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鮮血的榮耀 十六

　魯路用雙手捧著茶杯，雙眼迷茫的頂著杯子里澄澈的茶水，在蒸騰的水汽中，若隱若現的臉上帶著嚴肅。從艦橋操作員的角度來看，自家大提督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

　“還有三十分鐘，真是艱難吶。”魯路低聲輕嘆，將心底的擔憂向自己的副官傾述。來自敵人的優秀表現，成功的讓魯路產生了動搖。

　“任務進度良好，損失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隼其實並不太明白此刻的魯路到底是什麼想法，只不過作為一個宇宙時代的炎黃人，隼可要比魯路有信心得多。至少在面對犧牲的時候，隼的態度理所當然得讓地球人魯路只能感到毛骨悚然。

　平靜的話語讓魯路的雙手無可抑制的生抖動，但正在過濾最新情報的隼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航空兵們的任務是魯路親自核準的，他對那個任務的每一個流程都一清二楚。自然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風險。

　這個計劃之中，所謂的可以接受的損失，其比例高達百分之十二。用最直白的話來說，便是此刻投入戰場的三千六百多萬航空兵，有四百多萬被劃分到即便死亡也不會影響任務進度。但是，這個計劃從提出到執行，沒有人反對，也沒有人拒絕。

　“到現在失去聯絡的飛行員過三百萬。”魯路隨手將一份數據劃拉到隼的面前。雖然說失去聯絡並非已經陣亡，但是此刻戰斗還在進行中，魯路這里可以調動的救援力量非常薄弱。而那些不幸漂流在太空中的飛行員，卻只能獨自面對一切危險。

　隼看著面前屏幕中不斷變化的數字，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她的神色依舊平靜。過了數分鐘之後。隼才一本正經的對著魯路匯報︰“一旦艦隊方面完成補給，我便會敦促後勤部門的救援人員盡快出。”

　此刻不管人們願不願意承認，對聯邦海軍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艦隊的補給，其他的事情統統都得靠後。若是少數人的犧牲換來更多人活下去，若是少數人的死亡可以換來勝利，那麼少數人的犧牲與死亡便是別無選擇。

　“也罷。畢竟是成功率高達三成的計劃。就算這個計劃失敗了，方擇號那邊也有備用計劃。”魯路很是突兀的露出一個淡然的笑，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那些支起耳朵偷听的部下們。

　特勤艦隊並非常規的中央艦隊，不論是編制規模還是行事風格，與正規的中央艦隊相比，特勤艦隊都充滿了隨意。只是讓自信張揚的第七艦隊來適應這份隨意，就不會如特勤艦隊那樣輕松愜意。

　由于吉勒西斯集群的後勤由魯路負責統籌，所以單純就後勤方面的工作程序多是按照特勤艦隊的慣例在進行。之前有臨時要塞在背後支持。各個艦隊之間的摩擦還不足以引起高層的注意。現在戰斗之中的緊急補給開始不久，原第七艦隊後勤艦隊的負責人就帶著滿腹怨氣向方擇號告狀來了。

　從特勤艦隊陷入沉默的時候，後勤船隊便進入了最繁忙的時段。戰列艦展開外置裝甲板，將倉儲模塊拋離之後，緊接著早有準備的後勤船就將裝滿物資的倉儲模塊推進去，整個過程花費的時間絕不會過一分鐘。

　普通型號的萬王寶座級戰列艦，便擁有十二個倉儲模塊。從設計上來說，這些倉儲模塊可以利用後勤艦的設備同時進行更換。正在和敵軍交戰的炎黃人必須考慮到敵軍的炮擊影響。效率自然會受到影響。

　泛泛而言，數量接近五萬之眾的特勤艦隊進行一次完全補給。需要的總時長至少是三千五百小時。尤其還是在戰斗狀態下的緊急補給，看起來就是戰場給了吉勒西斯集群的後勤部門一次嚴峻的考驗。

　繁重的補給任務原本就考驗著後勤部門的承受能力，可偏偏在這個時期，特勤艦隊與第七艦隊的後勤部門之間的磨合卻並沒有預計中那般默契。

　“唔，嗯，好的。我會讓聯邦號方面注意協調關系。”鳳輕吟掛斷來自參謀長的通訊，這已經是第三次，忍無可忍的參謀長向司令官抱怨同僚的各種違規操作。

　但是鳳輕吟並不擔心……沒錯，這位吉勒西斯集群的司令官，對後勤部門面對的嚴峻挑戰。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她只是胃疼的看著聯邦號上那個保持著從容笑意的大提督，只有熟悉魯路的人才會明白，這位特勤艦隊的大提督的笑容里帶著太多的內容。

　“你現在就不能更嚴肅一點？”鳳輕吟有些看不過去，在自己忙死忙活的時候，旁邊就有一個人閑到可以悠哉悠哉品茶的地步，誰都會有不平衡的時候。

　“嗯，那是因為我現在只能坐在這里喝茶。”魯路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搖搖頭，大概是魯路的表情太過正直，隔著屏幕也能讓鳳輕吟感到魯路那邊的局勢變化。

　于是鳳輕吟下意識的皺起眉毛︰“情況不好？還是……”

　魯路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像是什麼也沒有生一般風輕雲淡︰“啊，沒什麼，只是我這兒的後勤主官累到了。”

　“……”用沉默抗議搭檔不著調的鳳輕吟，其臉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扭曲來形容。後勤主管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出現問題，這對整個戰局都可以稱得上是天崩地裂的慘劇。可是魯路居然還有心情在艦橋坐著品茶……鳳輕吟已然是恨不得沖到魯路面前，揪著他的領子問個明白了。

　“話說回來，鳳輕吟。有些時候，你還可以選擇相信我的。”魯路突然很正經的用全名來稱呼鳳輕吟，只是後面的話語在鳳輕吟看來實在是有些欠揍。“我不會將戰爭視為兒戲，也不會將犧牲視為理所當然。我可以冷漠對待的是那些我不在乎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魯路很清楚，這不過是為了安撫鳳輕吟的話。他的確不曾將戰爭視為兒戲，但戰爭在他眼中也隨時可以是一場游戲。如果僅僅是為了勝利，魯路會做的便是將自己放在旁觀者的地位，冷酷無情的算計一切。

　可吉勒西斯集群之所以存在，並不僅僅是為了勝利，炎黃聯邦想要的並不僅僅是將入侵者驅逐出境。說到底，那些被過度開的東部地區，幾乎到了資源枯竭的地步。純粹從利益的角度出，東部地區並不具備炎黃人賭上一切而戰的價值。

　除開戰事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外，炎黃聯邦便有些貪心的想要更多。更多的領土，又或者是更多的人才。領土方面，聯邦借助戰爭的便利，將源泉之域眾多星系收入囊中。而人才方面，不管是軍事還是科技，在戰爭時期的艱難時期，人才總是層出不窮的涌現出來。

　打仗這事兒吧，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

　吉勒西斯集群成立以來的短暫時光，幾十萬兵力的大會戰也經歷了好幾次。只能說，在生存壓力之下，整個吉勒西斯集群都進步得挺快的。沒錯，進步得很快，之前鳳輕吟還在擔心自己能不能帶好這麼大的艦隊，可是現在看看，面對兩倍數量的敵人也不落下風。

　這不僅僅是個人的轉變，更多的還是有了經驗的參謀團隊的貢獻。如此龐大的艦隊能協調運作起來，依靠的是艦隊里那接近五位數的參謀官們的齊心協力。說到底，指揮官們需要擔心的很多東西已經被參謀們提前找出來，甚至做出了數個方案，指揮官要做的只是權衡利弊之後的決斷。

　在整個吉勒西斯集群的參謀里，最先適應工作壓力突變的大概就是特勤艦隊那群參謀了。有那麼一個不太著調的大提督在上面，他們處理突事件的次數太多，所以對某些問題也就不太在意了。

　交戰的節奏已經在雙方的默契下逐漸放緩，可是誰都明白，這不過是為後面的戰斗積累足夠的力量。如此一來，聯邦海軍數量上的劣勢也就體現出來了，說是放緩節奏，可對方的炮擊卻保持了足夠大的威脅。

　魯路這個副司令官現在看似悠閑，那不過是因為艦隊補給進展順利，沒有生嚴重到需要一位大提督出面的事情。而鳳輕吟作為司令官要負責的卻是整個艦隊的方方面面，忙到不可開交才是很正常的。

　這不，戰事稍微緩和一點，整個艦隊積累的各種問題，就如同潮水一般向著方擇號涌來。看著通訊器上飛快增加的請求列表，鳳輕吟覺得自己之前的情緒，更多的是在羨慕魯路竟然可以那麼輕松的處理繁雜的工作。

　不過實際上在聯邦號上生的，並沒有鳳輕吟想象中的那麼輕松愜意。

　“按照計劃進行，他們的補給效率不可能和我們比。”魯路對前來請示的後勤部主管如此說道，通訊屏幕里的魯路總是充滿自信的。那看上去仿佛將一切算計在內的自信，讓一直站在魯路身旁，關注著一切的隼默默的偏過了臉。

　在通訊屏幕之中，有幸聆听大提督直接教誨的下級軍官，露出滿滿的榮幸神色。這位埋頭與時間爭鋒的後勤官員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面前這個正氣凌然的大提督，在屏幕沒有納入的地方，他的雙手捧著茶杯，試圖從那熱騰騰的茶水之中汲取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