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第九章
整個上午,便是在精英區與第一天一起練級度過。
精英區不時有組隊前來的玩家路過,看到蒹葭蒼蒼與第一天在一起,路人們無不報以300%的回頭率以示好奇。
大戰在即,這兩家陣營裡的峰尖人物竟還能一起玩,這世界真河蟹啊……
也有人注意到兩者的作戰方式,想到論壇上近來被渲染得神奇無比的靈契關系——當然少不了被玩家們加上的“強化版夫妻關系”的評價——於是看向他們的眼光裡更添了曖昧。
雖然游戲裡人人都知道蒹葭蒼蒼與來自天外是登對的才貌財三全組合,亦見過論壇聚會帖裡兩人現實中也相契的氣場,但畢竟俊男靚女的組合無論具體對象是哪兩人,都會引來無限遐想——更何況第一天的姿容、實力,在百曉生的權威帖裡亦不在來自天外之下;這便使得他在人們YY的三角戀中,有了足夠的資格來作為來自天外的對手。
天使的純白羽翼在她的頭頂綻開,她終於成功晉級130;成為可被稱為“高等級”陣營中的一員。
“休息下吧。”恰恰他也在前不久升了一級,她便連忙申請中場休息。
“嗯。”
兩人在樹蔭下坐著,因為在休息時間,便也不用藥劑來補充消耗的體力與精神力,只坐著等待回復。
她放松地靠在樹干上,仰起頭來透過樹葉間的疏漏處瞧著天空。
三天之後開啟城戰,爭奪“血薔薇之帝”之稱號——雖然第二第三名的獎勵也極為豐厚,但對於實力雄厚的兩大陣營來說,一旦出手,便是為了第一的桂冠而戰吧。
他說——城戰時,只可以死在他手裡。
她皺皺眉,歪過頭來看著一旁沉靜的他。
他也似乎有著心事,無意識地轉過臉來,正對上她探究的眸子。
這樣一雙清澈的眼睛。
她大概是他所見過的最大的矛盾綜合體。
難以想象,在《天下霸業》中指揮若定,殺伐果斷的女子,竟也有白目的一面——她感情方面的一切,都大條得令人發指。
——那是自CICI那裡聽來的評價。
那個人淡如菊的銀發女子,有著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紅瞳。
涼卻不冷然的氣質,使得她有種讓人內心安定清醒的力量。
“不。”
面對著百曉生的質問,CICI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干脆果斷。
她回答得太快太肯定,以至於使得尹真雪自己倒被懾住了,半晌接不出下一句。
她坦然的眼瞳裡沒有任何的虛偽,但這份真實,卻使得尹真雪質疑。
“為什麼,他不好?”彷彿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聽到她決然的否定回答,倒教她感覺不平起來——第一天容貌秩麗實力高絕氣質清冷——
“他好我就得喜歡他?”隨意地撩開拂進頸中的長發,她轉開眸光,一笑,“那麼我不更應該喜歡來自天外麼。”
“……”尹真雪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她輕笑,初始時兩人探究式的對視,以及這片刻的沉默,已經讓她心裡對她此行之意圖有了些許了解;而她並不喜歡打啞謎,尤其在對方還是個自己也很糊塗的人的情況下,“我和第一天,確實最近有不少來往,但我們兩人之間,也還純粹是個交易的關系。雖然未來如何我無法保證,但現在,至少我並不喜歡他。”
“這個你無須擔心。”她似笑非笑地補上一句,果然看到尹真雪的臉蛋迅速充血。
尹真雪本想順著問到他們交易的名目,但顯見套話這種事情,她玩不過素來被稱為女軍師的CICI,只能識趣地把話咬在舌尖,咽回肚子裡。
“和木頭相處得怎麼樣?”眺望著遠方,CICI的長發在微風中輕柔地散成一片銀色絲綢,她眉眼彎彎,唇角的笑意雖淺,但也能讓眼前的百曉生心中警鈴大作。
“沒、沒……我和他沒有什麼。你們不會想說我和他是什麼歡喜冤家吵吵鬧鬧才有愛吧?”她幾乎想要捂臉逃脫,大家都是老玩家,各自工會裡能開出什麼樣的玩笑也無非是那幾種。但她此時卻驚慌的是——若是CICI將這個玩笑傳到第一天耳朵裡,那可怎麼辦?
“哦?”她挑眉,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那你可要堅持到底,繼續去追求著第一天;也許哪一天——”她頓住了話頭。
也許哪一天,那個清俊的男子,能夠明白何為真心;停止對自己的質疑與惶惑。
也許能讓他明白的人,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子。
擁有著年輕的心和火一樣的熱情,為了所愛一往無前——這是多麼令人羨慕的積極個性啊。
——而她,似乎從來都只能旁觀著艷羨。
“葭葭?”
似乎在游戲裡,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飄逸公子。
所以此刻她見到他,頗有種久別重逢的味道。
尤其——
他身邊有櫻桃姬,而她身邊,戲劇性地,是第一天。
之前也有過幾次碰面,飄逸公子的臉上,總會有些許不自在的表情;但總會有櫻桃姬執拗一般的坦然相伴。但現在的他,微笑裡也似乎被櫻桃姬長久以來的堅持染上了釋然。
於是她也跟著釋然。
鄰家的兄長,青梅竹馬的情誼,終於成為了真正的兄妹之情。
完完全全地。
因而他能夠大大方方地和她打招呼,而她也能彎起一雙笑眸,用促狹曖昧的目光來作弄著他一貫的溫文。
“葭葭,你身邊美男環伺,不准來調戲我家的。”櫻桃姬故作小氣地玩笑,手也順勢緊緊攀上身旁心儀男子的胳膊。
美男環伺?……
她幾乎要大笑出聲,但眼見著身旁第一天置身事外的態度,想想還是不要拿他開玩笑吧。
櫻桃姬瞧見他二人的組隊狀態,不由出聲提點,“葭葭,你現在和第一天在一起玩,那來自天外呢?”
“他還沒下班,我和第一天今天正巧在這裡碰上,就組隊練了;正好靈契在,也有效率。”她答得順理成章,毫不覺有異。
櫻桃姬點點頭,似乎接受了她的說法。正欲再提點她些什麼,飄逸公子拍拍她的手,不著痕跡地制止她。
她便只得菀爾,盡量言簡意賅地表達她的擔心,“你確實得抓緊時間和來自天外一起練級了,要城戰了呢。”她特意加上了“和來自天外一起”這一句,引來第一天冰寒的眸光注視,她只作不見。
葭葭眸光閃了閃,略有所悟,但只笑不言,只巧巧地道,“是啊,你們也得趁著城戰前,多培養培養感情,不然在戰場上對砍了回去可交代不掉。”
櫻桃姬臉一紅,假假地打了她一下,嬌嗔道,“你家表妹欺負我!”
飄逸公子忍著笑,“我可以圍觀麼?”但還是不願真的讓她惱了,沖著葭葭打了個招呼,便牽著櫻桃姬走開了。
臨行的一瞥,與第一天擦肩而過。
這個人的眼睛。
在她身邊的時候……
直到走得遠了,櫻桃姬才不依不饒地掙開他手,“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全?”雖然這兩人沒有察覺,或者說並沒有反應,但自前幾天的昆侖山之行以後,關於第一天和蒹葭蒼蒼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各種版本傳言便開始慢慢流傳。
昨天甚至來自天外和葭葭各自在和不同的人一起練級,而非夫妻組合出現。
再加上八卦帖類幾乎同步更新的,聽說虎踞龍盤的好多會員都看到了會長的專用坐騎青眼魔龍竟然借出去給了一個小牧師——更有版本說,來自天外偏愛牧師系的LOLI……
葭葭再這麼神經大條地和第一天相處下去,保不准來自天外什麼時候就會來次爆發。
“你不必擔心葭葭。”相較之下,他反而鎮定得多,“她心裡應該都是有數的。”
“有什麼數啊……”會長是英明神武女中豪傑沒錯,但做事得體不代表戀愛也是高手,“我看對於感情方面,神經大條。”
他微凝眉。
但聽得她侃侃而談,“據說她和來自天外現實中是多次見過面的,游戲中有70%的相似度居然還不夠她認出本尊,非到要聚會才真相大白;再就是有第一天——聽說還是她上一個游戲裡的老公——她居然還當著來自天外的面和他結成靈契關系。”真的是令人發指的覺悟,可憐的來自天外,“而且那個第一天,我覺得他明顯是有企圖來的。她怎麼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他笑,“她其實,並不是真的笨,或者,不敏感。”目光忽然幽深,論起了解,誰都無法與同她青梅竹馬的他相比,“她只是,並不過分的相信自己會這樣運氣,也不想由過分的猜測讓身邊的人難堪。”
“所以,她是個當朋友沒得說,而當情人卻很有問題的女人?”櫻桃姬挑眉,一針見血。換來他贊許的點頭。但她還是惱,“這不就和我說的一樣麼。”
“不一樣的。”他輕揉她柔軟的發頂,“一旦發現有什麼會影響她的戀情,她會毫不猶豫地斬斷一切。”
——就像當初拒絕你一樣嗎。
櫻桃姬在他身邊默默地想著,手不自覺地握緊他溫厚的掌心。
她幾乎要忘了。
是啊,有這樣一個前科在那裡。
葭葭怎麼會是放任誤會與曖昧存在的人,只是她不願意用多疑來阻止友情——但當事實確實如此時,她便會比誰都果斷。
她就是這樣明確的分明的女孩。
她不愛即是不愛,即使會傷害到別人,她也不會用曖昧來持續傷害。
“沒關系,沒關系。”她靠在他的肩膀,輕輕地說,“你現在有我了。”
慶幸有那樣的葭葭,可以讓他從那樣一種絕望的苦戀中及時脫身,讓她能夠站在他身邊的空位中。真的是萬幸。
“哎,你可別介意啊。”
他回眸,不明白她忽然的排解所為何事。
她輕咳一聲,“你知道的,玩游戲的,大家都滿八卦的。看到你和我在一起麼,就喜歡有意沒意地暗示啊啥的……”
他沒有說話,只用冰涼的黑眸看著她,而那眸子裡平靜得一點情緒也無;讓她讀不出他的想法。
“所以麼……你就不必理會他們那種……唔,陰陽怪氣。”
她的發言完了。
他轉過頭,執了劍繼續往精英怪的方向走,好像沒有聽見她說過些什麼。
沒有任何回應,她捏捏自己的臉,自嘲地笑笑。但她知道,他聽到了,知道了。
這算不算,她的開解,被接受了呢。
基本上,一天的時間都是和第一天一起消磨掉的。
終於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來自天外的名字還是灰著。
她心想著下線以後要給他電話,但飯前實在沒有那個力氣繼續練級,便依舊坐在精英區裡和第一天閒聊——雖然通常對方的回應和她的多話很不成比例。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話,她起身說要下線。
“其實。”一直以單字回復的他突然說話,成功地扭轉了她退出游戲的動作。
她睜大了明眸,等他的下文。
是她眼花麼……
一向面無表情,或者冷若冰霜的第一天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種可被稱之為猶豫的表情。
“我只知道,我是為你來到《亂世》。”現在只剩下這個認知是他所篤定的。
就是知道她在這裡,他便也來到了這裡。
別的。
別人的曖昧言辭,別人的揣測,別人的流言緋語。
他雖然沒有主動關注,但諸多暗示,已經開始讓他茫然。
“我是為你來的。”冰霜一樣的容顏,微微動容。
他的眸色漆黑,據說所有的顏色混雜在一起,就是黑色;而他眼中混合的,則是許多許多情緒,全部填滿了這雙黑色瞳孔。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她這個。
也許是受不了她語氣裡若有似無的疏遠,也許是只想讓事情簡單一些。
也許——是被那個叫CICI的女人給蠱惑了,洗腦了,開始完全顛覆和懷疑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