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有埋伏
雷霆與丁冉眼神交匯,異口同聲說道:「糖衣炮彈!」
這些年港島政府查得嚴,走私軍火都是拆整為零。槍佬那間機修廠,人員設備齊全,也有經驗,著實幫崔炎撈了不少好處,換成是誰,都不會輕易交出來。
與俄國人協議的貨期定在月底,留給工廠的時間,滿打滿算大半個月。如果這當口工廠出了什麼事的話,貨趕不出來,失了生意事小,失去信譽,可就事大了。
「你說工廠已經在我們手裡了,刺蝟帶人日夜盯著,還能出什麼岔子呢?」雷霆搓著下巴上瘋長出來的胡茬,疑惑問道。
「能出什麼岔子……」丁冉低頭琢磨著,跟隨雷霆向車子走去,「無論如何,工廠在崔家地盤上,到底叫人不安心。」
雷霆抽出支菸點上,深吸一口,謹慎補充:「還有人員,也要嚴格篩查一遍。畢竟是跟過崔炎的,難保崔放不會留下幾個攪局。」
一團煙霧噴出,久久消散不去,丁冉厭煩地用胳膊肘拐了雷霆一下:「少抽點!」
「管家婆啊,通融一下啦!」雷霆嬉皮笑臉哀求道,「已經抽很少了,煙可是我的命……」
丁冉反手一甩,一道寒光帶著燃燒正歡的火紅菸頭飛了出去,卡擦聲清晰可辨。又輕甩兩下刀柄,蝴蝶刀靈活合攏,淡淡反問:「煙是你的命?哼!」
「唔?」雷霆叼著僅剩的一小節過濾嘴,後怕地抬手摸了摸,確認鼻尖還在,猛然醒悟,「錯了錯了!你是命,你才是命啊陛下!別不理我,你要是不理的話,這個小捲毛很可憐的……」死皮賴臉,向大步走在前頭的人追去。
當晚招來刀刀、刺蝟幾人,商議工廠搬遷事宜。務必三日內,尋找到合適地點。
工廠要設在義字堂口的勢力範圍內,交通便利,方便出貨入貨。要有足夠的空間設置暗室,存儲違禁的零件和器材。前後門暢通,周邊無密集監控設備。還要遠離居民區,以防夜間開工被多事的閒雜人舉報。至於工人,由刀師爺負責蒐集資料,進行排查,有任何可疑立即清除掉。再從自家堂口找些可信任又有技術的人頂上去,以舊帶新,相信可以很快上手。
這一切要秘密進行,無論是堂口還是工廠,都不可以透露分毫。新工廠安排妥當後,對工人的行動要嚴格控制,以防有誰內外勾結,從中搞鬼。
而崔放那邊,除了他本人要繼續盯緊外,其手下稍有名頭、辦事得力的幾個,也都被偷偷監視了起來。雖然雷霆確信崔放並不知道他當日設計陷害崔炎,黑吃黑的真相,卻也時刻提放著對方會撕破臉動手搶貨。
轉眼間,四號已至。小雨,微冷,風浪較低,適宜出海。
阿堅一早打來電話,簡短匯報:「雷哥,一切就緒,我出發了。」
雷霆沉著囑咐:「見機行事!」
傍晚光景,雷霆再次確認崔放一夥並無異動之後,才穩步出門。議事廳門前的垃圾桶邊,一個渾身污泥,散發著惡臭的乞丐病懨懨倚靠在那,抖著手中的鐵盒子,裡頭零星三五個硬幣叮鐺作響。
雷霆被臭味熏得摀住鼻子,緊走了兩步,似乎想起什麼,又倒退回去,隨手掏出張大鈔丟給乞丐:「老兄,想在這裡要飯的話,就先拿錢去洗個澡。這裡的老闆有潔癖,見了你,會買整噸消毒水來潑街的!」
乞丐神色怪異地望瞭望雷霆,又看了眼手裡的鈔票,忙不迭高聲唱念:「先生大善人,先生活菩薩,祝先生出——入——平——安——」
雷霆在乞丐誇張的稱許祝福聲中上車離去。而「出入平安」這四個長長的音節,則鑽進微型話筒,透過城市上空無形的電波,傳入了嚴陣以待的某隻耳朵。
河臣港東側淺灘,三輛小型貨車整裝待命。雷霆坐在自己車裡, 邊抽菸邊詢問各個地點的狀況。
「唐尼,山上如何?」
「很安靜,車子很少,偶爾幾輛都是路過的。」
「勝中,公路那邊怎樣?」
「報告老大,目前非常暢通,沒有異常。」
少頃,刀師爺發來了最新的交通信息,提醒他在選定的回程路線之中,有哪幾個地段發生事故,正在阻塞,又哪幾個路口警察設置了關卡,突擊檢查。雷霆低頭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下令道:「都打起精神,海豚就要返航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唐尼改用夜視望遠鏡觀察著淺灘周圍的動靜。老婆發來信息,問他什麼時候回家,他將手機藏在衣服內側,簡單回覆了幾句。動作之間,望遠鏡不自覺向下一帶,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視野裡。
那是淺灘斜後方幾百米處,一片隱秘的樹叢後頭,是雷霆等人的視覺盲區。那個身影走路小心翼翼,似乎怕被發現,貓腰來到幾步之外雜草間,開始解手。透過遠紅外線,無法看清來人樣貌,自然也確定不了身份。唐尼心中疑惑,若是自己人,小便何苦跑出這麼遠?而且走來的長長一路自己都沒發現,竟好似早就隱藏在樹叢後一般……
他冷靜地撿起顆小石子,瞄準了,向那人身後幾米的地方丟去。石子跌落草間,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那人突然轉身,警覺地持槍而立,瞄了半天並未發現危險,這才緩緩收起了手槍。
憑直覺,唐尼知道那不是堂口的人,因為他無論是轉身的速度,持槍的手法,還是瞄準的姿勢,都太過專業了。
就在這時,耳機裡傳出小鬍子的緊急報告:「老大,有幾輛車子向河臣港方向轉了進去,吊車打頭,後面幾輛七人座,會不會有問題?」
不待雷霆做出反應,唐尼縮進暗處低聲道:「雷先生,附近有埋伏,可能是條子!」
雷霆迅速追問:「什麼方位?多少人手?」
小鬍子的聲音有些焦急:「老大,剛剛又過去幾輛,很可能是一夥的!」
「雷先生,」唐尼冷靜建議道,「他們應該早有部署,恐怕來不及離開了。我認為現在最好的辦法,是立刻把隨身武器丟掉!」
把武器丟掉,那即便警察來了,也抓不到任何把柄。阿堅在沒收到信號的情況下,是不會貿然上岸的,警察再神通,也搜不到什麼,自然會無功而返。可是……若來的人不是警察,而是其他打算搶貨的仇家,那麼丟掉武器就相當於是送死了。
雷霆思索片刻,果斷一揮手:「都聽著,趕緊把手裡的武器扔下海,全部!」手下一陣遲疑,雷霆篤定點頭,「我信唐尼,他的判斷不會有錯。」
這一天細爺的小孫子滿月,酒席場面鋪排得極大。他兒子天明雖然沒結過婚,卻在某方面有著過人的天賦,光是孫子,就已經抱回來兩個了。
丁冉早早命人送了禮金,並不打算出席。但聽說崔放會到場,為了親眼觀察那邊的一舉一動,只好勉為其難湊個熱鬧。
過去之後先逗了逗小嬰兒,又與細爺說了些吉利話,便坐在七爺身邊,默默看著幾個爺叔與崔放打牌。
丁冉觀察之下發現,崔放有意無意地,一直在看表,卻不見急切之色。他牌技不驚,一路輸下來,臉上竟也依舊明快,絲毫不見懊惱沉鬱之意。
臨近黃昏,崔放接了個短話。簡短嗯啊應付幾句,便掛斷了。之後愈加發來了興致,滿面笑容拉著眾牌友,揚言要打個通宵。
丁冉感到幾分不妙,悄悄溜出門打電話給雷霆,卻一直沒有人接。再打給唐尼和阿堅,都顯示不在服務區。簡單與細爺打了個招呼,披上外套就往出跑。阿仁不知何時緊跟上來,追著問道:「丁少去哪?要不要我跟著?」
丁冉擺擺手:「你自己回去,我有急事。」
誰知阿仁並沒像平時一般言聽計從,反而斟酌著勸阻起來:「下雨路滑,您還是當心些吧,別胡亂跑。」
丁冉微微皺起眉頭,腳步不停,阿仁急切叫聲:「丁少,我陪你……」
走出幾步,丁冉忽然領會出了什麼,他緩緩轉回身,逼到阿仁近前,死死盯住對方雙眼,一字一句冷冷問道:「我要去河臣港,你陪我嗎?」
阿仁瞠目結舌,眼神中飛速閃過了一絲驚慌,又很快試圖用尷尬的笑容加以掩飾。這下丁冉全明白了,他無聲地罵了句髒話,飛身躍上車子,衝了出去。
眨眼功夫,幾輛長吊車從三面將雷霆幾人團團圍在中間,後頭的白色面包車頂掛起了警燈,紅光閃射,警報齊鳴。與此同時,遠處樹叢間埋伏的警員包抄而至,斷了退路。探照燈高高揚起,將整個淺灘照射得猶如白晝。
一名隊長摸樣的高聲喊話道:「對面的人聽著,現在懷疑你們和一宗非法槍械走私案有關,立即放下武器,雙手舉過頭頂。你們有權保持沉默……」
詹士湯從指揮車裡走下來,整了整領帶,交叉雙臂從容注視著前方的動靜。兩名警員押著雷霆來至面前,敬禮道:「報告詹SIR,現場已經控制住了,沒有搜到任何武器。」
雷霆不動聲色地嬉笑起來:「長官,到海邊篝火晚會BBQ,也犯法嗎?」
詹士湯繞著他打量了一圈,筆挺站定,笑容可掬:「BBQ?連烤爐都不帶?摸黑進行?」
雷霆掏出煙盒,先抽出支菸叼在自己嘴裡,又抽了一支,遞向詹士湯:「個人喜好不同嘛,公民有權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娛樂活動,受法律保護的!」
詹士湯輕輕擋掉他遞過來的香菸:「雷堂主,奉勸你別跟警察耍花樣,吃虧的一定是你們。」說完對大聲下令,「給海裡打信號!」
信號?雷霆腦海中一陣翻湧,難道他們秘密定下的暗號被警方知曉了?
果然,那信號正確無誤,雷霆的心猛地墜了下去。
總以為萬無一失,偏偏最關鍵的地方,被忽略了。來不及去思考臥底的問題,眼下只能暗暗祈禱阿堅夠機靈,能及時發現什麼端倪——雖然以阿堅的智商來說,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但人贓並獲,定罪再所難免。雷霆捏著香菸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抖了起來。腕上那塊表,是丁冉送的,沉甸甸,觸手冰涼,此刻只有它可以令人稍稍安定些許。指針一分一秒滴答流淌,現場靜得出奇,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遠處的海面。濃重的波浪之上,反射著支離破碎的月光。
忽然,轟隆隆馬達聲傳來,似乎有暗黑色的船影,破浪而來,漸行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