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2 崔放的報復
在阿仁與詹世湯的聯手努力下,廉政公署採取行動,將羅嘯聲及金融賄賂案件的參與者悉數拘捕候審。這一次反黑英雄立了大功,又不幸暴露,已經不再適合進行臥底工作,於是風風光光地回歸警察隊伍,休養調整之餘,只等著晉陞和授勳了。
雷霆一經得到消息,立即帶領刀師爺等人馬不停蹄向細爺處趕去。數量保鏢車簇擁著雷會長的座駕,興師動眾,大有靠聲勢就可以將對手輕易壓倒碾碎的派頭。
不知道羅家是否會絕情到真地對丁非下毒手,總之樣樣這邊,不能再有任何差錯。
雷霆知道,以丁冉和他的感情,無論犯下多大的錯誤,出現多大的分歧,也不會將兩人分開。即便爭吵,冷戰,甚至大打出手,也能很快和好。可正因為這樣,才要更加珍惜對方,理解對方所有的牽掛,無奈,痛苦,徬徨。
半途中刀師爺依舊不得空閒,隨著雷霆的步步高陞,他的工作愈加繁忙。一通電話完畢,興沖沖揮舞摺扇向老闆報喜:「雷老闆,有好消息。馮科長那邊打電話來,這一屆的警民關係顧問,裡島警察總署已經敲定聘請您來擔任!他們誠意邀請您參加今晚本島政府在皇廷大道舉辦的晚宴,並將在宴會上當眾宣佈這個任免。」
「什麼什麼?政府舉辦的晚宴邀請我們老大?真他娘的!」刺蝟誇張地張大嘴巴,比雷霆還要欣喜若狂,「我沒記錯吧,咱們不是黑社會嗎?黑社會也能給警察當顧問?那以後,咱們兄弟是不是也能混到個一官半職?」
雷霆一巴掌拍上去:「社團和政府對著干,那是明末清初的老黃曆了,天地會才那麼幹!丟他老母,咱們又不想謀朝篡位!人家不把你當賊你還不舒服啦!別說什麼一官半職,以後我們同生會的兄弟要一點一點滲透進政府機構的各個部門,司法,職權,財政,建設,直到最後參選立法委員!」
車上幾人誇張地哈哈大笑起來。恣意笑聲之中,車子奔行在寬敞的路面上,將所有建築,車輛,行人,樹木,都拉扯成色彩絢爛的線條,如同節慶的綵帶,在車窗外飛速流動而過。
腳下的道路越來越平坦,廣闊,路邊的景緻越來越光鮮,絢麗,遠處的天地越來越清晰,博大……正可以放開手腳,全力馳騁!
這「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成就所帶來的喜悅餘韻久久不散。以至於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雷霆的嘴角還呈現著快意的弧度。低頭看看屏幕,上面顯示來電人是丁冉。雷霆霎時輕微慌亂起來。如今在整間裡島,能讓雷會長覺得慌亂的,也只有丁冉了。
因為樣樣還沒救出來,雷霆底氣不足,怯怯應了聲:「冉?什麼事?」
那邊沉默了一會,傳來丁冉帶著濃重鼻音的回答:「雷霆,我姐姐她……可能不在了……」
「什麼?」雷霆驚呼。這個殘酷的結局他不是沒有想到過,只是真走到這一步,卻依舊讓人無法置信,強硬殘暴如他,也無法想像羅嘯聲會對與自己朝夕相伴、同床共枕的女人狠心至此。從羅嘯聲出事後,他的人也在密切監視羅家動靜,卻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他有些疑惑,「阿冉,你是怎麼知道的?」
丁冉不斷深呼吸,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她託人輾轉送出了一份遺書……她……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她一定是不想連累我和樣樣才……」
是自殺?原來是自殺……雷霆瞬間覺得背負在身上的一條沉重枷鎖鬆脫開來,進而唏噓不已。對於丁非這個女人,倒生出幾分欽佩。他緩緩吐出口濁氣,竭力安慰著丁冉:「冉,聽我說,現在趕緊回家等著我,一切都會過去,會越來越好!我現在就去接樣樣,別多想,我向你保證,樣樣一定會沒事,拼了命我也會幫你保護好她!」
「雷霆……」丁冉的聲音有些飄忽,有些悲切,有些無所適從,「你知道嗎,其實樣樣……樣樣她……樣樣她原來是……崔炎的孩子,她竟然是崔炎的孩子!我……」
忽然,「啪嗒」一聲,手機似乎跌落在了地上,那頭傳來一陣嘈雜難辨的響動,再之後,只剩下吱吱的雜音。
雷霆急切地對著話筒大叫:「冉?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阿冉!」
片刻之後,斷線了。
雷霆的心頭一緊,似乎牽扯著丁冉與他的那條線,也繃得艱難,堪堪欲斷。
冉,你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不可以有事……
此刻的丁冉,正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他本能地叫了聲:「雷霆?」黑暗無邊無際,根本找不到那個高大健碩的身影。
我在哪?不是在片瓦寺為丁爺超度嗎?怎麼沒有了香燭的味道?噢,對了,儀式已經結束了。還收到了姐姐的信……不,不是信,是遺書!她要走了,要離開這個世界,離開所有的欺騙和利用,離開她最心愛的女兒。她的女兒……樣樣?樣樣在哪裡?好像雷霆去接她了……樣樣……是崔炎的女兒……
悲傷而頹敗的情緒瞬間如潮水般淹沒全身。
記憶一點點清晰起來,那時正在給雷霆打電話,忽然脖頸被人從後面一把勒住,接著被條濕漉漉的手帕掩蓋住口鼻,散發著刺激的甜味。直覺告訴丁冉那東西有危險,不可以呼吸,可是氣體卻不受控制地透過鼻孔鑽進氣管,深入肺部,輸送全身。
他大力跺腳,試圖用聲音引起遠處小沙彌的注意,卻毫無作用。慢慢地,身上的力氣用光了,腦袋發沉,眼前的一切變得朦朧起來,大殿的紅牆黃瓦越來越遠,不住搖晃著,幻化出無數影像。最後失去知覺,墮入黑暗。
不知又過了多久,丁冉感覺到了光的存在,耳朵也能隱約分辨聲音了。身處的環境在輕微搖晃,有發動機的鳴響。週遭有男人在壓低聲音講話。丁冉試圖睜開眼睛,卻一陣天旋地轉,趕緊閉上。麻醉藥的效力很足,如果不是他對此已有部分免疫力,應該不會這麼早恢復意識。
一動不動靜止了片刻,丁冉小心眯起眼睛,朦朧視線之中,隱約可見身邊四五個凶悍的男人,並一個在開車的矮胖子司機。他心裡很清楚,如果一直偽裝昏迷,稍後下車的時候,是最佳的逃走時機。可惜身體在藥物的影響下根本不受控制,即便能夠成功迷惑對方,也終究跑不遠。
車子停在一處很荒涼的路口,他被人扛下車,又走了一段,進入某個充滿灰塵與鐵鏽味的空間,毫無防備之下被狠狠摔在地上,手肘,腰部,和膝蓋都一陣鈍痛。疼痛使腦子清醒了不少。然後腳步聲漸遠,砰一聲,鐵門合攏。
這大概是個倉庫,光線很暗,空蕩蕩的,只有些不知用途的鐵架鐵桿。
並沒有讓他花費太多精力去猜測,這場綁架的發起者自己揭曉了答案。很快,鐵門再次打開,有人逆著光站在門口,看著四肢無力趴在地上的丁冉,目光冷漠,猶如屠夫望向待宰的羔羊。
皺紋如刀刻般深切的崔放清了清喉嚨,用他一貫的木然語調沉聲質問:「阿冉,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根本不需要回答,他一揚手,隨著「當啷」一聲清脆撞擊,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丁冉面前。那是一枚小小的鋼釘,兩寸長,表面掛了鏽跡,開始變黑。
丁冉短暫愣了一下,某個記憶深處的場景浮現在腦海裡——在上陳山道,摩托車尾隨著嶄新的跑車一路疾馳,射釘槍從懷裡掏出,因為緊張,不小心扣動了扳機,一發鋼釘擦過手腕噴射出去,帶著他的血,不知所蹤……
世間的一切,果然早有定數。不知道該爭辯還是道歉,丁冉張了張嘴,舌頭還處在麻痺之中,一個字也吐不出。
「當年,我去蹲大牢,白白失去十幾年自由,森哥就在外面風風光光做他的老大。進去的時候,他對我說,大放,以後我的江山,總有你一半!結果呢?出來之後怎麼樣了?我什麼都有!成了最不入流的雞肋,處處仰人鼻息!他的兒子殺了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死了,他的兒子卻活得有滋有味!」說到最後,幾乎是在吼叫。崔放忽然沖上前,一腳大力踹在丁冉身上。丁冉的身體不受控制,整個人筆直向後飛去,重重撞擊在堅硬的鐵架上,翻滾在地。疼痛使他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又很快要咬嘴唇,不肯發出一點聲響。
崔放居高臨下看著他,聲音依舊麻木:「阿冉,我就阿炎一個兒子,我從小沒有盡過養育的責任,好容易熬出頭了,能像個正常人一樣享受天倫之樂了,兒子卻沒了!他就沒了啊,活生生的就沒了!」
仇恨使崔放的眼睛爆出猙獰血絲,他如同一隻被紅布惹怒的公牛般向丁冉衝來,再次起腳,拼盡全力踢在丁冉的胸口。
身後有鐵架的阻擋,想躲也躲不開,沒有任何緩衝的餘地,只能生生承受下來。胸口一陣刺痛,帶來沉重的窒息感。疼痛如電流般瞬間傳遍全身,幾乎要將人扯碎。耳朵嗡嗡作響,眼前冒起了金星。
有一瞬間,丁冉覺得地面和天花板似乎慢慢變淡,變輕,幻化成飛濺的塵埃,隱入虛空。無數聲音爭先恐後擠入他的耳朵——
「嘿,那個瘦皮猴,來玩啊……」
「安心去睡吧,我守在這……」。
「阿冉,你死了,我沒辦法繼續活著……」
「我雷霆這輩子就你一個,不管什麼,就你一個……」
「陛下,我愛你啊……」
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