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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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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軍看來是調滿了兵,很是囂張的把戰場一分為三。無奈將征東御南北戰三位將軍分置曲巍兩地。是個會佈陣的都被調到那種曲裡拐彎的地方,運兵不多,卻要他們拚死力敵,也真是有點強人所難。這也是逼不得以,衡陽關是個很平坦廣闊的地方,自古以來被喻為天然戰場,楚軍之所以沒有將隊列分為奇正,就是因為吳國的兵力也不算少。如果那兩邊有一邊戰敗了,這個方案就有可能實現。萬一讓他們兩面夾攻,腹背受敵我們可吃不消。

  初七的正午豔陽高照,衡陽關更是鼓聲震天,旌旗凜冽,兩軍士氣正旺,一切都預示著一場激戰的來臨。

  ……

  什麼叫「陣前失策」?我今天可算是對這四個字深感肺腑。

  當身披金甲獨立於陣前的宇文揚起手中的寶刀,示意雙方主將先來個單挑的時候。胡宜非但裹馬不前,而且他身下那匹坐騎彷彿很有靈性似的,按照主人的意志一小步一小步往後退……

  「他在做什麼?再退就要混到軍陣裡了。」

  「估計他是打不過,聽說對方將軍厲害著呢。」

  「大家都看著呢,他不會是想逃吧?」

  身邊有人小聲嘀咕,我站在不遠處的戍樓上,那個氣啊,不打從一處來,真想飛下去給他幾巴掌,………這也太丟臉了吧。

  丟臉事小,主將不贏士氣是衰,主將懼陣士氣是竭,這玩藝他又不是不懂。正火著,那邊楚國的士兵開始很合時宜的嘻笑嘲弄起來。

  「這樣吧,你若不敢與我較量,就讓我的副將來與你過兩招。」這聲音恰是宏亮,宇文在笑,很得意。我恨不得伸出三頭六臂衝下去代胡宜把宇文的笑打掉。

  副將?這算什麼,侮辱人麼。而且,萬一他的副將武功很高……打不贏主將只是影響士氣,如果連副將都……那這場仗乾脆不用打了,直接掛白旗算了。

  我知道那傢伙今天很失常,可他不是笨蛋,當然不可能上當。他接下來會怎麼做呢……,心中已經略過百千計,條條可施。最直接的,乾脆帶大軍不管三七二十一殺上去,雖然看上去笨拙魯莽,倒無損失,何況避其鋒芒之處為上……,或者他還會作出什麼出人意表的舉動來挽回全局,這樣的思想還尚未停止,……胡宜那邊已經「嗖」地一聲衝過去了,單槍匹馬衝向對方所派出來的副將,就像只脫了枷的小豹子。

  我反射性得一彎腰蹲下去,「他媽的」暗咒一聲,自取其辱自毀文章被他佔全了,被攪和成這樣,實在不忍心看下去。

  「東……東方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我肚子疼………呃……肚子疼,一會兒就好。」……胡宜,我要被你給氣死了。

  兩軍叫陣聲聲,單調的刀槍撞擊在空闊上方迴響,我認栽的站起來,再不能入眼也得看。……

  當看清楚對方派出來的副將的時候,我承認我是徹底的想殺人了。沒有穿戰甲,一身西塞胡服………尤其是那隻變態的爪子……

  怎麼會是這個混蛋陳煬。

  那混蛋的武功精進了不少,而且,那些招式……都是我的。一定是宇文教他的。看著胡宜漸走下風,我手心一把把的捏汗。軍心已經渙散得一塌糊塗……,這次真的完了,這仗是絕對不能再打了。可對方又怎會放過大好良機,我彷彿已經預示到激戰過後,我軍慘敗橫屍遍野的場景……

  果不其然,就在這樣的場景還在眼前晃動的時候,胡宜被打翻落馬。

  「我輸了。」他認命道。

  刺耳的歡呼如高浪,楚軍的長戟矛戈在地面猛烈的拍打,響聲震天,我軍如散江之水,低糜而機械……,可戰場上的事,總是瞬息萬變。在一念之間的判斷以上,更有一種不經思考的直接反應,這靠得是閱歷積累,從而轉變成陣前的靈感。只要反應是及時正確的,一樣能夠轉危為安。當陳煬高舉手中長槍向我軍示威時候,當宇文正準備揮手出兵的時候,轉機也就發生在這一霎,胡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地上躍起,在所有人都沒來及應變的瞬間一刀橫上陳煬的頸。「即刻收兵,否則我叫他人頭落地。」

  好個攻其不備。言敗之將,這樣做算是很卑鄙了,可,運兵貴在使詐……,我站在戍樓上微笑,宇文你輸了。

  「好吧,我收兵,你子時放人。」

  「我有必要答應麼?」

  「你認為我會在乎一個副官麼?」

  「你確有選擇。」

  胡宜似乎把刀子又近了近,我看到陳煬的領口紅了一大片。那一刻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否在考驗宇文的耐力,有一種散發於他周身的恨意,連站在戍樓上的我都能深刻感受到。

  宇文僵持了半晌,下令鳴金。

  我大大的鬆了口氣,一直都找不到宇文的弱點,其實很簡單,他所欠缺的,就是無數次置身沙場所換來的經驗,這一點胡宜比他強多了。這會兒被人鄙視也就罷了,可這仗是真不能打,否則真是後患無窮。

  ……不過我當時還真不曉得,他們之間經歷了一場什麼樣的較量。

  陳煬理所當然的被押了回來,胡宜的狀態很奇怪,收兵那會兒跟我打個照面,只是微微點一下頭,以致使我很多話都噎在了喉嚨口吐不出來,……罵人的話。

  直到傍晚,我決定去會會陳煬。

  進到戍樓最底層地牢的時候,一股強烈的血腥撲鼻而來……,然後被眼前的景象驚怵了。不是沒有見過血光瀰漫的場面,不是沒有凌虐過人……,可是……實在不敢相信這些都是胡宜干的,有點樂觀又有點開朗頑皮的胡宜,從今天中午直到現在,活像一隻發了瘋的獅子。

  陳煬被幾根鐵鏈束縛在牆壁上,亂發覆面,渾身都在向外淌血,地上丟著兩條被打斷了的鞭子,有一種說不出的落魄的味道。我看看手中嶄新的鞭子……,似乎沒必要了。

  也不是真的要打人才能解恨,畢竟那段輕狂且消沉的時光已離我遠去了,只是覺得曾經受了那種侮辱,是個男人的話,不討回來實在不甘心。來之前取了鞭子,一路上想著精妙的開場白,比如「陳煬,還記得東方麼?」,比如「風水輪流,你也有今天啊。」諸如此類,讓我心情愉快。結果現在……,我隨手把鞭子往牆角一丟,轉身向外走去,最近血腥見多了,也煩膩了,真真是無趣。

  然而在我剛跨出地牢門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縷低低盪蕩的混濁氣息,以及受了重創後枯澀乾啞的聲音……「何窮達之易惑,信美惡之難分。時悠悠而蕩蕩,將遂屈而不伸……」

  我的腳步就這樣懸在了空中,難以致信的回過頭……「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你的處境………難道錯了?」

  沒有錯,當真是說到了我的窩心處,一時間深有感觸。這話可以從自修淺陽何渝任何一個人嘴裡說出來,甚至可以從朝中百官口裡道出都不足為奇,可眼前從未正視過的人,一下子變得令人難以琢磨起來,「陳煬,你竟然明白……」

  被折磨得體無完膚的傢伙有些頹廢的衝我一笑:「西鄴兩年犬屈於你,哪怕不是日日召見,鞭子也吃過不少,我倒真希望我不明白。」

  就因為這個?「你……還明白多少?」緊張,這種時候竟是一種無法抗拒的緊張。

  他抬起頭來幽幽的看著我,有些詭異的……道出了兩句詩,「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可是東方當時的心境?」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短短數語,囊括萬千,我眼前彷彿飄過了西塞凜冽而蒼涼的寒風,捲起失散的別意,一段消極而孤獨的日子裡,在茫茫眾生之中,尋找一個能知我謂我拉我一把的人,那時候是如何期盼如何望塵莫及……

  「陳煬,你真的只是個番地的首領麼?」

  荒唐,天大的荒唐,如果說處境尚可以推測,那心境又從何得知?在那個最低落無助的時日裡,………這樣的人,為何不曾是東方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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