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剛吃過午飯,九卿和吳夫人正坐在中廳裡喝茶,有丫鬟報說方仲威來了。
吳夫人道了一聲,「請。」黃嬤嬤就笑著迎了出去,用不多時,黃嬤嬤引著方仲威走了進來。
方仲威進來先給吳夫人見禮,以女婿的身份恭恭敬敬稱了一聲,「岳母。」又轉過身來輕輕喊了聲,「九卿。」
九卿放下手中的茶盅,雖不至於像一些刁蠻耍脾氣的大小姐那樣對他扭頭扯臉,但面色也不見得多好,只是淡淡地應了聲,輕不可聞的,然後便把眼簾低垂著去看梅花幾上的茶盅,再不對他多看一眼。
方仲威卻並不像每日那般計較,一副目露澀然的樣子,而是一反常態,竟然滿面春風地跟吳夫人說起閒話來,「將軍呢,怎麼不見他也在這廳上?」
吳夫人笑看著小丫頭給他斟完茶,輕輕端起自己手邊的茶呷了一口,才道,「他的部屬今日來訪,將軍憐我身體不好,便和默涵出去酒樓招待他們了。」聲音裡帶著微微的自豪,眼睛卻在九卿和方仲威的臉上各自睃了一圈。
此語可謂是別有深意,暗中含著點撥方仲威的意思。
方仲威焉有聽不出來之理,他若有所觸的看向九卿。九卿卻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依然低著頭擺弄手中的茶盅把玩,彷彿沒有聽見他二人說話似的。方仲威便目光黯了一黯,正要再說點什麼,就聽廳外有小丫頭細聲細氣的稟報,「夫人,有一個凌侍郎府的嬤嬤在外求見,說是來給夫人下請客的帖子來的。」
吳夫人聽了面色一怔,之後才恍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看著九卿和方仲威道,「沒想到他還真的來下請帖了,」然後吩咐黃嬤嬤,「黃姑你去把她領進來吧。」
黃姑答應著去了,不一時領進來一個面色紅潤的五旬嬤嬤,穿著秋綠葉草紋的大襖,頭帶醬色繡雲凌紋的額帕,走路稍微有點顛腿,遠遠的看著就好像總是一隻腳踩在窪處走路似的。
她手中端著一方小巧的拜匣,見了吳夫人先蹲身行禮,「見過夫人。」吳夫人便笑著對她頷了頷首,趁這功夫,她低垂著眼瞼往九卿和方仲威身上掃了一圈,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就開始目不斜視,她恭聲地對吳夫人道,「我家主人凌侍郎擬定明日午時請客,到時還請吳將軍和夫人不吝下駕,到悅賓樓上一聚。」說著,打開拜匣,拿出一方大紅灑金帖,恭恭敬敬舉著,遙遙遞在了吳夫人的眼前。
黃嬤嬤上前接過請柬遞到了吳夫人的手上。
吳夫人展開細看了一遍,然後抬頭,問那嬤嬤,「你家大人都請的是些什麼人,你可知道?」
那嬤嬤聽了連連點頭,鄭重地道,「這個老奴倒是知道,」她又指著拜匣給吳夫人看,「老奴是凌大人的乳母,所以大人才將這送請柬的事慎重交付於老奴。」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等於申明了所請客人的重要性,然後才正式回答吳夫人的問話,「我家大人所請的還有方將軍和方將軍的一個朋友。」她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恭謹。
「一個朋友?」吳夫人訝然問道。
「對!」嬤嬤點頭,「我們大人曾經跟老奴提過,說這人就是那日和將軍一起去大理寺的那位朋友,他說,也是夫人您的朋友。」說著,眼睛似有意若無意地往九卿身上瞟了一眼。
九卿正襟危坐,靜靜聽著吳夫人和那嬤嬤一問一答地說話。
心裡卻同時在暗想,他們大人跟她交代的倒是詳細。
吳夫人聽完嬤嬤的話,把請柬放到幾上笑道,「這可倒巧了,你說的這個朋友正和方將軍在我的府裡做客。」說著,她朝方仲威處點了點下顎,「喏,那個就是方將軍。」嬤嬤驚喜地抬頭,急忙對著方仲威褔身行禮。
吳夫人介紹完方仲威卻戛然而止,並沒有向她介紹九卿。九卿也樂得消閒,並不多言多語主動跟她說話。嬤嬤的眼睛便在九卿的臉上溜了一圈又轉回到了方仲威身上。
「倒是方將軍可憐老奴年老腿拙,沒想到卻讓老奴在吳夫人這裡碰上了將軍……」
她說著將拜匣舉了起來,依然由黃嬤嬤接過遞到了方仲威的手上。
吳夫人便趁方仲威看請柬的時候在一旁笑道,「也合該你這個老人家省省腿,歪打正著地先到我這裡來送帖兒,不然的話你跑到方府也定會撲空,再去城外的莊子更是找不著人……」她指著小丫頭剛剛搬上來的杌子讓嬤嬤坐下,待嬤嬤客氣幾句挨挨蹭蹭地在杌子上半邊身子坐了,她才又笑著道,「還真是老天(19lou)垂顧於你,你說的那個我和方將軍二人的朋友,此時也在我的府裡做客,讓你一趟就把事情都辦完了……」她好像跟這嬤嬤特別投緣似的,說起話來有點喋喋不休。
九卿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隱隱地有點明白了吳夫人的意思。
就聽吳夫人又對那嬤嬤道,「你放心,回去告訴凌侍郎,到時我和吳將軍及方將軍和我們的那個朋友定會準時前去。」也不徵詢九卿和方仲威的意見,大包大攬地就把幾個人都代替了。
至此九卿已經完全明白了吳夫人的打算。她焦急地去看吳夫人,吳夫人卻回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並不多向她解釋什麼。
那嬤嬤笑著起身道謝,「那敢情好,夫人您這等於是對老奴的垂愛了,讓老奴回去對我們大人有所交待……」然後深深地對吳夫人福□去。
九卿卻是苦於自己現在是女人的裝扮,不好以小廝的身份回絕這個嬤嬤。又見吳夫人一錘定音,心中不由暗暗苦笑,這趟宴看起來不去也得去了。
如果不是知道吳夫人恨不得多一點時間和自己呆在一起,她還以為吳夫人這是在變相地往外趕她呢。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方仲威身上,但願他明天有事絆住身子。
剛思及此,就聽看完了請柬的方仲威遲疑著說道,「我倒是沒問題,就是不知道我的那個朋友……」說完眼睛看向九卿,默然徵求她的意見。
終於學會尊重她的感受了?
有外人在場九卿怎好把自己的情緒表露在外,於是垂下眼瞼不置可否地去喝茶,避過了方仲威的眼神。
不吱聲也就是默許了?方仲威頓時心中大喜,急忙說道,「你回去照著吳夫人的話回稟凌侍郎,就說我們到時一定準時赴宴。」聲音裡透著從未有過的歡快。
那嬤嬤喜滋滋地答應著告辭去了,吳夫人幾人又說了一會閒話,方仲威藉口回去給九卿拿那套小廝的衣裳和假髮髻,起身告辭,神情愉悅地離去。
第二日方仲威一早就拿著衣裳假髮過來,把東西著人送到內院吳夫人處,自己則留在外院花廳裡和吳將軍說話。巳時剛過,吳夫人派人過來催吳將軍去內院裡更衣。
方仲威一個人留在花廳裡,一邊喝茶等候,一邊欣賞花廳裡的捲軸墨跡。一顆心卻已雀躍不已地飛到了九卿的身上。
吳默涵被吳將軍打發過來花廳裡陪他,手裡還拎了一副棋盤。
花梨木做的大盤,上面用黑漆描著楚河漢界,格式鮮明。旁邊還跟著一個小童捧著旗盒,另一個小童搬著棋桌,勞師動眾的樣子。
方仲威不得不陪著他下了兩盤棋,奈何心裡惦記著午時的約會,一直處在心不在焉的狀態,到方將軍過來時,他已經兩盤皆輸。
吳將軍看著他最後這盤還有一步活棋,站在他的身邊伸手指點,「這一步,把象飛回來擋它的車,也或許能夠起死回生……」他沉思著道,「他退車時你進馬反將他的軍,然後等他平炮時你再……」
正說著,有小廝進來稟報,「門外有臥佛寺裡的大師法缽求見。」
吳將軍聽了忙住了語,道聲,「快請。」然後親自迎了出去。
吳默涵當然更不能怠慢自己的師伯,起身跟著父親一起往外出迎。方仲威猶豫一下,乾脆入鄉隨俗,隨著吳氏父子身後一起走了出去。
把法缽迎進廳裡剛落座續茶,吳夫人也得了訊息過來了,後面還跟著一身小廝裝束的九卿。
方仲威的眼睛便在九卿身上滑溜溜地轉了無數圈。
一番敘談之後,九卿暗暗叫苦。原來法缽是得了鳳仙真人的囑託,今日特意來為吳夫人把脈來的。這麼一來,吳夫人十有八九是不能赴約了,而府中有貴客在,吳將軍自然得留下來待客,看起來能夠去悅賓樓的,也只有方仲威和自己二人了。
而自己是真的沒有想好應該以什麼態度來對待方仲威。在他沒有徹底認清自己的毛病之前,她真的還想再讓他多一點反省的時間。
法缽大師來得這麼湊巧?她都不禁懷疑,是不是當中有著人為的因素。
關心地聽了吳夫人的病情,法缽說了沒事之後,她不禁鬆了口氣。抬眼看向吳夫人,吳夫人果然不提去悅賓樓赴宴一事,說了一會話,竟然吩咐黃嬤嬤去告訴廚房準備待客之宴。
看起來徹底無望了。九卿心涼之下,只得在吳夫人歉然的目光中,和方仲威一起去赴悅賓樓之約。
到了悅賓樓凌侍郎已經等候多時。
「哎呀,小老弟……」凌侍郎一見九卿便笑著來拉她的手,一面親熱地道,「多日不見,倒讓為兄我想念的緊。」一副親兄熱弟親密無間的口氣,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他二人有著多年故交的深厚情誼呢。
方仲威心中暗自咬牙,不著痕跡地搶上前一步擋住了凌侍郎那隻特不招人待見的魔爪,一邊強顏歡笑地跟凌侍郎打招呼,「讓凌大人多侯……有點事耽擱了,還請凌大人恕我們來遲之罪。」眼睛卻背著九卿暗含警告地瞅了凌侍郎一眼。
凌侍郎回給他燦然的一笑,左邊的眉毛弧形優美地挑了挑,笑著道,「哪裡,哪裡,我正想著派個人過去看看,沒想到方兄就和這位小兄弟來了……倒不耽誤用飯的正經時辰。」一邊開玩笑地說著,一邊往雅間裡讓二人,眼睛卻一直不離九卿左右。
方仲威外鬆內緊,面上一派平靜,眼角餘光卻不時戒備著他的身形動作,偶爾看向他的目光裡便帶著一份凜然。
凌侍郎卻故作不知,微然而笑,又聽他問,「怎不見吳將軍和吳夫人?」說著話,故意往九卿身前靠了靠。打算越過方仲威跟著九卿一起並排進屋。
方仲威卻不著痕跡地邁出一大步,擋住了凌侍郎挨向九卿的身形,把他擠在了雅間門外,自己則擁在九卿的身後,隔著寸許的距離和她一先一後地進了屋,然後輕描淡寫地將吳將軍兩夫妻暫時不能來的原因告訴了凌侍郎。
凌侍郎鬱悶地搶在二人的身前,親自為九卿扯了椅子,候著她坐下,自己才走到主人位置上坐下來。然後頗覺遺憾地感嘆,「倒是可惜了小弟的一片心意。」又喊著夥計,「快快送上來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
夥計答應著,不一時送上茶來,他親自接在手裡,先為方仲威斟了一盞,才又轉過身來為九卿斟茶。
「小兄弟不知現在高就何處?」他一邊斟茶一邊問。
「無職!」九卿兩隻手虛扶著茶盅,淡淡地回答他。
對於他和方仲威兩個人之間小孩子一樣的暗鬥行徑,她大覺頭疼。都多大年齡的人了,怎麼還玩這麼幼稚的遊戲?況且一個是將軍,一個是侍郎,他們也不嫌掉了身價?
一時心下打定主意,他們愛怎麼玩怎麼玩,只要自己不攙和進去就成,於是對凌侍郎的答話就有些冷淡和生硬。
凌侍郎卻不以為忤,對著方仲威的得意眉眼嘿嘿笑了兩聲,抬眼間見夥計還蠟頭一樣杵在那裡不曾離去,便皺著眉道,「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你去催一下你們的後廚,要他們快點把那道琥珀晶子肉做上來……」
夥計諾諾答應著退了下去。
他又轉過頭來慇勤跟九卿介紹,「這道琥珀晶子肉是這悅賓樓的招牌菜,小兄弟想來是不曾吃過的……」說話間卻見茶水已滿,他急忙收手。卻不曾想手下不穩,細細的茶壺嘴裡便有一股線一樣的熱茶歪著流出盅外,好巧不巧地正好有一滴灑在九卿虛扶著茶盅邊緣的手上。
九卿只覺得一股針一樣的熱辣疼痛瞬間刺進心裡,她嚇的慌忙縮手。不料情急之下手指帶翻了茶盅,乒乒乓乓一陣亂響,一盅打翻了的熱茶便悉數沿著桌面往她所在的桌沿處滾滾而來。
眼見著熱茶即將順著桌沿流到她的身上,九卿大驚,急忙起身去躲。卻不料椅子扶手掛住了腰帶,兩下力道相左,她又起得過猛,整個人便帶著椅子往地上倒去。
「啊!」一聲驚呼,她迅即閉上了眼睛。
這下丑可出大了!
但願別在兩個男人面前摔得四腳朝天就好!她閉著眼睛暗暗祈禱。惶急之中就聽方仲威一聲疾呼,「九卿!」話音方落,她已落入一個寬厚溫熱的懷抱裡。
接著,才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椅子倒地聲,和一聲清晰無比的女人驚叫聲。
九卿猛然睜開眼,正看見方仲威一臉痛苦地躺在自己的身下。原來是他用身體給自己做了肉墊!
她遽然張大眼睛望著他,一時心中五味雜陳。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他是怎麼在剎那間跑到這裡來的?!二人的目光便在咫尺的距離對視在了一起。九卿感覺到他兩隻手緊緊摟著自己,又見他微張的唇上還帶著一大片的血漬,她才猛然想起來,剛才自己的額頭好像撞在一件柔軟的物事上,難道是他的唇?
暗中比了比距離,自己的額頭還真是造成他唇畔流血的真正凶手。這麼大塊的血跡,那他的牙不會有事吧?她此時再也顧不得和他慪氣,急忙撐著雙臂起身,口中關心地問,「你沒事吧?要不要緊?」
「嘶!」沒想到剛一動彈身子,方仲威又咧嘴痛呼了一聲。牙齒卻不像透風的樣子。
「怎麼回事?」她狐疑地看向他,「你怎麼了?」不是牙齒,那是哪裡?這時才又想起剛才慌亂之中,彷彿聽到一聲輕微的「咔咔」聲,應該是骨關節發出來的聲音。
又電光石火地想起方仲威的肩骨之傷……
她便急急地朝著他的肩胛看去,「是不是傷到肩頭了?」嘴上說著,身體卻不敢動彈一分一毫,生怕一個不小心,再次牽扯到他的傷處。
「你先別動,等我把手慢慢放開……」方仲威已經額間冒汗,試著把摟在九卿背上的手一點一點挪下來。
九卿心裡歉然,輕聲道,「你慢慢的放就行,不要著急……」身體靜靜伏在他的胸前,待他把手全部放開,才試著起身。
凌侍郎已經站在他們的身邊,一臉尷尬地訕訕笑著,「我不是故意的……」他一邊解釋,一邊和九卿一左一右艱難地把方仲威扶了起來。
方仲威站在地上慢慢緩解疼痛,看著一地傾倒的椅子狠狠瞪了凌侍郎一眼,衝著他努了努嘴,「這些椅子……」
凌侍郎急忙討好地道,「我來扶,我來扶……」作勢欲上前去扶椅子。
方仲威卻顧自把未完的話說了出來,「……損壞的由你來賠!」
凌侍郎站住身形,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我來賠,我來賠……」
聲音裡透著鬱悶,邊說著,邊衝著西面的牆壁瞅了一眼。面容帶著些許的狼狽,臉上的神情也有點古怪。
這麼大個人物凌侍郎,不會為了賠償損失的些許小錢而心疼吧?
九卿狐疑,和方仲威不約而同順著他的視線一起往西壁上望去。西壁上什麼也沒有,即沒掛畫軸,也沒擺什麼插花、香爐之類的東西。靠牆下只擺著一個琴案,二尺多高,案上整潔,一樣東西也沒有。顯然是為給客人喝酒助興的琴娘預備的,琴卻在琴娘的身邊隨身帶著。
九卿再次奇怪地朝著那面牆看了一眼,目測了一下凌侍郎看過去的高度,得出了一個結論,他所看的,絕對不是那個琴案。
腦中忽然又想起來剛才混亂中那一聲女人的驚呼,她一下子恍然,原來隔壁還有人能看到這裡的場景。
那這個人到底是誰?
她不由抬眼去看方仲威,方仲威卻早已收回目光,正一下一下自己揉著肩膀,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盯著正貓腰撅臀扶起最後一張椅子的凌侍郎看。
只是那樣的目光?
九卿只覺得自己的腳底下頓時冒出來一股寒氣————那是一種狐狸一樣狡猾的算計人的眼神。
他應該也發現隔壁的秘密了吧?九卿心裡不覺暗暗佩服。不愧是軍人,在對周圍環境的敏感度上,確實有著高人一籌的本事。自己半天才想通的事情,他應該早在凌侍郎那不經意的一瞥中就想到了吧?不然不會露著這樣一種貓捉老鼠似的興奮戲謔的眼神。
正胡思亂想著,雅間的門忽然被人打開。
九卿抬眼看去,只見方才出去的那名夥計端著一大托盤冒著騰騰熱氣的菜餚走了進來。
「各位客官,琥珀晶子肉好了,還有其他的菜式也出來了……」夥計口中唱諾,一邊往桌上擺菜餚,一邊報著菜名。
直到最後一道菜擺完,他才說了幾句「吃好,慢用」之類的吉祥話,然後弓著身子準備退去。
「你們這裡可有陪酒的姐兒?」夥計剛退了兩步,意料不到的,方仲威沉緩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九卿一愣,看向方仲威的目光不知不覺就冷了下來。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愛好!
那伙計聽了方仲威的話眼中忽然迸出喜色,急忙點頭哈腰答道,「有的,有的,客官您要什麼樣的都有……」他如數家珍似的掰著指頭算道,「咱這有風姿窈窕的頭牌姚九娘,還有琴棋書畫無所無所不精的……」
「夠了!」不等他把第二個人的名字說出口,方仲威已經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撿好的給我們打發幾個來!」說完並不看九卿,而是自己斟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來一飲而盡。
九卿只覺得那股辛辣的酒液似灌在自己的口中,嗆得五臟六腑都跟著巨疼起來。
她垂下眼瞼,放在桌下的手已經在袖子裡緊緊攥了起來。
「方兄,不可!」凌侍郎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慌張,他急忙出聲阻止方仲威。
方仲威卻對他不理不睬,又自顧斟了一杯酒,頭也不抬,對著門口的夥計再次擺了擺手,「去吧,讓她們快點過來。」
夥計得了話,乾淨利落地答應了一聲,「是。」生怕他被凌侍郎勸得改變主意似的,如被狼追著一般轉身飛奔著去了。
凌侍郎便看著方仲威露出一臉的苦笑,「方兄,你這是何苦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睛同時又往西壁上瞄了一眼。
低著頭的九卿當然沒有看見他的小動作,方仲威卻把他的眼神看的一清二楚,他忽然對著凌侍郎露出一個溫柔和煦的笑容,眨著眼睛對他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凌賢弟既然盛意邀請我兄弟二人來赴宴,咱總也得表示表示……」他朝九卿瞅了一眼,然後仗義地拍了拍凌侍郎的肩膀,豪爽地道,「飯是你請的,這陪酒的錢就由為兄的來掏,你看如何?也算是為兄對你的一點回報……」
正說著,外面已經響起清淺凌亂的腳步聲,間或伴著女子嘻嘻哈哈的說笑聲。
凌侍郎的臉色便在一瞬間驟然大變。
再看向西壁的眼神裡也莫名其妙地慌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