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十一章
好過分,這游戲仿真程度怎麼突然間變這麼高。上次被砍死也不過是一道白光閃過,半點感覺沒有的啊。
被疼痛震得虛脫無力的葭葭連齜牙咧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只靜靜伏在來自天外的懷中,動彈不得。
他們現乘在魔龍的寬背上,夜風徐徐而過,吹得他的斗篷張成一方黑色天幕。
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線條利落的側臉。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的波瀾,讓她看不出他的情緒。動了動嘴想說話,卻發現根本出不了聲。
但他還是感覺到她的動向,凝視前方的眼調轉了視線,詢問似地看她。
她卻是連笑都扯不出一個,只能感激似地眨眨眼。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的傷害同步感應,調的多少?”
啊……有這種設置麼?她茫然的看他。
見到她的眼神,便知道她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回事。他歎了口氣,幾乎是無奈的口氣,“游戲設置裡有一項感應設置,裡面就是傷害同步感應率設置;看你反應這麼大,估計是100%……”
有有有有這種設置?她悲憤了,這游戲的默認設置也太變態了吧。
“……只要死過一次,復活後的感應率都會默認調至100%——畢竟有許多冒險狂人,不刺激不肯玩的。”他的眼神似乎帶了點讓她自尊小小受傷的憐憫,“我想——那次被夜行砍殺以後,你就沒調過吧……”
她郁郁地眨眼,表示贊同。
他歎了口氣,終於了解為何這丫頭看來確實傷得不輕。伸出食指,輕輕抵在她眉心,低沉好聽的嗓音似乎是帶了蠱惑的色彩,“好友互通模式,設置——同步感應率下調至下限10%。”
好友界面上來自天外的名字閃了閃,隨即她便看到自己的眼前現出那個同步感應率界面。系統身份核對完畢後,依言將她的感應率下調。
折磨終於結束了。
她的身上緩緩地,有了些力氣。疼痛的感覺正在慢慢減輕,感覺到終於能控制自己的舌頭,她輕輕吁氣,中氣不足地向他道謝。
“又是你救了我呢。”
“我只是把你撿起來而已。他並沒有想殺你。”他倒並不貪功,只是客觀地評述。
“哎——”她不再去想剛才在誰與爭鋒的事情,只從戒指裡拿出一枚解藥丟到嘴裡。這動作卻惹來他不悅地擰眉,“他對你用毒?”
她想想,笑起來,頗有些小人得志的味道,“不是,是我對他用。”眉宇間盡是神采飛揚,若不是四肢仍有麻麻的酸痛,只怕現在已經手舞足蹈了。
他似是也被她渲染出一點歡喜,“他怎麼著也是前五名工會會長,怎麼會被你下毒。”
她晃晃腦袋,眉眼彎彎,“我把藥丸放在手裡,接了他那掌——”
他的掌勁,加上那藥丸還算得新鮮出爐,即刻便熔化滲入肌膚,因著無色,半點痕跡也無。那毒藥,只有持有《藥王經》的人才有方子解。
“誰與爭鋒有《藥王經》麼?”
“有。但無人修習煉藥師一業。”
“怎麼會……你不是說那還是排名前五的工會麼,到底不是應該人才濟濟。”她說的是褒揚的話,但語氣裡滿滿是不以為然。
“聽說之前有一陣子工會動亂,他會裡的高級煉藥師退會了。”人才流失,從此《藥王經》也無人修習。畢竟多數人已經選滿了副業,沒有修習的資格了。
“哈!哈!哈!”她大笑三聲,剛想說報應啊,便被迎面而來的風嗆得咳嗽不止。
他似是想笑,只得無奈地偏過頭去。
她拍著胸口,為自己順氣,才覺得動作不便。這才猛然醒悟自己仍然靠在他懷裡,一瞬間立即彈起來坐個筆直,臉上紅雲密布,心裡暗自慶幸天黑看不出來。
她的動作也引來他同樣的認知,懷裡突然空了一塊,他有一瞬間的失神,覺得剛才的溫香軟玉似是與他的懷抱十分契合。但還是清定神志,暗怪自己近來綺思太多。
“以後打算怎麼辦。”遠遠的,已經快看到了虎踞龍盤地域上的會標,他順口問了一句,“剛才如沐春風追出來過。”
她偏頭看他,猜測,“不會餘怒未歇想把我打回新手村吧?”
“不像。”他停住魔龍,再往前,就是自家工會的領地了,游戲中各個工會的地盤上都有監護人魔物,如果她不是本工會的人,哪怕是會長帶她進去,監護人魔物都會向她攻擊。
她也察覺到他的尷尬,頓時也覺得不大自在起來,“那個,我表哥就是那個會的——所以我現在,還不能決定……”
“明白了。”他並不見得多失落,鎮定的模樣倒叫她心裡莫名的不是滋味,“那麼夜間模式的時候,你就不要上游戲了。等級低,夜裡出來的魔物雖然經驗高,但你對付不了。”
“嗯。”她低頭,看到通訊面板上的百步穿楊名字仍然在不斷地閃著,想必是來勸說她的。雖然她並不確定是否要去別的工會,但心裡確實有個明確的想法,誰與爭鋒工會她是絕對不會回去了。
“我就在這裡下線吧。”眼看已經逼近了他的領地,她笑笑。他依言讓魔龍緩緩下落,“真的很感謝你這麼多次的幫忙。”
“白露說你不是這麼見外的人。”道謝太多次,太生份太客氣了,讓他有些不舒服。
她不好意思地笑,“禮多人不怪嘛。也許以後我們關係特別好的時候,你幫我忙我根本不感激了。”跳下魔龍,她抱著喵喵,回頭看著高坐在魔龍背上的他,“那就這樣,再見啦。”
白色的光,消失;好友名單上,蒹葭蒼蒼四個字顯示灰暗。
全服第一高手來自天外,駐立在原地,出神了好一會。
——以後,關係特別好的時候?他忽然有些期待。
剛摘下頭盔,便有莫晴同學一臉興奮地撲上來,抓著她的胳膊,激動得眼睛亮晶晶地,語無倫次。
“葭葭……你知不知道,這周日晚上七點,凌教授要回校作演講——”
“凌教授——”聽到這個名字,她的眼睛也跟著亮晶晶的,“你確定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那當然那當然,除了那位凌教授,誰還能值得我這麼傾倒的啦。”她一臉陶醉的神情,“將近五十的人,還是那麼帥,可見當年迷死多少女生呢。”
她們說的凌教授,是土木系的一位資深教授,為人風趣,舉止優雅,尤其穿了西裝站在閃光燈下面的時候,比明星還有氣質。比起多數建築系裡的老師一到四十往後,便凸了個啤酒肚,進門先進肚子,滿面油光,他的存在,簡直是個奇跡。再加上他其實雖只是個名譽教授,掛名在學校裡當招牌,偶爾才回來開開講座,但在校外卻經營了一家建築公司,是名副其實的富有人士。有錢,帥氣,幽默,並且為人很謙遜,歷屆都有他的粉絲團。因而只要有他的講座,必是座無虛席,去的晚的,連站著看都擠不到地方呢。
“什麼時候有票賣?”兩個人拉著胳膊一起尖叫好久以後,葭葭最先冷靜下來,“我們得早點去,不然像上次那樣,只能遠遠地看,連鼻子都看不清。”葭葭的眼睛有幾分近視,這令她深深扼腕。
“你傻了嘛!”莫晴恨聲道,“還排隊買票,你動動腦子吧。當然有捷徑就得走捷徑了!”
“有什麼捷徑?”她還沒能反應過來。
“聽說這次的講座終於被我們學院的學生處搶到了主辦權,你只要去跟他們要兩張票就行了啊!”莫晴不無感慨地說,“明明是我們學院的教授,可每次主辦權都落到別的學院去。真不知道那幫學生處的人干嘛的。”
她臉一黑,“你叫我去?學生處那幾個常在的,可都是大四的人。”她跟秦沐風的梁子結得人盡皆知,單看這幾次上課時的大三大四劍拔弩張的氣氛就知道了。
“這有什麼。”莫晴說得輕松,“你最好趁秦沐風在的時候去要,就說找老師要票;姓秦的欠我們的,如果他不主動幫忙。正好教人看輕了他——而且,反正學生處的老師不是滿疼你的,你出馬肯定行!”
她被說得有些動搖,猶猶豫豫地答應了。
不為別的,就為那位偶像兼實力派的教授啊!
翌日,葭葭特地起了個大早,規規矩矩地把那頭幾乎長及腰的長發梳成一個馬尾,套了件中規中矩又不失朝氣的鵝黃色毛衣,配了牛仔褲,便興沖沖地出門去了。莫晴在床上叫嚷著,我在精神上支援你!
初春的早上,仍然是有點涼的。她走了幾步,便覺得寒意侵襲,索性慢跑起來。
學生處辦公室離她的宿捨有大概十五分鍾的步程,早晨有淡淡的霧靄,她瞇了眼睛,仔細辨別前方景致。快到辦公室的時候,才想起來,直到九點才會有人去辦公室。於是心情好好地繞到學校門外的小面攤吃餛飩。
吃餛飩的時候還聽到有女生嘰嘰喳喳地討論凌教授講座的事,感慨這種消息果然傳得最快。
吃完後又在附近轉了轉,確定時間差不多了。她才慢跑去辦公室。
辦公室在逸夫樓的12層,她確定自己沒那麼神勇能跑上12層,便乖乖在一樓等電梯。紅色的指示數字緩緩緩減少,她專心地看著,心想一會上到12層便可以有兩張閃閃發亮的票迎接她,心情恁地大好。
旁邊一暗,有人也站到電梯門前等待。她抬眼望去,只瞧了一眼,便差點失態地吹出口哨來。
是個如假包換的帥哥吶。一件純黑色的羊毛衫,同樣黑色的休閒褲,雖是抑郁的顏色,但搭在他身上,卻是看出了高貴優雅——順便襯出了肌膚如玉。他的眉眼溫和,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儒雅的氣味。
葭葭身邊並不缺乏帥氣的男子。溫和如唐逸凡,冷傲如秦沐風——雖然她討厭承認他很帥,但他擁有大量女性粉絲卻是不爭的事實;但他們統統比不上眼前的人物。
他的氣質清冷,卻並不是孤傲,眉目可親卻不是沒有個性,優雅與尊貴,放在眼前,除了讓人想膜拜,實在沒有別的想法。
真不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莫晴看不到,是她的損失。
她艱難地移開眼,故作鎮定地不看他,只盯著眼前光可鑒人的不銹鋼電梯門看——確實光可鑒人,他的容姿一分不少地全部映出。她目不轉睛地欣賞美人,毫不羞愧——反正看的是電梯嘛。
沒看多久,電梯門開了。她連忙走進去,按了12,卻見那帥哥也優雅地走進來,順手按了關門鍵,也不按樓層。
——難道他也去12層?她心裡的小鼓咚咚地響。不知道是哪個系的呢,一會可以去問問學生處的蔣老師。下意識地,她又悄悄側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正看過來,並微揚嘴角,頷首一笑。
禍水啊——她在心裡哀嚎,現在自己全身的血全沖到了臉上,真是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