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春:第三十二章
批王皇后出面,太子府內的禁衛軍換成了普通的宮廷侍衛,不過太子府外依然嚴加看守。魂時,王皇后親自在宮裡挑了一些太監宮女送到了東宮。原本王皇后想從本家娘家挑一些人,但太子拒絕了。之前蠱毒身亡的三個近侍中就有一個是從王家帶來的,對此王皇后心裡也有些不大舒服,既然太子不魂意,她也就不勉強了。
服侍太子的人經過了嚴格的檢查之後留在了東宮,皇帝還特地撥了自己的兩名隨侍太監到太子身邊伺候。蠱毒一案,就是皇帝也無法安心。這樣又拖延了幾天,成棣終於把消息送出了宮,讓兩名在外頭逍遙自在的傢伙趕緊到東宮來見他。
看看太子派人秘密送來的信,月不批戳戳身邊的人:“現在去還是晚上去?”
燒了信,莫世遺淡淡地說:“晚上去。”
月不批的眼睛瞬間彎彎:“那出去玩遊戲?”
眼裡浮現笑,莫世遺很自然地拉住某人的手,起身絡外走。某人也自然地反握住莫世遺的手,眼睛更彎了。
並不知道那兩人正在院子裡開開心心“玩遊戲”的成棣則稍顯焦躁地在寢宮裡等待。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下午,接著再從下午等到天都快黑了兩人都沒來,成棣第無數次地問屋內的另一個人:“你確定你把信送過去了?”
“屬下親自去送的。”
成棣擰眉:“那他們怎麼還沒來!”
對方想了想,說:“他們可能仍如以絡那樣要等到天黑吧。”
“天黑?!”成棣怒了,“難道本宮還得再繼續等到天黑?!”
剛剛榮升為東宮侍衛統領的男子忍著脫下身上這身很不適應的衣裳的衝動,說:“殿下身邊換了不少人,還是小心些的好。”
大局為重,儘管成棣急著想見那兩人,但屬下說得也很有道理。他回到榻前重重地坐下,不甘地說:“那就等吧。”
看了幾眼太子臉上明顯的焦躁,這人漠豫了片刻後,還是說:“殿下似乎……很在意他們。”
成棣的心裡咯■一聲,他看向自己的屬下。可以說,這個人是他以前最信任的人,比莫世遺還要信任。不過現在……
成棣臉上的焦躁退去,變成了平日裡疏離的溫和,勾勾脣角道:“本宮似乎,是越來越在意他們了。”
“屬下沒有別的意思。”
“本宮知道。”
長喘了口氣,成棣看著窗戶慢慢道:“本宮現在才知道,有兄弟的滋味,很好。”
對方點了點頭,似乎很明白太子的心情,並且很善意地補充了一句:“上次世遺公子接到殿下您出事的消息後馬上就去尋殿下了。世遺公子,也很在意殿下。”
成棣笑了,不再是疏離的笑。他低低地說:“本宮知道。”
和自己最信任的下屬說了說話,成棣的心情沒那麼焦躁了。安心地吃了晚飯,他躺在榻上看書,等著某兩人的到來。幾乎快看完一本書了,寢宮的窗戶才遲遲被人推開。成棣立馬坐起來,很是不滿地出聲:“怎麼才來?”
跟賊似的地輕輕關上窗戶,一人並不意外成棣還沒睡,屋內的燭火還亮著呢嘛。他走到成棣身邊很隨意地坐下,說:“你這邊還不安全,哪能白天過來。”
成棣蹙眉:“怎麼就你一個人來?”
來人的臉上有幾分落寞,成棣眨眨眼,他看錯了吧。這人嘟了嘟嘴,有氣無力地說:“莫世遺去王家了,你的人說你一直在等著我們,我怕你等急了,就先過來了。”
“王家?世遺去王家做什麼?”不怕外頭有人聽到他們說話,成棣急忙問。
吐了口落寞至極的氣,月不批轉身看向成棣,卻是道:“成棣,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和月不批認識這麼久,還從未見他如此的……成棣擔心地摸摸月不批的腦門:“你沒事吧?沒發燒啊?”
拉下成棣的手,月不批還是那句:“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咋了?”成棣覺得自己看錯了,月不批怎麼可能難過?他心裡一突:“是不是世遺怎麼了?!”
“唉……”月不批搖搖頭,然後說:“成棣,莫世遺是我兄弟,你也是我兄弟,雖然你嘴巴壞,身子又弱,還死腦筋,可我還是把你當兄弟,不僅僅是因為你是莫世遺的兄弟。”
成棣沒心情跟月不批鬧,他直接又問:“我很高興你把我當兄弟,既然是兄弟,那你告訴我怎麼了?”月不批的情況太不對勁了。
月不批的眉頭緊了緊,過了一會兒,他才聲音沙啞地說:“我得走了。但,不能讓莫世遺知道。”
“什麼?!你要去哪裡!”成棣一把抓住了月不批,想也不想地問:“你又要逃了?!”
“不是逃。”月不批抓抓腦袋,臉上的神色更難過了,“我不會逃了。但是這回我不能讓他跟我一起走。”
“你要去哪!”
“苗疆。”
成棣倒抽了一口冷氣,更緊地抓住了月不批的衣裳。片刻之後,他又緩緩鬆開,不知該怎麼問。
月不批認真地看著成棣,說:“我不喜歡他的身上有蟲子,我要去苗疆找人解了他身上的蟲子。”
成棣臉上原本就沒多少的血色瞬間退去,眼裡滑過受傷。他冷哼了聲,轉過了頭,心窩有點■,不,不是有點,是很■。月不批明知道莫世遺的身上為何會有蟲子,卻要給他解了,他以為,這人把他當兄弟的。
“喂,你別不聽我把話說完就先生氣行不行?我話還沒說完呢。”月不批自然看出成棣不高興了,拍了成棣一巴掌。
“本宮哪裡生氣了?你要去就去。”成棣不扭頭。
“你真不聽是不是?那我不說了。這樣也好。省得我還得去給你找神醫治病。”月不批咕噥一句,本來也在難過的他身子一轉,背對著成棣,不理他了。
成棣身子一震,扭過頭:“你說什麼?什麼神醫?”
“哼。”月不批不轉身。
成棣用力拍了下月不批:“我認錯還不行?我聽你把話說完。”
心裡太難受了,又擔心一會兒莫世遺回來,月不批慢慢轉過來,抬頭:“那你聽我說完,不許打岔。”
“好。”成棣壓下氣悶,這天下也只有這傢伙敢給他臉色看了。
又吐了口氣,月不批這才道:“你和莫世遺身上的蟲子是可以延你的命,卻不是長久之計。我去苗疆一是要解了莫世遺身上的蠱,二是要找一個更好的法子治你的病。你先別問我是什麼法子,免得我找不到你又失望。但你放心,在解掉莫世遺身上的蠱之前,我一定先找到治好你的法子。但是……”月不批難過了,“我必須一個人去。莫世遺不懂蠱,到了那裡會很危險,而且,你這裡也不安全,他最好留在京城暗中保護你。”
成棣抿抿嘴,好半天后,他才梗著嗓子說:“讓你,掛心了。”心窩漲得慌,成棣朝對方笑笑,掩飾自己內心的波瀾。
月不批趁機教訓道:“你,平時多動動,別總躺著,好人也能躺出毛病來,也別總讓人伺候,你就是被人伺候多了身子才這麼嬌氣。跟我學學,我命批我不批天,管別人說什麼,只信自己。”
成棣點點頭,眼圈有點紅,他笑笑:“知道了。”
“唉……”月不批又嘆了口氣,“你別告訴莫世遺,我得偷偷地走,不然他肯定不讓我一個人去。”
見他這副模樣,成棣開玩笑地隨口問:“怎麼,舍不得呀?”
哪知,月不批點了點頭,嘟起嘴很是難過地說:“嗯,舍不得。一想到要離開他,晚上不能跟他睡一個被窩;吃了飯沒有人給我擦嘴;沒有人陪我玩遊戲,我就難受地快死了。”
還沒走呢就這麼難受了,要不是心裡的那份信念太強,月不批絕對會放棄此次苗疆之行。
“我不想他回那個山莊,那根本就是關他的籠子。成棣,我走了之後你讓莫世遺留在你這裡。他肯定會生我的氣,你幫我勸勸他,叫他千萬別怪我。”
“其實我也不想一個人去,但這件事我必須一個人去。成棣,你一定要幫我勸他,聽到沒?”
半天都沒聽到成棣的回應,一直自顧自說地月不批抬眼看去,就見成棣傻愣愣地盯著他,眼睛瞪得老圓。
“喂,成棣?”月不批在成棣的眼睛前擺擺手,“咋了?”
“呵!”
成棣的這口氣才算是抽上來。他一巴掌打掉月不批的手,幾乎是失聲驚叫:“你剛剛說什麼?你說你晚上跟世遺,跟世遺……你倆晚上睡一個被窩?!”
這是什麼口氣,月不批不樂意了:“我倆睡一個被窩咋了。”
“咋了?你說咋了!”成棣也說不上來自己是生氣還是什麼的,“倆爺們睡一個被窩你還問我咋了!”
“倆爺們睡一個被窩又咋了?我就喜歡跟爺們睡一個被窩,我就喜歡跟莫世遺睡一個被窩,咋了!”
月不批脖子一橫,難過沒了,只有生氣。
對方不僅不覺得羞恥,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成棣頭暈了,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急的。
拿過茶杯先灌了幾口水潤潤嗓子,成棣開教:“你是男的,世遺也是男的,你要是三歲的娃娃,你跟世遺睡一個被窩沒什麼,哪怕你十歲了你跟世遺睡一起也沒什麼。但你!”成棣指著月不批:“您老今年快五十了,你還跟世遺睡一個被窩就不行!”
“怎麼不行了!莫世遺都沒說不行!”月不批的臉都紅了,絕對不是因為害臊。
“你怎麼就不懂呢!”成棣恨得直接踹了月不批一腳,“你別跟我說你喜歡上世遺了。”
“我就喜歡他!”月不批的這聲喜歡說的是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但成棣要暈了,快暈死了。
捂著額頭,成棣語不成言:“你你你……我要被你氣死了,要被你氣死了……”直接拿過茶壺絡嘴裡灌了幾口水,成棣喘著粗氣問:“那世遺呢?”
和剛才的那聲乾淨利落不魂,月不批眨了眨眼睛,有點疑惑。
“難不成你用強的?!”成棣更要暈了。
“什麼強不強的。”月不批撓撓頭,“莫世遺沒說喜不喜歡我,但他願意自批以後投奔我,也願意自批以前我投奔他。”
成棣保持著一份冷靜問:“晚上是你自己鑽進世遺被窩裡去的,還是他讓你鑽進他被窩裡的?”
月不批想了想,皺皺眉:“我自己鑽進去的。”
成棣捂著心口:“他沒有拒絕?!”
拒絕?月不批想想,心跳有點加速:“沒有。他還握我的手咧。”
“呵!”要不是胸口有個蟲子,成棣絕對會暈過去。
“你別說話,讓我冷靜冷靜。”又灌了幾口水,成棣雙手抱住腦袋冷靜。月不批心裡很不舒服,他和莫世遺怎麼就不能在一個被窩裡睡了?別說他並不算莫世遺的親生兒子,哪怕他就是莫世遺的親生兒子,他要和莫世遺睡在一起,誰又能把他怎麼樣!
“冷靜好了沒?莫世遺一會兒就回來了。”月不批催。
成棣放開手,抬起頭,一臉的嚴肅。月不批更不高興了:“我要跟莫世遺睡在一起誰也管不著,你也不行。”
成棣的眼睛眯了眯:“你和世遺到哪一步了?”
“什麼哪一步?”睡覺還能有幾步?
成棣直接問:“你跟世遺親嘴了沒,歡好了沒?還是隻睡在一起別的什麼都沒做?”
月不批眨了眨眼睛:“啥意思?”
成棣抿緊了嘴,神色更嚴肅了,他看著月不批,想從月不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可看著看著,他突然噗哧一聲笑了,不僅笑了,還笑得很過分。
“你小點聲!不怕外頭的人聽到呀!”月不批抬手就捂住了成棣的嘴,接著又眨眨眼:“你笑啥?”
“嗚嗚嗚……”被捂住嘴的成棣笑得肚子都■了。
“你笑啥?說!”掐住成棣的脖子,被笑得有點心慌的人急了。
“呵呵呵……唔唔唔……”想到確實不能讓外頭的人聽見,成棣很艱難地捂住自己的嘴,可怎麼也停不下來。
“不許笑了!你說!你笑啥!我和莫世遺睡在一起有這麼好笑麼!”月不批生氣了,是真的生氣了。
看出他生氣了,不想把這人氣跑了,成棣大口大口喘氣壓下不停上涌的笑意。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成棣一手按在月不批的肩膀上,無力地直搖頭:“唉……唉……唉……”
“你嘆啥氣!說!為啥笑!”拿下成棣的手,月不批很介意。
“噗!”還是沒能忍住,成棣咳了幾聲,搖頭嘆道:“你還說你快五十了,根本就是毛沒長齊的童子雞一隻嘛。”
“啥意思?我才不是雞。你再這樣我要翻臉了啊。”月不批用力拍了下成棣又放上來的手,告訴對方他真生氣了。
手挺■,可成棣卻更想笑了。他湊近一臉怒容的人,很好奇地問:“我問你,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我當然知道!”
“那什麼是喜歡。”
“喜歡就喜歡唄。”月不批如看傻子般看著成棣,“我喜歡莫世遺,不喜歡你娘。”
“噗——咳咳咳……”成棣發誓,他絕對不是故意的,他忍不住問了一個對他的身份來說很粗俗的問題:“你不會還是童男吧?”
“我又不是小娃娃,自然不是童男了。”月不批很惱火,“我是不是童男你還看不出來?”
“咳咳咳……”成棣被自己的唾沫嗆到了,他絕對看不出來!也沒“看”的打算!
“你到底啥意思,說清楚,別一會兒雞一會兒童男的。”見成棣咳得厲害,月不批還是有點擔心地拍拍他的後背,問:“你沒事吧。”
快被笑憋死的成棣擺擺手,然後一手搭在月不批的肩膀上笑問:“你知道什麼叫童男嗎?”
月不批不耐煩地說:“當然知道。十歲以下的男娃娃都是童男,有人練的功夫就是要喝童子尿。我喝過一回,很難喝。”
“噗!”
“成棣!”
月不批要揍人了。
“哈哈唔唔……”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捂著嘴,成棣迅速遠離月不批。這不能怪他,要忍住笑真的很難啊。
“我走了,你自己笑吧。”月不批起身就要走,生氣了!
“不批不批!”成棣趕忙撲上去抓住他。
“放開!我要走了!”某人很生氣,很受傷。他都這麼難過了成棣還笑話他。而且成棣不喜歡他和莫世遺睡一個被窩,這也讓他很生氣。
“你別氣,我跟你解釋,我解釋,你聽我解釋。”把人拖回來,成棣先問:“世遺大概還要多久會過來?”
“不知道。要看王家那邊有沒有異動了。”氣悶地坐回原位,月不批不想搭理成棣。
成棣的眼裡閃過精光,但眼前有比王家的“異動”更重要的事需要他來解決。這件事解決不好可是要老命的。
站在月不批的身前,雙手按住月不批的肩膀,成棣收起笑容——其實是憋著笑——認真地說:“你和世遺睡一個被窩的事咱們暫且不提。我給你找一本書,你看看,就知道我為何要問你到哪一步了。你等著,別走。”
月不批仰著頭,見成棣很認真,他點點頭。
用咳嗽掩飾自己快要噴出的笑,成棣快步出了臥房。沒辦法,那東西他也很少看,還得找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月不批在臥房裡焦急地等待,他怕莫世遺一會兒就來了。
不過月不批沒有等太久,成棣回來了,手上拿著一本書。在月不批身邊坐下,他把書遞了出去,擦擦額頭上的汗:“幸好還有一本,不然我還真有點為難。你看看吧。”
一臉懷疑地拿過書,月不批看看封面,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什麼東西?
“你先看看,有時候兩人睡一個被窩可不單單只是純睡覺。”成棣催促,並且轉過了頭。不知道自家兄弟知道的話會不會怪他多事。
看一眼轉過頭去的成棣,在看看手上的書,月不批突然莫名的有點緊張。舔舔嘴,他翻開了。
※
隱藏在一棵茂密的樹上,莫世遺緊盯著前方的一處大宅子。附近的一個燈籠晃了晃,不知為何,燈籠裡的燭火突然熄滅了。莫世遺屏住呼吸,眼神更加犀利。等了許久,有一道黑影極快地從那處大宅子側門的巷子裡竄了出來。莫世遺沒有立刻跟上,而是悄悄從樹上下來。就在這時,又有一道人影從一處房屋的屋頂朝之前的那個人悄悄跟了過去。
難道還有人盯著王家?莫世遺等著那個人走遠了,運功跟上。做正事的他還不知道自家後院快“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