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花
「貓兒,快來!這鬧娥兒是你做的嗎?」貓兒才掀起厚重的簾子,就聽到王氏欣喜的聲音。她抬眼一看,就見自己給南瓜做的幾隻小昆蟲正在王氏的手裡。
她點點頭說道:「嗯,是我做的。」南瓜膚色較黑,五官生的也不是很好,讓她帶絹花反而有東施效顰的感覺,所以貓兒特地給她做了一些蛾子、蝴蝶之類小昆蟲頭飾。
王氏愛不釋手的看著手裡的這只小瓢蟲,「我還第一次見蟲兒比花兒更好看呢的!多精緻啊!」
貓兒笑著從房裡翻出一隻木匣子說道:「誰說的,我的花做的也很好看的!」
王氏欣喜的翻出幾朵玉梅花兒,「就跟真的一樣呢!比你哥哥雜貨鋪子裡的花兒更好看呢!貓兒還有嗎?乾脆就讓你哥的雜貨鋪子買你做的花兒好了!」
貓兒一聽連忙合上自己的匣子說道:「這可不行!姆媽你可知道我這些花兒花了多少時間做嗎?」
王氏隨手拈起一朵水仙花說道:「做了多久?」
貓兒指著她手裡的那朵水仙說道:「做這些水仙我花了一個多月時間,這些花芯一根根的打結、挽扣、挑毛,那麼嫩的黃色,都是我用哥哥畫畫用的顏色一遍遍的染出來的,光是做這些花芯就花了我半個月時間呢。」她做的是仿真花好不好?沒有現代工具的幫助,一切都要手工完成,做起來非常辛苦的!她那裡捨得出去賣錢啊,這些都是留著給自己戴和送人的。
王氏一聽,連忙把水仙花放回匣子裡,「本來我還想送幾朵給你表姐和舅媽呢!現在就算了!」
貓兒說道:「等我以後多做了一點再給她們吧。」
南瓜在一旁聽得迷迷糊糊,「貓兒,難道就沒有容易一些的法子嗎?我看你做的比外頭買的好多了!要是能開個這樣的鋪子,一定有人來買。二弟帶回來的花兒聽說是二十文錢一朵,你起碼能買到五十文一朵!」
王氏一聽來了興致說道:「貓兒,可有容易些的法子?」
貓兒歪頭想了想說道:「可這花做起來繁瑣,容易些的法子是有,但要打模子,買整匹的布料,請人手幫忙……光是這些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再說我們東山鎮這種小地方,哪有這麼多人買這麼貴的花兒啊?要是去府城裡倒是有銷路,可是在府城租個鋪子要多少錢啊!再說這花兒買的貴,常來的買家定是大戶人家,那些大戶人家買這些脂粉花兒都是有固定的商舖,咱們人生地不熟的,能爭得過人家嗎?」
貓兒更沒有說 出 口的是,在蘇州府裡開個商舖,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嗎?打點地方官、街上的地痞流氓、應付前來找麻煩的競爭對手……想想就是一堆麻煩,避之不及。
王氏同南瓜滿腔熱血被貓兒冷水一澆就熄滅了,貓兒笑道:「我們又不愁吃喝,去想這些煩心事幹嘛?有這些空,還不如繡花做耍呢!最主要是的,我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絹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做的絹花,在村裡覺得好看,說不定到了蘇州府裡就覺得土氣了。」
南瓜笑道:「我只是想著馬上就要元宵,接著又是花朝,妹妹的花兒做的這麼好看,若是能賣錢,到能賺一筆。我們小本經營,開始也不需要買整匹的布料,只要這些成衣鋪子買些零散的布頭就行了。至於店舖,我們可以不開,可以自己提著籃子去街上買就行了。不過妹妹剛在說的事情也在理。」
貓兒一聽,若有所思的望了南瓜一眼,大嫂似乎還是挺有生意頭腦的,她說道:「大嫂說的也在理,可是大哥馬上要考科舉了,你一個秀才娘子提著籃子去沿街去買花也不像樣子。我們是可以去買些零散的布頭,可這些布頭顏色就不是我們能挑選的。再者我說整匹的布料,也不是光為了顏色,而是為了做花方便。想做我這種絹花,如果不是自家做著玩,就一定要請人手、做模具。我覺得家裡真要開絹花作坊,還是等哥哥考上舉人之後比較方便。」貓兒很實際的說道,她也不是不想賺錢,而是古代商人是極受歧視和壓迫的,但家裡要是有了個舉人老爺,就不一樣了。
「不錯,貓兒說的在理。」顧四牛慢吞吞的走了進來說道:「再說我們今年哪有什麼時間去開作坊?還是等來年空一點再說吧。」
王氏想想也是,又是壽倌兒成親又是福倌兒、玉倌兒考科舉,的確沒時間開作坊,「那還是緩一下吧,等今年過了再說吧。」她給顧四牛倒了一杯薑茶說道:「你去外頭看過了?咱們家的牛羊可有凍死的?」
顧四牛一邊喝茶一邊說道:「都看過了,沒凍死的。」
貓兒笑眯眯的拉著南瓜說道:「嫂子,等十五的時候,我們一起去花燈,到時候你帶上這個鬧娥兒一定好看。」
南瓜臉一紅,扭捏的說道:「我都一把年紀了,還做搞這些干什麼?」
貓兒說道:「嫂子正是最漂亮的時候,那是什麼一把年紀啊!嫂子你放心,我保管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姑嫂兩人正說話間,就聽到院外有人喊門,王氏推著顧四牛說道:「去看看,是誰來了。」
顧四牛匆匆喝了半盞薑茶,披上棉袍說道:「這麼這麼冷的天過來?」過了一會,顧四牛進來說道:「是柳大人家裡派人過來,說是來找你的。」
「找我?」王氏納悶的說道:「找我幹什麼?」原本王氏三人因屋內暖和,已經脫去了外套,現在少不得將衣服穿好了,才讓人進來。
來的是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嬤嬤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兩人進來先給眾人磕了頭,才起身立在一旁。
王氏先讓兩人坐了,那嬤嬤不敢坐椅子上,只拉了一張小板凳半坐著,那小丫鬟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坐著,貓兒看著那嬤嬤,想來可能是主子面前得用的,不然也不會坐下。
嬤嬤遞了一個拜匣過來,小丫鬟遞了一個精緻的木盒。貓兒接了拜匣,南瓜接過了木盒。
貓兒指了一碟點心示意小丫鬟吃點心,又打開了拜匣的,取了裡面的帖子看,「姆媽,是柳夫人約你十五去賞燈呢!」
王氏聽了微微一愣,但也是一喜,她正想去看看柳姑娘呢,不由點點說道:「柳夫人當真是客氣了,我一定會去的。」
南瓜打開盒子,竟是一盒兒新鮮的玉簪花兒,現在是隆冬時節,這一盒兒玉簪花兒是極珍貴的,王氏不由一驚,「好新鮮的玉簪花!」
嬤嬤忙笑著說道:「這是我們家姑娘給嫂子和姐姐戴的。」
南瓜看了貓兒一眼,便說道:「代我謝謝你家姑娘。」
嬤嬤說道:「大嫂客氣了,我家姑娘說,早就知道大嫂子和姐姐了,只可惜一直沒機會見面,這次元宵,大家可以好好親近親近了。」
貓兒抿嘴笑了笑,趁著王氏同嬤嬤閒話的時候掀簾走了出去,去自己房間先把回帖寫好了之後,想著柳姑娘送過來的玉簪花,她肉疼嘟了嘟嘴,從房裡的一個櫃子裡取出一個小箱子,又去廚房裡找了點心包裹起來。
這時王氏也打賞了兩人賞錢,又讓顧四牛打賞了趕車人。王氏接過貓兒從身後遞來的禮物,讓嬤嬤把回禮帶回去。
王氏看著這玉簪花兒,不由頭疼的蹙眉說道:「這花兒怎麼辦?家裡又沒什麼冰窖,可存不了鮮花,放在家裡半天就萎了。」
貓兒暗自搖頭嘆息這未來的嫂子尚缺乏歷練,她送的這禮若是給同為世家的人家,無疑是極重也是極好的。可是他們這般的農家,這花兒既不能吃也不能用,還讓他們不知道送什麼回禮好。
「要不我做玉簪餅吃?」南瓜提議說道。
王氏搖頭說道:「算啦,這寒冬臘月的,還不知道這花兒怎麼種出來的呢!不要吃出什麼問題來呢!」
貓兒撇嘴說道:「還能怎麼辦?就這麼放著唄,難道還送人不成?這麼貴重的禮,誰家受得起?」
王氏聽她語氣不對,不由問道:「你回了什麼禮過去?」
貓兒木著精緻的小臉淡淡的說道:「我送了一些絹花,二十個豆腐皮包子。」
王氏一聽,不由問道:「就這些?夠不夠?人家可是大世家,什麼東西沒吃過?你就送了二十包子,幾朵絹花過去?」
貓兒仰頭望著王氏,態度極為嚴肅的說道:「姆媽,你放心,那包子宮裡的太后也吃得了!」至於那絹花,都是她做出的精品好不好?數量雖少,可絕對看上去跟真的一樣,還不會枯萎,不是比戴真花還好?
王氏好笑的輕敲女兒的小腦袋:「胡說八道!宮裡的太后怎麼會吃這種我們老百姓吃的東西?這種犯忌諱的話,可不許亂說。」
貓兒撇嘴,誰說宮裡的太后不吃?豆腐皮包子的確是以前宮廷吃的東西。想起自己送出去的東西,無比的肉疼!她送出去的東西,或許不是很貴重,可是都是非常花心思的東西!要不是看在玉哥從小疼她的份上,她才不會給玉哥這個面子呢!
先不說貓兒在家裡肉疼,柳家派過去的嬤嬤正給柳夫人說在顧家的事情。
「這位王氏娘子,談吐隨和,頗有一些見識,不像是一般的農家婦人。那顧先生的娘子董氏,倒真是——有些委屈了顧先生。」柳夫人派出去的章嬤嬤是柳夫人的乳姐,極得柳夫人的寵幸。
「那顧家的姑娘呢?」柳夫人說道:「我聽說,她跟陳先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長什麼模樣?小蓮那丫頭不是說,陳先生身上的衣物鞋襪荷包之類的東西皆是出自她的手。」柳夫人最急的就是這事情,想想顧家的丫頭跟陳君玉青梅竹馬的情分,萬一——
章嬤嬤「噗嗤」一聲一笑說道:「小蓮那丫頭連人家姑娘年紀都沒有打聽清楚,我今兒看顧家那姑娘,頂多七八歲的年紀,生的倒是真真出色,粉團團的一個小玉人兒!莊戶人家,家裡沒有那麼多丫鬟婆子,陳先生的衣服皆是她打理的,也不奇怪。」
柳夫人一聽,便鬆了一口氣,「小蓮這死丫頭,連人家年紀都沒有打聽清楚。不過才七八歲的孩子,這麼能幹,果然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
章嬤嬤說道:「可不是,我看今天的回禮,似乎也是顧家的姑娘打點的。」
「哦?」柳夫人好奇的說道:「你拿過來給我看看,都是回了什麼禮?麗娘那丫頭,連送禮都不會送,居然給人家送了一盒兒玉簪花,她以為是送她那些手帕交啊!」
章嬤嬤示意眾人把禮物呈上來,柳夫人抿嘴笑道:「又是吃的,果然是莊戶人家的孩子,實在!」
章嬤嬤笑著說道:「顧姑娘還送了一張禮單呢。」
柳夫人說道:「哦?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章嬤嬤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禮單遞上,柳夫人接過打開,「咦!」她驚訝的說道:「這孩子的字寫的還真出色呢!」她看著看著,越來越驚訝,片刻嘆道:「若這回禮那孩子打點的,還真是一個蘭心蕙質的孩子呢!難怪顧先生這麼寵這個妹妹。」
章嬤嬤好奇的問道:「夫人,顧姑娘送了什麼回禮?」
柳夫人說道:「你把她送的匣子,拿上來讓我瞧瞧。那二十個包子,你讓廚房去蒸了。我還沒有聽過豆腐皮還能做包子的呢!那麼薄的東西!」
下人應了一聲,就帶著二十個豆腐皮包子去了廚房,小丫鬟又把一隻精巧的大木匣子奉上,章嬤嬤打開一看,不由驚呼:「這顧家怎麼會有這麼多鮮花?」
柳夫人笑著拈起了一朵遞給她說道:「你看仔細,這是絹花不是真花。」
章嬤嬤結果仔細看了看說道:「咦?真的呢!不仔細還真看不出是絹花呢!不知道是誰做的?這手女紅可是絕了!」
柳夫人看著匣子裡絹花,只有牡丹和梅花兩種花,可做的極為精巧,還能看出品種來。那梅花有紅梅、臘梅還有綠梅,最引起柳夫人注意的就是三朵碩大的牡丹絹花了,一朵豆綠、一朵魏紫,還有一朵趙粉。
「夫人,你看這朵綠的,跟你今天的衣服正好相稱。」柳夫人今天穿的正是一件蔥綠金絲襖兒。
柳夫人拿起豆綠,「這叫豆綠!」她遞給了章嬤嬤,示意給她戴上。
章嬤嬤一邊給柳夫人戴花,一邊笑著說道:「這麼漂亮的絹花可不多見,這顧姑娘可真有眼光,這麼漂亮的花兒,也就夫人能配得上了!」
柳夫人捧著銅鏡歡喜的笑道:「真是聰明靈巧的孩子,這麼漂亮的絹花我還沒見過呢!你看她做的多細心啊,那花瓣上的褶皺都跟真的一樣!內造的宮花,雖說用的布料都是上等的,可沒她做的這麼細心。」
章嬤嬤說道:「可不是!我看這絹花做的便是上次大少奶奶戴的據說是宮裡傳出來的宮花都比得上了。」
「這梅花給姑娘送去,讓她正好在元宵戴上。」柳夫人心裡極是得意,尋思著過年的時候,要把這些絹花戴出去跟大嫂好好比比。她亦是北方大世族出生,在娘家的時候,她雖庶出,可家裡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故頗得父親和嫡母寵愛。若不是自己心心唸唸的想嫁到江南來,也不會嫁給柳教授。
兩人正說話間,門外有人進來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