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血沫 八

　隼離開參謀部之後，並沒有回到提督室，也沒有前往艦橋執勤，而是調轉方向前往陸戰隊司令部所在的第三甲板區。

　鉛灰色通道中央只有隼一人無聲無息的行走，往日熱鬧到人來人往的區域，此刻因為陸戰隊全體出擊而顯得格外的安靜。而僅僅只有一牆之隔的醫療專用通道，往來奔行的醫療士官們毫不掩飾自己的焦慮與急躁。

　聯邦號醫療處是特勤艦隊最大的隨軍醫療組織，一次能承接六千重傷員的緊急治療。可看看吉勒西斯的戰場，六千的數量連零頭都算不上。畢竟在艦船之外就是太空，而人類的身體即便歷經百萬年的進化，也沒有強大到可以無視大自然的威能。

　隼看似漫無目標的游蕩很快到了結束的時候，一道並沒有出乎意外的通訊接入，以低調為信念的李策，在身為參謀長的憂慮中做出了妥協。“戰前偵查出現問題，敵人在希爾累敦留有重兵。我們前線指揮官確認之後，決定跳過三二五到五六九號計劃。”

　李策雖然看似做出了讓步，可隼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的勝利，因為這幾乎就意味著同袍已經陷入危險。

　“也就是說直接跳到五七零號計劃，對吧？”隼甚至沒有注意到已經露出疲憊神色的李策，只是語調平緩的確認對方的意思。

　“是的，這是因為……算了，沒時間解釋。計劃書發到你個人終端。你看完之後再決定是否執行。我以個人身份提醒你，這是最優選項。”李策並不想和隼多談什麼。偵查部隊的疏漏導致使得參謀部的情況雪上加霜，突然出現的一大堆加急事務需要得到立刻處理。

　計劃書的內容簡潔明了，甚至可以說，全部的核心都集中在第一段里。隼只是掃了一眼個人終端上彈出的文字，就明白這份計劃里最大的問題在哪里。

　“嘖，難道他們真以為我是一個靠家族背景走到現在的蠢貨？”

　在這寂靜的通道里。隼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大笑一場的。可惜現在軍情緊急。另外這兒也不是什麼適合發泄情緒的場所。

　“嗯，等魯路醒了，一定要說給他听。”

　隼自言自語完畢，卻是一個標準的向右轉，她的眼前出現的便是陸戰隊司令部深綠色的大門。感應到來人的合金大門無聲無息的滑開，出現的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沒有人在乎門口站著一個人。

　沒有人在意是當然的，隼現在穿戴的裝備和陸戰隊的裝備在外觀，甚至性能方面都沒有任何差別。而隼這個人。就她那用手指勾住頭盔的吊兒郎當，就能讓這間屋子里的人將她劃歸自己人的範疇了，盡管她應該是陸戰隊最大的敵人——航空兵的司令官。

　隼的進入被所有人忽略，但唯獨一人在她進入房間的時候就發現了。那位正值壯年卻不得不隱退二線的頭狼。注視著隼的時候充滿了威嚴。這讓隼覺得有點尷尬的撓了撓臉︰“咳，不好意思，來借一下你們的通訊頻道。”

　吳鐸只是點點頭，然後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出。雖然已經不能上一線直面敵人，可頭狼就是頭狼，混跡軍旅數十年，什麼奇葩的情況沒有見過。

　隼等待了幾秒鐘。確認區域加密設備完全運行之後，才接入了方擇號的通信頻道。雖然只是下級單位的通信請求，但方擇號現在還兼任集群旗艦的緣故，倒是沒有讓隼等待太長時間就獲得了批準。

　“向您致敬，司令官閣下。”

　“還是用這麼程式化的句子做問候語啊。明明是保密線路不是麼，就不能放松點？”鳳輕吟笑容滿面，仿佛是心情極好的樣子。然而，這種表象根本不可能騙過隼。所以，在沒有艦隊大提督、聯邦海軍上將等等光環照耀下的鳳輕吟，其實只是一個睡眠不足因而隨時可能狂躁癥發作的家伙。

　仿佛是有一聲嘆氣飄過，然而回神之後的鳳輕吟只听見了冷冽淡然的聲音說道︰“閣下，有一份緊急公務，需要您的許可。”

　鳳輕吟才注意到，自己的小輩依舊舉著右臂保持著敬禮的姿態。簡直就像是在逼迫自己立刻簽字一樣的感覺，鳳輕吟知道自己的抱怨並不是錯覺。哪怕是在睡眠不足的暴躁之中，鳳輕吟還是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智。

　“計劃書給我吧。你知道的，原則上我同意，但具體內容我還是要看詳細的。”既然是公務，鳳輕吟也就沒有更多的余地可以抱怨，她在拿過計劃書之後與隼一樣，只用一眼就看出這份計劃有沒有執行的必要。“我已經交給參謀們去處理了，具體的兵力調動還需要一點時間。你不會等不及了吧。”

　“不，並不會。”隼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冷淡的回答道。隼此刻的行為就任何人看來都沒有逾越或者輕忽，即便是那些所謂的情報專家也不能得出更多的信息。然而，隼沒有帶有任何情緒，或者說沒有表現任何情緒的隼給鳳輕吟的感覺並不像是人類。

　“如果可以，我還是覺得你能表現出一點虛情假意。至少不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在和自動應答機對話。”鳳輕吟嘆息著，沖隼揮了揮手表示認輸。“你完全可以隨時展現出能騙過我的演技啊，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嗎？”

　鳳輕吟說的是之前的很多時候，隼在魯路面前表現出來的面對鳳輕吟時的各種情緒化。就是那些被聯邦號眾多人進行過種種解讀的，流于表面上的表情和動作，那些能將精明如李策這等人都糊弄過去的不滿態度。

　“盡管那只是你的虛情假意，但我是真的很討厭你。”鳳輕吟直白的說道，然後嘆了一口氣。面對鳳輕吟的話語，隼連抬起眉毛這種刻意表示不滿的動作都沒有，平靜得就像是面部神經全部陣亡了一般。

　“啊哈，算了，我們回歸正題，第七艦隊的陸戰隊並沒有經過強化訓練，你在帶領他們作戰的時候要注意兩者的差距。”鳳輕吟主動選擇放棄繼續游戲，因為打發時間的目的已經做到了。

　“三艘重型突擊艦，六艘高速巡洋艦，三個中隊的作戰人員已經就位，指揮權的移交手續已經簽發。這並不是輕視你的能力，但在戰斗中保有富余兵力是常識。”鳳輕吟一邊將她口中說的命令文書上簽字，一邊卻是看著隼的眼楮給予最高級別的祝福。

　“也願炎黃的榮光與你同在啊。”隼在關掉通訊之後，才默默的回復鳳輕吟那簡直就像是要讓她一去不返的祝福語。

　特殊保密設置關閉之後，隼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陸戰隊上校吳鐸，作為聯邦號直屬陸戰隊的司令官。

　“要出發了嗎？”

　“是啊。”

　“那，再見。”

　隼對此回應以一個標準無比的軍禮，而那頭再也不能上前線作戰的老狼只是落寞的目送著隼離開自己的視線。

　……

　萬王寶座級星艦內部的高速通道極少使用，乘員在星艦內部的移動有時候甚至需要交通工具來輔助。哪怕宇宙時代的人類身體已經強橫到，可以普遍承受近百個標準加速度的地步，也很少有人願意接受高速通道的特急專座。

　雖然說，這是因為特急專座對外展現出來的只是一個吊環，使用的時候要麼用手抓住它，要麼用軍方配發的多功能腰帶扣住它。這種毫無舒適感的交通方式，自然只能作為緊急狀態下的被迫選擇，被人類厭惡也是理所當然的。

　隼掛在吊環上，任由那吊環將她在短短十秒鐘內從第三甲板區帶到第八甲板區的機庫，那架金色的戰機依舊光輝無比。

　“索拉”的機艙自動打開，在沒有隼的指令的前提下。原本並不值得奇怪，宇宙時代很多機器的感應功能都能做到，但是隼卻明白這其中不同的地方。因為索拉的功能比那些所謂的智能程序強大太多，她甚至已經在人們不注意的時候，為自己的家添置了不少設備。

　隼跳進機艙之後，才發現索拉幾乎將太空戰機出戰的所有前置工作完成了，除了向甲板要員申請彈藥清單，以及航空指揮室的出擊指令之外的一切。雖然使用這架戰機的機會只有寥寥數次，可是隼卻覺得這架戰機有著自己的靈魂。

　不管是初次見面時的幼稚軟弱，還是戰場殺戮時的敏捷冷酷，又或者是空閑時與星網連接，被稱為“索拉”的存在都在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著。假設當年聯邦政府為王牌訂制的戰機都擁有這麼一套輔助系統，那麼也就難怪戰爭爆發多年都不曾听說有王牌墜落。

　聯邦與同盟的戰爭，可不是如源泉之域聯合艦隊吊打米瑪塔爾民兵，又或者溫格星域那些地方艦隊吊打阿卡茨暴民的戰爭。就連立于軍人頂點的大提督都在戰爭中隕落，那麼戰機王牌的隕落應該更多才對。

　然而，事實卻是沒有。隼不得不由此得出一個結論，索拉和她的同類超出一般水準的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