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熙鳳話說迎春
天氣晴好,林謹玉玩兒了會兒就熱了,鼻尖兒上沁著米粒似的汗珠兒,臉蛋兒上紅撲撲的,把手裡的桃花兒給徒汶斐捧著就要脫衣服。
徒汶斐可是見識過林謹玉的強悍作風,忙勸道,「咱們屋裡去歇會兒就好了,哪兒熱到這步田地了。別脫了,三月的風還是冷的,別著了風,大後天你還有殿試呢,真病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林謹玉聽這話挺有道理,只將脖領上的瑪瑙扣子解開透氣,小肉手扇著風,八卦的問,「你說皇上把咱倆趕出來跟先生說什麼悄悄話呢?我都餓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吃飯?」說著還摸了下肚子,「找包子叔問問去。嗯,你知道包總管在哪兒嗎?」說實話,包子此人向來神出鬼沒,一般都在許子文身邊,端茶遞水傳個話啥的非常及時,有時許子文輕輕喚一聲,包子就能從外頭走進來,林謹玉不僅一次的懷疑其實包子其實身負絕世武功。
徒汶斐沒說話,林謹玉推他一下,「喊一聲試試。」
「你自個兒喊吧,這麼晴天白日大喊大叫的不成體統,給父皇聽到少不得要訓斥我。」徒汶斐拿著花枝去搔林謹玉的小胖臉兒,林謹玉躲開笑道,「你就這點膽量,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呢。你喊不喊!」猛得撲過去掐住徒汶斐的腰不放,徒汶斐腰上最怕癢,往日一道在床上睡覺時,林謹玉摸幾下他還要哆嗦著笑呢,現在被偷襲,禁不住叫了一聲,手裡的桃花抖了一地,忍不住笑起來,連忙捏住林謹玉的手,笑道,「別亂動,差不多時辰了,我們過去吧。舅舅哪裡捨得餓著你呢,快把這地上的桃花收拾起來。」說著俯身攏在手裡,「總不好糟蹋了,舅舅水閣裡的博古架上有隻羊脂玉美人聳肩瓶,配這花兒正好,你去拿來,在瓶裡灌了水,正好把花養起來,也能多開幾天。」
林謹玉反應極快,指著徒汶斐張圓了小嘴巴,道,「太奸詐了,這就挖坑給我跳!你怎麼不去?個死狐狸,太壞了!把花給我,你去拿瓶子!」伸手要花。
徒汶斐笑著握住林謹玉的小肉手,「玉包,你不是餓麼?這麼幾步道,你過去拿了花瓶還可以順手吃些點心,舅舅見你餓,肯定會讓包總管開飯的。我是心疼你呢,我要是去的話,可不敢要瓶要點心,否則少不得被說玩物喪志呢。」
林謹玉沒啥好反駁的,一嘟嘴一跺腳,「一塊兒去。」
徒汶斐拿帕子給林謹玉擦了擦汗,捧著一大束花,悠然同行。到了水閣門外,並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林謹玉還有些擔心,別倆人在裡頭幹啥XXOO的事兒啊,要給他們攪了局,徒景辰不定怎麼報復呢。徒汶斐見林謹玉有意落在自己身後,轉眸便知林謹玉動了啥心思,不由忍笑。
包子就在裡頭伺侯呢,見這麼一大捧花,笑道,「真好看,奴才拿瓶子養起來吧。」
「包子叔,這可是我剪的,給先生裝飾書案,你看先生這屋子的色調也太悶了。」林謹玉問,「包子叔,飯做好沒?我肚子在咕咕叫了。」
許子文笑道,「先去梳洗乾淨,馬上就開飯。」
包子從徒汶斐手裡接了花,笑道,「奴才叫他們送水進來。」
徒汶斐在徒景辰許子文跟前很文靜,用膳時也沒多少話,倒是林謹玉是真餓了,甩開腮梆子吃個沒完,徒汶斐很會照顧人,知道林謹玉喜歡吃魚,挑了刺給林謹玉放到碗裡,林謹玉也偶爾給徒汶斐布幾筷子菜。
徒景辰看得頗有些食不知味了,眼角抽了又抽,見林謹玉夾了香菇給徒汶斐,冷聲道,「汶斐不吃菌類。」
「哪裡,我們還一起烤磨茹吃過呢。」林謹玉看向徒汶斐,徒汶斐道,「以前不怎麼愛吃,後來慢慢覺得味道還不錯。」夾起碗裡的香菇面不改色的吃了,又接著給林謹玉挑魚刺。徒景辰一口氣噎在喉嚨裡,出不來下不去,許子文伸手給他盛了碗湯,徒景辰接過去喝了,才算把一口氣送了下去。徒汶斐打小兒是不碰菌類的,徒景辰會記得,還是許子文提醒的他,後來,只要徒汶斐惹許子文不痛快,許子文必然命人一天三頓的給徒汶斐做磨菇吃。徒汶斐小時侯非常有骨氣,常因此挨餓。徒景辰對徒汶斐的感情比較複雜,不過徒汶斐怎麼說也是他兒子,偏兒子喜歡上這麼個胖子,徒景辰覺得兒子實在有些虧了,想著借此婉轉的提醒一下林謹玉,要對自家兒子多用些心,沒成想人家徒汶斐根本沒領他情。徒景辰深覺一片好心喂了狗,內心冷哼,吃磨茹算什麼本事,有能耐你去吃鶴頂紅!
用了午飯,林謹玉徒汶斐便告辭了。
王熙鳳服侍著賈母用過午飯,回自個兒屋裡跟賈璉邊吃飯邊商量去林府送禮的事兒。
賈璉也聽說了林謹玉榜上有名的事兒,笑道,「林表弟真是個有本事的,不僅上榜,名次也好,說不定還會被點個探花什麼的。除了老太太的東西,咱們房裡單備一份兒,知道林表弟什麼都不缺,不過是咱們的心意罷了。」
「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王熙鳳笑著給丈夫斟酒布菜,道,「我就是想著頭晌時間短,縱是去了說不了個三五句話就晌午了。林妹小定、大定、大婚,我都是單備了禮送去的,他們姐弟對我還算親熱。林表弟這次中了進士,日後定是前途遠闊。想想這才兩年,卻是跟過了幾輩子似的,他們剛來時孤女弱弟的,哪裡會料到今天呢。如今林妹妹嫁到了王府,林表弟有了功名。我父親看人是最準不過的,幸而咱們當時聽了父親的話。對了,這兩天聽大太太在念叨大妹妹的婚事呢?怎麼樣了?」
賈璉擰了下眉,抱怨道,「大妹妹如今都十九了,也不知早幹什麼去了。」
王熙鳳低頭笑道,「這兩年家裡的事兒一出接一出的,倒把大妹妹耽擱了。唉,這事兒輪不到咱們開口,只是咱們房裡可有誰呢,大妹妹這個年紀,委實再不能拖了。大妹妹的性子綿軟,要讓我說不用找什麼高門顯第,門戶簡單些才對大妹妹的脾氣。」
賈璉夾了一筷子鱔段嚼了,嗤道,「誰說不是呢?不過自林妹妹賜婚東安王府,大老爺又是個心性高的,嘴裡不說,也是想著讓大妹妹攀高枝兒。論理不該道長輩是非,可是大妹妹哪裡好跟林妹妹比,庶出不說,容貌品性,大妹妹更是不及林妹妹。再說,咱家也沒幾十萬的陪嫁。大老爺即存了這個心,平常人哪裡看得上,一年一年的蹉跎到了現在,前些日子還想讓大妹妹去忠順王府做庶妃,給老太太罵了個沒臉才罷了,如今又瞧上了大同府孫家的孫紹祖。」
「孫家?」王熙鳳柳眉微皺,想不起榮國府有跟這家子來往啊?
「說起來也算世交,只是久不往來罷。這個孫紹祖我見過,五大三粗、相貌魁梧,聽說家裡也有些家底,只是年紀太大了,今年二十七歲,襲了個指揮之職,如今在吏部侯缺提升呢。」賈璉道,「你想想,哪家的公子二十七還沒成親呢?」
「難道是填房繼室?」王熙鳳問,搖頭道,「這可使不得,大妹妹花兒一樣的姑娘,老太太絕不會同意的。」
「反正這裡頭肯定有鬼,」賈璉抿了口酒,「否則這樣好的條件,哪裡會至今不娶呢?真不知道大老爺在想什麼?」
王熙鳳微嘆道,「大妹妹到底是咱們的親妹妹呢,能幫就幫一把,女孩兒要是嫁錯人,這一輩子可就完了呢。」她自經了林家之事,方知為人處事要留三分餘地的道理。
「我倒是想,大老爺哪裡是聽人勸的,我略多說一句就吃了好幾個巴掌。」賈璉道,「都是大妹妹的命啊。大妹妹三椎子扎不出血的性子,平日在家裡也顯不出來,大太太又是個凡事不理的,哪裡會想著她呢。」
王熙鳳想了想迎春的性子,也唯有嘆息,「我估摸著大妹妹的好日子是要快了,如今寶玉探春也都到了年紀,怎麼著也沒有越過大妹妹的道理,只盼著大妹妹是個有福的吧?」
兩人且說且嘆的吃了飯,又到床上歇了半晌,王熙鳳梳洗過跟老太太說了聲,才坐車去了林府。
賈母年紀大了覺就少,倚在榻上思慮著幾個孫子孫女的婚事,迎春是萬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依著迎春的性子,賈母想著在今科春闈裡若有合適的進士,不論貧富,只要知書達理人品端方,配迎春就足夠了。至於寶玉嘛,雖今科未中,不過年紀還小,備考下科也無妨。她原本相中了甄家的三姑娘,不過聽說如今甄家惹了官司,揚州鹽政自林如海任上故去,接手的便是甄家三房甄惟存,不料出了紕漏,還不知結果如何呢?賈母是個謹慎的人,不想這個貿然訂下,想著還是在京都世家中尋一品貌俱佳的閨秀說給孫兒也是好的。再有探春,賈母從內心講,很喜歡探春的爽俐能幹,容貌品性都是極佳,只一樣不足,庶出。不過當年探春因是女孩兒,便記在了王夫人名下,這也是大戶人家為了提高女孩兒身份,常用的手法兒。三月三便是探春的芨茾禮,正好議親呢。
剛剛王熙鳳回稟去林家送禮之事,賈母想到林謹玉如此有出息,心中又愛又嘆,不禁動了聯姻的心思,林謹玉與探春是同年,倒也般配。只是之前與林家撕破了臉,雖偶有往來,到底不復以往親密。不過,對林謹玉,賈母卻沒啥把握,林謹玉是嫡子,對探春是嫡出還是庶出,自然清楚,瞞是瞞不過的。從年妃身份上,東府的惜春其實更相配,只是惜春到底差了一層,還有另一處妨礙,上頭幾個哥哥姐姐還沒訂親,又怎能輪得到惜春呢?
嘆一口氣,賈母真有些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