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第十五章
真無聊。
地面上的那幾個人逐漸化作視線裡的小黑點,她舒了一口氣,想也不想地靠向身旁的肩膀。
“去練級嗎?”肩膀的主人開口。
她抬頭看他,“……要城戰了你不去工會打點?”
“有桑呢。”他甩手掌櫃當得很是徹底,“你昨天不也是還在練級?”
“……”她頓了頓,忽然想笑,狡黠地勾了他的胳膊,笑,“你在吃醋?”
“他比我好?”他揚眉,不答反問。
“……”她正在心裡認真比較,不小心看到他等待答案而略略不悅的眸光,立即放棄比較過程,“當然你好多了。”
他顏色稍霽,“那我醋什麼。”
“……”
“去麼?”
“去去。”她點頭好似雞啄米,“順便我采采藥……”
“嗯。”他答應著,指示魔龍在附近的某個山頭降落,“你管你采藥,別離我太遠。”
雙方超出一定距離,她就吸不到經驗了。
“好。”
她順著他的臂膀躍下龍背,將喵喵從休眠狀態喚醒當著保鏢替補,便專心考察四周的藥材布局去了。
他則看准了她的大概活動范圍以後,才放開手腳去爭取經驗值。
……
……
這是賭氣嗎。
她有些些納罕地看著經驗槽飆升的速度——這個速度放在她這個等級,實在是讓人歡喜無限。
較之於靈器“心境明澈”之利而更勝一籌的龍之逆鱗,與他的實力相得益彰——連將怪物化作經驗的速度也更快。
看著經驗槽,她啞然。
好一會,才想起來。
這游戲之中的武器,一則是來自於怪物掉落,二則是來自於玩家制作:怪物掉落的物品屬性比較穩定,即使是神器級別的,也不會是獨一無二;而玩家制作的道具,則帶有隨機附加屬性,並且命名都是不可重復——因而如沐春風的春水劍是由鑄劍師為副業的他本人所鑄的名器,威力與附加屬性都比相同配方的劍要高出一N倍:春水劍為獨一無二,她可以理解。
但龍之逆鱗,傳說是龍族BOSS掉落的武器;怎麼仿佛在服務器裡只聽說過來自天外有這劍器,而別人沒見提過——
BOSS掉落,即使是極品,也不會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呀。
她如是想著,不知不覺地開了口詢問。
“……是這樣的。”那邊龍之逆鱗亂舞,主人氣定神閒,“龍之逆鱗是上一個青眼魔龍掉的。”
葭葭看一眼旁邊對著喵喵討好狀的魔龍,默了。
《亂世》中不同於別的游戲,BOSS也可以收作寵物——但這前提是BOSS在最短的時間裡,沒有殺死任何玩家的時候被打到僅剩一滴血,並且滿足收伏它的玩家是造成傷害最多的一位。
很苛刻的條件——
而相應於苛刻條件的則是更變態的規定——被玩家殺死的BOSS,在一定時間內可刷新;而被玩家收作寵物的BOSS,則沒命有這個循環了……
所以……
青眼魔龍自打被收伏以後,龍洞的最裡層BOSS洞穴便一直處於無主狀態……
“……可是你不是已經打到了這武器……怎麼還要去絕這魔龍的後……”她掩面,可以想見當初全服通告青眼魔龍這BOSS被來自天外收作寵物時,多少暗殺者們的心在滴血——雖然武器的掉落小得令人發指,但好歹不是零:這下子,真的是零了。
“純屬意外。”他很是無辜;說話間又來到她身邊,補BUFF。
“而且。”
“而且?”她揚眉。
“而且沒有它當寵物,我怎麼會知道,夫人原來這樣深藏不露。”他牽起嘴角,眼前似又出現當時魔龍涎著臉去討好這麼一只小雜毛貓的情景。
“嗯哼。”她鼻孔裡出氣,“原來你是看中了我的神獸才要和我結婚。”
“看上神獸的也應該是魔龍。”他佯作不明白她七拐八繞的心思,揉揉她的發,便繼續回去為她貢獻經驗。
“……”好冷的笑話,不過她不怕,“我家喵喵用不起你家魔龍這麼大的受。”
獸?
他有些些地不明白,但是無關緊要的話題,便無所謂了。
在魔物的血肉橫飛之中,唯有他的動作漂亮得仿佛是舞蹈,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干淨利落;黑色的衣服,沒有帶來陰沉的感覺,反而顯得他身形迅捷。靜則美艷高貴,動則凜冽凌厲,怎麼看都是艷絕四方。
她只抬頭看了這麼一小會,就幾乎捨不得移開眼睛。
但還是斂了心神,低頭挖草。
美就美吧,她有的是時間去看呢。
嘴角悄悄地揚起,為自己能擁有和他一起的未來。
白衣翩翩。
她低垂的眸捕捉到眼前掠過的一片白色下擺,茫茫然地抬頭。
“……一天,好巧。”她露齒而笑,蹲著抬頭和他說話,她脖子有點酸。
於是起身揉揉脖頸,“你也過來練級麼?”
俊秀的白衣劍仙眼光不著痕跡地掠過不遠處揮劍的來自天外,看著他的動作和不時爆出的高傷害值,狹長的鳳目微微瞇起。
“不巧。”他微勾了嘴角:對於常年冰霜顏色的他而言,這是一個幾乎微笑的神情,“是有人讓我過來的。”
她用眼神詢問是誰。
他卻不回答,“大概是,想有那種所謂的‘心有靈犀’或者是‘緣分’之類的話來混淆視聽吧。”說罷,看著來自天外仿佛逐漸走近的姿態,唇角益發上揚,晶瑩冰涼的瞳孔復又鎖著她,“那麼,我走了。”
來自天外自她身後走近,“怎麼了?”
“沒事。”她皺皺眉,“他路過。”
他恍然地一挑眉,“嗯,先下線吧,時間差不多要午飯了。”
“這麼快?”她記得上線還不到一小時吧。
“……因為早上。”他點到即止。
……早上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兩只一起呼呼大睡——那個時間,占據了上午活動的一大半吶。
她立即臉部充血,果斷地退出。
午餐時凌BOSS仍然不忘把握有限的用餐時間作弄准兒媳和凌昭,作弄葭葭,凌昭出馬;繼續作弄,戰火升級;就在雙方不動聲色,笑裡藏刀了幾個回合以後。
凌BOSS,放下筷子,語重心長地來了一句,“兒啊,你們哪天結婚?”
一直卯足了勁與父親大斗法的凌昭霎時被秒——曉來成日與父親斗爭,多少也知道相關話題相關方式,但這個問題……顯然他沒有對敵經驗,加之佳人在側,此問一出,不免兩人同時心旌神搖。
白露在旁邊悶哼一聲,為兄長闊別以久的出師不利感同身受。
凌BOSS愈發得意,直指著薛葭葭,“不如畢業就結婚吧,我對於含飴弄孫這種生活很是期待。”
葭葭的臉上可以滴出血來了。
這會兒凌昭已經緩過神來,繼續波瀾不驚,“來日方長。”
薛葭葭從臉紅狀態中解脫以後便迅速進入石化。
來日方長。
……
……
這四個字,怎麼這麼耳熟來著。
但她到底是聰明,到底是靈活機敏,屢屢被調戲作弄以後便很快地能收到凌家家長發出的友善訊號,眨眨眼睛,彎眸一笑,“嗯,確實,還早著呢。”
如果說凌昭只是想要冷卻冷卻自家父親過HIGH的熱情,“來日方長”一說僅僅是個刻意跟父親賣關子的說辭;那麼,薛葭葭扔出的同義回復,則是在背後給了他一記悶棍——這丫頭說得可是正經八百,讓他完全無法確定她說的“早”是怎樣的標准。
他幫著她對付老爹,她卻在後方也跟著擠兌他?!
他狐疑地打量起身邊坐著的薛家姑娘,但人家卻專心致志地吃飯,虔誠得仿佛宗教信徒。
白露繼續悶哼——為自家兄長多舛的命運:上有BOSS,後有葭葭;如此不貼心的妻子在身邊,讓她這個無良的妹妹也要假惺惺地為他掬一把辛酸淚。
用餐完畢。
薛葭葭主動留下收拾碗筷,凌夫人婉拒未果,便只得微笑著任她去了。
將桌子收拾干淨,碗筷扔進水池,套上手套,擠洗潔精——
“薛小姐真是勤勞。”
她驚疑地扭頭,看見倚在廚房門邊的凌昭。
雙臂環抱於胸前,他的表情盡是莫測。
她想起飯桌上自己吐槽,不免心虛,復注視著水池裡的碗筷,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作客嘛,怎麼能讓伯母太辛苦。”
“嗯。”他的聲音漸漸靠近,“其實無所謂。”
他越來越近,她明明看不到他在靠近,卻明顯地感覺到迫人的氣場,直干擾得她耳根開始泛紅。
“什麼無所謂?”她力持鎮定。
“反正我們還早呢,你不必這麼過早地表現出入得廚房之類的優質。”他的聲音涼涼地,欺在她耳畔,卻沒有進一步地動作。
她卻戒備得頭發都要倒立起來。
飯桌上的話他果然是在意的!
當時他被兩頭堵得一時無語,但此時此刻,分明就是來算帳了!
“……”
“沒話說麼?”聲音裡帶著笑,卻是疏離的態度,“那麼……”
“本來就是嘛。”生怕他說出什麼來,她終於軋在他的話尾急急辯駁,“我們才交往了沒多久,前幾天才牽了手,才……”氣恨恨地,她撈起海綿洗著碗,“我連你喜歡什麼,日常生活是怎樣,家裡是什麼情況都不清楚——”
“所以——”他也截住她的話尾,拖長了音調;由於她是背對著他,所以看不見他臉上驚喜一般的淡笑:為著她其實也在揪心於這些事情,在惱恨著對他沒有更深的了解。
“所以,我不是把你帶回家來了麼?”
夏日的中午,室外的一切被陽光炙烤出晃眼的熱度;只有樹間的蟬兒在聲嘶力竭地控訴著烈日的暴虐——
這反而顯得一切寂靜。
她雖然手底還在慢慢地清洗著碗筷,但渾然不覺自他說出那句話以來,她手下的這只盤子已經被反復摩挲了將近五分鍾了。
——那麼,他就是為了她所耿耿於懷的那些,才那麼突兀地將她帶到他的父母面前?
介紹給他的家人,住進他過去的二十多年一直住過的房間,去適應他的過去,接觸他的親人?
心裡湧出一抹甜來,濃郁得無法抑止嘴角的笑意出賣內心的歡樂。
她一下一下地擦洗著盤子,一時竟無法為自己復雜的心緒解說什麼。
她不說,他便有充分的理由來猜。
“當然。”他慢悠悠地攏過來,以緩慢的音調來掩飾這一刻自己內心的忐忑,“我想確實是有遺憾的。”
“遺憾於,我們甚至沒有過親吻,便已經到了見父母這一步。”他的聲音平靜溫和——至少表面如此。這便更令她的心率進入早搏的行列。
“所以,葭葭。”他扳過她的身子,讓她終於不是背對著他,“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
她雖然不常看言情小說,偶像劇的閱歷也是貧乏——但她卻可以很精准地將這位美人的這句問話列為所有情侶中最直白的一句。
她抬了眼,看見專注於自己的他。
他那麼好看。
漆黑的眸,比任何戴了美瞳片的眼都要美麗;精致得令女生都要自慚形穢的面孔。
“你在緊張嗎?”幾乎不假思索的,她脫口而出。
他完美至極,但在他完美的靜候的神情中,她竟能讀出他的惴惴。真是不可思議啊。
他過分認真執著的表情,就好像在等待著她的宣判——而只是一記親吻。
“是的。”她的問話好像逗笑了他,他漂亮的臉孔上浮出絕艷的笑來。
“可以。”她點頭應允,心中便在暗暗猜測,這傳說的第一次輕吻,是在眉眼,還是在臉頰,抑或是額頭——
唔……
答案來得很快。
但她全部沒有猜中。
他漂亮細膩的唇,完全沒有任何鋪墊地,吻在了她的雙唇上!
微涼的嘴唇,但在觸及她的雙唇時,仿佛被勾出了烈日一般熾熱的溫度。
她睜大了眼,緊閉的齒頰完全不能反應。
不能反應他舌頭的長驅直入。
他的胸膛裡震出微微的笑,卻是極耐心地叩開她的齒關,邀她未經調教的舌與之共舞。
她的腦袋裡沒有空白。
只在無限地回蕩著同一個問題——
不帶這樣的,連臉都沒親過,怎麼就直接接吻了呢!
他似乎極享受她唇間的氣息,雙手攬了她的纖腰,加深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她確實是個沒有經過戀愛的姑娘。
如此生澀。
連他都要比她熟練。
但也讓他心裡更加歡喜,為這過去,現在,將來,都只有他一人能攫取到的芬芳。
他和她的呼吸混雜在一起——幸好這笨丫頭沒有屏住呼吸之類的行為:也省得他去教她調節呼吸——那些言情小說的接吻段子可真是差勁透了。
幸好他的薛葭葭聰明。
這是不是也在暗示著,他們是如此地契合,彼此的嘴唇,便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
不再去多想。
他閉上眼,仔細而耐心地去探求著,去教導著,他的薛葭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