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義字堂口
丁冉一路緊跟著雷霆,眼見他乾淨利落解決了一個殺手,便急切地跑向馬奔,心裡暗叫「糟糕」!殺手一共有三人,除掉之前保鏢們解決掉的一個,剩下兩人定是一個負責攻擊,一個負責掩護。現在雷霆射殺了其中之一,他便成了接下來要被擊倒的首要目標。
丁冉仔細搜尋著周圍所有便於隱藏的角落,果然,在雷霆身側十幾米外的陰影裡,有人緩緩探出手臂,舉起了槍。
此刻丁冉全身上下只有一個錢包並一包消毒紙巾,沒有攜帶任何武器。正懊惱間,腳下一動,隨即傳來噼噼啪啪的輕微破碎聲。丁冉靈機一動,俯身拾起塊大小趁手的玻璃碎片,穩穩捏在手中,趁對手瞄準的功夫,丁冉對著其持槍的手腕,小臂一送,將鋒利的碎片甩射過去。
玻璃片的質量有些輕,很難掌控方向,丁冉也實在高估了十八歲時自己的本領,那塊碎片高出兩寸飛了過去,連皮都沒蹭到。
幸運的是,碎片飛過的角度正好折射了陽光,剎那間迸發出一片雪白刺眼的光亮,殺手的雙眼受到刺激,本能地閉緊、偏頭,手上一抖,槍打偏了。雷霆察覺到危險,迅速向前一撲,隱蔽了起來。
殺手反應極快,轉手對著丁冉的方向毫不遲疑就是一槍。丁冉早有防備,一縮身,閃進了燈柱背後。子彈擊中了燈柱邊緣,夾帶著細小的碎石沫,貼著丁冉耳邊飛了過去。
丁冉、雷霆、殺手各自佔據一點,呈三角形狀態僵持著。從雷霆的方向,可以看到丁冉緊緊靠著燈柱,而殺手則小心隱藏在相隔不遠的兩輛車子背後,那是他的盲區,無法射殺。
丁冉小心觀察著形勢,而後與雷霆交換了一個眼神,雷霆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丁冉脫掉外套,用手指比劃著:一、二,到三的時候,一把將外套丟了出去。砰砰砰槍響,外套立即被子彈擊穿幾個大洞。與此同時,丁冉反方向躍了出去,落地之後就勢一滾,躲過了隨之而來的射擊。
殺手先是被外套迷惑,空射了幾槍,再射時,丁冉已逃出了他的視線。殺手一時大意,追著丁冉的影子向前邁出一步,身形即刻暴露在兩輛車子的縫隙之間。雷霆抓住時機,利用這二十釐米的空擋,穩穩一槍,擊中了對方的頸部,動脈爆裂,鮮血噴張,最後一名殺手宣告死亡。
這時丁冉趕到了雷霆身邊,迎著他探尋的目光點點頭,示意並沒有受傷,雷霆也放心地點了下頭,轉身向馬奔的位置跑去。
車後三人都受傷頗重。馬奔雙眼緊閉,身上的彈孔不住潺潺冒血,臉色慘白如紙。丁冉貼在他耳畔叫了聲:「奔叔!」
馬奔眼皮動了動,卻沒能睜開。雷霆一把抱起他,幾步鑽上了車,又大聲指揮丁冉來開車。兩名受傷的保鏢也緊跟著跳了上來。
車上氣氛十分凝重,誰都不說話,只有急促的喘息聲。雷霆緊緊摟住馬奔,撕破衣物按壓在其傷口上,身上手上猩紅一片。
丁冉的內心千頭萬緒。他知道,如果此刻製造點事故,或者車子忽然壞掉,馬奔就會因流血和失救而死。可是看到雷霆焦急萬分的樣子,他真的不忍心,不忍心再讓雷霆看到他自己在乎的人眼睜睜死在面前。
油門一踩到底,狂飆著,一路衝到了醫院。馬奔即刻被搬進了急救室,那扇門轟然關閉,將所有人焦急地擋在了門外。
得到消息的丁爺很快趕了過來,幾個得力的手下分別出面與警方和媒體交涉,許多義字堂的弟兄也陸續趕到,醫院裡鬧哄哄亂作一團。
雷霆緊張地坐立不安,一支接一支抽著煙。直到丁冉被煙氣嗆得咳嗽起來,他才不情願地將菸頭掐滅。雷霆發現丁冉的手一直扶在肩膀上,隱約記起先前推開他之後似乎聽到很大聲響,應該是撞到了,趕緊小聲詢問道:「肩膀不舒服?是不是傷著了?」
丁冉心情煩亂地搖搖頭,眼睛直直盯著急救室的大門,眉頭深鎖。
忽然,亮著紅燈的門被從裡面推開,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負責急救的醫生走出來,一臉遺憾地對丁爺說:「丁先生,十分抱歉,病人受傷太嚴重,我們已經盡力了。他還有一點兒時間,想最後見見您……還有一位叫雷霆的先生。」
丁冉長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精神一下鬆懈下來,軟軟跌進了椅子裡。
當大馬小馬被接來醫院的時候,馬奔已經嚥氣多時了。兩個孩子進去見了父親最後一眼。小馬痛哭不止,嘴裡不斷叫著:「老爸,老爸快醒來啊!老爸不要丟下我和哥哥!我以後都聽話,不要那麼多零用錢,也不打架了!不管你罵我多凶,我都不頂嘴!老爸我錯了,我以後都乖,求你看看我!」
而平素溫和內向的大馬則表現得異常堅強,咬著嘴唇拚命忍住眼淚,抱著哭到崩潰的弟弟,不讓他去拉扯馬奔的屍體。
丁冉從半開的門縫遠遠望著那一朝失怙的兩兄弟,渾身一陣僵硬。八歲時的那一幕,再次浮現在了眼前,滿屋子的血,爸爸,媽媽,都變成了冰涼的屍體,表情麻木身姿詭異地望著他。丁冉止不住打了個冷戰,一件外套立刻披上了他的肩頭,恍惚著回過頭去,身後不見人影。衣服上散發著淡淡的菸草味和溫暖氣息,那是雷霆的味道。丁冉不自覺拉緊衣襟,向後縮了縮身體。
馬奔的屍體被送走後,丁爺鄭重交代下來,如今義字堂口的一應事務,都交由雷霆全權處理,連帶馬奔的身後事,也由雷霆經辦。
同生會雖是江湖社團,卻組織嚴密、紀律嚴明,有著詳細的等級、陞遷制度,仿若一個大型集團公司。幫會下轄忠、孝、仁、信、義、平、天、地、至、尊、等等數十個堂口。所有堂口都是獨立運作的,各有歸屬,因此堂口之間也會因爭地盤和生意而發生衝突。
義字堂規模不算很大,實力也並非最強,卻是丁爺嫡系,多年來深得信任,因此堂主之位舉足輕重。丁爺能點頭雷霆主理事務,無形中已是認可了他。看來,馬奔臨終前的一番託付起了很大作用。
這一步有驚,無險,到底是成了。
馬奔的葬禮被雷霆操辦得十分風光,幫會裡有頭有臉的叔伯長輩悉數到場,眾人對於雷霆的辦事能力都十分讚賞。丁冉也一直守在大馬小馬身邊,陪著馬奔走完了最後一程。靈堂上懸掛的那幅黑白遺像中,馬奔臉龐微側,笑得寧靜慈祥,正是出自丁冉之手。
葬禮之後,關於兩匹馬駒的安置問題,雷霆和丁冉之間有了小小的爭執。
按照丁冉的規劃,兩個孩子還小,正是努力讀書的年紀,應該幫他們倆請幾個補習老師,等功課跟上一點,再申請名校,之後便可以順利的升入名牌高中,考進一流的大學。到那時心智成熟了,再考慮走什麼路,選擇也多一些。
可是雷霆卻認為,十三四歲的年紀正該無憂無慮玩耍才對,犯不著那麼辛苦。他滿不在乎地說:「讀書讀書,讀得越多人越傻。我也沒讀過什麼書,照樣混得很好,每天開開心心。」
丁冉不滿地瞟他一眼:「誰都像你?」又輕笑著嘟囔道,「野狗一樣,扔哪都能活!」
雷霆賤賤一笑:「這是表揚我生命力頑強嗎?是吧?還是你知道我。」
商量來商量去沒結果,只好交給兩個小朋友自己決定。小馬率先表態:「饒了我吧,我最見不得書本,一看帶字的東西就頭疼。霆仔哥,要不我跟著你出來混吧,我爸帶我去靶場打過槍,我槍法可好了!」
雷霆得意洋洋沖丁冉顯擺道:「看看,這可是小馬自己的意思。」被瞪了一眼之後,又立刻教訓起小馬來,「你他媽才多大!你爸把你交給我,不是為了讓你早點當流氓的!先滾回去唸書,等你長大點,起碼……嗯……高中畢業吧,到時候再看你有沒有資格跟著我!」
小馬一臉的不情願,大馬則懂事地說道:「我聽冉哥的。不管怎麼說,現在努力一點,免得將來後悔。就算想幫忙霆仔哥,也要有本事才行。我想霆仔哥手底下並不缺能打能拼的人,今後真想做大事,還得靠腦子才行。」
一席話說得雷霆目瞪口呆,指著大馬問丁冉:「這是你教他說的吧?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給施了什麼法?」
丁冉指指自己的腦袋,聳了聳肩,投來一個不以為然的眼神。
小馬站在雷霆身後,歪愣著腦袋瞪著哥哥和丁冉,嘴巴恨不得厥到天上去。而丁冉旁邊的大馬,則任憑弟弟宣洩著不滿,一臉寬和的笑容。
丁冉看著那處處對立卻又相親相愛的兄弟倆,有些晃神。如果有一天,大馬小馬知道自己所尊敬的「冉哥」本可以出手去救他們的父親,卻為了一己私心,為了捧他們最信任的「霆仔哥」上位,眼睜睜送馬奔踏上了不歸之路,他們又會……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