第三個?
丁冉推累了,擋累了,任由「泥巴狗」將自己擁在懷裡,滿足地揉搓著,直到同樣變成一隻「泥巴猴」。他潔淨的眼神透過額前濕漉漉的碎髮輕撇過來,眉目彎彎巧笑無聲,嘴角俏皮地挑成菱角摸樣,露出一口閃亮整齊的小白牙。
正版的力量果然不同凡響,一瞬間產生的電流直擊雷霆心臟,酥酥麻麻,酸脹難耐,無名的酥癢從頭頂燃燒到了腳趾。
察覺到週遭溫度急劇升高,丁冉揮起一拳,錘掉對方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冷冷逼問:「說老實話,你對阿黎,真的一點都沒動心?」
「這個嘛……」雷霆故意吊人胃口,將尾音長長拖了下去,直到丁冉再次握起拳頭,才正經回答道,「阿黎在某些特殊時刻,確實與你有幾分神似。還記得我說的吧,你就像是一顆外皮堅硬還帶著刺的青澀核桃。他呢,也是核桃,不過是被人剝掉了皮用芝麻蜂蜜釀製過的琥珀桃仁。」
丁冉將臉轉向別處,裝作滿不在乎地反問:「那不是很好,不費力氣就能吃進嘴裡。」
「是很好哇!又香又甜風味獨特!」雷霆悄悄從背後繞過去,突然竄起來,欣賞著丁冉強壓醋意暗暗糾結的神色,開心地表白道,「但我只要我那一顆!哪怕它皮又硬,刺又尖,哪怕一輩子都吃不到,我也只要那一顆。因為它是我的,是屬於我雷霆的,一輩子,就他一個!」
丁冉做出個酸倒牙根的頑皮表情,並不善罷甘休:「那你是什麼時候幡然悔悟,發現阿黎有問題的?」
雷霆略一思索,坦然說道:「嚴格來講,是他替我擋槍的時候。作為一個從未碰過槍的人,對子彈沒有一點本能恐懼,這本身就不正常。」
「說不定是愛你至深,忘記生死了!」丁冉挑挑眉,暗含嘲諷。
雷霆並不計較他的挖苦,滿臉真誠地說:「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任何人說愛我,我都不會輕易相信。更何況,在那種危急時刻,我,阿堅,甚至唐尼這樣的高手都沒能及時作出反應,他個剛剛畢業的學生卻能搶先有所行動,就更不正常了。唯一的解釋,是早已知道會有人來搞暗殺。那時候我不確定是誰指派他來接近我,也不知道有什麼目的,只能將計就計,看看到底搞什麼鬼。話說回來,你又如何發現這事另有蹊蹺的呢?
「當我看到你們抱在一起的時候。」丁冉低頭酸澀一笑,「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判斷,知道你永遠不會背著我去和別人親熱。所以你的舉動,一定有特殊目的。只是……雷霆,下次演戲,別演得那麼逼真,我這裡受不了,憋得難受。」他拍拍心臟的位置。
雷霆心疼地抓過那隻手,搖了搖:「那天樓下有人監視,我才沒有去追你。我也相信你,知道你會明白我的意圖。放心,那天發生的一切絕對停留在演技層面。他想親我來著,我急中一生智,吐了他滿身。怎麼樣?我乖吧我乖吧我乖吧?」
想到那尷尬又噁心的場景,兩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夠了,丁冉低頭輕踢著自己的腳印,不無憂慮地說道:「雷霆,看來嘯聲哥早已經知道我們的關係了。他以為能靠阿黎挑撥你我之間的關係,一方面掌控你的動向,一方面利用我竊取情報,從細爺手裡搶生意。不料被擺了一道,不知又會做出些什麼。」想了想,又露出個欣慰的笑容,「前些天我一直整理資料,想說服乾爸暫時放下毒品生意,全力投入在軍火買賣上頭。沒想到你竟與我不謀而合了!」
雷霆謙虛地笑笑:「還要謝謝你的損友刀師爺,全靠他未卜先知。對了,羅嘯聲賣私貨,還與方總長有所牽連的事,你怎麼會知道?他不會傻到連這些都透露給你吧?」
「嘯聲哥又不是真的信任我,怎麼可能對我交底。上次去西區調查製毒磚廠,發現很多疑點。有些不屬於任何幫派的散兵游勇,手裡的貨與細爺那邊的從工藝到品質到包裝方法都極為相似。當時我只是有所懷疑,直到這次在泰國工廠,偷偷調查了那邊的發貨數量和操作手法,兩相對照,也就推斷出一二了。」丁冉皺了皺眉,「不過……我並沒透露給細爺。至於方總長那事,之前更全不知情。」
兩人交換眼神,低頭沉思一陣,依舊毫無頭緒。雷霆忽然想起個話頭:「對了阿冉,聽丁爺說,有心讓你出國定居?」
丁冉不置可否地咂咂嘴,挑釁道:「怎麼?不行嗎?」
雷霆一愣,露出副要吃人的凶狠表情:「出國不行!哼!出嫁可以!」
丁冉被氣笑了,眯起眼睛湊近過去:「雷霆,你想不想嘗嘗……」表情曖昧地棲身而上,雙手環過雷霆的腰,向其背後探去,「……想不想嘗嘗……被螃蟹咬屁股的滋味?」
雷霆本以為接下來會是個牛奶味道的深情長吻,剛要做好享受的準備,不提放丁冉語氣一轉,飛快拉開他的褲腰,將個冰涼的物體塞了進去,轉身跳開,一臉的幸災樂禍:「嘗嘗吧,這就是在我面前耍狠的下場!」
「啊!」失態的叫聲在空曠沙灘上久久迴蕩。
雷霆的褲子早已濕透,混雜著泥漿沙粒,緊緊黏貼在身上,越是想抖落,越纏得實在。他鬼哭狼嚎地追向丁冉的背影。
「陛下,饒了我吧!啊!救命!丟他老母的死螃蟹!哎哎哎!阿冉!你這只瘦皮猴!我愛你冉!我——愛——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