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化
武帝在位的時間並不長,但不可否認,他創造了一個盛世。
在史學家的眼裡,這個盛世卻起源於一場天災。
明湛腳著地且站穩時,鎮南王府已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哭喊聲,明湛大吼,「不要收拾東西,趕緊站到外面來!不要站在樹下水邊!」
伴隨著明湛的吼聲,傾盆大雨轉瞬即至。
諸人又躲回屋裡,起碼明湛住的主屋是極結實的,明湛臉上紋絲不動,指揮道,「去個人到大公子、三公子那裡瞧瞧,看他們可還平安。還有,讓院裡的丫頭婆子侍衛們,有一個算一個都進來,我這屋子結實,都到我這屋裡來避一避。你們不必擔心,人都說天子有百靈護體。我是天子的侄子,雖無百靈相護,想來也有三五十個神靈在保佑於我,你們站在我身邊,必定平安。」
地震是天災,不過卻會導致一些很神奇的後果。
明湛如此冷靜,下人們也都打足了精神,慢慢的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明禮明廉也跌跌撞撞的趕過來,明禮一臉焦急,握住明湛的手道,「四弟,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大哥不必著急。」明湛沉著道,「我看地震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府裡暫交給大哥、三哥,大管家。」
李明出列,應了聲,「是,殿下,奴才在。」
「派人去統計,看府裡有沒有傷著的,著太醫診治,分出人手來照顧。」明湛有條不紊的吩咐,「府裡的房屋可有坍塌的,若是有,那些屋裡的奴才們另分配結實的房屋,這個時候,屋子緊張些也沒辦法。同舟共濟,方能渡過難關。若有事,只管請示大哥與三哥。」
明禮聽明湛這話音,不由問,「四弟,這個時候,你要去幹什麼?」
明湛起身道,「去九門提督府。阿寧,你府裡的情況你也不知道,要不要一道,我送你回去。」
「府裡有魏安,我放心。」魏寧明湛一畔,握住他的手,溫聲道,「我與你一道去提督府吧。」明湛到底是鎮南王府之人,雖是非常之時插手帝都軍政,到底名頭不好聽,魏寧心細如髮,何況他是二皇子的親舅舅,這個時候,他並不是遇事且避的性子,於公於私,他必然要幫明湛一把。
明湛與魏寧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對明禮道,「府裡就拜託大哥了。」
明禮重重點頭,對明湛道,「府裡不要擔心,萬事以安危為首。」
鳳明瀾遇到了與明禮當初同樣的困境,當他面對明湛時,會發現自己好像身處泥沼,種種心計手段完全施展不出。
做,是棋差一招。
不做,等同認輸。
當鳳明瀾想起吩咐永定侯手下的統領張廊暫代九門提督穩定帝都秩序時,九門提督手下大大小小的將領已領了明湛的命令,各自出城巡查,救助百姓。
第二日早朝,明湛與八百里加急趕回帝都平陽侯一道上朝,張廊張將軍也將統計出的帝都內城受災地區、房屋、人數相當精準的報給朝廷。
吏部尚書都讚一句,「張將軍一夜勞累,卻是精幹實幹之人,實在難得。」
張廊謙虛道,「都是底下兄弟們辛苦,末將不過白擔個名兒罷了。」其實他這樁臉面真是明湛送的,想到明湛的提點,張廊明智的沒有把鎮南王世子的功勞在朝堂上說出來。心裡卻覺得,世子殿下真夠意思。
鳳明瀾微微好受些,接下來就是討論賑災之事。發米發麵發粥發糧發帳篷,可這一切都要銀子。
魏寧對戶部的帳卻是心知肚明,鳳景乾為何要改革鹽政……銀庫已經沒錢了。
明湛盤算一番,「可以從雲南調糧,只是路遠時久,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如今也不知這天災的範圍,帝都鎮南王府存銀不多,我捐二十萬兩白銀。」他也有一幫子人要養,在保證自己的基礎上,明湛從來不是個小氣的人。
鎮南王府的財大氣粗可略見一斑,鳳明瀾自然不能叫明湛比下去,他開府的時間也不短,只是這樣一來,豈不是把家底兒全都掏出去了嗎?值此收買人心之際,鳳明瀾一咬後槽牙道,「我也捐二十萬,值此天災,我們當眾志誠誠,與帝都百姓共度難關。」
鳳明瀾與明湛都慷慨解囊,諸大臣也不好裝聾做啞,紛紛要求捐銀子救百姓,明湛讚道,「君為明君,臣為良臣,艱難之際,方見人心,諸位大人這樣為國著想,真讓明湛開闊了眼界。他日定以此為例,說與我雲南官員聽,以此共勉之。」
「二皇兄,依我看銀子的事還是讓戶部來辦吧。募捐的事就讓承恩侯來操持,待賑災之後,當勒石相記,各位捐銀子的大人,必定會名列碑石,供後人敬仰。」
文人好名,不得不說明湛這一招兒把准了這些老狐狸們的脈象。富貴之家,其實像我們所想像中的那種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是少數,大部分人其實挺樂意捐錢捐物,煮米熬粥,也積些善德,留個善名兒。
不過,一時的善名兒,與朝廷勒石相記的效果自然是不同的。
明湛這話音一落,眾位大人皆仿似打了雞血一般,對捐款更加踴躍起來。
「其實不只是銀子,若是諸位大人家裡有不要的舊衣裳舊棉被之類的,在家也是佔地方,何不收拾出來,一併捐了出去。這些東西,於我們只是可有可無之物,發放出去,給那些缺衣少穿的百姓,也能讓人在背後多讚一聲,何樂而不為。」明湛話音一轉,嘆道,「如今這番情形,米行麵店,有些不良商家定會趁機哄抬物價,以圖暴利。」
「殿下不必擔心。」帝都府尹終於逮住個露臉的機會,主動上前出主意,「若有此奸商,臣定給他治個擾亂治安的罪名兒。」
明湛搖一搖頭,笑道,「咱們是讀書人,要先禮後兵,方合乎道理。」
「我給你們出個主意吧,可以寫個告示,若有商賈平價或賤價或者免費出米面等一切可食用之物賑災,在發放賑災物品的地方,搭一個棚子,哪家是義賈,便在棚子旁用三丈高的桿子挑起一幅寬半米長一丈的白錦字幅,上面有帝都府尹大人親筆所提的這家店舖的店名兒,且賑災結束,這幅字可免費送予他們留作紀念。」明湛看向帝都府尹,溫聲道,「聽說梅大人一手俊氣瀟灑的柳體,為了帝都百姓,就辛苦梅大人了。」
帝都府尹第一個反應是,世子殿下知道俺姓梅!第二個念頭兒是,殿下對俺說「辛苦」!第三個念頭兒還沒想起來,一個頭已叩在地上,沉聲道,「臣領命,本該為百姓效力犬馬。」
明湛對於資本的動作讓許多商家扼腕,這也是帝都商賈第一次見識到明湛的厲害,當然,日後,他們都免不了痛並快樂的掏出更多讓他們肉疼的銀子來。自然,他們的收入更加不菲。
至此時,明湛已完全掌握了早朝的節奏,他轉過頭對鳳明瀾道,「皇兄,永定侯遇刺一事雖在調查,只是九門提督空缺也大為不妥。張將軍雖能幹,資歷有所不足,我看不如由平陽侯暫代。一來,平陽侯是用兵老將;二來,平陽侯對阮鴻飛瞭解更勝常人,也方便營救皇上伯父與父王;三來,日後皇伯父平安歸來,安定侯大安之際,平陽侯與安定侯各歸各位,也是咱們的一番孝意了。」
「湛弟所言,自是極妥的。」鳳明瀾笑著握住明湛的手道,「欽天監何在?」
「臣在。」
「父皇一代名君,本王在主持帝都事宜時,也自認沒有失德失行之事,到底因何天意示警,你們可有結論?」鳳明瀾道,「你們日日觀天象,怎麼地震前倒沒有半分示警?這次,希望你們能負起分內責任,不要再令朝廷百姓失望。」竟沒有當廷要結論。
不過朝臣們不是傻瓜,天災又被稱為天意示警,如民間有妖人、有冤情、帝君昏庸、朝有奸邪,都有可能招致天象示警。但凡有啥天災,慣例不是皇帝下個罪己詔,就是宰相出來頂缸。
當然了,後者出現的幾率比較多。
幾個大學士在地動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做替罪羊的準備,不承想,鳳明瀾好像志不在此啊!
可如果鳳明瀾意在明湛,就是朝中的列班的老狐狸,也得說一聲二皇子不厚道了。
事到此處,明湛已經完全不在意鳳明瀾的感受了,他下朝之後先回府,明禮在雲南早有當差的經驗,已將府裡的銀錢糧米都清點出來,受傷的奴才們也都安置好了,府裡恢復了秩序。
明湛命人將要捐的銀子點出來,讓明廉帶著給戶部送去,特意叮囑一句:別忘了要收據。
明廉咂咂嘴,對明湛道,「你還真大方,還是稍微留些心眼兒,別給人賣了。你出這麼大筆銀子,咱們府裡多年積蓄,老底子,自然不算什麼,叫二皇子怎麼想呢?」
「不管他怎麼想,現在賑災要緊。」當你在意一個人的時候,自然對他的種種看法會格外看重,當你決定忽略一個人時,他想什麼說什麼做什麼又有什麼要緊呢?
何況,明湛還真不怕鳳明瀾。
是鳳明瀾先對他露出惡意,如今皇子四去其三,只餘一個鳳明瀾,或許大臣們都覺得哪怕其餘皇子的死與鳳明瀾有關,可皇上只餘這一個親子,也不會特別計較。鳳明瀾的登基已是十拿九穩!
明湛卻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阮鴻飛的毛兒都沒摸到一根,就他娘的想登基,他也不怕龍椅下頭給人放一捆炸藥送他上了西天去見祖宗!
這個時候,不思量著如何賑濟百姓,倒是拿欽天監說事兒,更讓明湛不恥於鳳明瀾的作為:他當時真是瞎了眼才會支持鳳明瀾。
除了地震,四皇子也慘遭殺害。
其實,四皇子的確是個不大簡單的人物,刺客的那一刀並未致命,甚至連一道痕跡都沒留下。四皇子身著護身甲護心鏡,刺客一擊,四皇子意在詐死隱遁,待日後鳳景乾歸來,再獲收漁滃之利。
這個計策其實挺高明,四皇子有勇有謀,只是運氣差了一點兒。
他本想趁機遁死,連黎冰都被他瞞了過去。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四皇子在山上,鎮國寺所在範圍也受到了涉及,四皇子所在廂房完全坍塌,四皇子被一根房梁砸在頭上,當場斃命。
四皇子的運氣真叫無數人感嘆:這真是沒皇帝命的啊。
故此,四皇子的死法另擬,由刺殺改為了地震中喪生。
當然,四皇子是為了給父皇祈福方去的廟裡,孝心可嘉,又是一場大喪。如今帝都形勢嚴峻,要省出銀錢賑災,故此,四皇子的喪禮並不多麼的煊赫。
四皇子被砸死一事,各方皆大歡喜,因四皇子只有一子尚在襁褓,只剩下剛剛升級為寡婦的王妃老婆,連個出面主持喪事的男人都沒有。二皇子為了表達深厚的手足之情,主動請纓,為四皇子主持喪禮。當然,大部分事由內務府負責,二皇子也要露上幾面。
明湛邀請二皇子去看望災民,二皇子哪裡分得開身,派了府裡的長史到鎮南王府報到。
明湛在地震中受益良多,他非收買人心的本事簡直就是與生俱來。就是鳳景南嘴上不饒人,心裡也會嫉妒一二。想一想,明湛在雲南的作為吧。
他馬不停蹄的奔走在受災嚴重的貧民區,親自過問災民的生活,把帝都一幫子大小官員臊的臉都紅了,於是大家都穿好衣服出來看望災民啥的,哪怕做個樣子,也混個臉熟兒,得個親民的名聲不是。
好吧,讓戶部想像中差點愁白頭髮的賑災,其實進行的很順利。更神奇的是,不但沒有出現哄抬物價的事,真的有不少商家捐米捐面捐糧食,城中大戶捐舊衣裳舊被子,另外,護城兵維持秩序,在太醫院太醫的指導下消滅疫源,更有太醫院與藥鋪行的大夫們出來為受傷者診治傷情。這一系列的措施,讓整個帝都緊張的賑災情勢為之一緩,秩序依舊穩定。
明湛也沒白忙,他在百姓中間真是混了個好人緣兒,大家忽然意識到,唉喲,以往覺得鎮南王府遠在天邊,原來世子殿下這樣平易近人、體恤百姓、親民愛民吶。
不但百姓覺得明湛是個好人,就是朝廷一些耿直的官員對於明湛的所為也是隱隱欽佩,做秀很容易,其實大部分官員都會有習慣性做秀的行為,不過一直連著做秀大半個月,這就不只是想駁一個好聲名的問題了。
大家會覺得,這個人,可能是真真正正的想做些事吧。
而且,人家是鎮南王府的世子,在帝都這樣拚命,也沒什麼好處吧。
當然,在這時候,鳳明瀾還在,且鳳景乾已有兩位皇孫,大家都沒有考慮過明湛繼位的可能性。在心裡歎服的同時,對同雲南的同僚們小小的表示了一點兒羨慕嫉妒恨是真的。
明湛的英明與果決在這場天災面前表露無疑,關鍵是,他還有一顆柔軟而實幹的心腸。偶爾,也會有某位大臣在心裡恨上一恨,世子殿下怎麼不是皇上生的呢?怎麼不是皇上生的呢?
至於自己的行為會不會導致鳳明瀾的不悅與嫉恨,明湛根本不去想了,鳳明瀾再有本事也動不了他一根汗毛。
更讓鳳明瀾怒火滔天的是,明湛已聲稱有皇上的消息,鳳明瀾派人日夜緊盯鎮南王府,跟著鎮南王府的密探尋求線索,卻被人連窩端了兩次,人手折損過半。
他不像明湛已是鎮南王府名正言順的主人,明湛手裡的人是以整個鎮南王府為底蘊的,他是有銀子有名頭兒光明正大的養人。可鳳明瀾開府不過七八年,以往鳳景乾在時,他縱是想養些人,也要偷偷摸摸,不能被發現。
故此,人手真的很有限。這樣團滅了兩回,把鳳明瀾心疼的牙根兒疼,恨不能將明湛碎屍萬斷。
這些死去的人手自然就當無主屍身處理掉,明湛與平陽侯商議,倒沒去究根追底的非要刨出鳳明瀾給他難堪,反是轉手將屎盆子扣在了阮鴻飛的頭上。
以往,百姓只知道阮鴻飛是被通緝的大盜,這也是拜朝廷畫影索人所賜。
如今,當明湛與平陽侯將城內數起殺人事件一股惱兒的扣到阮鴻飛頭上時,百姓驚悚了,原來阮鴻飛是個無惡不作的恐怖份子啊。
當然,明湛為了徹底抹黑阮鴻飛,還編造了若干關於阮鴻飛活該殺千刀的不良事件,命人在大街小巷茶肆飯館廣為宣傳,一時之間,阮鴻飛的名氣比六月天的茅坑都要臭上三分。
然後,有提供阮鴻飛線索者,朝廷重賞:黃金萬兩,賜國公爵,世襲罔替。
財帛動人心,明湛冷笑,阮鴻飛就能保證他身邊的人個頂個兒的忠心麼?
阮鴻飛對於明湛的評價是:無風也能興起三尺浪。
搖光給鳳氏兄弟送茶進來,一臉的不高興。這幾日都是搖光過來照顧鳳氏兄弟的起居,鳳景乾倒是喜他活潑,笑問,「這是怎麼了?鴻飛欺負你了麼?」語氣之熟稔的好似自己不是囚犯,而是客居於此的貴客。
搖光心裡存不住話,憤憤道,「還不是那個該殺千刀的鬼世子!支使人在外頭胡說八道,壞我家先生的聲名!虧得先生見他賑災辛苦,還送了他幾千斤大米呢。真是個偽君子,真小人!」
鳳景南對於阮鴻飛這種劫御駕賑災民的詭異行為,實在無語,神經病就是神經病!倒是鳳景乾笑贊,「鴻飛真是恩怨分明,有大丈夫氣概。」
「不敢當。」阮鴻飛踏著月色進門,對搖光道,「你去照顧天樞吧。」地震時,他這莊園也受了波及,阮鴻飛的臉色蒼白而疲憊,他揉一揉眉心道,遺憾道,「真是怪哉,這樣的天災,我的仇人竟一個沒死。」
這樣的話,饒是鳳景乾也沒法接茬。倒是鳳景南看著阮鴻飛冷笑,「我的仇人也沒死。」
鳳景乾只得談政事,問阮鴻飛,「帝都災情嚴重麼?」
「有銀子,什麼天災都能過去。」
鳳景乾老臉一窘,戶部除了壓庫的五百萬兩,再沒有多餘的現銀了,鳳景乾的帝王脾性再次發作,他替帝都的大臣們發愁。鳳景南勸他哥,「別擔心,有明湛呢,他很會弄銀子。」
對於明湛生財的本事,鳳景南還是挺信服,這小子一張大嘴胡說八道,騙殺四方。就是沒銀子,明湛也能弄到。
阮鴻飛一嘆,「殿下的本事,的確叫人讚嘆,他不但沒用國庫的銀子,還淨賺了些。只可惜,如今二皇子怕是要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正聯合欽天監,準備弄個罪名給他,好攆他回雲南。」
鳳景南與鳳景乾的臉色都是一僵,還是鳳景乾先恢復從容,拍一拍兄弟的手,「明湛會留到最後的。」
「那個,他,」鳳景南對明湛真的挺放心,他兒子從沒吃過虧,就是平日裡鳳景南想佔明湛點兒便宜都得左右思量,鳳景南琢磨一下鳳明瀾的戰鬥力,心生惋惜,不過想著鳳明瀾到底是自家兄長的長子,遂安慰道,「明湛不會對明瀾下手的,大不了回雲南就是,他又不是笨蛋。」這話說的,真心有點兒假。明湛鴆殺明義前也沒啥徵兆,他是那種特沉的住氣的人,誰要他死,他必先要誰命。
而且明湛向來是不做則已,做便做絕!
阮鴻飛也覺得鳳景乾雖是皇帝,命卻不怎麼好,嘆道,「皇上天縱英才,不想皇子們卻這樣不成器。四皇子自三皇子歿後,便去鎮南王府挑撥世子與二皇子的關係,避到廟裡坐山觀虎鬥,只待世子與二皇子爭個你死我活,他再出來撿個便宜。不但讓二皇子留有不容兄弟的聲名,為了進一步刺激世子與二皇子的關係,更是派人暗殺永定侯,自己遁死。」
「這樣的心機,在皇子中也算首屈一指了。」阮鴻飛道,「我一直以為四皇子會是最後與世子較量的那一位,不想,他雖滿腹機謀,卻實在欠缺一點兒運氣。這一場天災送了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鳳景乾長長一聲嘆息,似乎要將胸中所有郁氣隨著呼吸全部都傾洩而出,「子不肖父,多有如此。」
「鴻飛心中的仇怨可有消除?」
「自然。」阮鴻飛平靜的說道,「當年,我沒有絲毫對不起你們兄弟,你們卻聯手害我性命。看你們一個高居帝位,一個盤踞西南,兒女雙全,好不美滿。我一直想,這世上莫非真是『修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麼?這許多年,我做了許多事,也並非沒有快活的時候。我也想過就這樣過一世,只是每每午夜夢迴,我始終過不了這個坎兒。我從來不喜歡殺人,你們的兒子也並非因我而死。直到今日,我才相信,原來世上真有因果報應。」
「當初,你們為了皇位來害我,當然,儘管有血緣,你們也未曾把我當做兄弟。」阮鴻飛目光澄澈,眉間一抹悲憫,「今日你們的兒子們何嘗不是如此,為了皇位,彼此殘殺。我到如今方明白,天道輪迴,真是報應不爽。這仇,這怨,我已經報了。」
「留待幾日,我便放你們回去。」
阮鴻飛走的沒有半點留戀。
已有人為他在月下準備了美酒美食,阮鴻飛灑然坐下,那人倒了兩盞葡萄美酒。阮鴻飛接過,夜光杯散光著瑩瑩的光華,映出他如同凍玉一樣的指骨。
「你什麼時候走?」
「喝完這杯酒。」月光朦朧,那人的面目並不是很清晰,行動卻極是痛快,仰頭幹了杯中酒,一握石桌上的寶劍,「我在江南等你三個月,如果你不來,我就出海去了。」
阮鴻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人本是個爽快的性情,向來是聚也容易散也容易,如今分別在即,卻平添了幾分牽掛,他站起身,走到這院子的垂花門,忽又折返回來,至阮鴻飛面前,鄭重道,「鴻飛,希望你能快活。」
說完這句話,那人方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