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
朱子肖身材微胖,行動略緩。
雲南天氣適宜,四季如春,不過朱子肖並沒有享受到氣侯的美好。到家時,他整個後背都汗濕,透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汗漬。
朱理明聽說父親回府,急忙過去相見請安。
朱子肖正拿著涼巾子擦臉,一面道,「今年夏天似乎格外熱啊。」
朱理明接過丫環手裡的團扇,揮手示意丫環們退下,伺候著打扇道,「我覺得還好,一早一晚的風還有些涼呢。父親回來的晚,可是不順利?」「世子不比大公子好相與啊。」朱子肖嘆氣,「與雲南的貿易要收重稅。」
朱理明望著父親,朱子肖也沒賣官司,嘆道,「純利的兩成要上繳王府。」
「這,這也太多了。」朱理明嘴巴不自覺的張大,驚的合都合不上。商人們有花銀子行賄的認知,卻沒納稅的習慣,說句老實話,他們原來的稅5%都不到,就這點兒銀子,他們還要哭窮。或者說,他們寧願把這些銀子拿來賄賂了當地官員,還能落個面子情份呢。上繳國家,這是他們從沒有想過的事。
從來只聽說過種國要納捐納稅,啥時候做小買賣的也要納稅了!
還是如此重稅!
朱理明一時也沒了主意,他倒想安慰安慰精神委靡的老父,只是這話到嘴邊兒,實在說不出有建議性的意見來。他也不能說,「咱就是不納稅!」
「爹,世子到底啥模樣,啥性情?可能看出一二來。」朱理明打聽情形,看能不能幫著出出主意啥的。
這樣一問,朱子肖更失了精神頭兒,他多年來主掌家事,與多少高官大員打過交道,親弟弟朱子政就是在鎮南王身邊當差,說的上話兒的紅人。這人想要什麼,行止語言眼神舉動總會暴露出來,可明湛真讓他迷惑了。
如果明湛想要錢,說一個數兒,這些鹽商就是咬牙割肉也能擠出來。
在世子身上投資,一本萬利。
可現在的關鍵是明湛看不上鹽商們孝敬的小錢兒,他簡直是想千秋萬伙的敲骨吸髓。
朱子肖一想到將來要掏的銀子,心疼的心尖兒直抽抽。
朱子肖長長的嘆了口氣,「世子做了調查,有備而來哪。」
「偏叔叔這時又被派了遠差。」朱理明靈機一動,對父親道,「爹,您還記不記得叔叔說的那個『吃螃蟹』的話。」
「嗯。」
「我覺得倒挺有道理,現在雖大出血,咱們家先表態,才能給世子留下好印象,叔叔現在也跟在世子身邊做事,咱們朱家佔了先頭兒,日後總比別人在世子面前多幾分情面。」朱理明小心翼翼的問,「爹,您說呢?」
「嗯。」朱子肖胸中窩了一口氣,悶應一聲,反問,「你知道世子為什麼今天只見我們四家人嗎?」
朱理明斟酌道,「世子在吊著我們。」
「現在誰要是第一個答應這件事,必然會成為眾矢之地,時機還沒到。」朱子肖嘆道,「這不是幾萬、幾十萬、幾百萬的問題,關乎子孫後代。咱們雖是微末商賈,也不能輕易就應了。」
「不知道其他幾家是如何打算的?」
「不急,周家還沒動靜兒呢。」朱子肖揉了揉眉心,「咱們幾家總要碰個面兒才好。」
「爹,王府將茶馬這塊兒讓出來,損失不小。世子徵收重稅,看來是想從稅銀上補足。」羊毛出在羊身上,王府也是要有銀子才能支撐的。
朱子肖皺眉,「這是顯而易見的。」
「我聽說周老頭已經來了。」即便在自己家裡,朱理明也將聲音略微放低了些,「我派人盯著周家的宅子,今早車隊就進城了。」
「周家底子硬,可說到底,鹽礦是王府的,我們不過是代王府管理。五年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半,到了日期,王府有合理的理由收回的。」朱子肖「嗨」了一聲,「到時,世子說怎麼著,就怎麼著。也不用再聽我們這些商人的意見,介時,連茶馬的事兒都招不著湯喝了,這一大家子人可怎麼辦?」「那就只有想個辦法讓世子改變徵收重稅的主意了。」朱理明順著藤就摸到了父親的思路。
朱子肖瞎聲嘆氣的發愁,「談何容易。」
談何容易?
此時,在菊香苑裡看望自己妹妹的楊青,除了兄妹相見的激動,在進行了一番關於健康關於祝願的交流後,楊青實在想從妹妹這裡打聽出些小道兒消息。
無奈楊妃一入王府深似海,她本不是受寵的妃嬪,當初入府時只是侍妾的身份,因為生了明雅,衛王妃見她安份,便以楊妃生育有功升為側妃。
楊妃柔聲道,「這些事,我倒不是很清楚。不過世子做事極妥當,世子怎麼說,哥哥就怎麼做,王妃和世子待明雅都極好的。總不會坑了哥哥。」
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能見妹妹一面,楊青也挺高興,把鹽政的事放回肚子裡,笑道,「這本是外頭男人們的事,有妹妹這句話,我就有了主心骨兒。」到底是內宅,楊青身份有限,並不能久留。楊妃也未留飯,只是命侍女從小廚房裡取了些點心讓哥哥享用了些,過一時有嬤嬤提醒時辰,楊青便依禮告退了。
楊妃一路送到園門口,遠望了兄長的背影漸行漸遠,眼睛微微濕潤。
「母親,」明雅悄然走至楊妃的身畔,輕聲道,「晚上風涼,我扶母親回房吧。」楊妃輕嘆,「今日一見,下一面不知是什麼時候了。」「知道舅舅過的好,母親放心就是。」明雅扶著母親在園子裡漫行,微微一笑道,「今天母妃賞了我幾樣首飾,母親跟我一起挑挑看。」楊妃的心思馬上轉到女兒嫁妝的籌備上,笑道,「王妃對你們幾個女孩兒尤其寵愛,明天戴在頭上,王妃看了也高興。」
母女兩個很快將話題轉到首飾穿戴糕點飲食上,楊妃眉間愁雲漸消。
哪怕她沒有魏妃貌美,沒有衛王妃精幹,在王府多年,人情世故總不必人教的。多年少兄長都不得見,今日王妃主動賞了兄長入府請安的恩賜,若說沒原因,楊妃也是不能信的。
只是,再多擔心,在女兒的事情面前似乎都微不足道了。
蔡家則是另一番情形,蔡寶連一口茶都沒喝完,他的弟弟蔡貝就闖了進來。
蔡貝在兄長面前極是放肆,打發了丫頭,「全都下去,有我伺候大爺呢。」蔡寶摸摸唇上短鬚,無奈的搖頭,「你這樣急晃晃的,到底有什麼急事?」
「哥,咱們雲貴與西藏交易的事兒到底有沒有准信兒,世子是怎麼說的?」蔡貝與蔡寶相比,更顯年輕,面白無鬚,大大的眼睛,圓而有神,透著幾分精氣神。」一百個准了。
蔡貝聞言大喜,擊掌笑道,「好啊,」繼而湊上前追問兄長,「那到底從哪兒開,今天我又讓他們追加了三十萬兩銀子的木材,哥,這樣算下來,咱們手裡的木材已經超過了五十萬兩。我敢說,市面兒上的木料已經大部分都屯在了咱們手裡。」
蔡寶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直接嚥了氣省事。反手將茶盅砸在桌上,蔡寶怒道,「誰讓你又買木頭的!你這個蠢貨,買個屁的木頭!」
蔡貝有些不明白了,「哥,不管在哪兒開市,都得找地界兒蓋鋪子。我去過西藏,跟咱們交界那塊兒,窮鄉僻壤的,總得蓋出鋪面兒來才能開市互利。這銀子,咱們不掙誰掙!」
蔡寶閉著眼睛,淡淡地,「世子說了,今年鹽政改制,只選兩家。這兩家可以隨便在茶、絲、瓷中選一項來做,三年內免稅,第四年要繳納半成的稅,第五年是一成的稅,第六年要抽兩成的稅,之後的稅固定在兩成。」
「真狠!」蔡貝肉疼了一瞬間,隨即道,「咱們在鹽課中份子小,平日裡也沒人拿咱們兄弟當回事兒。這可是大好時機,討好了世子,起碼能保咱們家五十年的太平富貴。販鹽的錢咱掙,其他的錢一樣掙,哥,咱們就聽世子的吧。正好跟世子套套近乎,說說蓋鋪子的事兒,先賺一票兒再說。」
蔡寶默然,「周老頭子到了吧?」
「到了,快晌午時才到的。」蔡貝不以為然的撇了下嘴,「他周家天大的臉面,也是鎮南王賞的。如今跟世子做對,世子是什麼人,那是王爺的親兒子。這真時老壽星上吊,嫌命長,找死呢。」
「哥,您也不必擔心周老頭兒。還時老規矩,您是白臉,我是黑臉,您只當不知道。」
蔡寶看弟弟一眼,搖頭,「不行,這不是小事。那些木頭,不過是五十萬兩,咱們還壓的起,你別亂來。」
蔡貝哼了哼。
蔡寶冷聲道,「你沒聽到我說的話麼?」
「聽到了,我又不聾。」蔡貝哼哼著,「哥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蔡貝轉身走了,蔡寶靜靜的坐了會兒,吩咐道,「叫蔡忠過來。」
蔡忠是蔡家的老管家了,蔡寶吩咐道,「你著人好生伺候二爺,有什麼事,跟我說一聲。」「是。那三十萬的木料,是老奴沒看好二爺。」「他要做的事,你也攔不住。」蔡寶聲音中沒有半分起伏情緒,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似乎只是簡單的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下去吧。」
j早些睡吧,親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