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九章
三天時間過得飛快。
至少對於薛葭葭而言是如此。早上起來心口便一直撲撲地跳著,她暗罵自己不爭氣,明明是個游戲裡的婚禮,還這麼興奮干嘛。
莫晴提了大包小包扎進宿捨時,便看到她滿面潮紅地坐在電腦前。她嚇了一跳,立即扔下手裡的東西去探她的額頭,一邊探還一邊罵,“死薛葭葭,你要是再因為上網玩游戲感冒,我可真不管你了。”
“胡說什麼呢。”一巴掌拍掉她冰涼的爪子,薛葭葭狡辯,“我這是剛運動過回來。體溫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手裡感覺到的溫度確實不高,莫晴便放心地去收拾家裡人給帶來的一堆雜貨了。
上到游戲,不出意外地是在工會會長的房間。
為配合著這個結婚的格調,連會長房間裡都布置成了喜慶的大紅色。關於為什麼要用中式風格的婚禮不用西式的,葭葭倒是很堅持,“我是中國人,當然要用中式。”
於是兩個工會的人都以此為准則鄭重准備了一切儀式——至少據他們所知的一切儀式。
剛一上線,便是白露那張帶著獰笑的臉湊上來,連著一旁的CICI都是一副等你很久的表情。
“葭葭,看我對你好吧。為了參加你這個婚禮,我可是今天特意跑上來的,復習計劃都推掉了呢。”說著說著又是曖昧的笑,“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我就知道你是注定要當我嫂子的人。我哥就交給你調教了。偷偷告訴你一句,我哥他是真的帥,不只是游戲裡噢,你肯定不吃虧的。”說完還很哥倆好地拿胳膊肘戳她,一副樂見其成的表情。
相較之下,CICI則冷靜得多,為了配合婚禮的氣氛,她一向清減的發飾也配了一枚小小的紅色絲絨花在鬢邊,整個人便從清麗冷艷極淺地融上了一抹柔和婉麗。她負責來替葭葭換上禮服——重新按照她的身材而裁剪的。因著是“會長大人《亂世》裡唯一的一次婚禮,怎麼著都得隆重體面”(蠶語),她便在衣服的屬性與款式上下足了功夫,並保證這套禮服即使在平時穿也是件極品裝備。——雖然她並不覺得會長大人會每天穿著新娘裝到處跑。
看似繁復的衣飾,實則是虛扣較多。看來復雜,但只是都是作為裝飾,穿起來非常簡便。葭葭由著CICI打理著衣服,臉上還帶著疑惑,“不是說還要三個小時才結婚的麼。你們這麼早就在這等我?”
CICI為她束帶的手頓了一下,臉上晃過莫名的笑意,卻不答她的話。
自有白露促狹地笑,“那你不也這麼早就上線了麼。……其實不是我們早,是蠶老早就很隆重地強調過,你結婚這天一定大家早到。你也知道,這個人麼,個性很惡心的,什麼事都要穩妥穩妥,又不會出什麼意外。”
CICI的嘴角弧度微微上揚,卻又是不說話,由著她倆聊天。
“蠶這叫一切盡在掌握中。還不錯。”葭葭很中肯地評價。
“人生哪能事事都在掌握中,“白露戳她的額,繼續抒發對蠶的不滿,“總要來點意外才有驚喜啊。他那個個性,什麼都料到了,才沒意思呢。”
她挑挑眉,白露說的沒錯,但蠶的觀點她也認同。“我覺得他很厲害。”
“是啊厲害。一潭死水,永遠那麼笑,像個狐狸一樣,總來那麼一句‘你馬上就會知道的’。”拍桌子,“姐姐我最討厭有人跟我這麼賣關子了!拽什麼啊啊?要不是他當管家當得不錯,我早八百年就拿著刀去把他的等級給削平了!”
“……”她沉默,然後還是決定提醒白露,“現在是《亂世》,這裡設定你的職業不能拿刀。”
“……”
葭葭正要繼續取笑她,卻看見門畔不知何時已經靜靜地站了一個身影,正是剛才話題的中心人物,“蠶?”
白露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愣了一秒,再幾乎是跳起來,尖叫著拍著胸口對著門口怒吼,“你什麼時候出來的怎麼都沒聲音!”
彎彎的眉眼,“在你說我厲害的時候。”
“……”
“會長,飄逸公子已經領了人來道賀,現在安排在正廳入座了。”她事先提過,這位飄逸公子是她的表哥;於是在他送來賀禮時,他便留他在親友的位置坐下並進來通報她。於是也很湊巧地,聽到了某人對自己的評語。彎彎的笑眼淡淡地掃過新娘身邊那抹粉色的俏麗身影,眼眸又彎了幾分。好久不見吶,白露為霜。
“好的。”葭葭應了,他便退下了。
“葭葭,一會路上你准備好藥丸沒。”CICI繫好最後一根帶子,開始為她梳理頭髮,雖然婚前婚後,游戲裡對於髮型沒什麼要求,但結婚這一天,她還是應該梳個新娘子應該有的髮式。
“什麼藥丸?”她乖乖坐著,表達了詫異。
結果是招來白露的白眼一枚,“那你以為我干嘛特意上來當你的伴娘。《亂世》裡的搶親系統你沒聽過?”
“搶親?”她瞪圓了眼,恨自己怎麼事先沒有去查過。
但亡羊補牢,立即點了論壇搜索。得到如下答案——
搶親系統。在游戲中可設置是否開啟的系統,婚禮雙方在婚禮上開啟,可由其他玩家參與搶親。所謂搶親便是由玩家向想搶對象的配偶發起挑戰,取得勝利後若被搶親者也同意便搶親成功,可以結婚。
她滿頭黑線,“我剛轉的二階職業還是個輔助型,搶什麼搶什麼啊!我要關了它。”
“哎不行。”白露連忙阻止,“蠶說啦,為了顯示我們會長的氣度與實力,今天你和我哥都得把開關開啟。——你怕什麼,不還有個要被搶親者也同意麼,我哥不同意不就行了。”
“你們這些無聊的人!”她欲哭無淚,“我是會長啊會長!你們不帶這麼玩兒的!”
“蠶說了,”一直默不作聲的CICI接口,帶了笑的聲音顯得沒那麼冷漠,“權當會長照顧一下他當代會長以來那麼辛苦給的福利。以後都沒機會了。”
她還能說什麼,只得訕訕地應了,看看伏在腳邊的喵喵,再摸摸手上一直帶著的儲物戒指,開始鄭重思考今天到底是不是個大喜的日子。
來自天外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
按照所謂的“風俗”。婚前雙方不得私下見面,就連通訊面板開啟私聊都不能。所以他只能很俗很俗地按著俗套穿了那身禮服乘了同樣很俗很俗被他家妹妹強調一定要戴上朵紅花以顯示為婚禮坐騎的青眼魔龍領了長長的迎親隊伍來到天之都迎娶他的新娘。
這實在是件很忍耐的事情。
但由蠶說,這是他們會長堅持的,中式風格的婚禮。
所以他也只能選擇接受。老婆的話要聽得——白露陰魂不散的聲音還在耳朵邊上鬧著,什麼男人的三從四得。
他覺得今天的要求實在簡單的緊,只要能讓他太太平平地把那個叫蒹葭蒼蒼的丫頭娶過來就行了。但明顯眼前的這一幫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來調戲他這個新郎。
為什麼他要在這裡忍受這幫人無聊的關卡?
清冷的視線捕捉到某個窗口露出的紅色衣角,於是一切就好像瞬間又能稍微忍受了些。
眼前的關卡們開始很活躍地刁難今天的男主角。
“先是紅包!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萬兩!”白露對待自家兄長毫不客氣,獅子大開口,末了還補一句,“黃金!”
很詫異得接到來自天外提出的交易申請,然後更加詫異地看到對方的交易欄裡給出了她要的數字,再然後更加詫異地看到——
“為什麼我拿不了啊啊啊啊啊……”她抱著自己的小錢袋縮到一旁邊哭邊撓門。
“等級限制金錢位數。”兄長大人同樣沒有兄妹愛地冷冷提醒。這關算過了。
關卡永遠不會只有一個,軍師蠶笑瞇瞇地迎上來。他冷冷地看過去。
“請問新郎倌,你確定新娘一定會嫁給你麼?”本想再提出其他問題來刁難,但想想算了,以後見面的日子還長,讓其他人現在狂歡以後當炮灰吧。他明哲保身。
“三百兩銀子。她的身價,系統給了我。”言簡意駭。蠶很識趣很配合地摸摸鼻子一邊去了。
“到我了到我了。”一直躍躍欲試的木頭很鄙夷地看一眼明顯放水的蠶,目光傳達著“讓你看看哥哥的問題才是真正的刁難”這類的信息,再轉過來對著新郎,“現在對我們會長說一百遍的你愛她!”哈哈哈,他早就研究過了。這位第一高手性格高傲話又少,以這種個性,要他當眾說滿這麼多肉麻的話不別扭死才怪類——
“說一百遍的你愛她。”平靜的語調,某人對著門內的某人說。說完以後冰涼的眼光淡淡一掃,木頭石化著被拖走。
不帶的啊啊啊,不帶這麼賴皮的啊。木頭在心裡淚。
阿泰看著前面幾個人的淒慘下場,終於有了與蠶相同的覺悟,原本想好的刁難統統扔到了一邊。極為諂媚地換了一個不算問題的問題,“說說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們會長。”
蠶在一旁忽然揚起了笑。
阿泰的這個問題,雖然想放水,卻無心中挑了最不好回答的一個。
門後面的葭葭忽然屏住了呼吸。其實,她也一直想知道,什麼時候,或者,他喜歡她嗎?
“不知道。”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倒是很清晰地吐出這幾個字。雖然這回答明顯不過關,但對於早已經想要抽身的阿泰而言,哪怕不回答他也要放新郎過的。於是很狗腿地撤退。
來自天外的眼眸淡淡地掃過原本堵在門口的所謂親友團,“可以接人了麼?”
關卡們損兵折將內傷慘重這是在場的人都看到的,哪裡還會有自不量力的送上去被摧殘。於是大家都沉默著搖頭以示自己是來觀禮的路人甲,跟關卡一職半點關係也無。
他頗為滿意地看到眼前的結果,便要上前推門迎他的新娘——
“等等。”溫柔和煦的聲音,白衣翩翩的俊雅青年從人群中走出。白衣的劍客。衣服上繡了銀色的會徽,“你會保證一直保護她不讓她傷心麼?”
雖然是個游戲,雖然是個游戲中的婚姻,雖然人人都知道網絡裡的感情不可以當真,但彷彿現在所有人都忘了。都當成是真正的婚禮。都這樣鄭重地——
所以他也情不自禁地問出了這樣的話。自嘲地笑了笑,即使這個人回答了,也算不得真吧。
“我不能保證。”來自天外語出驚人,卻難得地比方才的問答說得具體,“但我會盡我所能,讓她開心。”
如果他說他能保證,如果他說他不會讓她傷心,或許這些回答都不會讓人心有觸動。但他答得認真。所以答得現實,更加可信。世事難料,能讓她傷心的事物很多,他不能說大話全部避免,但他會努力讓她開心讓她幸福。這比不讓她傷心更加誠懇。
唐逸凡微微動容——也許這個人是真的……
“新娘子出來啦。”
不等他們拿紅綢牽著兩人,來自天外便伸出手,將她禮服下的那只手牢牢握住。
“新郎可要記住剛才自己說的話吶。”輕快的聲音,自房樑處傳來,“要讓新娘開心。這可是我們這裡所有人都聽到的,我們最寶貝的會長吶。”
來自天外緊緊握著身側佳人的手,聞言抬頭多看了那姑娘一眼。
中式的打扮,長發束在腦後盤出簡單卻嫵媚的發式,留下一束帶了微紫挑染的發絲垂至腰間;眉心紋了幽紫色的鏤空火焰,眼睛雖是不變的墨色卻深深地透出一抹暗紫。整個人仿佛是由各種紫色調成的精靈。見他看過來,她也不懼,揚起唇角一笑。
他點點頭,牽著他的新娘走出去。
“櫻桃。你怎麼不怕那會長。”阿泰尾隨著新人走出來,跟在人堆裡問那女子,“居然還對他笑。你是不是看上會長的男人了?”
“你想太多了。”被喚作櫻桃的少女輕輕巧巧地從樑上躍下,輕靈得仿佛一枚蝴蝶,“為什麼要怕他。大喜的日子,他怎麼會對老婆工會的人出手。”
“……你怎麼也和CICI一樣,女版的蠶啊?”阿泰恐慌,最近工會裡的幾位美人,都頗有這種趨向。這世上純潔善良的好MM都哪裡去了,“當心嫁不出去。”
“不勞你費心~”她指尖纏繞著自己的發,悠悠然地跟著人群往外走。似乎是不小心地,撞到一個正在走神的人,“啊呀!”
“抱歉。”被撞到的正是唐逸凡,他的目光追隨著葭葭的背影,有些失神。
“沒關系。”櫻桃微一頷首,修長細致的眉尖揚起,“會長的表哥?會長結婚,你不開心麼?”
“沒有。”被毫無預兆地戳破心事,他有些尷尬。
“那也是。”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到底是你的妹妹,你應該為她開心才對。”
“我沒有不開心。”他不得不強調。
“可是你的表情就好像失去了什麼一樣。”她回眸,看他不自在別開的眼,笑得像只小惡魔,“戀妹情結?”
“不是。”他赧然,為她太過通透的言辭。這個人,心思玲瓏,正如他的表妹,今天結婚的那個女子——
“不是就不是吧。”她笑笑,仿佛妖精一樣了然眼前人的心思,“這世界上的好女人還是很多的。”說著自己也禁不住一笑,眉眼間帶了妖嬈與清靈,忽然揮開自己指間的發絲,她步法輕盈地跟上迎親隊伍。留了那一身白衣的劍客恍然若失地立於原地。
“櫻桃,你干嘛要去惹會長的表哥。”CICI斜倚在門邊,眼神冷靜淡然,卻是帶了絲許笑意看著眼前狡慧的紫妝少女,“你平時不是很不屑和人搭訕麼。”
“你平時也沒這麼多事來管我和誰聊天啊。”紫妝少女坐在窗台上,輕盈的粉紫衣帶在晚風中微微地飛舞,似乎隨時能飛起來。
CICI也不說話,沉默了好久,忽然揚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