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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話桑麻》第18章
18.先發制人

  很快,婆子把收拾好的小嬰兒抱了出來,張雲卿接過抱在懷裡,端詳了片刻,低頭看蕙畹眨巴著大眼睛惦著腳尖探頭,微微一笑,抱的低些,湊到蕙畹眼前道:

  「來,畹兒看看你弟弟。」

  蕙畹這才看到繈褓中的小嬰兒,皺皺巴巴的,頭上有稀稀疏疏的幾根黃色的頭髮,皮膚紅紅的,眼泡有些腫,說實話,五官像一個包子一樣湊在一起,絕對說不上好看,博武開口道:

  「弟弟比當初的畹兒還醜啊!」

  蕙畹瞥了他一眼,博文笑道:

  「不過,現在看看我們家畹兒,不是也很漂亮嗎?」

  張雲卿和小叔都笑了起來,幫忙的婆子們收拾好了,張雲卿才急忙走了裡屋,劉氏的精神還好,顯然沒有生蕙畹時艱難,看到張雲卿劉氏道:

  「可惜不是個女孩兒。」

  張雲卿伸手撫開她臉上的髮絲輕聲道:

  「夫人辛苦了,男孩也很好,說起來,有畹兒一個雲卿也足矣了。」

  劉氏點點頭道:

  「張家一向人丁不旺,到了你和雲昊這一代,不過就你們兄弟兩個,現在咱們已經有了三個兒子,我也對得起張家的列祖列宗了,明年雲昊成家立業,咱們張家終也是繁榮了起來,有時候我總是想,家族的昌盛其實子孫才是氣數。」

  張雲卿扶著她躺好道:

  「你睡一會兒吧。不要操心這些了。」

  如今張家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所以小弟也就有了專門的婆子照顧,一則劉氏不必太辛苦,二則照顧的也悉心一些,不過劉氏還是堅持自己親自餵養,沒請奶娘,蕙畹不禁暗暗點頭,現代已經充分肯定了母乳餵養的科學性,大約自己和兩個哥哥一直很健康,也得意於這一點兒,小弟出生的日子很吉利,是八月初八,凡知道的都說是個有來歷的,蕙畹卻不以為然,當初自己出生時,聽兩個哥哥說,也都是這樣說的,可見這就是一般的套詞,做不得真罷了。

  過了初八沒幾天就是中秋節,古代的中秋其實比起過年來絲毫不差,老百姓們也會闔家一起團圓,那貴族之家就更是講究了,學裡也應景放了三天假,因劉氏在坐月子,所以一應中秋節的事宜都是吳貴來安排的,他是個穩妥的人,到也很周到,不過到了十四日,張雲卿突然收到了平安王府的請柬,邀請他十五去王府一起賞月,張雲卿不禁有些左右為難,說實話,他真的沒想到會收到王府的請柬。

  平安王府的中秋宴很有些名氣,只因平安王楊奇風雅好結交一些文人清客,故府裡常有各種名目的宴席,這個中秋賞月宴很有些隆重,聽張老太爺說過,邀請的人都是很有些名頭來歷的,可是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九品府知事,那裡是這個高檯面上的人啊,去了恐招人笑話,不去的話,又難以推脫,故左右為難坐立不安。

  最後只得與劉氏說了這個難處,劉氏卻笑道:

  「老爺這官當的倒越發迂腐起來了,你說這個請柬上寫的是張先生,就說明王爺拿你當個讀書人相待了,雖說是人家客氣,但你不妨就暫時棄了官身,以一個讀書人的身份去參加也就是了,那裡有這麼些顧慮。」

  張雲卿一想是啊!若是按官職,自己這個芝麻小官,連人家看門的都比自己體面些,可是若是以讀書人的身份去,到是好主意,不過自己沒去過平安王府,想那皇家的規矩畢竟是大的,若行差走錯可不妙,劉氏瞥了他一眼,看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大略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緣故,悄悄的道:

  「你帶了咱家畹兒去不就行了。」

  張雲卿眼睛一亮心道:

  是啊!蕙畹雖年紀小,但聰明的緊,又和世子甚厚,王府更是熟的比自家也差不多,她一個小人跟去也方便,遂定了這個主意。

  蕙畹本來還想著在家裡好好的偷幾天懶,可是卻被老爹臨時抓了壯丁,只能收拾整齊了,陪著張雲卿去了平安王府赴宴,馬車到了平安王府的時候天還沒黑,在王府門前下了車,張雲卿不禁抬頭觀望,氣派的府邸,在一片夕陽映照下,顯得越發莊嚴肅穆,門口的空地上停了不少的馬車和軟轎,一眼看去冠蓋雲集,府門前懸著四個大紅的燈籠,顯得肅穆中有些透出些許喜氣,中門沒開,側門開著,張雲卿不免有些緊張。

  稍稍整理一下衣擺,剛要上去,卻見對面行來兩輛馬車,蕙畹道:

  「爹爹你看,那是劉言鵬家的馬車,大約劉伯伯來了。」

  說著馬車已經到了近前,前面的一輛下來的正是平安城的劉東林劉知府,因兩家定了親家,所以平日來往甚多,加上平日在一起共事,所以很是親厚,張雲卿急忙上前見禮,卻被劉東林一把扶起道:

  「雲卿何必如此多禮。」

  蕙畹急忙上前施禮,劉東林笑道:

  「你怎麼今天來了這裡,言鵬他們不是說尋了個好去處去賞月的嗎?」

  蕙畹不禁撇撇嘴,心道,賞月那裡用的著這麼神神秘秘的,早就聽說定了豐樂樓的雅室,自己原也想跟著去的,可是宗民、宗偉、博文、搏武一致反對,她問了原由,幾人支支吾吾的說的不是很清楚,蕙畹腦筋一轉,大約就明白了,這幾個必不單單是去喝酒賞月的,常聽那王府的二管家說,豐樂樓裡原是有些別樣的花花門道,除了吃食也有那姿色不俗的唱曲陪酒的女子,這幾人必是動了歪念頭。

  不過想豐樂樓那裡畢竟不是那下三濫的地方,應該也就是陪酒唱曲罷了,因宗民宗偉和自家的兩個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當然不會帶著自己去的,不過蕙畹卻也嗤之以鼻,這個也值得這樣遮遮掩掩的,若是讓這些青春期懵懂的少年們,看到了鋼管舞脫衣舞,還不即刻噴鼻血致死也說不定,想到這裡,不禁低頭暗笑。

  張雲卿卻道:

  「我想內子不便,所以帶了他來。」

  劉東林笑著點點頭道:

  「今天映雪也來了。」

  蕙畹高興的道:

  「映雪姐姐來了。」

  說著急忙竄到後面去,正好看到劉映雪攙著劉夫人下了車,蕙畹見了禮,就拉著劉映雪的手仔細打量,今天她穿著一件淺粉色的儒裙,袖口、領口、下擺處都繡著精緻的纏枝花紋,左右的頭髮挽起固定在頭頂處,攢了一支嬌豔的粉色絹花,餘下的青絲垂在身後,嫋嫋婷婷的站在那裡,穩重中透出幾分嬌俏,真的很漂亮。

  劉映雪摸摸博蕙的頭,早瞥見了和父親站在一起的張雲卿,不禁有些進退兩難,雖說是定了親,但畢竟沒過門,面對未來的大大伯子,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樣行禮,劉大人卻是個沒那麼多規矩的開口道:

  「映雪,這是張大人。」

  劉映雪也沒上前,恭敬的遙遙一褔,這時王府的李管家已經迎來出來,和劉東林張雲卿寒暄兩句,看見蕙畹笑道:

  「喲!我們三公子怎麼來了,世子若見了,可就高興了,你快進去便了。」

  蕙畹眨眨眼笑道:

  「左右一會兒就見了,我這會子還是跟著我爹爹是正經。」

  李管事素知這博蕙是個鬼靈精,大概是怕這張雲卿第一次來,怕出了差錯去,遂笑著點點頭道:

  「劉大人、張大人裡面請。」

  劉東林和張雲卿兩人向府裡走去,後面自有體面的婆子們來接應內眷,蕙畹跟著爹爹和劉大人一起進了王府,今天的賞月宴擺著了後花園湖邊的琳琅閣上,琳琅閣是兩層的精緻樓閣,和攬月閣相對,但是因臨湖而建,倒是別有一番不一樣的景致,而且比攬月閣大許多,兩側有兩個臨湖的水榭,可供各府女眷起座。

  琳琅閣上如今已經坐滿了,其實請的人比蕙畹想像中少,看起來好像文人清客居多,官員很少,所以說,平安王這個賞月宴到真的是貨真價實的主題宴會,不是尋常的官場應酬,有劉大人的引薦,張雲卿到沒覺得不自在,況且許多都是以前皇上來時見過的,雖不十分相熟,也是有過幾面之緣,故此也算自在。

  這琳琅閣蕙畹平日裡是來玩過的,臨湖的一面,植了大片荷花,炎炎夏日裡,幾人陪著世子蕩舟其中,清涼的很,蕙畹尤其喜歡吃這裡的蓮蓬,有種不同尋常的清甜,如今只餘下還未收拾的殘荷,平添了幾分秋天的蕭瑟,不過這琳琅閣的西面卻是月桂苑,植了許多桂樹,如今正是月桂飄香的時節,坐在琳琅閣裡,不時有陣陣花香飄來,月夜賞桂,很愜意,平安王的確是個很講究生活情趣的人。

  不一時,天色暗了下來,園中各處的燈火齊齊點亮,尤其這琳琅閣的四周,竟是一圈明亮的琉璃燈,照的整個琳琅閣明亮非常,站在欄杆處一眼望去,仿佛能看到遠處整個平安城的萬家燈火,大概是沒有污染吧,天空中冉冉的明月,看著分外皎潔,平安王楊奇扶著楊紫安的手緩步行來,眾人急忙大禮參拜,大約李管家尋了人給楊紫安報了信過去,一上來,楊紫安就沖著蕙畹眨眨眼,蕙畹卻看到了他們後面的洪先生,急忙又上前重新見禮,洪先生目光一閃道:

  「博蕙的功課可做完了?」

  蕙畹臉色一滯道:

  「回先生,還有兩篇大字。」

  洪先生點點頭,大約今天他老人家心情不錯,也沒說什麼,蕙畹不禁鬆了口氣,她還真怕他再問下去,最後發展到讓自己背一遍那可糟了,遂偷偷擦了擦汗,蕙畹原本想,自己還是做到爹爹那比較靠後的一桌去,誰想卻被楊紫安牽了手坐在了他身邊,看看旁邊的洪先生和對面的平安王,蕙畹真是說不出來的不自在,要說這平安王實在是個不拘小節的,和眾人坐在一起喝酒說話,倒是親切家常的很。

  一時上了精緻的菜品,菜品過後是月餅瓜果等,蕙畹對月餅是深惡痛絕的,不過楊紫安卻非要讓她吃,說是要討個吉利的兆頭,蕙畹看了一眼桌上的月餅,切了一小塊放在嘴裡,雖然沒有想像中的可怕,但也不是多美味,所以扭過頭去,堅決不吃第二口,到令楊紫安不禁失笑,酒宴吃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

  不知何時,有隱隱的細樂傳來,伴著月色和悠悠的花香,真是情景交融,平安王楊奇站起來,走到欄杆邊道:

  「今年的月色仿佛和往年不同,瞧著明朗清疏別有韻致。」

  眾人紛紛附和,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月亮那裡有什麼不同,不過是隨著人的心境變化罷了,楊紫安低聲道:

  「你今天沒和他們去豐樂樓。」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我娘親剛生了弟弟,王爺又下了帖子請我爹爹赴宴,我不跟來,爹爹一個人不大妥當。」

  楊紫安點點頭道:

  「你弟弟可好?」

  蕙畹笑了道:

  「左不過除了吃就是睡罷了,不過很可愛。」

  楊紫安不禁有些落寞,蕙畹突然想起他原沒有兄弟姐妹,甚是孤淒,遂尋了個由頭岔開話題,指了指側面的月桂低聲道:

  「明兒我們去哪裡敲打些桂花下來,去做那冰糖桂花糕吃怎樣?」

  楊紫安哧一聲笑了,後面伺候的丫頭也撲哧笑了,這動靜驚動了平安王,看了他們一眼,和悅的道:

  「笑什麼呢,這麼樂?」

  春花戲謔的看了一眼蕙畹,微微一福道:

  「回王爺,博蕙少爺正打著吃那桂花糕的主意呢,奴婢想,過了明天,若再想賞那桂花恐難了。」

  話說的甚是清越俏皮,到令琳琅閣的賓客們哄堂大笑起來,紛紛看著蕙畹,楊奇也有些哭笑不得,看著她道:

  「常聽他洪先生說,你書讀的不錯,比紫安他們都強些,怎麼這樣的月夜桂花,你竟然就想到了桂花糕嗎?」

  蕙畹回頭瞪了春花一眼,有些磕巴的道:

  「不.....不是......不.....不過說著玩的罷了。」

  楊奇也沒為難她,靠在西側的圍欄上去賞那月色下的桂花,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氣,洪先生瞥了她一眼道:

  「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楊萬里的這首詠桂端的非常貼切啊,博蕙你說師傅說的可是?」

  蕙畹一愣,馬上想到這洪先生大概又要考教她,經過這麼長時間,蕙畹大致把洪先生的脾氣也摸熟了,自總結了一套對付他的法子,那就是先發制人,先讓他滿意了,就不會再出難題為難自己了,想到此,急忙轉轉眼珠道:

  「師傅說的甚是,不過弟子更喜歡易安居士的,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 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楊奇回頭笑道: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倒是更別致些。

  洪先生摸了摸自己鬍子笑了,楊紫安看著博蕙和洪先生鬥法,這幾乎是他們學裡每日必上的大戲。看著她機敏的反應和精靈的眼睛,每每令自己不由自主的去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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