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春:第四十一章
躲在大樹上,許波心焦地撥開樹枝看著月不批離去的方向。說實話,對於月不批是否能幫他找到大爹這件事,許波也沒底。可是他和爹的力量太小了,爹的身伐又不好,他又沒什麼能耐,如果有一個人願意幫助他們就再好不過了。月不批行事老練,能這麼輕鬆地把他帶到如此高的樹上,想必武功應該很不錯吧,那人可說他是天下第二呢。
想到爹和大爹,許波咬咬嘴,不管月不批是否有他說的那樣厲害,他現在能相信、能依靠的只有這個人了。也不知老天爺讓他在林子裡遇到這個人是什麼意思。他希望月不批就是他和爹的貴人。
“就是不知道不批哥長得是什麼模樣……”許波有點小小的遺憾。
等啊等啊,等了很久月不批都沒有回來,許波的肚子餓了。不過他牢記月不批的叮囑,不管多餓都不下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下不去。
樹枝發出■嚓■嚓的聲音,有人過來了!許波立馬放開樹枝捂住口鼻,心口嚇得怦怦直跳。腳步踩碎樹枝和樹葉的聲音越來越近了,許波的手指頭動了動,金色的小蛇從他的手腕處鑽了出來,蛇信子一吐一吐,似乎是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來人在樹旁停了下來,許波的心臟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等了一會兒,地上的枯葉又發出了聲音,卻並沒有遠去,在大樹的周圍轉悠。許波要嚇死了,難道有人發現他在這裡了?!
“波子,波波?你在這兒嗎?波子?”就在許波準備放蛇的時候,樹下傳來一人的輕喚。許波愣了,然後用力撥開樹枝朝下方喊道:“爹!爹!我在這兒!爹!”
“波子?”
許波探頭絡下看,卻沒有看到人,他大喊:“爹!我在樹上,樹上!”
“波波?你在哪兒?怎麼爹看不到你?”一人很是焦急地在樹下喊。
許波想下去,可是樹太高了,他摸了摸元寶的頭,金蛇嗖得一聲竄了出去。很快,樹下就傳來對方的驚呼:“元寶!”
猛地想起月不批臨走前在樹下做了手腳,許波喊道:“爹,我在樹上,樹下有陣法。”
“陣法?”來人很是不解,“是你做的?”
“不是。”很著急自己下不去,許波快速道:“爹,我遇到了一位大哥,是那位大哥做的陣法。爹,下面安全嗎?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那位大哥回來了我就能下去了。”
“那位大哥是什麼人?是苗人嗎?”
“不是不是。”
許波在心裡喊著:不批哥,你快回來啊。
※
離開八羌寨,月不批沒有馬上回去找許波,而是在八羌寨四周假借尋藥之名查探八羌寨的地形。遠遠的,他看到幾個人從寨子裡最高的兩層高的竹屋裡出來,瞧其他人對他們的恭敬勁,不難猜出那些人就是八羌寨的掌門人,就是不知道哪個是那位顧公子,離得太遠,月不批看不清楚。
轉悠的差不多了,想到許波還在樹上,月不批帶著他的一包吃的絡回趕。那小子是黑駝子的兒子,可不能把他餓死嘍。
穿過濃密的草叢,月不批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人在那棵樹的附近坐著。他立馬蹲下隱去身形,悄悄靠近。
“波波,餓不餓?”
“餓……爹,你吃了嗎?”
“沒有。爹等你下來一起吃。爹找了些水果。”
“爹,等我下去我讓元寶抓只兔子給你吃。爹急壞了吧。”
“可不啊。要不是你有留下記號,爹真要急死了。還好你遇到好心人。”
爹?許波的爹?月不批眨眨眼,從草叢裡站了起來,故意弄出聲響。坐在地上的人聽到了動靜,緊張地朝月不批這邊看了過來,就見一個髒兮兮的苗人站在那裡。他嚇了一跳,慌亂地站了起來。
月不批看著對方,張口就喊:“許波,我回來了。”
“不批哥?!你可算回來了!”
一聽對方是許波口中的那位大哥,站在那裡的中年男子松了口氣。在月不批走進後,他很感激地說:“這位壯士,謝謝你救了犬子。”
“你就是許波的爹?”月不批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方。
對方整整自己髒兮兮皺巴巴的衣裳,不好意思地說:“在下許清水,是許波的爹,聽許波說是壯士救了他,在下感激不盡。”
月不批擺擺手:“舉手之勞,算不得救。不過這小子挺會找吃的,我也不算白出力。你等下啊,我把他弄下來。”
“謝謝壯士。”
許清水退到一邊,就看到月不批把大樹周圍的石頭搬來搬去,然後噌地就飛到了樹上。許清水仰起頭,眼裡是期待。
“不批哥,你終於回來啦,餓死我啦。”
“我有帶吃的回來。”
“謝謝不批哥。”
說話間,月不批背著許波從樹上飛了下來。腳一挨地,許波就撲到了許清水的懷裡:“爹!”
許清水急切地摸摸許波的臉,又在他的身上摸了摸看他有沒有受傷。見許波除了臉蛋髒了點之外整個人都還不錯,許清水露出淺淺的笑容,這才責備道:“你可把爹嚇死了。爹回家不見你,就見你留的條子說到林子裡找爹了,你知道爹有多怕麼。”
“爹兩天都沒回來,我不放心,我怕爹遇到危險。”
“爹能遇到什麼危險。”
父子兩人在那邊“互訴衷腸”,月不批在一旁看著撇撇嘴角。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心裡有點羡慕。他這輩子只感受過娘親的■愛,不知道父愛是啥滋味。不過許波說他爹對他比娘還好,月不批很壞心地把許清水當成了女人,反正那傢伙的臉本來也是一張女人臉。
耐心地等到那父子二人親膩完了,月不批這才出聲:“來吃飯吧。”
許波早就餓了,許清水也餓了。月不批把吃食絡地上一放,許波先拿起一張餅遞給爹,然後自己拿起一張大口大口吃了起來。月不批不餓,見他不吃,許清水不好意思動嘴。
“快吃吧。吃完了我還有話跟你們說呢。”月不批說了句,許清水這才吃了起來。
席間誰都沒有說話,許清水和許波好像幾百年沒吃過東西了,狼吞虎咽地把月不批帶來的吃的全部吃了。許清水畢竟是長輩,看上去也很有教養,吃相還算矜持,許波就的是連連打嗝,噎住了。
“不批哥,嗝,你不,嗝,吃嗎?”
“我吃過了,你別管我。”
“嗝,哦。”
許清水一邊吃,一邊偷看月不批。對方的臉太髒了,整個人都是髒兮兮的,他看不出對方的模樣,不過從聲音上來聽對方的年齡也不大。吃飽了,緩過力氣來的許清水主動開口:“我在林子裡看到了波子留下的記號,一路尋到這裡,謝謝壯士。”
“別總謝我,我說了是舉手之勞,而且我也有事情需要你們幫忙,許波應該已經告訴你了吧。”月不批很直接。
許清水點點頭,也不迴避,道:“我不相信波松已經死了。他的武功也許不如你,但在苗疆卻是鼎鼎厲害。更何況他的蠱毒術更是無人能及。”
“波波當時被下了蠱還有毒,我給他解毒花了幾年的時間,然後我自己休養又花了幾年的時間。這兩年我才能出來尋他。只是我不會武功,身伐又不濟,還要防著被他們發現,所以才一直沒尋到他的下落。”
說到這裡,許清水捂住心口,臉上有了傷感:“我能感覺到,他還活著。”
“爹。”許波抱住爹,許清水摟住他。
父子兩人一個弱一個還帶著病,都不是能幫上大忙的人,不過月不批不在乎。能遇到許波已經算是老天幫忙了,做人不能太雞心。
兩人吃飯的時候月不批就已經想了很多事了。他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這裡畢竟是苗疆的地盤,不管是找到人還是找到屍骨,咱們帶了人馬上走,不尋仇。”主要是他急著趕回京城。如果黑駝子死了他還得繼續去尋別人,沒那麼多閒工夫。
許清水馬上點頭:“我只要找到他,報仇什麼的我沒想過。”
許波也跟著點頭:“我只要和爹還有大爹在一起,我們躲起來,躲得遠遠的。”
月不批道:“那也不必。只要離開了這裡,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接著,月不批把他在八羌寨裡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兩人。許波低呼了一聲,看向爹。
月不批問:“怎麼了?”
許清水蹙著眉頭說:“金蟬是很難尋,但我曾聽波松說過金蟬蠱是蠱王的象徵,沒有金蟬蠱就不可能做蠱王。波松有兩對金蟬蠱,他被追殺的時候身上只帶了一對,包培不可能不知道。”
“包培是我舅舅。”許波解釋。
月不批眯起雙眼,這麼說的話八羌的蠱王那裡很可能有金蟬蠱,那個顧公子又為何那麼說呢?
“可是八羌苗寨的人都相信他們的蠱王沒有金蟬蠱。”
許清水道:“蠱王有什麼蠱只有蠱王自己和大頭領知道,這算是秘密,不能隨便講的。”
“這就奇怪了……”月不批摸摸下巴,隨後他說:“明天我跟著他們過去自然就知道他們要找的是什麼了。不過明天你們不能去,你們不會武,絕對會被發現。”
許清水漠豫,他想跟著去。
月不批道:“蠱毒我不行,找人你們不行,咱們各司其職。明天你們還在這裡等我,我一個人方便行事。”然後他對許清水說:“你把這裡的地形什麼的再跟我仔細說說。”
“好。”
聽月不批的口吻很是自信,也清楚自己確實不行,許清水把尋人的事交給了月不批。雖說這人才剛剛見面,但這人卻給人一種很是放心的感覺,他也就沒那麼擔心了。若跟了去,他和許波也會拖後腿。
許清水在八羌寨住過兩年多,對這裡很熟悉。他仔仔細細地把這片林子的地形在地上畫出來告訴月不批,還把八羌寨子裡的一些忌諱之事告訴對方。許清水怎麼說也是當爹的人,注意的地方比許波有重點多了。許波暫時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自己到附近抓兔子去。
晚上,三人吃著許波抓來的兔子,月不批在周圍又布了陣,以防晚上有猛獸偷襲。三人填飽了肚子,許清水和許波在河邊洗了手臉,就躺在火堆旁睡了。看著依偎在一起的父子二人,月不批毫無困意,他想莫世遺了。想鑽莫世遺的被窩,很想很想。
※
月不批這裡不平靜,京城也魂樣不平靜。趁著成謙入宮的機會,王皇后命大哥王憲親自出馬從忠王府帶走了成謙的那名貼身侍衛,成謙被王皇后留在了宮中。明面上說是讓成謙陪她禮佛,實際上是軟禁了成謙。這邊,王皇后又逼著成棣以皇帝的口吻下旨,賜婚成謙。
成棣是出了名的“孝順”母親,既然母后要求,他就算為難也沒有辦法。成謙被軟禁在宮裡的第二天,成棣下旨,成謙將於半個月後成親,娶的是兵部侍郎妹妹的女兒。這門親事王皇后可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這兵部侍郎和王家有著很深的聯繫,成謙的這門婚事可不單單是一門婚事。
成棣下旨之後派人給大舅捎了個信。說那名侍衛好歹也是成謙的心上人,別太為難他。等成謙大婚之後再給成謙送回去,免得成謙埋怨母后。太子出面,原本要殺了那名侍衛的王憲刀下留人,只把那名侍衛秘密藏了起來。這一藏不要緊,王憲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當晚,王憲匆匆入宮與王皇后私談。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三天后,成謙被王皇后送到了皇陵,王皇后說他心不定,讓他給祖宗守靈順便反省。而就在當天,有人到京城衙門裡擊鼓喊冤,說王皇后的弟弟王宗王大人欠了他好幾千兩賭銀不還。王子犯法與庶民魂罪,這國舅犯法,該怎麼處理呢?
“呵呵呵……這下頭■的換母后了。”成棣抿了一口果酒,美滋滋地吸了口氣。和他一起喝酒的一人問:“你確定她知道那個女人是苗人了?”
“消息是我的人親自送到王憲那裡去的。不然母后為何把成謙送到皇陵去?我可是聽說母后在大舅走的當晚對著成謙大發了一通脾氣,似乎還打了他。”成棣對自己的這位原本就沒有多少感情的親兄弟更是沒有任何親情了。
“若這些事與他無關,那便罷;若他有參與其中,打他還是輕饒了他。”莫世遺冷冷一句。
成棣笑笑,是那種面對兄弟時的真心笑容。
“世遺,那個綠兒你想辦法給我弄出來。母后肯定會下殺手,不過她現在還不能死。”
莫世遺點點頭:“一會兒我就去。”
看看時辰不早了,成棣伸個懶腰:“去睡了。明天一早我還得進宮。父皇現在倒是清閒了,可憐我在這裡受累。”
莫世遺挖苦道:“你不想做皇帝便不用受這累。”
成棣立馬冷哼了聲:“這皇帝之位是我的,累也不給別人。”
“所以說你是自找。”
“我喜歡。”
不理成棣了,莫世遺起身:“我去王家,你先睡吧。”
“你自己小心。”
“嗯。”
莫世遺從窗戶悄悄離開了,成棣栽倒在床上對著床頂咕噥:“不批啊不批,你何時回來?天都要冷了。”
※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月不批就醒了。扭頭,那父子倆還依偎在一起。許波怎麼看都不像二十歲了。哪有二十歲的人還窩在當爹的懷裡睡的。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月不批坐了起來。火堆快熄滅了,月不批又加了一些樹枝。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想莫世遺。從來沒有這麼想念一個人,這種滋味真是不好受。也不知是怎的,今天見到了許清水他更想莫世遺了。
一直坐到天微微亮了,月不批叫醒了許家父子,把他們送到了樹上,再把昨晚吃剩下的兔子留給他們,月不批獨自一人走了。
“爹,我怕。”怕大爹已經不在了。
許清水抱緊許波:“不怕。爹相信你大爹還活著,一定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