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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鳳凰》第57章
第四章

  聖祖廟大殿內,韓謹孤伶伶的身影跪在祖靈前,她穿上了明晃晃的帝王裝祭拜著祖靈,在她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韓謹默默許下承諾,對著祖靈位牌磕了幾個響頭,便拎著衣擺起了身,隨即從袖口內摸出一卷詔書,她深吐了口氣,調整儀態做好萬全的準備,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出殿堂。

  天下本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想去改變一些別人認為不可能改變的了的東西,就像女人的地位,雖不能讓女人向幾千年以後那般瀟灑,但願不要再像如今這般只是男人的身下物、膝下奴。

  諸楚安之所以珍惜她,是因為得不到,所以他珍惜,以至用生命去捍衛,最終他還是勝利者,他的愛讓她刻骨銘心。而碩雷呢?她生命中的過客,一個最無辜的男人,直到今日他仍什麼也沒得到,卻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對他除了感謝與虧欠,還能有什麼呢?

  自從諸楚安、碩雷死後,她很明白自己的心,若是說趙義雲講的那個故事沒有觸動她的心,那是假的,但是,對他的恨,她一絲都不能就此放下。

  晴空萬里,朵朵白雲隨著輕風飄蕩,陽光洋洋灑灑暈染著褐色瓦頂,炫出片片淋光。在聖祖廟門前的廣場上,文武百官排排站齊,他們穿著最正統的朝服,戴著代表級品的官帽,安靜的等待韓謹的出現。

  本來祭祀這日百姓們是不准湧入聖祖廟管轄範圍的,今日韓謹卻下瞭解除禁止的百姓圍觀的令,這是歷朝歷代從未有過的例外,文武百官以至全國上下都感到吃驚。

  百姓們遠遠的站在管治範圍外,眾多侍衛維持著次序,讓民眾與聖祖廟保持一定的距離,以免突發事件。

  遠遠的眾人便見韓謹穿著最正統的帝王裝走出了聖祖廟,她這身打扮並未讓任何人吃驚,但是她出了聖祖廟後,站在廟門前,她竟對著眾人的面摘下了皇冠,在百姓以及文武百官的驚愕聲中,卻又見她脫下了身上的龍袍,最後身上只是素裝。

  韓謹此番驚人之舉驚呆了在場所有人,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把龍袍整齊的放在一旁站著的太監手中,最後她面對著文武百官以及所有百姓跪下。此時福田走上前來,站在了她的身旁,打開手中的詔書,朗朗念道:」奉天承曰,既日起諸、趙兩國並為一國,諸國去國號為南趙。原諸國朝臣無須變動,仍按原等級料理朝政,民生制度不變更,百姓依舊正常度日,欽此!」

  福田唸完此詔,圍觀民眾無一不錯愕不堪,人山人海吵嚷著往聖祖廟前靠攏,而文武百官也交頭接耳、喧鬧聲不斷,百姓們更是罵聲一片,似乎沒有一人能夠平靜,廣場上在一瞬間亂成了一團,侍衛拚命抵擋湧上前來的人潮。

  這等場面並沒有讓韓謹慌亂,她不聞眾人怒聲,向百姓們磕了個頭,最後扶著福田的手起身,嚷聲說道:」亡國奴我一人做已足夠,若黎明百姓不被戰亂波及,不受戰敗之苦,如此局面何樂而不為。」簡簡單單幾句話,像是滅火器般在剎那間熄滅了眾人的怒火。

  罵聲平息,騷動停止,韓謹仍面無表情的說道:」今日是我做諸國的帝王的第一天,也是最後一天,諸國的命運斷送在了我的手中,今日我願受萬民指責、辱罵,甚至願意用生命去負責,因為過了今日我將已亡國奴的身份被囚。」偌大的廣場沒有人出聲,到處一片死靜,每個人都低著頭,彷彿都在為亡國而哀悼。

  然而韓謹這番話,卻讓與她一起來祭拜的趙義雲深感意外。雖一個國家滅亡,不僅所有百姓遭殃,其君王是必定要被囚禁的,所以眾國君王都選擇了自殺來確保尊嚴,但是他從頭到尾並沒有要囚禁她的意思,可她卻自願被囚,難道她是怕他不信任她,還是她對人生早已失去了任何信心?他真的無法想像眼前的她是多麼的悲觀。

  自宣佈兩國合併之後,趙國派了一批兵將駐守諸國內外,而趙義雲也很快在諸國舉行了加冕之禮,至於諸國上下竟出奇的安靜,沒有絲毫動亂,連京城內街道上的人影都沒。

  而韓謹也履行承諾住進了景德宮,再不問窗外事,景德宮幾乎是封閉的,除了紫嫣進出伺候韓謹三餐外,沒有任何人進來。

  景德宮恢復了原貌,小撟流水,假山樓亭帶著詩情畫意,而龐大的宮院卻顯得空蕩蕩,也十分冷清。

  正屋擺了佛堂,一旁設著靈位,彷彿這裡將是韓謹往後的容身處。

  在這裡韓謹過的很平靜,也很自在,她每日都閒情雅意,有時會站在池塘邊拉小提琴,下雨天她會坐在涼亭裡聽雨聲,天氣晴朗時她會練練芭蕾舞,也開始跟著紫嫣學彈琵琶、古箏,還有看古詩、學古文、填歌賦、民間的小才藝等,不管是諸國的文化,還是趙國的文化,她都去認真的瞭解。

  「這是書國庫裡的最後一批書了。」

  紫嫣抱著一堆書進書房,她抬頭掃了眼屋內想找個可以踏腳的地方,結果尋了半天仍抱著書站在門外沒動。

  書房裡到處是書,連個站的地方都覺得擠,而書堆裡卻坐著一個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的韓謹,正低著頭猛翻著書,她素面朝天,亂發遮著她的眼角,如今的形象與那個嬌柔秀美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喔!你就放在門邊吧!千萬別跟屋裡的書混了,這些書都看過了,改天記得搬回去。」韓謹頭也沒抬輕聲說了幾句,紫嫣這才蹲下身把書整齊的放在了門邊,隨即從門邊整理起屋內的書來,突然紫嫣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直起身,說道:「對了,有件事忘了說,昨晚薇兒帶著聶兒來了這裡,見你在書房看書,所以就沒來打擾。」

  「怎麼又來了,不是跟她說別總把聶兒帶過來麼,若被人發現,那就遭了。」韓謹不悅的說著停了翻書,從書堆裡站起了身,卻見紫嫣捂嘴笑道:「還不是因為公主你忍受不住思念之苦,先起頭讓薇兒帶聶兒來這,弄得聶兒整天吵著要找娘,這不,薇兒才帶過來的麼!」

  韓謹眉頭越皺越緊,心想,本以為在這裡只是過渡而已,哪知道一待就是三年,學習再怎麼忙,也是熬不住思念的,不過也多虧了有聶兒的陪伴,讓她輕鬆的度過了這幾年。

  「趙、周兩國的局勢如何?」韓謹整了整衣衫,隨意的問了句。

  在這三年裡,她表面不聞宮外事,其實她一直在關注著天下局勢,至於這兩年趙蜀風沒有再對付她,這也是她預料之內的事,畢竟還有個燕國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準備著出擊,這點對於趙蜀風來說,他絕對不可能去忽視。

  「前幾天探子發了消息回來,說是周國還在死守幾處大城要地,不過趙國破城之日也是指日可待的。」紫嫣停了整理,認真的回覆著韓謹問話。

  「那燕國方面呢?」

  「燕國已經開始暗中招兵買馬,而趙國也已開始防備,但是趙國與周國對戰雖佔上風,卻也損兵折將、兵馬糧草消耗的甚多,這兩年對南趙加重了幾倍稅收,百姓都連連叫喊無法生計。」紫嫣娓娓道來,而韓謹卻愈漸憂鬱,她那張清秀素雅的臉也隨之佈滿憂愁,她沒有再問,紫嫣卻又說道:「看目前的局勢,燕國與趙國對抗,燕國必定佔優勢,這對南趙也是極為不利,恐怕到最後南趙的百姓會因苛捐雜稅,而弄得民不聊生。」

  聽了這番話,韓謹仍未發一語,她蹲身從遞上拾了幾本書,便小心翼翼的跨過書堆,來到書架旁,她心不在焉的把書一本一本的放在書架上,突然她停了手,問道:「我讓錦成藥王煉製的藥,煉製的如何?」紫嫣一怔,似有難意的回道:」你說的那種藥已研製出來,可錦成藥王說他雖想看到天下太平,但是他不想用自己的藥對付無辜的老百姓,所以他怎樣都不肯把藥給薇兒……」

  噗嗤!韓謹突然用書擋著嘴噴笑出聲,滿面愁容也逐漸散去,她看你來輕鬆了許多,又開始把手裡的幾本書放去書架上,淡淡的說道:「不是有解藥嗎?他為何還會如此擔心,難道他到如今還信不過我?那他當初何必要隨你們來京助我,你去跟他說,若他信不過我,那我所做的一切犧牲也就白費了,至於天下太平之日恐怕也極為渺茫。」

  「我明白!」紫嫣淡淡的回應著走到書桌邊,站在韓謹身後,又道:「再過幾日又到一年一度的祖靈祭典,這回趙王來了南趙若又來見公主,這次公主是否見他?還是像前兩年一樣避而不見,直接回絕?」

  韓謹自願被囚禁以來,趙義雲每年都來此勸解,但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甚至連她的面也見不著,因為每年將近祭典之日,她便會整日待在佛堂閉門不出,直到趙義雲離開南趙,她才會步出佛堂,所以趙義雲即便來了景德宮,也無法見著她的面。

  「見!」韓謹隨口應了聲,之後她拍了拍身上的衣物,問道:「離祭典還有幾天?」

  「五天,趙王大概再過兩日會到南趙。」

  「呼!那該準備了。」韓謹呼了口氣,撥了撥垂蕩在臉額旁的發絲,姣好的臉型、白晰的皮膚一如當年,在烏黑的秀髮點綴下倒是更顯清純,卻少了幾分當年的傲氣,多了幾分小女人的嬌媚,絲毫看不出她曾經是一國的統治者。

  如今她學術有成,而天下的局勢又迫在眉睫,所以也該到了她再度出山的時候,想必她準備了三年也足夠。

  淡淡的陽光竄進了書房,灑在一堆堆已整理好的厚皮書封面上,韓謹的身影仍在書堆中忙碌著,她捲著衣袖褲管,嫩臂、白腿一併露在外面,不顧形象的搬著書,而紫嫣每次目光掃到她那副模樣,都會不經意的皺眉搖頭,這點韓謹完全忽略,絲毫不在意,確實這幾年散漫而無拘無束的生活,讓她變的開朗了許多,而很多無法忘懷的事,她也已能坦然面對。

  冬天是萬物枯盡而凋零的季節,沒有朝氣,有的只是殘落的枯葉,凋謝的花瓣,沒有光澤的太陽,但韓謹卻在這時節復舒,她變的朝氣蓬勃,無法想像她曾經有過滿心滄桑與悲慘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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