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玉玲瓏(一)
進了靜容齋,初見被流蘇帶進上次的那個屋子,坐了一會兒,秦甄便施施然走來,讓流蘇給初見備了紙墨,要初見寫幾個字給她看。
初見嘴邊揚著溫柔乖巧的笑意,向秦甄行禮之後,才坐到太師椅上,點墨寫字,心中暗想,這秦先生還是要考她的字吧。
秦甄靜靜看著初見,目光明亮,只覺得這個小姑娘與傳言中的大不一樣,上次她試了一下,發現這個二姑娘慧黠非常,資質絕不平庸,不過似乎她並不想表現出來,寧願珍珠蒙塵也不願煥發奪目光芒。
初見感到秦甄的打量,她心裡苦笑,這課上的真是不輕鬆。
寫滿了一頁紙,初見才停了筆,雙手遞給秦甄,她的字寫得不算漂亮,不過也端正了許多。
秦甄接過初見的宣紙,低眸認真仔細地看著,面上神情平淡,看不出是失望還是其他什麼表情,片刻後,她將宣紙放在桌案上,讓初見拿起旁邊的書,就這樣講起課來。
初見有些愕然,瞪著課本上那白紙黑字,腦子裡像生銹一樣卡卡地生硬轉動著,這……這不是詩經麼?難不成她上課就是來學這詩經嗎?
「采苓采苓,首陽之巔。人之為言,苟亦無信。捨旃捨旃,苟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采苦采苦,首陽之下。人之為言,苟亦無與……」秦甄的聲音很好聽,帶點沙啞的性感,如果能換個場地或者換個內容,初見會覺得聽著這聲音是一種享受。
初見覺得昏昏欲睡,她想起中學的時候學的那個關雎,她因為要打工,逃了那個中文老師一節課,被老師抓到之後罰抄了一遍的詩經。
那可是整整三百零五篇詩詞!她抄得手都軟了。後來,她每逃一次中文老師的課,只要被那已經地中海的老師抓到,就一定會讓她罰抄詩經,三年下來,就算她不能倒背如流,也異常熟悉非常害怕詩經。
「初見,你說說,這詩何解?」秦甄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初見,眉頭輕擰,聲音沉了一些。
初見猛然一醒,搖了搖頭忙讓自己從過去的噩夢中醒過來,聽到秦先生要自己解釋這《采苓》,心中除了歎息還是歎息,但還是認真地回答著。
「采黃藥啊采黃藥,首陽山頂遍地找。有人專愛造謠言,切勿輕信那一套。別信它呀別信它,
流言蜚語不可靠。有人專愛造謠言,到頭什麼能撈到?」
秦甄微微訝異,淡笑看著初見,「解釋得不錯,這《采苓》正是勸告人們不可輕易聽信謠言,凡事要眼見為證。」
初見挑眉,輕聲道,「謠言不可盡信,但所謂空穴不來風,惡意中傷不計,故意造謠生事不計,一些道聽途說也不能完全肯定其全然是假的,總有一些是真的,對吧,先生?」
秦甄眼神微閃,低笑著,「初見這番見解真是叫為師說對不是說錯也不是。」
初見放下課本,低眉垂眸,「先生,學生不該胡亂理解。」
秦甄微笑,「你這是胡亂理解麼?你資質如何,自己心裡有數,為師聽過不少關於玉府二姑娘的傳言,見面之後卻總覺得那傳言之中竟無一點與你相似,你將來不管是對人對事,都要眼見為實不可輕信他人三言兩語的謠言。」
「謹尊先生教誨。」初見神情一肅,認真地對秦甄彎腰行禮。
突然,流蘇從外頭進來,神色平靜,步履卻有些著急,她與秦甄和初見曲膝一禮,在秦甄問及何事時,她才靠近秦甄耳邊,低聲不知說了什麼。
秦甄聽了之後,微挑眉角,輕揮手讓流蘇下去。
轉過頭,秦甄含笑看著初見,「今日先到此,你的字還需再練,把這《采苓》抄幾遍吧,既可練字,也能熟悉其教義。」
初見嘴角僵硬地抽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扯開一個笑容,咬牙切齒憋出一字,「是」
又是要抄書!竟然又要抄書!
秦甄揚眉淺笑,「那你先在此練字,為師去去就來,你若覺得悶了,便在這附近走走。」
「好」低聲應下,初見看著秦甄施然離去。
哀怨地吐了一口氣,她瞪著桌案上那本詩經,「該死的詩經!」
靈玉給她沏來一杯茶,道,「姑娘,先喝杯茶在練吧。」
初見接過梨形杯胎外紋青花的茶杯,呼嚕一飲而盡,卻還不能消心頭悶火,將筆一扔,猛地站了起來,「出去走走。」
「姑娘,等等我。」靈玉被初見嚇了一跳,忙跟了上去。
出了水榭,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初見深吸一口氣,頓覺得神清氣爽,好不舒服。
「這靜容齋精緻幽雅,是個度假的好地方呢。」初見陰霾心情些微明媚,這幾日天氣在逐漸回暖,與春節是愈發地接近了。
冬去春來,不知不覺,當初醒來時是在那個一年有半年是冬天的燕城,再輾轉來到寧城,中間所發生的事情算是有驚無險,遠離現代生活不過幾個月,她卻仿若隔世,以前一切她如今想來,都淡如水,所有的思念與怨恨,都已煙消雲散。
「姑娘,您看。」沿著白玉石砌成的九曲遊廊走出了院子,穿過小道,便看見花木相映的花園,花園中間,有竹亭一個,竹亭不算小,周圍掛著層層的綃紗帷帳,遠遠看去,竟覺得此景如詩如畫,仿若仙境。
初見與靈玉對視一眼,眼底閃著好奇光芒,靈玉忙拉住初見,「姑娘,這要是秦先生發現你亂跑,會不會罰你?」
初見嘿嘿笑著,看著那竹亭嬌聲道,「剛才先生不是讓我到處走走嗎?她可沒說不能走到這裡來。」
秦先生的意思是在水榭周圍吧,靈玉在心裡嘀咕著,初見已經撩起裙角向那竹亭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