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亮了，天邊幻起了晨光，淡淡地光線從小窗簾處溢進車內，一陣微風撫過，馬車簾子輕起，帶著湖水味的晨香頓時湧進馬車內。

　　韓謹從睡夢中醒來，她輕揉了揉眼睛，拉開馬車上的窗簾，一片廣闊的草地、連綿的山川、還有清澈的湖水頓時映入她的眼簾，她不禁驚嘆出聲，淡淡笑顏也隨之撫上了她的臉，她深吸了口氣，再次輕嘆了聲，心想：新的一天、新的人生就從此刻開始。

　　這爽朗的空氣，無污染與沒有爭鬥的的環境，就是她所嚮往的。可她為何還是放不太開，心中似乎仍有壓抑，心口還會不時的感到難受，她分不清是心疼、還是傷口疼。淡淡地哀傷在她眉目間，始終揮之不去……

　　「喜歡這裡嗎？」

　　突地耳邊響起了碩雷一個爽朗的聲音，韓謹稍稍一怔，恍惚著凝望向馬車簾掀開的一處，一張溫柔的笑臉，如在乾枯的河床下了一場及時雨般，讓她感到欣慰。

　　「嗯！喜歡，好喜歡！」韓謹說著，手伸過去扶著碩雷的手下了馬車。

　　韓謹往四周有意的尋了眼，見一處亦薇兒正在生著火，一旁還有幾隻野味。見此情景，她不由地回想起在懸涯底下的那段生活，現在有了照顧與保護她的人，此刻她感到無限的滿足，也希望這不只是一個夢。

　　「這樣真好！」韓謹對著湖的方向大喊了聲，接著便往湖邊跑去。見狀，碩雷焦急地嚷道：「小心地下有碎石，你的身體還未痊癒，還有你……」碩雷的話沒有說完，他抿了抿嘴，便緊跟了過去。

　　韓謹蹲在了湖邊，她捲起水粉色帶白色繡花的衣袖，撈起湖水洗了洗臉，清涼而舒心的感覺瞬間在她體內蔓延開來，彷彿她又回到了前生。

　　碩雷走到韓謹身邊，遞了快干布給韓謹。韓謹接過乾布，轉頭又看向湖面，臉上卻露出幾分歉意，片刻，淡淡地問道：「往後你有什麼打算？」韓謹對碩雷是打心底感到愧疚，好好的一個將軍為了她毀了前途不說，如今又棄國家安危與不顧，她不知該跟他說些什麼。

　　「等把你平安的送回諸國後，我就重回軍營。」碩雷輕聲說著彎身拾起了一塊小石子扔進了湖中，噗通一聲響，清澈的湖面上水波漸漸蕩漾開來，泛起陣陣漣漪。

　　聽了碩雷這番話，韓謹心想：趙蜀風這麼一個聰明人，肯定會因為她的失蹤而明白一切，那麼碩雷回去等於就是自討苦吃，他是不會放過他人欺騙他的，更何況她欺騙的不僅僅是他的感情，還有他的信任。

　　韓謹擔心地問：「你不怕趙蜀風知道一切後，用軍閥處置你？」

　　碩雷臉上顯出從沒有過的認真，他低頭慢悠悠的說道：「現在趙國國難當前，保衛國土為重，皮肉之苦算得了什麼，如今你能得以解脫，那麼一切也都值得。」

　　韓謹猛地一怔，心也隨之揪緊，她支支吾吾道：「可是，我…我…」她多麼的希望他能永遠留在她身邊，讓他永遠守護她，可這些話她說不出口，而且她也希望他能有個好的人生。

　　不經意間韓謹眼中泛起了一絲淚光，不知何時，她已變得如此脆弱，再沒有以前與趙蜀風對抗時那般勇敢與堅強。想到自己因中劍而失去腹中的孩子，她內心備受煎熬，痛苦的讓她無法呼吸。雖然孩子是趙蜀風的，但是孩子沒有錯，可是，因為她的自私，她親手把一個小生命給毀了，那她跟趙蜀風有什麼區別，他們是一樣的慘忍，同樣的不可原諒。

　　「嗚～嗚～！」韓謹忍不住抱臉痛哭失聲。

　　突如其來的哭聲把碩雷嚇住，他手忙腳亂的從掏出懷中的白色絲帕，輕輕幫她擦拭淚水，心慌地安慰道：「不要哭，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韓謹聽聞此番話，哭的利害，見狀，碩雷也沒了注意，他伸手摟她入懷，在她耳邊溫柔地說道：「如果你不想讓我離開，那你跟我說。如果你願意，等你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去找個風景秀美的地方，過神仙般的日子。」碩雷說著頓了頓，他眼神有些黯淡，接著又傷感地說：「也許我這麼做對國家有些不負責任，但是我無法放任你不管，而且軍中有趙蜀風，有無我存在，似乎並不重要。呵～！其實我也只想過普通百姓的生活罷了，只是趙義雲有所託付，我不得不受命而已，而且他們兄弟間根本就沒那麼多仇恨，他們一直以來都只是在做給別人看，其實他們兄弟間的感情比誰都好，說來說去，我也只不過是趙蜀風與趙義雲兩人手中棋子罷了，是不是很可笑？」

　　碩雷深有所感地說著，說完他轉眸看時，便見韓謹已是淚流滿面，見狀，碩雷又是一陣手忙腳亂，不料韓謹抓住了他的手，問道：「孩子沒事？」

　　「對，沒事！」

　　碩雷微微點頭，韓謹心中頓時悲喜交加，卻又矛盾不堪。

　　晚間，天地之間煙雨濛濛，轟隆隆，一陣陣彷彿要劈開屋頂的雷聲，閃電張牙舞爪在昏暗的天際劃開，屋內因閃電而忽亮忽暗……

　　哐堂！一個響亮的瓷碗碎地的聲，響伴著雷鳴一同劃破壓抑的氣氛，褐色的液體在地板上暈開了一大片，白色瓷碗碎片七零八落的雜在褐色液體中。

　　韓謹站在一旁，粉色衣衫上已染上了斑斑痕跡，她顫抖著身體緩緩坐下，片刻，她回過頭看向站在一旁亦薇兒，說道：「我該怎麼辦，我實在下不了手。」

　　「公主做什麼決定，薇兒都全心支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最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後悔。」亦薇兒安慰了韓謹幾句，拿過一旁的托盤，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慘狀。

　　韓謹眉目緩緩舒展開來，她心想，做不做公主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她所做的一切只為了更好的活著，那麼只要能好好活著，她去哪都可以。她希望遠離紛爭，去過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這是她一直嚮往的，那麼她為何不趁此機會給自己這樣一個機會呢！

　　韓謹思索了一番，她低垂著頭對亦薇兒喃喃道：「我留著孩子定是回不了諸國的，我也實在不忍心親手毀掉自己的骨肉，所以只能請妳諒解了。」

　　亦薇兒停了手，抬起頭，一臉正經地凝望著韓謹，說道：「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不用擔心薇兒，薇兒這條命是公主給的，不管公主去哪，薇兒永遠都跟隨公主左右，誓死保護公主。」亦薇兒說出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鐵板釘丁般堅定不移。

　　咚咚～！

　　韓謹剛靜下心來，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她與亦薇兒頓時一怔，雙雙凝向門邊。

　　「是誰？」韓謹厲聲問了句。

　　「是我！」

　　聽到是碩雷的聲音亦薇兒趕緊去開了門，卻見碩雷一臉驚慌，還未來得及踏進門，他便急道：「李信等人追來了，我們趕緊離開這裡。」

　　「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行蹤？我們三人喬裝打扮，應該不會有人認出才對。」韓謹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卻見碩雷匆匆進了屋，又道：「我也覺得意外，可能只是巧合，所以我們趕緊離開這裡，也許這樣會更安全。」

　　為了安全說走就走，韓謹也未再多問，三人避開李信等人的眼線，連夜逃離了諸國邊防小鎮。

　　這次他們沒有在往諸國京城的方向逃，而是原路返回，在一處風景秀麗的山間，隱姓埋名安了家。這是韓謹一直嚮往的生活，雖每日粗茶淡飯，卻是無憂無慮，自在逍遙，而她與碩雷的感情也在此時與日遽增。

　　每日一早，韓謹總會坐在湖邊，悠然閒舒的凝望湖對面那抹舞劍的身影。

　　可是，到如今，韓謹依然不知自己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但是她清楚自己很願意與他不離不棄，就此相伴一生。

　　陽光逐漸暈染整座山林，春暖花開的季節，滿山遍野綠油油，朵朵野花也開的鮮豔。

　　眼前有青山綠水，頭頂藍天白雲，沒有爭鬥，沒有算計，也沒有苦與痛，還有一個對自己全心全意的男人守在身邊，這些讓韓謹首次嘗到了幸福的滋味，她感到好滿足，好快活。如今不管什麼身份地位，還有榮華富貴，比起她如今的生活，一切都顯得渺小，而她真正想要的只有眼前的這些。

　　「謹兒，這裡風大，進去屋裡歇著吧！」不知何時，碩雷已走到了她身旁，他在她耳邊輕聲溺語。

　　碩雷的聲音彷彿蜜一般，讓韓謹不由的感到甜蜜，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眸巴眨了幾下，便伸手拉他坐到了竹凳上。

　　「屋裡悶，我想在這裡坐會兒。」韓謹說著依進了碩雷的懷中，聞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汗水味，緩緩閉上了雙眸。

　　清爽的風帶著淡淡地花香草味撫過臉面，讓人神清氣爽，心情格外的愉悅。

　　兩人靜靜地坐著，不知過了許久，碩雷在她耳邊輕聲的問道：「你真的考慮好今晚與我成婚？我不想你因為要報答我而勉強自己，還是等你考慮周全之後，再做打算吧！」聽聞他此番話，韓謹一怔，忙抬起身來，急道：「不，不需要再考慮。」韓謹有些激動，她抬起閃爍著光芒的眼眸與他對望，片刻，她非常誠懇的說道：「我的心告訴我，我非常願意像這樣與你白頭到老。」

　　碩雷的手一緊，帶著淡淡傷感的眼眸逐漸變得清澈，他默默地告訴自己，只要她能感到幸福，不管要他做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你會在意我腹中的孩子嗎？」淡淡一語，卻帶著說不盡的哀傷。

　　「不會，只要是你生的，我都會視如己出。」碩雷的話語平平淡淡，他緊緊的摟著她，彷彿想就此兩人融合在一起，不分不離。

　　可是，這樣美好的日子，維持得並不長久。

　　亦薇兒去山下鎮上辦理他們成婚用的物品，直到天黑仍不見她回來，韓謹與碩雷不免擔心起亦薇兒的安危來。

　　茅屋內的燈昏昏暗暗，坐上的飯菜早已涼掉，韓謹挺著肚子焦急的在茅屋中走來走去，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

　　夜越來越深，早過了半堂的時辰，堂前卻依然沒有紅燭與喜字，連一點拜堂的喜慶感都沒有。

　　「雷哥，薇兒會不會出事了？」韓謹再也忍不住問出了聲，卻見碩雷低頭一陣皺眉，擔憂之色盡顯他眉羽之間。他稍做思索，便開口安慰道：「不會的，薇兒武功那麼好，怎可能出事，可能是昨晚下了雨，山路變得難走，所以薇兒沒能及時趕回，不用擔心，今晚拜不了堂，我們可明日再拜堂。」聽了碩雷這番安慰，韓謹緊繃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時間一點點過去，依然不見亦薇回來，韓謹原本有些平靜的心再次提起。見她如此，碩雷擔心她動了胎氣，便又安慰道：「你先進去休息吧！我在這等她就成。」

　　嗖嗖！碩雷的話音剛落，突然聽到門外一陣輕功掠過的聲響。碩雷一怔，急速拿過牆上掛著的劍，飛快地拉過韓謹擋在身後，做好了備戰的姿勢。

　　門哐的一聲被人推開，碩雷見此情景欲撥劍，卻見亦薇兒一臉狼狽的衝了進來，她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們快離開這裡，李信等人已在山腳下搜索。」

　　「怎麼可能？」韓謹一陣驚呼。

　　這回她不再認為只是巧合，看來她們的行蹤一直都在趙蜀風的掌控下。如今她們該怎麼辦？再繼續逃亡？那麼他何時才能放過她？還有趙蜀風知道碩雷與她在一起嗎？不管如何她不想再被他抓回去，也不想再去面對他，更不想連累碩雷。

　　難道她真的奢望的太多，這種平靜的生活根本部屬於她？那她可走的路在哪裡？也許她也該為了他人放棄一些東西，而勇敢的去面對現實……

　　「謹兒，我們走吧！」碩雷拉著拉韓謹的手臂，提醒了韓謹一句。

　　韓謹低著頭不語不動，片刻，她才抬起臉來，那時她已雙眸泛紅，淚水盈眶似要訣提。見她如此，碩雷與亦薇兒一陣驚愕，可又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韓謹才開口對碩雷說道：「對不起，我又要辜負你了。」

　　碩雷一怔，他不知她話為何意，但是他又怕她解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見狀，韓謹又說：「你也該明白李信一而再、再而三追上我們，這並不是巧合，所以我不想再逃，我想回去面對一切。」韓謹痛苦的說著，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見碩雷仍未發一語，她便又道：「如今趙蜀風應該還不知道你與我們在一起，所以趁現在你與我們就此分開吧！」

　　「不，我不能棄你不顧。」碩雷猛然抬頭，止住了韓謹的話，見她一愣，他便繼續說道：「若你想要回諸國，我不會阻止你，但是你必須讓我確定你安全的回到諸國，到那時我才會離開，不然我是不會離開你的。」碩雷的語氣很堅定，也從沒有這麼嚴肅過。

　　韓謹明白碩雷的任性，對於他這片不求回報的真心，讓她感動不已，可是她從此刻起卻再也無法回報他，因為她仍得繼續與趙蜀風對抗。

奴隸篇 悲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