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玉糊塗升學士
且不說王熙鳳得了林黛玉的錦囊妙計,回府與賈府商議迎春的親事。
林謹玉去翰林院上班卻遇到了奇事,他上午剛與眾人一道聽了掌院學士忠君愛國的訓示,下午便接到聖旨:點為四品侍讀學士。眾人看他的眼光都滿是……詭異。
侍讀學士向來出自翰林,從四品,頂頭上司便是掌院學士。官兒不大,不過伴駕侍君,端得是清貴無匹。你一個小探花,哪兒來得這等機緣哪?你走得誰家的路子巴結上了得了皇上的眼緣兒啊?不說翰林院這一幫子編修編撰檢討,就是掌院學士內閣相輔徐碩瞧著他的神情也有些不對頭。
傳旨太監笑道,「林學士,萬歲在御書房等著呢,請吧。」
林謹玉抬袖子擦了擦額間的汗,茫然的望瞭望周圍尚未來得及熟悉的同僚,同僚們的臉色都有說不出的古怪,林謹玉忙跟著傳旨太監去了。
走在宮裡的石板路上,林謹玉笑問,「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我姓崔。」
林謹玉自袖中取出張銀票塞崔公公手裡,笑道,「辛苦大人了。」
崔公公不料林謹玉小小年紀,竟如此有眼色,低聲道,「奴才謝林大人賞。林大人,萬歲爺心情不大好,您過去可要小心伺候。」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指點了林謹玉幾句。
「多謝大人提點。」
去的是皇帝的內書房,一片肅殺,外頭正有一人被按在條凳上,兩個小太監揮著金絲楠木做的板子打得噼啪作響。這人一身淡紫色一品官服,趴著看不到容貌,不過封建社會皇權至上,打板子都要扒了褲子打,林謹玉只瞧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青紫腫脹,帶出幾分猙獰。愈發襯得那截白晳如玉的頸項纖細可憐。再走近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兒縈繞鼻息,林謹玉馬上知道這挨打之人的身份了。工部尚書,吳憂。他大鬧工部時趁機抱了下吳憂,吳憂身上就是這種香氣,至今未忘。
林謹玉心中一個哆嗦,一品尚書被按在外頭打板子,看來徒景辰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
板子停下,監刑太監與傳旨太監一道進去復旨。
過一時,宣二人進去見駕。
吳憂仍能勉強起身,唇上幾道牙印,臉上冷汗涔涔,配上他那神仙般的五官,使人頓生不忍之心。吳憂整理衣衫,林謹玉過去拿帕子想給吳憂擦臉上冷汗,被人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吳憂瞪他一眼,這小子傻的麼,挨了打倒要把證據擦去,叫皇帝看到還得以為他用內力抗刑呢。
林謹玉訕訕笑了,跟著吳憂一道進去見駕。
徒景辰正坐在龍案後頭運氣,徒汶斐低頭坐在錦凳上。吳憂林謹玉行了禮,徒景辰冷聲道,「起來吧,賜座。」
林謹玉坐在吳憂下首,見吳憂坐在凳子上時,額間的冷汗順著太陽穴流到下巴尖兒滴到官服上,那張俊美的極點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徒景辰冷笑,「知道疼就長些記性,朕養你們難道是吃白飯的!」
「是,臣知罪。」吳憂起身告罪,聲音中都透著一股子虛弱,徒景辰也沒命他再坐了。
徒景辰看向林謹玉,「知不知道朕叫你來做什麼?」
「臣愚鈍。」
「瑞王,你與他說說。」
徒汶斐道,「揚州鹽課案牽涉甄家,一路審訊還算順利,只是這百萬兩鹽課稅銀竟被甄家挪用當成太祖接駕時的虧空補了戶部。追到到此處,帳倒是能對上,只是甄家忽然間賣房賣地的酬了百萬兩銀子上京,又說是補的鹽課銀子……從甄家案發到至今,不過半年,這筆銀子的來歷倒著實蹊蹺。」
甄家這樣做為,倒讓上皇不忍心,人家為了接待你祖宗欠了銀子,如今砸家賣鐵的還了,還要怎樣?不說上皇為難,徒景辰更是難上加難,甄家主動歸還欠銀,賞不願賞,罰無可罰,真不好治罪了。更讓他不解的是,百萬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甄家從哪兒搞來的!要說裡頭沒鬼,徒景辰就是做了鬼都不能信的!偏一時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股子邪火就撒到了吳憂頭上。
吳憂擦了擦額間痛出的冷汗,咬牙道,「臣派人到金陵查過,甄家賣房賣地一共得銀二十五萬有餘,去了這二十五萬,還有七十萬不知來歷。金陵城大小銀莊打聽,並年之內的銀兩流動就多了,無處下手。這都是臣的疏忽。」
「甄家的案子,到此為止。甄惟存畏罪自盡,死有餘辜,其他的人按律處置。只是這七十萬兩銀子斷不是憑空飛來的,朕不便發明旨,你們也要給朕接著查。」徒景辰道,「謹玉,甄家的案子你也出過力,你的性子不適合在翰林院,就在朕身邊當差吧。瑞王有吏部的差事分不開身,甄家的事,你協助吳憂。」
林謹玉領旨,看了吳憂一眼,吳憂汗濕官服,忍著劇痛道,「萬歲,甄家遠在金陵,樹大根深,著實難以下手。若要查甄家事,不如將其調回京城,也好方便行事。」
林謹玉接口道,「吳大人說得有理,甄家在金陵是地頭蛇一樣的人家,此次甄家獻銀有功,萬歲憐惜老臣,調入京城,以彰顯萬歲之仁德。再者,沒人會平白無故的給他七十萬銀子,甄家收了銀子,就得替人辦事兒,總會露出馬腳。在京城是查是問,也便宜些。」
「朕自有安排。」徒景辰的眼睛冷寒的眼睛在吳憂林謹玉的臉上掃了個來回,直看得林謹玉心突突的跳,才淡淡地道,「差事上多經心,下去吧。」
徒汶斐仍留在內書房,林謹玉跟著吳憂退出,吳憂一出門差點摔到地上去,林謹玉忙扶住他。林謹玉個子還未長成,正好給吳憂當枴杖,吳憂沒客氣,大半個身子壓在林謹玉肩上,哼哼了幾聲,擰著眉輕聲道,「怎麼過了這一二年還是個豆包樣?」
「你到底為啥挨板子哪?」林謹玉問。
「甄惟初這個狗娘養的狗雜碎!」吳憂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繼續有氣無力的哼唧著,「今天不行了,我得休息,明天再說甄家的事。你也先去找許學士探個底兒,如今咱們一條繩上的螞蚱,不然下次非一道挨板子不可。」
林謹玉將吳憂送到宮門口吳家馬車上,才轉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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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玉先回家靜坐冥想,總不能事事都靠許子文指點,可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徒景辰為啥這麼迫不及待的把他擱甄家案中。要說徒景辰,肯定有許多心腹之人哪,怎麼叫他去調查呢?而且,他幹巴巴的一侍讀學士,吳憂是工部尚書,查案子是刑部的責任,擱他們腦袋上也不對路啊。
查案得有人手,總不能叫工部的人放下手裡的差事搶刑部的活兒……天哪,林謹玉抓了塊兒冰含嘴裡,冷靜了一下,難道吳憂是皇上的密探?不然甄家賣房賣地的事兒,吳憂是怎麼知道的呢?
林謹玉卡巴卡巴的把冰塊嚼碎,拍拍屁股去許府了。
自從大長公主與許俊卿來京,許府熱鬧多了,車來人往的,像戶過日子的人家兒。
包子永遠如同及時雨一般及時,樂呵呵的抱拳,「謹玉少爺來了,少爺正等著您呢。」包子總是稱許子文為少爺,或許是叫慣了,懶得改口。
林謹玉還禮,「先生真是諸葛孔明啊,咋啥都知道呢?」
「皇上也來了。」包子為林謹玉解惑。
靠!這是在等著他呢,一□人!林謹玉甩甩袖子走了兩步,又扭頭道,「包子叔,我渴死了,給我來碗冰鎮酸梅湯啊。」
「知道了,謹玉少爺趕緊去吧。」
湖中荷葉亭亭,陽光下碧水生金,映得雕樑畫棟的水閣仿若神仙居處。
林謹玉推門進去,一陣清涼直逼腦門兒,舒服得他長長的呻吟了一聲,許子文在裡頭就笑了,「怪聲怪氣的做什麼,進來。」
「先生。」林謹玉對徒景辰行了禮,「給皇上請安。」
許子文指了指幾上擺著的西瓜,「吃吧,外頭怪熱的。聽說你升了侍讀學士,怎麼樣,嚇著沒?」
林謹玉拿了一片,細細啃著,又沙又甜,西瓜下肚才道,「差點嚇死我,我一到御書房就看到吳尚書在外頭在被打板子,我這腿就開始轉筋。吳尚書叫我來跟先生探探底呢。」
徒景辰道,「看來吳憂是抱怨我了。」
「沒,吳大人罵了甄惟初一頓。」林謹玉試探的問,「是不是吳大人被甄家算計了啊?」
「吳憂平日也算精明強幹,我早命他盯緊甄家,結果甄家硬生生變出七十萬兩白銀,他竟然絲毫不知!」徒景辰臉上仍有怒色,道,「賞他二十板子真是便宜他了。朕也算看著你長大的,信得過你。吳憂有工部的事要忙,這些事難免力不從心,他是個謹慎的人,早跟朕要人分擔呢。」
林謹玉想拿帕子擦手,找了半天才想起來落家裡了,伸出沾有西瓜汁的手指舔了舔問,「那皇上對甄家……要查到什麼程度呢?」
徒景辰眉毛皺得極緊,訓道,「你惡不噁心!」多大了還舔手指。林謹玉直接抹衣襟上了,再接再厲的問,「皇上……」
徒景辰懶得再瞧他,「你不是很會猜朕的心思麼?自己想去吧。」
「是。」林謹玉也不樂意捋老虎鬚,笑道,「先生,琳姐姐在不在家?我瞧瞧她去。」
「在家,不過訂婚的男女在大婚前不能見面,上次她去你家已經有些過了,你別過去了。」許子文拉過林謹玉的手,用帕子給他擦了一遍,笑道,「你以後入朝做官,也得講究些,再敢舔手抹衣服的丟人,饒不了你,記住沒?」
「就今兒個忘帶帕子了。先生,您這兒的西瓜可真甜,我再吃幾塊兒。」林謹玉巴唧巴唧的啃了一盤子西瓜,喝了兩碗酸梅湯,才算飽了,抬屁股去側間兒睡覺了。
徒景辰心氣兒不順,見林謹玉又吃又喝,還死賴著不走,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許子文去側間兒看林謹玉睡覺,只穿了一件大褲頭,□著雪白的身子,拿了床薄被給林謹玉搭腰上才出去。
「若不是你將玉琳許配給林謹玉,我還真得懷疑他是你生的。」徒景辰醋道。
許子文側身躺在榻間,笑道,「你也該學學謹玉的心寬,甄家的事是透著古怪,不過在這京城之中,斷無人敢為亂的,難道你連這個都不放心?」
「朕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徒景辰抓住許子文的手笑了笑,道,「不過,現在暫且不去管他。」
許子文笑,「你讓謹玉去做吳憂的副手,我真是沒料到,他與汶斐畢竟……」
「林謹玉的性子,最是無情也最是多情,能讓他放在心上的人極少,你與他,雖無父子之實,也有父子之情。他的心,不是等閒能收買得到的,他若真喜歡汶斐,便不會對玉琳這樣熱絡。有你在,他忠心的人是我。」徒景辰道,「再者,他又不是傻子,審時度勢,自然明白該怎麼做。其實林謹玉同吳憂有些像,吳憂外頭也有幾個情人,只是誰能在他們心上呢?汶斐若能得林謹玉真心相待,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福氣。他若能有此出息,你也沒白教他一場。」
林謹玉是個極明白的人,在兩年前,他白衣入京與榮國府起齷齪被賜爵,他洞察先機,便秉持著一種信念:跟著皇上走。其實朝中很多人都是這種想法,不過,許多人沒有林謹玉的眼光手段。
再有林謹玉與徒汶斐的事,不論徒汶斐是個什麼打算,在徒景辰看來,林謹玉的心並不在徒汶斐身上。兩人閒著沒事兒滾滾床單兒,還不足以令徒景辰側目。徒景辰初時未表明身份時,林謹玉待他不冷不熱不恭不敬,倒是對許子文有情有義。在徒景辰看來,林謹玉對許子文的情義,比他與徒汶斐之間的肉體關係可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