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玉夜探許先生
林家實在是人丁單薄,林如海教兒子洗銀器擺祭品,又命謹玉拈香,父子倆給祖宗嗑頭。供桌前食物豐盛,林如海從祭祀過的供品中割下一塊肉,放到準備好的銀盤裡,這是要留給林謹玉吃的,據說會得到祖宗的保佑。
其實超難吃,沒啥滋味兒。
林如海摸摸兒子的頭,笑道,「以後咱們林家就看你的了。」
林謹玉笑,「兒子以後定會光耀咱家門楣,給爹爹娘親生一堆孫子玩兒。」
「那可好。」
……
林如海這人比較開明,過年的時候給兒子放了幾天假,不用再讀書。林謹玉也想著好好玩兒幾天,沒承想許先生回來了。
原本定於十五後的歸期,提前了。
林謹玉琢磨了半夜也不知道啥原因,他爹用了晚飯便去外院了,頭林謹玉回院安置也沒瞧見回來,林謹玉這心裡就七上八下跟著瞎擔心。
他睡覺有個好習慣,不留人守夜。估摸著丫頭們都睡了,穿上衣袍躡手躡腳的溜出房門,院門是緊閉的,應該還有值夜的婆子,這深更半夜的,值夜的婆子怕是找地方養神去了。院門鎖得緊,院牆卻矮,搬個凳子林謹玉竟然跳了出去。熟練的找到內外院間留出的狗洞,鑽出去,林謹玉小心的靠著花木走來掩飾身影,走得又快又穩。。
林如海雖面上無異,可是不經意間眉毛皺了好幾次,只有在賈敏生病時,林如海才會有這個動作。林謹玉也不想這樣偷偷摸摸的,雖然母親極力打起精神跟家人歡笑,身體仍是漸漸虛弱了。他不敢祈求能更改父母的命運,卻不能等日後兩眼一摸黑,府裡還有這許多摸不著根底的人在,叫他如何能安心睡覺休息?
林謹玉用一種徐師傅教的很特別的吐納的法子,呼吸悠長,慢慢的摸向許先生的小院兒。手輕按在桃花門上,冰冷入骨,此時天上只一彎新月,黑得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林謹玉用盡全力,竟然沒上鎖。也是,他父親用了飯便到外院來,他回房時父親仍未回正房。
林謹玉小心的將門推開一人寬的縫來,自己卻一個轉身貼外牆站著,等了大約一刻鐘,院中沒反應,林謹玉才放輕手腳的走了進去。
日後林謹玉每回忙起今晚的行動,都會臉紅一陣……
一柄涼涼的薄薄的東西落在他的小脖子上,後面的人沒說話,林謹玉卻被這股子寒意激了個冷顫出來,「別,別動啊,大俠。我,我是來找先生問文章的,我爹就是揚州鹽政林如海。許子文是教我唸書的先生,不,咱們不是外人。」
後脖領子被人拎起來,林謹玉雙腿離地,被勒得幾乎要翻白眼吐白沫,小胳膊不停的舞晃著,那人拎著他朝書房走去,林謹玉也識相的沒喊救命。
雕花木板門被踢開,林謹玉屁股上挨了一腳向前撲去,他生得圓圓胖胖,一時沒剎住勢頭,軲轆滾了個圈兒就進去了。
後面傳來關門聲,林謹玉真想回頭看看那踹他屁股的混帳長得啥倒霉相,卻聽到一個居高臨下的聲音,「你深更半夜的來做什麼?」
「我,我,」林謹玉爬起來,他老爹果真在許先生這兒,結巴了兩聲,林謹玉不說話了。此時此刻也不適合編啥讀書問學的屁話惹他爹生氣。
這屋裡沒鏡子,林謹玉沒看到自己的小袍子上沾雜著泥土草葉,小臉兒上也染了灰塵,活像只掉到香灰裡的胖麻團兒,林如海氣不打一處來,怒問,「你這是怎麼弄得?」
「我,我來看看先生。」林如海就他一個寶貝兒子,不過是罵他幾句,打幾下屁股罷了,林謹玉索性光棍兒了,「先生是不是遇到難事了,我看先生臉色不大好,人也瘦了。你們誰也不跟我說,我就來偷著聽聽。」
許先生收攏了下桌上的信件,笑著站起來,到小弟子跟前,皺著眉毛鼻子,道,「瞧你這一身弄得,髒死了,你這兩條小短腿兒,怎麼從內院跑出來的?」
林謹玉臉有些紅,許先生笑道,「我常在外面園中散步,莫不是從那小狗洞裡爬出來的。」
許先生加了把火,包子終於熟了,開始冒熱氣了,連同兩隻耳朵都燒得透明了,十分可愛。
「罷了,如海兄先去休息吧,我來跟謹玉說。」許先生道,「小孩子難免淘氣些。」
林如海輕抽了林謹玉的後腦勺一下,「明天再跟你算帳。」對許先生點了點頭,便走了。
林謹玉想他老爹是真信任這姓許的啊,也不擔心他給人活剝了。
許先生先泡了個澡解疲乏,又將林謹玉洗剝乾淨了,兩人一道躺在床上,許先生打了個哈欠,「不是聽說你習武了麼?倒更胖了。」
許先生略有潔癖,林謹玉那身衣服都讓扔到院子裡去了,洗了澡,內衣也沒得換,只好光屁股被許先生摟在懷裡,屁股還被摸了摸去。
「手別亂動。」林謹玉蹭幾下。
「說吧,想問什麼?我都告訴你。」小孩子肉肉的最有趣,超好摸,許先生摸了又摸。
林謹玉見先生一臉倦容,覺得自己不大厚道,聳拉著小腦袋埋在先生襟前,「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了,先生睡吧,看你累得狠了。」
「你就算不信任我,也該信你父親才是。」許先生點了林謹玉一句。
「不是不信任。」林謹玉道,「先生教我讀了這麼久的書,對我什麼樣我知道。我是擔心你們,別給人當了踏腳石。陰私之事是非最多,知道得多了,也不是福氣。」
林謹玉說出這種老氣橫秋的話來讓許先生大為驚詫,身子一僵,懷抱也變硬了,語氣仍是淡淡地問,「你知道了些什麼?」
「倒是問過父親,父親不許我問。」林謹玉一抬身子,灌了一被窩子冷風,被地先生按壓下去,反駁道,「先生身邊有這種身手鬼魅的人保護,身份定不一般。先生不管有什麼任務在身上,也要多為自己考慮些,總要先顧及自己的性命安危。」
許先生笑,「難得你為我操心。跟你說吧,我沒什麼事要做,在這裡只是為了能安全的活下去。至於你父親,我們年輕時就認識,是舊友。你父親能收留我,我很感激。」
「睡啦,我困死了,你別摸我屁股。」林謹玉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做了一件蠢事,林如海跟他說了,他其實也只是知道,並沒有能力改變什麼。如果結局是個死,那做明白鬼跟做糊塗鬼根本沒啥區別。
若許先生對他家並無惡意,他如此猜疑倒影響了兩人的師徒情分。
林謹玉覺得自己就是個自作聰明的大傻子,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腳。這也是他平日裡的小習慣,每當自己作了傻事,懊惱之下,他就喜歡踢牆角。這一腳卻踹錯了地方,許先生一聲痛呼,聲音壓得極低,可仍能讓人明白究竟有多痛。
呯——
窗戶被人踹開,一道黑影滑入房間,這是個很俊俏的少年,只能說是少年,不過十七八歲,身上帶著露水的清香,長眉入鬢,帶著凜凜的肅殺之氣,一雙眼睛極黑,帶著寒光射向床榻,手中長劍如漆,似被潑了墨一般,沒有半點反光。
「無事,出去。」許先生低吟,眉梢擰得極緊,兩根手指夾住林謹玉屁股上的肥肉,狠狠的擰了下去。
林謹玉痛得濺出淚來,也知道他是他是不對,連連求饒,「我不是故意的,先生,您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較。」
少年轉身從窗間躍出,不知怎麼搞得,窗子竟無風自合。不過林謹玉現在沒空欣賞少年的英姿,他忙著認錯,許先生的臉梢疼得煞白,好半天才緩過來,咬著牙恨不得生吞了林謹玉。
「先,先生,你下去尿尿,如果能尿出來,就證明沒事。」
「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