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靜容齋(二)
玉夫人與秦姑娘又說了一會的話,便讓初見給秦姑娘敬茶拜師。
初見垂頭稱是,眼角觀察著這個秦甄,也不過三十歲上下的模樣,比之玉夫人年輕了一些,卻是寧城有名才女,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初見佩服不已,聽說這個秦甄並無婚配,年輕時候求親隊伍長有一條街,可是不知這秦甄究竟是看不上還是心中另有所屬,竟然獨身到現在,開了靜容齋之後,更是與家裡少了聯繫,貌似還是家世不錯的姑娘呢。
從流蘇手中接過茶杯,流蘇趕緊將一個蒲團放在地面上,初見抬頭,秦甄正一臉柔和對自己笑著。
心中無聲歎息,想她玉初見二十三年來不曾跪過任何人,父母不曾跪過,老師不曾跪過,就是上天也不曾跪過,今日卻要跪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女人,還是對自己並無養育之恩也無救命之恩的女人。
跪不下去啊,初見再次歎息。
總有一種彆扭的感覺,她始終還不能完全適應這裡思想和教育,她表面溫順乖巧,骨子裡的倔強傲氣卻不是說改就改的。
「初見,還不趕緊給秦先生敬茶?」一旁的玉夫人目含疑惑看著初見。
初見皺眉,低聲答了一句,「是」。終究還是身不由己,不管她在怎麼倔強再怎麼傲氣再怎麼有尊嚴,還是不得不屈服命運。
曲膝,膝蓋落地,初見聽見膝蓋落地的時候傳來一陣幽微的聲音,那聲音教她的心微微一陣刺疼,然後了無痕跡地淡了去。
「先生,請飲茶。」初見聲音甜糯,抬眼看著秦甄。
秦甄嘴角含著模糊不明的淺笑,那笑在接過初見的茶之後,更加燦爛如花。「玉姑娘,請起。」
初見心中冷笑,這是在試探她麼?
「謝謝先生」初見笑容愈發地甜美,她雙手伏地,磕拜三下,起身的時候,初見沒有忽略秦甄眼底細微的錯愕。
「能收得玉姑娘如此聰慧的學生,是秦甄的榮幸。」秦姑娘輕聲道。
初見羞澀笑著,站到玉夫人身後。
玉夫人淡笑,睨了初見一眼,轉頭對秦甄道,「秦姑娘,您看,是要讓初見明日再來上課還是……」
「家裡若是沒有什麼事,不如讓玉姑娘今日在這裡先熟悉一下。」秦甄想了想,對玉夫人道。
「如此甚好。」玉夫人點頭,「初見今日就開始上課吧。」
「是,母親。」
將玉夫人送出靜容齋後,秦甄讓便帶著初見穿過水榭旁邊的曲廊,流蘇與靈玉跟在她們身後,兩個丫環互看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初見隨著秦甄走進一間明亮寬敞的屋子,屋裡一角架著暖爐,對門擺著桌案,桌案左下方是琴幾,初見目光卻是被桌案後面那幾乎佔盡半邊牆壁的書架給吸引了。
這也太多書了吧!
秦甄笑著對初見道,「二姑娘以後便在這裡上課。」
旁邊的流蘇聽了,往初見投去一個驚訝的眼神。
初見咦了一聲,有些不解,「先生,這裡只有一張桌案,莫非只是我一人上課不成?」
秦甄細細端詳著初見,這張粉妝玉琢的容顏真是像極那人年幼時候的摸樣,若非玉初見這雙靈動流光溢彩的眼眸與那人總是低眸帶憂愁不同,她當真會認錯人了。
終究還是血緣有些關係的,才能長得如此相似吧。
「先生?」初見秀眉輕蹙,只覺得這秦甄與名為流蘇的丫環真是奇怪,她沒忘記剛進靜容齋時那流蘇第一眼見到她時的錯愕,還有這秦甄究竟想在她身上試探什麼?
秦甄回神,對初見綻開一抹歉意的淺笑,解釋道,「二姑娘又怎可與她人相比,我也並非收得許多學生,那些姑娘一個月到靜容齋也是只有幾日,我略作提點,其他時候,在家裡學習便可。」
初見有些失望,她還指望那些千金大小姐透漏一些八卦給她聽呢,她一個人困在這屋子裡,和她在玉府有什麼區別?
「先生不必為初見破例,初見與其他姑娘一起聽課即可。」初見擺手,笑容嬌憨,心中直叫不必將她看得太高,她只要學一點能唬人的技術就行了。
秦甄面色訝異,還未出聲,旁邊的流蘇已提聲出口,「我家小姐從未為第二個人單獨授課,多少姑娘巴著的機會,二姑娘倒是不在乎?」
汗,這是在說她不識抬舉麼?初見看向那流蘇,狐疑一個奴婢怎麼能還帶著凌人的傲氣。
「流蘇,不得無禮。」秦甄出聲斥道,語氣卻沒多少斥責的味道。
初見忍住想要仰天歎息的衝動,嘴角彎起,笑容燦爛地對秦甄道,「初見多謝先生抬愛,能得先生指點,是初見前世修來福氣。」她接下秦甄的好意,只希望到時候這位才女知道她的資質平庸之後,別太失望才好。
秦甄雪白柔滑的手伸過來拉住初見,將她牽到桌案,「今日不上課,我們先說會話。」
桌案後有兩張太師椅,初見被秦甄牽著入座,抬眼一看,桌案上已擺有書筆,墨硯中墨汁已經備好。
秦甄在另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含笑望著初見,「不知二姑娘擅長何種才藝?」
初見沒有注意秦甄的問話,目含疑惑,「啊?」
秦甄坐姿高雅,眼底隱隱含著笑意,「二姑娘喜好哪種字體?」
初見眼珠子轉了轉,這是在考她呢,「嗯……也沒特別喜歡的,哪種寫得好就寫哪種唄。」她能把字寫正就不錯了,哪裡還能講究什麼字體。
秦甄怔了怔,看著初見的眼神多了幾分的玩味,「二姑娘琴藝如何?」
「一竅不通」初見笑容甜美,她找了崔子音教她撫琴,教了幾日她還沒明白那六絃琴的音律,想來她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真是一點音樂細胞都沒有。
「棋藝精否?」秦甄繼續微笑問道。
「不曾對弈過。」初見心裡乾笑幾聲,圍棋她只是聽過不曾玩過,飛機棋的話或許她還能玩上幾圈。
秦甄精緻的柳葉眉緊緊蹙起,眼底已有失望之色,初見眼角瞄到靈玉低著頭,雙肩不住顫抖,這丫頭是在憋笑吧。
「二姑娘想必是精於作畫了?」秦甄柔聲道,似乎仍堅持相信玉初見必有所長。
初見此時已經有些洩氣,看來秦甄是打算退貨了吧,收了這麼個資質奇差的學生,必定毀了她才女之名。
「先生,初見琴棋書畫無一精通,所以父親才將我送到書齋。」初見臉上掛著嬌憨笑容,眼眸卻是可憐兮兮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流蘇在旁邊聽得嘴角抽了抽,看向初見的時候,眼裡就多了幾分的鄙夷。
秦甄笑了笑,心中卻想著傳言玉府二姑娘不喜習字看書,看來是真的,那齊孌當初才藝冠絕寧城,為何不將所學教於自己女兒,反而要將女兒送到書齋?
「二姑娘可算聰慧,只要多加練習,即可成才。」秦甄疑惑過後,柔聲安慰初見。
初見忙連聲答謝,「還望先生多加賜教。」
「二姑娘平時在家,也要勤力才是,你母親四藝皆精,你理應不差。」秦甄道。
初見滿頭黑線,這是拿她和玉夫人比較了呢,這秦甄真是奇怪,似乎欲與母親一較高低了。
女人啊,永遠少不了要攀比的。
初見乖巧地聽著秦甄對她說一些勉勵的話,然後連聲答道,「母親才華雖好,卻不及先生您教學有道,您與母親,是各有千秋。」
秦甄臉上突然散發出明亮的光彩,看著初見的眼神閃著精光,「二姑娘,你先寫幾個字吧。」
初見答了一聲,坐直了身子,從流蘇手裡接過筆,認真地寫起字來。
這個靜容齋……真值得她好好研究一下,古代女子視婚姻為終生大事,這個秦甄雖才華滿溢,但始終也是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會讓她寧願不嫁獨身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