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點絳唇 第九十九章 塵緣誤

　　聽完夏玉的話，初見神色不變，從容地慢慢把一碗粥都喝完了，只把旁邊的三個丫頭急得心裡癢癢的，王妃再不對那芳兒採取什麼行動，那芳兒還不知要做出多逾越的事情來。

　　「今天的粥不錯，挺稠的，這些小菜也是很美味，令人胃口大開。」初見放下空碗，拿起絹帕動作優雅地拭嘴。

　　夏玉她們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然後無力地對初見道，「王妃，您怎麼現在還有心情品嚐這些小粥小菜，您得趕緊想個法子把那芳兒打發出去啊，她對王爺根本就不安好心，也沒將您放在眼裡。」

　　初見看了夏玉一眼，又看向靈玉和紫瑤，「你們也是這樣覺得？」

　　靈玉和紫瑤用力地點頭。

　　初見輕笑出聲，歎道，「那你們告訴我，如何打發？她是華娘的女兒，華娘又是對王爺有恩，芳兒才來府裡沒幾天我便把她打發出去了，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人會怎麼想？這個家現在還不是你們主子在做主呢。」

　　「可奴婢覺得王爺似乎也不想留這個芳兒在府裡啊，就說這是王爺的意思好了。」那就怪不到王妃的頭上來了。

　　「不可，如此一來，別人會當王爺不念恩情了。」夏玉在一旁仔細思考初見的話和芳兒的身份，才覺得這真是個棘手的人，隨便打發出去是不行的，要讓芳兒走，就必須走得讓別人心服口服。

　　初見讚賞地看了夏玉一眼，拿起茶盞啜了一口茶，才冷聲道，「這屋裡不是有喜歡嚼舌根的人麼？就讓她聽聽別人的是非好了。」

　　靈玉她們都怔了一下有些不大明白，倒是紫瑤愣了一會兒便嘿嘿笑了起來，「王妃是要出手了吧！那個錦兒最近去大爺的屋裡是去得越來越頻繁了，那大夫人都起疑心了。」

　　「那茗兒想來是已經把芳兒的事情告訴杜姨娘了，杜姨娘想利用芳兒來對付馨院……那就讓她的兒媳婦去對付她好了，咱們也好趁這個機會把不該是咱們院子裡的人清理出去。」也該是時候了，讓茗兒知道錦兒背叛的事，兩個人有了間隙，自然會有破綻可以她們找出來，到時候便有理由能名正言順把它們清理出去，也能對馨院其他搖擺不定的奴才起一個殺雞儆猴的作用。

　　「王妃，可如今錦兒和茗兒都在咱們馨院裡，大夫人會不會認為這是您讓錦兒去接近大爺的？到時候她要是找咱們麻煩呢？」靈玉納悶地問。

　　紫瑤輕彈她額頭，笑道，「這個用得著你擔心嗎？王妃既然想出這個辦法，自然就已經有應對的法子了。」

　　靈玉不服氣地道，「我也只是細心想多一點好不好，哪像你，風風火火的，做事也不想個先後。」

　　紫瑤叫道，「我哪裡沒有細心了，王妃，靈玉誣陷奴婢。」

　　初見笑了出來，「好了，你們都去做事吧，不要讓茗兒知道是你們在傳播錦兒的事，讓幾個比較碎嘴的婆子去說。」

　　「奴婢們都明白。」幾個丫頭福了一禮，興高采烈地準備離開，她們可是忍了不少時日的，如今能讓她們把兩根肉刺從馨院裡拔出去，自然是要興奮一些。

　　「紫瑤，你留下，我另有事情讓你做。」在紫瑤走到門邊的時候，初見突然開口，表情還是那樣淡然，看不出在想什麼。

　　靈玉和夏玉對視一眼，都沒有多問，便放下簾子，出去了。

　　「紫瑤，你去幫我打聽一件事。」初見眸色微沉，看著窗欞外還在的飄雪，淡聲道。

　　紫瑤訝異地看了初見一眼，低聲道，「王妃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奴婢去做便是了。」

　　初見對她微微一笑，「你去幫我打聽狀元府的事，看看……這兩日狀元府可有什麼事發生，也打聽一下，狀元郎崔大人他……他如何了？」

　　紫瑤面色不改地答應下來，她雖是後來採取服侍初見的，但對於崔子音和玉家的關係，她也是清楚的。

　　「如果能見到崔大人家中的秋玉姨娘，你想個法子把她帶到府裡來，切莫讓別人發現。」初見想了想，又道，「不，不可，不能帶到府裡來，跟她說我想和她見一面，讓她選個安全的地兒。」

　　紫瑤點頭，「奴婢曉得了。」

　　在紫瑤離開之後，初見才幽幽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決定暫時不去想那麼多，憑她想救崔子音那是不可能的，只希望上天能憐憫這良善的孩子多一些，莫要再讓他受苦了。

　　初見不想繼續糾結下去，來到桌案前，開始全神貫注地設計新的衣裳式樣，麗人坊的生意是越來越好了，她打算把分店開出寧城去，只是每個城流行的款式都不一樣，所以她要慢慢研究才行。

　　時間緩緩而過，這一天很安靜地度過了。

　　紫瑤去打聽崔子音府裡的情況，已經是和秋玉約了過兩日等風頭沒那麼緊的時候，道郊外的樹林見面，可是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在差不多日落西山的時候，城門便貼出皇榜，崔子音因犯重罪，免去官職，明日處斬。

　　犯了什麼罪要免去官職？要行死刑這樣嚴重？收到消息的時候，初見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知道這是政治角力最終結果，皇上要保太子，所以崔子音必須死。

　　齊礡回來的時候，看到初見坐在軟榻上靜靜發怔，表情空寂蕭索，他心一沉，走過去擁住她，在她耳邊低語，「我回來了，在想什麼？」

　　初見有些茫然地回頭看著齊礡，齊礡是不是也知道崔子音和太子的事情？那他知道崔子音是被太子強迫……是無辜的嗎？

　　齊礡看到初見有些絕望的表情，心一揪，擔憂地將她抱得更緊，「發生什麼事情了，初見？」

　　初見苦笑，無奈地搖頭，「齊礡，崔子音明日就要被斬頭了，你知道嗎？」

　　齊礡身子一僵，卻沒有放開她，「你知道了？」

　　「告示都貼出來了，我又如何能不知道，皇上為什麼要殺他？崔子音是無辜的。」初見語氣有些哽咽，崔子音算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朋友，是她救了他，是她將他帶到寧城，甚至……他之所以會被太子看上，也和她脫不了干係。

　　齊礡黑瞳變得深幽冷洌，「你如何知道他是無辜的？」

　　「難道他和太子之間的事情他不是無辜的？只是因為不想皇家失去臉面，所以要讓崔子音去死，這樣對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沒錯，在這個年代天家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所有的人都必須對天家俯首稱臣，可是作為曾經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初見而言，根本無法接受這種自己臉面金貴，而他人生命猶如螻蟻的現實。

　　「你知道了什麼？」齊礡站了起來，目光森然地看著初見。

　　初見直視他，「是皇上要殺崔子音的嗎？就只是為了保住太子的位置？哈，就算今天沒有了一個崔子音，難道太子就不會再找下一個崔子音嗎？」

　　「初見！」齊礡大聲喝道，表情愈發地沉重，他深深吐了一口氣，才緩聲道，「不是皇上要殺崔子音，是太子……」

　　初進瞠大眼，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是太子要崔子音死，不是皇上！」齊礡再一次沉聲說道。

　　為……為什麼？是太子？為什麼會是太子？

　　「初見」齊礡歎了一聲，重新將她擁入懷中，「這些屬於宮裡秘密的事情，我們是不會明白，也不能去明白的，太子不能留下崔子音，即使崔子音對他而言相當重要，太子他……不會為了他而放棄天下，你懂麼？」

　　齊礡不是不知道太子和崔子音之間的事情，只是他沒想過初見也是已經知道了，太子這個時候如果留下崔子音，勢必會被要挾，也會受制在他人手上，只有崔子音死了，太子才不會有任何約束，才能真正去做他的君主。

　　雖然齊礡是不喜太子一些性子作為，但是太子比九皇子更適合當王，這是事實。

　　初見這時腦海裡卻翻轉許多的思緒，太子會不會其實是想保護崔子音，所以才會出告示公告天下，其實明天死的不會是崔子音呢？

　　然而初見這個美好的想法並沒有實現，當天晚上，崔子音便死在自己的府裡，聽說是被家裡的姨娘下毒害死的，而那個姨娘最後也自縊在崔子音身邊。

　　誰也不知道崔子音究竟犯了什麼罪，那個曾經風華冠絕整個寧城的絕美少年就這樣沉澱在所有人的記憶中，一開始所有人都會猜想，這位狀元郎是得罪了權貴，所以才這樣結束了他還沒綻放的繁華人生。

　　沒有人去深究，這種事情大家都見慣了。

　　初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不自覺地走到院子裡，抬頭看著已經逐漸放晴的天空，雪停了，天際一片湛藍，白雲成絲。

　　「初見，我們是朋友嗎？」初見彷彿聽見了一個綿柔溫雅的聲音在耳邊怯怯傳來。

　　那個有一雙如麋鹿般的眼眸對周圍一切都抱著防備心態的少年，那個對未來充滿了渴望和追求的少年，那個懷著夢想來到寧城想要改變命運的少年，那個……從來沒有朋友，一直孤單寂寞著的少年，那個稚嫩絕美傾城傾國的少年，如今只剩下一縷幽魂，再也無法將自己的生命綻放到極致了。

　　風徐徐而過，拂過樹梢，發出哀鳴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