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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替身》第56章
  56、

  周翔在地上躺了足足有二十分鐘,在確定晏明修確實睡得很沉之後,他才輕手輕腳地把晏明修的手一點一點地從自己腰上推開,把身體從晏明修的箝制下脫離了出來。

  周翔抹了把臉,頭有點疼,他真想一頭栽倒,大睡一場。

  看著還趴在地上的晏明修,周翔從地上爬了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喘了口氣,才蹲下身,費勁地把晏明修拖了起來,他本打算把晏明修送到臥室,但是他往屋子裡看了看,那個看上去像臥室的房間離他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他實在沒有力氣把晏明修拖抱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乾脆就把晏明修弄到了沙發上,僅僅是這麼一段距離已經累得他滿頭大汗。

  如果他沒喝酒,尚且能把晏明修背起來,可惜喝了酒之後腳下虛浮,自己能穩住腳步已經不錯了,要搬動一個一百六七十斤的人,實在是太勉強了。

  把晏明修弄到沙發上之後,他看到陽台外面正好晾曬著毯子,他把毯子拿回來,蓋在了晏明修身上。

  周翔看了看表,已經四點多了,如果再不去,天就要亮了。

  他白天的時候儘管決定要去冒險,可是心裡一直在打鼓,很多不好的念頭蹭蹭蹭地全都冒了出來,讓他覺得自己去也不對、不去也不對,但是現在三杯酒下肚,他人變得大膽了很多,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流逝,他站起身,毫不猶豫地走了。

  他打車回到自己家那個小區,剛好五點,天色已經微微有些發亮,路燈下起早的清潔工人正在盡職地清掃著街道。

  周翔讓司機把車停到了小區的後門,他想起了上次蔡威提到的監控錄像,就留了心眼,這個後門很偏僻,是清潔工人收拾垃圾時候經常走的門,周翔從這裡進來,基本不會有人看到。

  他摸進了自己那棟樓,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樓道里特別靜,這個時間,是人睡意正酣的時候,也是比較安全的時候。

  周翔果然從消防栓裡摸出了鑰匙,看來,他們並沒有懷疑自己這個「賊」用過備用鑰匙,蘭溪戎把鑰匙也放了回去,畢竟如果不是本身就知道鑰匙的位置,誰會想到呢。

  有了鑰匙,周翔的心就定了大半,看來老天爺還給他留了條後路。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門,以最快地速度閃身進了屋。

  屋子裡一如當時他匆忙逃跑時的樣子,就連他灑在蘭溪戎臉上的那一捧土,都還散落在地上。

  周翔深吸了口氣,迅速地走進臥室,估計把櫃子和床頭櫃都翻亂,然後走進書房,把抽屜一一打開,做出被人翻找的假象。

  只有客廳他沒怎麼動,根據那天偷聽到的內容,他們三個人為了保持現場,都留在客廳,所以客廳是什麼樣子,他們是有記憶的。

  幸虧他家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否則一般失竊的人,第一反應都是去看看丟了什麼東西,而晏明修他們卻能保持冷靜,最大程度地保留著現場的痕跡。

  周翔從進屋到離開,花了可能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知道自己也許會留下漏洞,畢竟他不是真正的小偷,也不是刑偵人員,但是他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容易實現的阻礙破案的行為,而且他相信這麼一通搗亂,絕對能湊效。

  周翔做完這一切,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剛走下一半樓梯,他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嚇得他魂兒都跟著顫了。

  周翔看也沒看,快速地掛斷了電話。那鈴聲在寂靜的樓道里別提多刺耳了。

  直到一刻不敢停留地跑出小區外,走到了他認為安全的地方,他才掏出手機,原來是陳英打來的。

  周翔把電話打了回去。

  「周翔啊,你還沒回來呀。」陳英的聲音明顯是剛睡醒,有些含糊不清。

  「嗯,我跟同事剛喝完,這就要回家呢。媽,我不是讓你安心睡覺嗎,別等我。」

  「我睡了的,就是起來上廁所看你沒回來,我不是擔心嗎,你回來就好,以後別這麼晚了,多累呀。」陳英打了個哈欠。

  周翔掛上了電話,這時候天已經漸漸亮了起來,周翔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車,趕回了家。

  回家之後,他連臉都懶得洗,倒在客廳的那張簡陋的單人床上,呼呼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

  他睜開眼睛看了看表,先是覺得自己遲到了想趕緊爬起來,後來又想起來,他已經跟蔡威請了假,因為今天,他要去拿陳英的檢查結果。

  就是今天了。

  周翔的心臟傳來一陣顫動。

  「周翔?你醒了?」陳英小聲在旁邊說。

  周翔坐起了身,甩了甩髮脹的腦袋,「媽,怎麼不叫我。」

  「叫你做什麼,你昨天回來那麼晚。」陳英給了他一條毛巾,「去洗洗臉,來吃飯。」

  周翔乾脆沖了個澡,他渾身上下都是酒味兒,那味道實在不好聞。儘管這個廉價的小公寓很破,但陳英是個特別愛乾淨的女人,屋裡屋外收拾得妥妥噹噹,沒有骯髒的地方,現在周翔站在屋子裡,覺得自己跟屋裡清新的空氣相牴觸。

  等他把自己收拾乾淨出來,陳英已經換了一身特別整潔體面的衣服,坐在沙發上,眼睛靜靜地看著那個周翔買回來的二手電視,只不過電視沒有打開。

  「媽。」周翔輕輕叫了一聲。

  陳英回頭笑了笑,「你吃飯,吃完飯咱們就去醫院。」

  周翔走過來,蹲到了她面前,握著她的手說,「媽,你別去了,我自己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自己的病,我得知道的比誰都清楚。」

  周翔還想勸,陳英抬起手,摸了摸他濕乎乎的頭髮,「別說了,阿翔,你媽比你想得要堅強很多,就算醫生說我得了癌症,我也不怕,能在死之前看到你醒過來,還有那麼好的工作,想著你以後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我就能放心地下去跟你爸做伴兒了。」

  周翔嘴唇顫抖著,眼圈有些發紅。

  陳英拍拍他,「快去吃飯。」

  周翔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胡亂擦了擦頭髮,把陳英做出來的特別豐盛的早餐吃了個乾淨,然後換上衣服,帶著她出門了。

  這次周翔要打車,陳英也沒阻止。周翔受不了陳英那種彷彿失去赴死一般的情緒,拚命想逗她笑,她笑是笑了,卻那麼地勉強。

  倆人在醫院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終於輪到他們了。他們走進上次那個醫生的辦公室,並關上了門,屋子裡很安靜,醫生透過眼睛看了他們一眼,指著眼前的椅子,「坐。」

  倆人坐下了。

  醫生做了一段比較專業的陳述,周翔統統沒聽進去,實際上不光是他,就連陳英也狀似認真聆聽,腦袋裡卻嗡嗡作響,眼前發花。

  但他們都沒有錯過最後的那個名詞,「尿毒症」。

  醫生頗為遺憾地看著他們母子,「你們可以繼續去大醫院做複查,不過尿毒症並不難診斷,我這裡是完全可以確診的。其實你們應該感到慶幸,尿毒症不算絕症,只要患者配合做透析,就能有效地延續生命。」

  周翔領著陳英走出了醫生的辦公室,黯淡的醫院長廊裡,有各型各色的醫生和患者往來穿梭,他們或許都帶著難以言說的病痛,每個人的神色都不輕鬆,這對普通母子臉上那種彷彿定格了一般的絕望,引不起別人的注視。

  陳英喃喃地說,「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怎麼偏偏是這個。」她曾經在醫院照顧周翔兩年,什麼樣的病她都見識過,尿毒症對於一個貧困家庭來說,簡直是天塌下來一般的經濟壓力。

  醫生說她病情較為嚴重,建議她每星期做兩次透析,這裡的收費一次就要四百,一個月花在這上面的錢,就要三千多,更何況尿毒症患者不能從事重體力勞動,她基本失去了工作的機會,周翔剛剛工作,怎麼可能養活得了他們兩個人的同時,還給她治病?!

  周翔愣愣地看著醫院斑駁的牆壁,他想說什麼,卻如鯁在喉。

  這究竟算是幸還是不幸呢?至少只要堅持治療,得了尿毒症還能活一二十年的大有人在,陳英今年已經六十了,人能活到七八十歲,已經算是足夠。可是,他上哪兒弄錢去?

  一個星期就要八百塊,這還不包括其他的藥品和保養品的費用,他現在一個月平均下來也只能賺個六七千,還要負擔倆人的住宿、伙食、交通,更不論他們還欠著三十多萬的外債,而且如果能找到腎源換腎,那更是一筆幾十萬的開銷,他上哪兒弄錢?

  如果他是以前的周翔,他狠狠心把房子賣了,換個兩百多萬,還能支撐過去,可是現在他有什麼呢?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生了病,急等著用錢的母親。

  周翔從來沒覺得這麼絕望過。

  陳英的聲音空靈得簡直不像是從她身體裡發出來的,她說,「我不治了。」

  周翔抬起頭,「媽……」

  陳英疲倦地搖搖頭,彷彿想開了一般,堅決地說,「我不能拖累你,這病就是個無底洞,咱們治不起。你還這麼年輕,你還沒結婚,我不治……」陳英一遍遍地搖著頭,眼淚唰唰地流了下來。

  周翔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媽,你必須要治,不為什麼,就因為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咱們日子過得一般,但人總還是在,人要是沒了,生活多好又有什麼用,媽,你必須治,你不能這麼對我。」周翔不相信,自己這輩子命裡注定就沒媽,他親媽在他那麼小的時候就死了,他重生之後白得了一個媽,如今又生命垂危,他接受不了,他絕對接受不了。如果說他的親媽死於意外,他無力阻止,至少陳英他是有希望救她的,無非是錢的問題,無非是錢。

  陳英只是一邊流眼淚一邊搖頭,她眼中滿是絕望,她是真的想一死了之,也不想留下來拖累自己的兒子。

  周翔不容她拒絕,給她辦了手續,領她做了第一次透析。

  再陳英做治療的時候,周翔問她還有沒有什麼醫保之類的可以用。

  陳英很絕望地搖頭,說她丈夫去世之後,她一度情緒崩潰,沒法上班,辦理了提前退休,後來周翔又住院,她的醫保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現在能不能派上用場,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周翔絞盡腦汁想著什麼辦法能夠弄錢,卻一無所獲。

  他甚至想要不要跟蔡威坦白他的身份。可是常年對抗尿毒症,那不是幾萬塊就能對付的病,那是要幾十萬上百萬的投入,他一旦跟蔡威開了這個口,蔡威重情義,還對他心存愧疚,必然要借他錢,但是,他根本還不上。蔡威一個人要養活老婆孩子,還有一個中風癱瘓的父親,他肩膀上的壓力,沒比自己小多少,他如何跟蔡威開這個口?早不說晚不說,需要用錢了才說,用蔡威的愧疚和情義壓迫他,這種事,他實在是……做不出來。再說蔡威未必能理解,陳英畢竟不是他親媽。他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實在不該讓蔡威摻合進來,他不想蔡威恨他。

  那麼,還有誰能幫他?

  蘭溪戎?一兩百萬,也許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不……不行。蘭溪戎因為他的死,很是傷心,他怎麼能在需要他的錢的時候才告訴他真相?再說,他和蘭溪戎絕沒有熟識到那個份兒上,他有什麼資格這麼利用蘭溪戎?

  再說,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還不上錢,蘭溪戎再成功,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到時候,他要拿什麼賠償蘭溪戎?

  陳英的透析整整做了五個小時,周翔就在她旁邊,寸步不離地陪著,可是他的頭,一直沒有抬起來。

  究竟……誰能幫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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