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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嫡女》第66章
013 世子百里追雲卿

 這一天,同樣也是書院開學的第一天,韋凝紫坐著沈府的馬車來到了書院門前,剛走到門前就遠遠看到章瀅走來,她眼底閃過一抹害怕,匆忙的往裡面走去。對於章瀅這種愛動手的侯府小姐,她心裡有陰影,趕緊避開了才好。

 今日第一堂課是書畫課,剛進學堂的門,她便看到安雪瑩坐在第二排的左手位,想起安雪瑩的身份她臉上便掛上了笑容,親熱的走了過去,喚道:「雪瑩,你也報了書畫課嗎?」

 乍一聽到這個稱呼,安雪瑩愣了愣,她與雲卿這個表姐連話都沒說過,這樣稱呼她是不是太過親熱了,不過她不是會當面給人難堪的性子,禮貌的點頭道:「是的,你也是?」

 有了台階韋凝紫自然隨梯而上,自然的撩起裙襬,坐在了安雪瑩的身邊。

 學堂裡的位置都是兩個兩個人坐在一起的,安雪瑩一直是和雲卿坐在一起,沒想到韋凝紫會坐下來,她皺了皺眉心,沒有開口說,位置都是自己找了坐下就是,夫子不會管這些,她也不好驅逐韋凝紫。

 上課的時辰到了,一名三十歲女夫子走了進來,她姓陸,大家都稱呼她為陸夫子。

 陸夫子是揚州有名的才女,當年才貌雙絕,不少名門公子求娶,可惜她愛上了一個江湖男子,拋棄一切隨著那人遠走高飛,卻不知怎麼,過了幾年,又孤身回到揚州,可是娘家已經將她從宗譜上去除名字,她便一個人在外生活,靠著一手出色的書畫,進了白鹿書院做女夫子,為此還在揚州起了一陣風波,那些名門夫人認為這種私奔過的女子如何能教大家閨秀,還是白鹿書院的鄺院長站出來說陸夫子才華當得起這個夫子之位,才暗暗壓下這股風潮。

 只見陸夫子臉龐圓潤,眉目淡雅,雖已過風華正盛之年,卻一身書卷氣息濃郁,舉手投足之間可以看得出大家閨秀的餘韻,又帶著一點明爽的大方,她身著一襲寬袖的青色對襟衫,繫著一條水色繡蘭竹的百褶裙,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單憑外表,的確看不出她曾經做出與人私奔之事。

 進門之後,她便拿起高案上的學生名冊,開始一一點名,當喚道「沈雲卿」這個名字的時候,一連三遍都沒有人回答,陸夫子終於抬起頭來掃視了下面坐得整齊的學生,問道:「沈雲卿為何沒來?」

 下面的人一片茫然,沒有人知道怎麼雲卿沒來,安雪瑩則安靜的看著前方,餘光看著半天不動的韋凝紫,心底有著微微的不悅。

 等其他人相互面面而覷夠了之時,韋凝紫才徐徐的站起來行禮道:「回陸夫子的話,沈雲卿因要去莊子裡欣賞山水,特讓我給夫子請假,希望夫子可以批准。」

 去莊子裡欣賞山水便不來參加陸夫子的課?當即學堂裡的其他學生就帶著幾分輕視,沈雲卿也太囂張了吧,竟然敢這樣,看山水有的是時間,第一堂課她就逃了不上,要知道,陸夫子教書畫,在考察技藝外,還會對一個人的品德進行考察的,因為陸夫子覺得品德好的人才畫的出真正的好畫來,這下沈雲卿可慘了……

 韋凝紫看著其他人的反應暗暗得意,她要的便是如此,既然雲卿要她請假,那麼她就根據自己所知道的請假了,她去莊子裡不就等於去遊玩,第一天就讓夫子不喜,要是能拉下她的成績最好,她心內暗道,面上仍是恭謹禮貌的樣子。

 而陸夫子則從她面上掠過,眼眸中帶著一絲探究,反問道:「你是今年新來的學生?」

 韋凝紫襝衽行禮道:「是的,學生韋凝紫見過陸夫子。」

 陸夫子看著她的舉止,禮儀倒是不錯,看來也是大家女子,她點頭道:「你是沈雲卿何人?」

 「學生是沈雲卿的表姐,今年來到揚州的。」

 「嗯,我知道了,你坐下吧。」陸夫子打量了她,雖然外表看起來很柔弱,臉蛋也長得秀麗,可是那雙杏眸中帶著的光芒讓她有不舒服的感覺,似乎時時刻刻都在算計著別人。只是這沈雲卿也太不懂尊師了,開課第一日竟為了遊玩而不來上她的課,目光轉回高岸上,陸夫子準備拿起毛筆在沈雲卿的名字底下記上一筆,卻聽到安雪瑩站起來施禮道:「陸夫子,沈雲卿托我帶一張請假條過來,請夫子過目。」

 陸夫子提筆的手腕一頓,目光裡帶著疑惑,側頭道:「沈雲卿不是讓她表姐請假了嗎?如何又讓你帶一張請假條來的?」

 安雪瑩低頭道:「這是她在啟程前寫下的,因為原因複雜,怕韋凝紫表達不清楚,不完整,不如手書一封,表示對夫子的尊敬,也好講述原因。」

 陸夫子聞言挑眉看了韋凝紫一眼,卻是將手中的筆放下,接過安雪瑩遞來的信封,抽出裡面的手工梔子香味筏來,目光掠過上面的字跡——

 陸夫子安:

 學生因祖母頭疼發作,心急更甚,陪同母親往鄉下莊子上親取良藥,需請假數天,因心顧課程,又憂祖母身體,兩難全之下舍一,歸來後必將落下課程補上,以謝夫子。

 沈雲卿敬。

 看完之後,且不說內容,說清楚去莊子上是因孝順祖母而去莊子的這件事,單看上面的字,陸夫子眼底便帶上了喜色,好一手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暢瘦潔,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如紅蓮映水,碧治浮霞。在她教的學生裡,還沒有人能將衛夫人(女書法家)的簪花小楷寫的如此漂亮的,看來沈雲卿的書法又進步了。

 看著陸夫子的神色,安雪瑩心裡的忐忑就放心來了,昨天下午接到這封信的時候,她展開一看便知道雲卿肯定不會被陸夫子責怪了,這一手書法拿出去誰看了都要誇讚的,而且陸夫子最喜歡的就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雲卿也是投其所好了。

 果然,陸夫子拿了信折好放回信封裡,放在高案上,眸光卻在韋凝紫面上轉了一圈,她剛才的預感果然沒有錯,這個韋凝紫是沈雲卿的表姐,給表妹請假卻故意忽略重點,直說是去莊子裡玩,為的就是給夫子留下個壞印象,在自家宅門裡這些學生怎麼鬥她不管,可是在她的課堂上決不許如此。

 於是她收回目光,在名冊裡「韋凝紫」的名字下重重的畫了兩行。

 「好了,她請假的事我知道了。下面開始今日的書法課……」

 韋凝紫剛坐到座位上,想著雲卿要被夫子記上一筆正要開心,誰料安雪瑩站了起來說了這麼一句話,目光從安雪瑩的面上劃過,見她依舊是柔弱的樣子,面色沒有任何變化,眼眸微微眯了眯,小聲的問道:「雪瑩,雲卿已經托我請假,怎麼又給你那個請假條?」

 安雪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回道:「寫上假條以示對夫子的尊重罷了,夫子開始上課了,認真聽課吧。」還好雲卿早就準備好了這一手,讓她在聽到韋凝紫請假內容之後,再根據情況拿出請假條來,果然韋凝紫就沒有打算替雲卿好好請假,只想著如何讓陸夫子對雲卿產生不好印象,這人實在太陰險了。

 見她不想和自己說話,韋凝紫便坐正了身子,抬眸去觀察陸夫子,但見她沒有任何異常,心底稍稍放心,雖仍有疑慮,此時還是認真的聽起課來了,她初入白鶴書院,一切都要認真追上,不能落於雲卿之下。

 而站在門外的一襲白色寬袍男子,收回從後門往裡探的目光,薄唇撇了撇,又泛起一抹淺笑,眼尾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卿卿去鄉下莊子了,這可是不錯的地方呢。

 隨即轉身甩著大袖,朝著書院外面走去,一輛由四匹馬棕色大馬拉著的華麗馬車正停在院外,車身通體全部是檀木製成,包著青綠色的錦緞,車頂四角吊著墨色的流蘇穗子,趕著的是一個穿著一身臧色錦袍的侍衛,模樣威嚴。

 御鳳檀坐了上去後,從馬車的箱中拿出一壺酒來,高高拎起倒在手中的青玉杯中,淺笑開口:「易勁蒼。」

 話音剛落,一抹黑色的身影就從馬車的簾前進來,跪在地上,冷聲應道:「世子爺有何吩咐?」

 御鳳檀挑起唇角看著跪在面前的易勁蒼,眼神裡帶著涼涼的笑意,「去查查沈家大小姐去的是鄉下的哪家莊子?」

 易勁蒼一怔,抬頭望著面前的男子,他靠在馬車廂內,寬大的袍子如同一抹月光在華麗的錦緞上,他的指尖拿著一隻青玉杯,透明的色澤在窗口陽光射進之時,帶出了點點翠綠的光輝在白皙的指尖,宛若那手指都如同玉一般。

 「世子爺,你要我去查的沈家大小姐?」易勁蒼似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世子爺何時對女人上心了,他不是一直對女人沒有任何興趣,和方小侯爺關係倒是有些曖昧不清嗎?

 「是啊,怎麼,你辦不到?」御鳳檀一口飲下杯中的酒液,面色含笑,狹眸中的光芒更是流光溢彩,宛若波光。

 易勁蒼被他望著,只覺得那雙狹眸透著說不出的涼薄冷意,不自覺的低頭道:「是。」

 「半柱香的時間,我相信,以大內第一暗衛的本事,你一定查得到。」御鳳檀淺淺的笑著,長長的睫毛半垂著,很肯定的回答道,目光落在了易勁蒼腰間的佩劍上。

 「是。」聲音一落,易勁蒼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馬車內,只有馬車車簾動了一動,顯示出方才確實有風吹過。

 是的,只是風吹過,因為人的動靜,很難如此微小。

 半柱香的時間剛剛過去,車簾一動,易勁蒼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馬車內,他躬身對著慵懶的躺在馬車內,似乎已經閉目而眠的男子喚道:「世子爺?」

 御鳳檀並不睜開眼,懶懶的開口道:「她去哪了?」

 「揚州府東郊,離此處二百五十公里的莊子。」易勁蒼依舊是平淡的開口,看了御鳳檀一眼,棱角分明的國字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噢,那好吧,逐江,往東郊走吧。」御鳳檀對著簾外的馬伕吩咐道,面上閃過一絲笑意,舒服的躺在馬車內。

 「世子爺要去那偏僻的地方嗎?」易勁蒼皺眉問道。

 「你擔心什麼,反正你時時刻刻都是跟著我的,難道不知道我去是干什麼的嗎?」御鳳檀促狹的一笑,面上閃過一抹譏諷的顏色,兩眼緊緊的望著易勁蒼,似挑釁又像是玩笑。

 「屬下不敢。」易勁蒼面色一白,雖然是明帝派來的人,可到底指給了世子爺做了貼身侍衛,現在世子爺才是他的主子。

 先帝有九子,永輝二十二年,先帝突然將太子一位封賜給一宮婢之子,也就是三皇子,苦等多年無果的皇子開始蠢蠢欲動,不服三皇子出身卑賤,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四王聯合起來作亂,大皇子在亂中戰死,先帝派當時的九皇子臨危受命,平復四王之亂,九皇子一戰成名,將四王伏誅,支持三皇子為太子,次年春,先帝病逝,三皇子登基,稱明帝,改國號為嘉盛,封九皇子為瑾王,遠赴平州,無召不得入京。

 嘉盛九年,明帝因思念瑾王,下旨將瑾王世子接入京城王府,至今已經九年,據傳,明帝十分喜愛瑾王世子,可是誰都知道,當年四王之亂讓明帝有了心結,對曾經鼎立支持他的瑾王都不能放心,瑾王世子明面上受明帝寵愛,實際上就是一個質子,是明帝用來牽制瑾王的一顆棋子。

 這次也是世子爺護送汶老太爺到了揚州後,回京城跟明帝說江南風景好,一定要過來遊玩,明帝見他玩心甚重,一直不停的要來揚州,便點頭答應了,但是除了早就一直跟隨在御鳳檀身邊的他,又派了逐江在身邊貼身『保護』瑾王世子。

 可是他即便跟隨在御鳳檀身邊這麼長時間,看過他各種風流肆意的模樣,卻依舊覺得看不透這個表面上無所事事,脾氣古怪的世子爺,有時候雖說是監視,倒不如說他被御鳳檀用的各種得心應手,將他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屬下先退下了。」

 只聽門簾一陣微細的響動,御鳳檀知道易勁蒼已經退下,雖然說明帝派了易勁蒼明則護衛,實則監視的呆在身邊,有時候做事的時候不太方便,可是也挺不錯的,易勁蒼的打探消息什麼的用起來還是挺順手,而且大內高手做自己的馬伕……

 御鳳檀嘴角依舊是淺笑著,可是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寒意,想要用護衛來控制監視他,只怕沒那麼容易,物盡其用他倒是可以做到。

 由於是當家主母來莊子上,所以馬車還沒有到達莊子上的時候,莊主就帶著幾個莊上的管事過來接人,莊子是一個黑胖的中年人,叫做黃大,自看到馬車行來之後,便鞍前馬後的慇勤伺候著,一直到了莊子前的時候,看得到莊中的下人都在門口候著。

 車簾掀開,謝氏扶著琥珀的手,雲卿提著裙角由采青扶著走下馬車,兩邊下人跪下道:「見過夫人,見過大小姐,夫人安,大小姐安。」

 謝氏微笑著道:「各位起來吧,不必太過拘禮了。」

 「謝夫人。」聽到她的話,眾人這才謝恩站了起來,偷偷的抬眼看著謝氏和雲卿,這是她們第一次看到夫人和大小姐,只覺得渾身透著一股子貴人的氣息,和他們完全不同。

 雲卿則沒有注意這些,她將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莊子上,這處莊子並不是沈家最大的莊子,此處屬於比較偏僻的地方,後面的山都是沈家的,種植著各色果樹,雲卿第一次來,難免帶著好奇,一路上左右看著,也覺得新奇。

 莊子並不算大,但是也不小,前院後院還是分的很清楚,知道謝氏要來,莊主便將正院清理了出來給她居住,而雲卿則安排在東跨院,雖然不如沈府大,倒也打掃的乾乾淨淨,正房,廂房,淨房加上耳房在一起也有八間,院子裡面栽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一簇簇的擁在一起,像是一朵紫色的瓊花開在了地上,散發著花朵特有的清香。

 謝氏進了正院之後,琥珀和著另外兩個小丫鬟便將隨身帶著的東西擺好,又將院子仔細的查看了一圈,檢查過的確是打掃的乾乾淨淨,才讓等著的莊主走了進來。

 謝氏問了幾句話後,便將話題扯到了蘇眉的身上,「前兩個月來莊子裡養身的蘇姑娘可在這裡?」

 莊主臉上帶著笑容,連連點頭道:「自然是在的,她住在西跨院裡,莊子上一直都好吃好喝的招待著。」

 琥珀聞言卻是皺眉道:「她不知道今日夫人要過來嗎?」

 按規矩,夫人來了,她一個通房也是要過來拜見的,如今夫人都進來這麼久了,卻遲遲沒有看到她的人影,在莊子裡住了兩個月,還是那樣囂張,一點都沒磨掉嗎?

 莊主臉色便有些訕訕的,垂頭道:「蘇姑娘身子不大好,很少出西跨院,昨兒個得知夫人要過來,小的便吩咐人通知她了,剛才也已經使了人去喚她,可能是在路上耽擱了吧。」

 她不來,謝氏也不急,她是不會去西跨院看蘇眉的,以免那邊出了什麼事,又賴在她頭上,要知道這一趟出門可是要做足十倍的防範心,她就不相信蘇眉會願意一直在莊子上呆著,而不想回到沈府去。

 定了定神,謝氏道:「無妨,她身子重,疲乏也是有的,等她願意來再說罷。」

 莊主連連應下,謝氏又接著吩咐道:「最近我口味不大好,想吃的清淡點,就不在莊子上做吃食了,你們還是按照以往的做,我和小姐的便由我院子裡做好了,免得麻煩你。」

 這是為了防止她們在大廚房吃飯,到時候西跨院的不小心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往謝氏頭上賴,首先她們的吃食就分開了,各管各的,謝氏的丫鬟也不用去大廚房,如此一來,至少查起來的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多的巧合可以栽贓了。

 將事務吩咐了之後,莊主就帶著琥珀將莊中一些常去的地方一一介紹了,還派人將主院裡的小廚房也一併整理還,給謝氏使用。

 此時已是下午,謝氏一行趕路還未用食的,黃大家的便幫忙過來做了一桌子菜,雖說比不得沈府裡的精緻,卻也有一番農家的風味,特別是魚肉,都是即刻打上來即刻殺了煮的,煮出一鍋奶白色的魚湯再撒上翠綠的芹菜,聞起來便鮮甜美味,雲卿一路上也餓了,又看菜色新鮮,一口氣吃了兩碗飯,還用了一碗鮮魚湯。

 晚膳的時候,因為黃大家的看到夫人和小姐都吃的如此開懷,又自告奮勇的做了一頓,加了鄉下的野菜,素淡清香,惹了雲卿又多吃了一碗,直看的謝氏說少吃點,夜晚積食,才收了筷子。

 這邊謝氏和雲卿是吃的歡歡喜喜,西跨院那邊有人卻按捺不住了。

 一個丫鬟打扮的模樣的人偷偷摸摸的進了院子,匆匆的走到屋內,蘇眉坐在正房裡等著,一看到她,急忙問道:「春巧,怎樣?」

 蘇眉早就知道謝氏到了,她想起這兩個月呆在莊子上的生活就鬱悶不已,莊子上住的都是農人,最體面的也就是莊主和幾個管事了,可他們實際還是農人出身,樸素的生活是他們的標誌,這一切落在蘇眉眼裡就是土裡土氣,泥腿子,她好歹也是官家千金,和這些下賤的人生活在一起,只覺得掉了身價,而且莊子偏僻,處處都是樹啊,河啊,根本就沒有她喜歡的綢緞鋪子,成衣店舖,金銀首飾,滿眼不是綠,就是黃,看的她煩悶不已。

 可是她讓人遞了幾次信去沈府,每一次都沒有回音,漸漸的她都要死心了,只有陳媽媽在身邊勸著她,只要保住肚子裡的孩子,到時候生下男孩,還怕老爺不心軟,接了她們母子回去?

 就這樣,她才忍住了一口氣,耐心的在這莊子裡住著,因為不喜那些莊上的人,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西跨院裡呆著,一天一天的磨時間。

 好在兩個月過去了,老爺終於想起她來了,還派了謝氏來接她,當家主母來接個通房,這可是給足了她面子,她驕傲的摸了摸肚子,她相信她一定能母憑子貴的,只要這次回了府,她就按照陳媽媽的話,低調點,不惹事生非,等生了兒子,再做其他也不遲。

 可是終究是一口氣難以吞下去,她不願意主動去見謝氏,既然是老爺讓她來的,自己不去,她總不能就一直等著吧,謝氏只能上門來見她了。

 「夫人和小姐又用起了晚膳,吃完飯後,小姐同夫人在後院裡散步消食,不知道多輕鬆呢。」春巧面色不大好看,她當初被安排伺候蘇眉,蘇眉被打發到莊子裡來的時候,她也一併被安排了過來,一心盼著能早點回去,偏生蘇眉還要擺款,誰知道夫人在聽到她沒有過去主院拜見時,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跟著大小姐兩人吃得相當開心,食慾還非常好的樣子。

 「看來夫人還是很沉得住氣的,姑娘,你看還是明日主動去請安吧?」陳媽媽頗為擔心道,她不比蘇眉喜歡爭一時之氣,看問題也看的長遠,賺的這個面子算什麼,還不如早點回府去,好好養胎才是對的,這莊子上很多東西都沒有,沒有好東西養著,孩子生出來哪能聰明伶俐又好看呢。

 蘇眉美眸眯緊,手指緊緊的掐著帕子,一手撫在腹部,她都如此不計較了,只要謝氏請她回去就好了,她咬牙道:「再等一天看看,看她能不能沉住氣。」

014 斷了韋凝紫的靠山

 一大早雲卿起來,采青和青蓮就開始忙活著給她準備衣裳,雲卿一瞧她們拿出來的軟底繡鞋,繡花夏綢褙子,擺了擺手道:「采青,我不是讓你準備了一套騎馬服嗎?拿出來給我換上。」

 采青想著那一套衣裳,再看看手上的褙子,開口道:「小姐,你要出去騎馬嗎?」

 「就這裡怎麼騎馬?」雲卿瞧她發呆的樣子笑道:「今天不是要去摘楊梅嗎?穿這個裙子去果園豈不是礙手礙腳的?」

 「咱們親自去摘?」采青一聽,眼睛睜的老大,不敢置信的望著雲卿道:「小姐,你是說真的嗎?」

 「當然,否則的話我也不會讓你帶上騎馬服了。」雲卿笑道。

 采青到底進府不久,聽到能出去走走,反應很興奮,「那好哇。」說罷,就回身去拿出那套騎馬服來。

 倒是青蓮在一旁看著,開口道:「小姐,你上山之前要跟夫人說一下嗎?」她性子沉穩,雖然聽到能出去走走內心也一樣興奮,可是首要還是考慮雲卿的身份問題。

 身邊的丫鬟裡流翠最為老練,性格也潑辣,平日裡還好,若是惹了她,也是個膽子大的,問兒人小靈活,最會在府中搞好關係,打聽消息很合適,而采青,接觸時間不長,還算是比較規矩的,青蓮則是細心謹慎,平日裡沉默寡言,幾乎可以當作不存在,遇上事卻會考慮的比采青和問兒多。

 丫鬟的性格不同,呆在身邊才有生機,她也不喜歡都是死死板板的如同一汪似水,也不要過分跳脫不考慮後果的,如今這種搭配,她還是比較滿意的。

 雲卿轉過身來,點頭道:「自然是要去與夫人說明的。」

 采青拿了一套冰藍色的箭袖馬服出來給雲卿換上,又拿了一對軟皮靴子給她穿上,腰間束了一根杏色繡蝶穿花的寬緞腰帶,再給她挽了一個利落的圓髻,用同色的絲帶纏繞綁緊,準備好這一切,她就帶著采青和青蓮往謝氏的院子裡去了。

 而黃大早在謝氏的院子候著,一看見雲卿進來,連忙低頭行禮道:「小的見過小姐。」

 「嗯。」雲卿點頭往裡面走去,瞧著門口的小丫鬟正端著水走出來,問道:「夫人醒來了?」

 「是的,小姐。」小丫鬟回道。

 雲卿順著掀開的門簾走進去,謝氏正坐在桌前梳妝,一看到女兒的裝束,面上帶著驚訝問道:「怎麼今日穿成這幅樣子?」

 「我不是和娘說了麼?今日要上山去摘楊梅,當然要穿的清爽些了。」雲卿站在謝氏旁邊,看看她的衣裳,拿了一隻翠玉鏨銀蝙蝠釵子給她簪上。

 「你要親自去?」謝氏望著鏡子裡面裝扮的乾淨清爽的女兒,微蹙著眉頭問道,顯然她沒有想到雲卿會想要真的去果園親力親為,以往都是下人將楊梅摘好了,再挑選出上等的送到沈府去,哪裡會小姐親自上山去摘的。

 「當然。」雲卿滿臉笑容道,期盼的看著謝氏,「女兒從來都沒看過自家的果園是什麼模樣,好不容易來這裡一趟,總也不能什麼收穫都沒有就走了吧。」

 謝氏斜看了她一眼,不讚同道:「你是什麼都好奇,摘楊梅也值得你親自上山去,坐在這裡,等會他們採摘了,你再挑選就是。」

 「那還有什麼意思,都是一個個摘好了放在筐子裡的,和去果園能一樣嗎?」雲卿依舊笑嘻嘻道。

 「那你一個小姐跟著下人去果園,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可不好。」謝氏蹙著眉間道。

 「誰說名聲不好了,且不說在這偏遠的莊子裡,沒有人會傳這種事情,就算傳了,我是為了給祖母做醃製楊梅,親自上果園去挑選最好最新鮮的楊梅來,是一片孝心,怎麼會毀了名聲呢?」雲卿頗為有理的反駁,直把謝氏說的帶上了一分無奈,現在女兒嘴皮子是越來越利索了,她倒是說不過,只好勸道:「你貪圖新鮮想要果園,可是山路不好走,你知道不知道,別走了兩步,又說磨著腳疼?」

 「娘,你就答應了女兒吧,天天束在府中,外面什麼都不知道,書中不是有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麼,女兒就想要親自去看看外面的山水,以免除了享受錦衣玉食外,就沒有一點見識了。」雲卿伏在謝氏的背後,鏡子裡兩母女的臉並列在一起,同樣的肌膚白皙,只是一張稍微嫩些,面上有一雙頗具區別性的鳳眸,在這張柔美的面容上添上最濃麗的一筆,讓整張臉明豔了起來,可是嘴卻是微微嘟著,帶著小女兒的調皮。

 這張結合了自己和沈茂所有優點的一張嫩容看的謝氏心頭都軟了,抬起左手反摸了摸雲卿的臉,「你呀,來莊子裡說是為了祖母和娘,其實就是想出來走走的吧。」

 聽謝氏的口氣鬆動了,雲卿眼角含笑,立即否認道:「哪有,我是為了祖母和娘而來,順便摘楊梅的時候,欣賞一下風景嘛。」

 謝氏被她這小無賴的樣子逗笑了,抿著唇笑道:「好了,娘知道了,」她轉頭吩咐道:「讓黃大進來吧。」

 黃大進來的時候,謝氏已經坐在了主廳的椅上,對著他道:「今日去果園,小姐也與你們一同前去。」

 「小姐也要一起去?」黃大驚訝道。

 「是啊,我親手摘楊梅給祖母醃製,要挑最大最好的。」雲卿笑的很開心,語氣裡透著一股活潑勁,感染了黃大,他頭也一直沒有抬起,道:「若是小姐一同去,也是可以的,只怕山路崎嶇,不便行走。」

 「無事,我都準備好了,到時候走慢點就行了。」雲卿早有打算。

 黃大見謝氏並未出口反對,想必小姐此言也是得了她的允許,便應道:「若是小姐真是想去的話,小的先下去準備一番。」

 「那你趕緊去,好了讓人通知我。」雲卿聽到後,喜得眉眼彎彎,連忙讓黃大下去。

 謝氏瞧著她的模樣,興奮裡帶著滿滿的期待,小小的臉上閃耀出的光芒和平日在沈府中的完全不同,心中微有觸動。沈府裡不如表面平靜,雖然人口不複雜,勾心鬥角的事情卻也不少,雲卿天天生活在其中,應對老夫人和其他姨娘,也快活不了多少的。這兩日既然來了鄉下,就讓她好好的玩一會吧。想到這裡,謝氏便開口道:「你們兩個多看著點小姐,別讓她摔著碰著,出了事可唯你們是問。」

 采青和青蓮兩人忙應下。雲卿看著謝氏道:「娘你放心好了,女兒會小心的。」

 過了一會,便聽到外面傳來黃大的聲音,「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

 雲卿帶著采青和青蓮出了院子,卻看見外面站了以大群人,黃大站在最前方對著雲卿拱手道:「小姐,請上滑竿。」

 他的身後站著六個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三個滑竿在他們的身後,擺放的整整齊齊。

 雲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原來黃大說去準備東西,就是準備這個啊,他倒是有心,可惜今日她是準備走路去的,今日這個出行,十分的必要,她不想坐著滑竿讓人抬著走。

 黃大本科定雲卿是干金小姐想要去果園玩一玩,誰料她連滑竿也不坐,竟是真的要走去嗎?雖說此處山路並不陡峭,走起來也不費力,但是對於從小養在深閨的小姐來說,路程也不算近,還是有挑戰性的。不過看她身上的穿著倒是干淨利落,像是早就準備好的,黃大便應道:「如此也可,小的讓人抬著滑竿在後頭,若小姐走累了,便可坐上。」

 如此考慮倒是周全,雲卿知道他肯定不會認為她是要真的走路的,便依了他的建議,由黃大領著,從後院角門走了出去。

 鄉下的莊子比起沈府來修的簡單多了,沒有高牆大院,從後院的角門出來後,便是一條清清的小溪,水流不急不緩,淙淙的流水聲如同一首歡快的歌曲,沿著小溪往下而去,就到了種著秧苗的稻田旁,稻苗上滴著水珠,綠油油的好的一塊巨大的翡翠。

 雲卿跟著他們前行,雖說步子不算大,可是黃大照顧她,將速度放緩,她也沒有落下,雖然知道周圍景色怡人,她卻無心欣賞。

 這次來鄉下莊子的主要目的,其實除了陪同謝氏防止蘇眉生出什麼詭計外,還要找一個人。若是她的記憶沒有錯的話,前世裡她和韋凝紫也同樣來了這個莊子裡,為祖母摘葡萄,只是那時候因為她害怕被人指指點點,是戴著著紗巾而出來的,當時,就是在這條路上遇見了那個人。不知道這一世這一切還會不會發生。

 一路走下來,卻是只聞花香鳥啼,遇見的都是莊上的農人。雲卿眸中帶著一抹深思暗道:今日還是先去摘楊梅,但是找人事情也得趕緊。若是遇不到的話,她便上門去尋,畢竟她呆在這裡的時間不多,她得馬上利用起來才是。

 順著田間小路走著,路是泥路,倒不難走。雲卿因為重生後無事經常在屋內站立,比起一般的千金小姐腳力也好了許多,待過了一處橋後,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紅牆圍成的果園。

 待進了果園,滿目都是枝繁葉茂的楊梅樹,一棵棵的站立在園中,顆顆飽滿紅豔的楊梅掛在樹葉間,如同一粒粒的紅色珍珠串在枝頭上,煞是好看。

 雲卿畢竟是重生後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本還有些疲憊,當看到滿園的楊梅時,聞著清風送來的果香,頓時覺得一股清新的味道順著鼻下流到了全身,人也輕鬆許多,對著黃大問道:「如今這些楊梅都可以摘了嗎?」

 黃大是此莊的莊子,對果樹當然有很有經驗,回道:「是的,小姐,此時正是楊梅成熟待摘期。」

 「那好,我便進去摘楊梅了。」雖說沒有親手摘過楊梅,可是雲卿吃過楊梅,知道什麼樣的楊梅吃起來又甜又香,一手接過黃大遞來的小籃子,朝著園內走去。

 采青跟在後頭,目光在園中掃來掃去,感嘆道:「小姐,這楊梅好大一顆啊。」便是青蓮眼底也有著驚嘆,這麼大的果園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為了照顧雲卿,黃大也是跟在她們後頭的,聽到采青的感嘆後,笑道:「姑娘不知道吧,咱們莊子的楊梅是東魁品種,乃楊梅果型中最大的,果汁豐富,酸甜適中,在揚州城裡是赫赫有名的,每年莊上的楊梅還未成熟的時候,就早早有人下訂單要了。」

 說起自己熟悉的東西,黃大的臉上帶著一種深深的自豪感,曬得黝黑的臉上泛著光澤,整個人顯得精神又驕傲,雲卿被這種淳樸的情感所感染,轉身到了一顆樹下,笑道:「那我可要好好挑選幾籃好的。」

 「小姐儘管挑就是,保管老夫人喜歡,她每年都是吃的我們莊子裡出的楊梅呢。」看到雲卿是真的對楊梅感興趣,黃大也發自內心的說道。

 雲卿走到一棵樹下,伸手摘了兩顆紫紅色的楊梅下來,鮮豔欲滴的色澤盛在她白皙的掌心,更覺得誘惑,她忍不住的拿起來放在口中,頓時酸甜的汁液充滿口腔,津液不由自主的流出,比起望梅止渴更要有效。

 青蓮一看雲卿摘了楊梅直接放入口中,急道:「小姐,楊梅還沒洗的,你直接吃進去萬一鬧肚子怎麼辦?」

 可惜她來不及勸阻,雲卿已經拿起帕子接下吐出來的楊梅核,聞言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直接摘下果子就往嘴裡塞,的確有些過了,大概是在鄉下,人也放鬆了,露出了小女兒的一面,略微有些羞赧道:「因為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所以忍不住摘了一顆放在口中,不過真的很甜很可口哦。」

 她一個千金小姐一路自己走來果園,路上沒有任何抱怨和嬌氣的行為,黃大和下人心裡對她的看法就有些改變了,此時見她羞赧的笑容,如同一般少女天真明媚,頓時就放鬆了下來,全部低頭笑起來。

 黃大更是開口道:「小姐可以放心,平日裡小的們摘的時候,也會直接吃,沒有人鬧肚子。」

 「那就好了。」雲卿又是一笑,鳳眸笑出一道彎的弧度,染上了金輝的燦爛,這一刻的她真的如同一個十三歲的少女一般。

 園子裡的楊梅質量很過關,不到半個時辰,雲卿就挑出了三小籃子的上等楊梅,而其他的下人和她不同,還在辛勤的採摘著果實。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將三小籃子的楊梅放在陰處,走出果園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歇息。

 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少女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三個小瓷杯,一個白瓷茶壺,喊道:「小姐,你們喝茶嗎?」

 采青一聽她說話便笑了起來,指著雲卿道:「她才是小姐,我們是丫鬟。」

 少女一看,眉頭皺了皺,在三人之間打量,最後道:「你們穿的這麼漂亮還是丫鬟啊,可比我們這裡的地主小姐穿的都要好。」

 她說話天真直接,采青都笑了起來,「這裡的地主當然和我們沈家比不得的,你叫什麼名字,是干什麼的?」

 「我爹是黃大,我是黃小妹,爹讓我過來看你們口渴了沒?」她說著將三個杯子放在雲卿和采青青蓮的手中,倒滿了水後,自己也坐下來眼睛看著她們的衣服,寫滿了喜歡和羨慕。

 雲卿看著粗糙的白瓷杯,忽然開口問道:「小妹,這鄉下住的都是農人嗎?」

 「大部分都是,也有讀書的。」黃小妹抬起頭來,直視雲卿,並沒有扭捏和不自然。

 采青聽到這偏僻的地方還有讀書人,挑眉問道:「你們這讀書的厲害嗎?」

 「當然厲害,秦大娘家的韋哥哥讀書可厲害了,就連鄉里的夫子都誇他,可惜他家裡沒錢,要是能去城裡……」黃小妹說出這句話時,雲卿的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這就是她要問的東西了,好在韋沉淵上世的時候就是以才學在鄉中出名,這一世也沒有改變,這個人依舊存在。

 就在此時,忽然從旁邊的小路處傳來了兩個人的對話聲,透過茂密的樹葉,兩人的聲音都十分的清晰。

 「叔父,我娘已經多日未喝藥了,你能否借我十兩銀子買藥?」這是一個還帶著變聲期鴨公嗓的少年發出的聲音,話語聲帶著迫切的請求。

 接著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你娘那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她那是富貴病,每天都要用參片養著,我借你這一次,那下次你又怎麼辦?」

 聽的出男子並不想借錢,但是少年似乎沒有辦法了,繼續道:「叔父,大夫上回來說我娘的病已經有了起色,只要堅持吃藥,就會好……」這一次他的語氣裡帶上了苦苦的哀求了。

 可惜半路就被中年男子給打斷了,「我借你可以,但是你什麼時候能還?只要你能說出一個時間來,借你不難?」

 話說到這裡頓了許久,似乎是少年沒辦法說時間,然後聽到啪的一聲,似膝蓋直直跪下的聲音,少年似乎咬牙求道:「叔父,我知道現在家中是窮困,可是我娘又開始吐血了,求你了!」接著便是磕頭的聲音。

 中年男子這次語氣帶上了高高在上的得意,卻偏偏還指責道:「不是我不肯借你,而是我借了你之後,你沒有辦法還我,你看看你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家中情況還不錯,可惜為了養你娘的病,是越來越窮,如今你那屋中還剩下什麼?你幫人家做工一月賺的錢還不夠你娘吃半個月的藥,我也知道你是沒辦法才來找我的,可是借錢給你娘那個無底洞吃藥,這種有去無還的事,沒有人會做!你還是早點替自己打算,你那娘就讓她這麼死了算了,免得拖累你!」

 「夠了!叔父不肯借錢也就罷了,請不要咒我娘!」少年鴨公嗓子一吼,將坐在一旁不小心聽到這對話的四個少女皆嚇了一跳,顯然那中年男子也嚇得不輕,直接甩了一句,憤聲道:「就你這態度也想借到錢!哼,你們就等死吧!」

 說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小路後邊出來,一個穿著藍色袍子的中年滿臉怒色的走出來,朝著雲卿望了一眼,臉色又帶著尷尬的急匆匆走遠了。

 「那就是秦大娘家的韋哥哥,他學識好,人又刻骨,為了省錢給秦大娘看病,一天只吃一頓飯,紙筆也從來不買,經常蘸水在池子邊練字,在學堂靠著替人做作業換來筆墨紙張,他本來早就可以考秀才了,卻因為沒錢不能去。」黃小妹似乎十分憤怒,小嘴抿緊瞪著中年男子的背影。

 而雲卿嘴角卻慢慢的浮上了一抹笑容,這一世,韋沉淵還是出現了,並且是以這種一模一樣的方式,事情的發生只不過換了個地點而已。

 她扶著青蓮的手站起來,采青連忙將她裙上沾的青葉子摘下來,而雲卿讓采青和青蓮,還有黃小妹站在此處不要過來,自己則是朝著那個少年走了過去,站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不聲也不響,默默的看著少年那張倔強又蒼白的臉。

 此時的韋沉淵還不是前世那個受四皇子重用的天子近臣,這個時候的他和母親在鄉下相依為命,而韋沉淵是個骨子硬臉皮薄的人,不會輕易開口求人,就算一邊讀書一邊做工,他也要憑著自己的能力養活母親,今日能如此給中年男子下跪,肯定是沒有辦法了才會如此。

 想起上一世的時候,她和韋凝紫路過,也是聽到了這麼一段對話,當時便動了惻隱之心,要幫助這個少年,韋凝紫當時還說她太過好騙,不肯讓她援手,後來自己就說這樣一個厲害的讀書人,不應該埋沒,將來會有大出息的。也許是這句話打動了韋凝紫,韋凝紫拿了雲卿的二十兩銀子去給了韋沉淵。後來,韋凝紫回沈府幾天後,謝姨媽又和韋凝紫去看望了韋沉淵,沒多久之後,韋沉淵的母親秦氏就病死在床頭,謝姨媽善心突然發作,將韋沉淵過繼到了她的名下,做了她的兒子。

 而韋沉淵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他感激謝姨媽和韋凝紫兩人的相助,努力發奮讀書,在當年考上秀才,三年後中了舉人,同年明帝加開恩科,他一舉奪得三甲中的探花之位,從此進入了仕途,官位節節高昇,勢不可擋。

 前世時,雖然韋沉淵並沒有參與什麼韋凝紫謝姨媽的陰謀,一心讀心,讀書之後一心當官,可是不得不說,韋凝紫也是靠著他,才能在最後將雲卿推下侯府夫人之位,自己坐了上去,若是沒有了韋沉淵這個靠山,韋凝紫還能隨隨便便的坐上侯府夫人之位嗎?

 想來也可笑,當時明明是她好心要幫助韋沉淵,還被韋凝紫罵她爛好心,結果呢,韋凝紫拿著她的銀子,拿著她的好心,卻換來了一生的支柱,害了她一輩子。

 中年男子走後,少年依舊跪在地上後,清瘦的身軀藏在一件藍色的布衣裡,布衣已經洗的發白,布料也變得軟皺,將他單薄的肩膀襯得越發的瘦弱,甚至可以通過布料的形狀,看到他高聳的肩骨。

 他跪在那裡,低垂著頭,纖細的頸部彎曲的弧度顯出一種重重無力感,突然他手指握拳,狠狠在草地上捶了幾下,喉嚨裡發出困獸一般的低吼聲,發洩心中的氣怒和沮喪。

 「男兒膝下有黃金,幾兩銀子而已,犯不著你對他下跪。」柔軟中帶著清冷的嗓音進入耳中,韋沉淵抬起白中帶黃的臉,望了過去。

 那是一個穿著天一樣純純藍色箭袖裳的少女,站在翠綠草葉之間,風吹起長幅的下襬,一股藍色的波浪湧起在起伏的青草上,霎那間,少年的腦中湧上了「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閒花淡淡香。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

 可是他卻發出了兩聲冷笑,望著這一看就知道是千金小姐的少女,撐著站起來,身姿筆直,諷道:「你當然是說幾兩銀子而已,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大家千金又懂得什麼叫做民間疾苦!」

 「你說什麼!我家小姐怎麼只知道吃喝玩樂了!」采青經過這兩天的相處,知道雲卿對身邊人寬厚,性格也親和,沒有了剛來的拘謹,開始顯現出本來的性格了,此時一聽到有人指責雲卿,便出言反駁。

 僅僅如此就憤世嫉俗了?想起日後那個京中風頭無兩的京中新貴,再看看眼前眉眼裡還有著青澀,因為母親失去救助而變得憤慨的少年,雲卿淺淺的笑了,她們這些大家小姐還真如他所說的,每天可不就是吃喝玩樂,兩手不沾陽春水,可是這就是人的命,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就有什麼樣的生活,各有各的苦,所以她渾不介意他所說的話,鳳眸如同兩汪墨泉,凝視著他道:「我可以幫你。」

 韋沉淵一怔,眸中先是閃過一抹驚喜,雖然他不懂什麼繡工,可是眼前這個小姐,光看她腰間的腰帶,他也知道肯定不止十兩銀子,若是她真要出手相助,對她來說只是小菜一碟,那麼娘的藥又可以買了,但是他與她才第一次相逢,她為何要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容沉靜的少女,咬了咬牙齒,既然他今天能給叔父下跪,就是豁出來求得母親的治病銀子,只要有人肯援手,他就願意答應任何條件,「你說罷,要我賣身還是做奴才,我都願意的。」

 望著他視死如歸的表情,雲卿的嘴角微揚,平靜的開口道:「我既不要你賣身,也不要你做奴才,還要讓你好好的上學,參加科舉,以便可以完成你母親的願望。」

 「你如何知道我的情況?」聽到不要賣身為奴的時候,韋沉淵眼底明顯一鬆。

 雲卿則是淡淡得一笑,眼眸往左方後側掃去:「方才我聽黃小妹說了你的情況,你既然是讀書的好材料,那便不要因此而耽擱了。」

 他順著樹幹間的縫隙可以看到那邊還站在三個少女,一個是莊上的黃小妹,還有兩個,看來就是這個小姐的丫鬟了,她讓她們站遠點,是不想她們看到他狼狽的模樣,聽到兩人的交談,給他保存臉面嗎?這樣的舉動的確十分貼心,讓想起剛才自己對千金小姐的評價,臉不由的微微一紅。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任誰對於天上突然降下來的好事,都會存上戒心的,何況是一個剛被叔父拒絕支援的少年,雲卿微笑著回答道,「不過,你若是良心不安,我倒還是真有事情要請你幫忙。」

 如此一說,韋沉淵便輕鬆了許多,他不喜歡白得人家的援助,便深深的對著雲卿作揖道:「若是小姐能借給我娘治病所需的銀子,有什麼要求你儘管說,髒活累活,我都可以做,請小姐先將賬目記錄在賬本上,我現在也許還不了,以後都會還的,保證絕不少一分銀子。」

 這一番話倒是十足韋沉淵的作風,前世他也是傾盡一切的幫助韋凝紫謝姨媽兩母女,只要她們開口,他能做到的一定去做,只是最後雲卿讓韋凝紫去求他的事,韋凝紫沒有去求吧,她巴不得沈茂謝氏早點死,如何會開這個口,可惜她蠢笨不自知,還以為蛇蠍表姐是個好人。

 雲卿淡淡的道:「銀子對於沈家來說不算什麼,待你有了剩餘銀子的時候,再還也不遲,我眼下暫時還不需要你幫忙,到時候若有,我會找你的,還有,今年你十四了,可以參加鄉試,你雖然成績不錯,可是鄉下的學堂夫子水平有限,我回去後在白鹿書院給你報名,你一併過來吧。」

 比起剛才的話,這句才是最震驚的,白鹿書院乃揚州最好的書院,裡面的夫子都是揚州最好的老師,若是能進去,對於個人文章詩詞等方面的造詣定然能得到大的提升,可是同樣,白鹿書院的束修也十分昂貴,一年需要五十兩銀子,對於一般人家來說,實在是太貴了。

 「可是我娘還在鄉下,恐怕是去不了。」韋沉淵心內早就嚮往,無奈身無此力,只能空遺憾,他不能拋棄娘親去城內,每日來去需要十二個時辰,娘躺在床上,有誰可以照顧呢,即便是有人能照顧,他也放心不下。

 這點雲卿當然也想得到,韋沉淵是個大孝子,若是不能安置好秦氏,他定然無法安心讀書,便從荷包中拿出十兩的碎銀先給他,道:「住宿的事情,我不能安排,但是我娘能,你先回去讓大夫開藥,下午我讓我娘去你家中看看。」

 韋沉淵聽她似乎早有打算,又心掛屋中秦氏的身體,也不多說,接過銀子後,深深的作了一揖,連忙朝著村落的方向奔去,林風吹起他舊舊的衣袍,卻比剛才要輕快了許多。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雲卿才緩緩轉身,韋凝紫,韋沉淵這支臂膀我一定會砍掉你的,這輩子,看你用什麼和我爭!

 待她出來後,便喚上了采青,青蓮回了山莊,雲卿便將今日遇見之事說給了謝氏聽,「聽黃莊主的女兒說,他雖然人窮,志卻不窮,每日晨起砍柴做飯,然後讀書,再去學堂聽講,下午回來熬夜給娘親喝,是個極為孝順的人。」

 謝氏聽了雖然心頭動容,可是這善事做下來,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惹來什麼麻煩,畢竟秦氏得了重病……

 雲卿看出她的疑慮,蹙眉道:「娘,父親不是說要開如善堂,就是想積善麼,本來善事就不是那麼好做,否則女兒也不會想出請人教手藝的點子,可是今兒個韋家的事女兒沒看見也就罷了,這都在眼底下了,若是視而不見,那還談什麼做善事,人家還不說我們是偽善,再說,咱們家別的不說,銀子總是不缺的,她母親的病雖然是養著,可是他也說了,大夫說一直吃藥,也就會好了,說到底還不是窮出來的,這一點銀兩,我們隨便省下點什麼都能出了,為什麼不做呢?」

 聽著女兒的話,謝氏也覺得有些道理,既然要做善事,那便不能看到了也不管,只是女兒說上學堂什麼的,「我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還管著他上學堂的事情?」

 「娘,你都伸手救人家了,幹嘛不幫忙幫到底,夫子都說他是個讀書的好苗子,若是就這麼浪費了,豈不是暴殄上天給他的好腦子,咱們既然救人,那就幫幫他,要是他能考上了,以後指不定當了官,哪還用上咱們家救助他了?」雲卿拽著謝氏的胳膊,苦心的說道,「而且看這情況,若是沒人伸手的話,他娘指不定哪天就熬不過去了,到時候就變成了沒爹又沒娘的孩子,那情況不是更苦。」

 大抵是雲卿說『沒爹沒娘的孩子可憐』這句話,讓謝氏躊躇許久後,終於答應了,「好吧,我下午便隨你去他家中看看,若是沒問題,咱們在揚州還有空的小院子,讓他們搬去就是。」

 其實除了這一點,還有一點謝氏沒有說出來,這幾次回柳家,她總覺得看柳家的一切都有些變了味,也不知道是柳易青那件事讓她覺得其中有古怪,還有上次在林中聽到柳易青的辱罵,她對大表嫂一家心裡存了芥蒂,再加上這次看到柳老夫人對謝姨媽韋凝紫的態度,她心裡再不是那麼百分百相信她們的親情。沈茂一直給銀子柳家大表哥鋪路,就是想借助他在官位上有事好幫忙,可是如果柳家不那麼值得倚靠的話,他們就等於白投了錢財。

 如今聽雲卿說這個韋沉淵讀書拔尖的,若是支援些銀子,他能讀出些成績,有了出息,又多了另外一條途徑,雖說想的長遠了點,可是總比一心死在一條路上的好。

 於是用過午膳之後,雲卿和謝氏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便喚了黃大,派了兩頂軟轎,讓黃小花領著往村落裡走去了。

 待到了村中一間茅草泥房前時,雲卿和謝氏兩人都怔住了,她們是想過韋沉淵家窮,可是未曾想到有這樣貧窮,泥土和麥梗和在一起做成的牆壁,枯黃的稻草鋪成的屋頂,整個屋子的大小一眼便可以打量出來,還不如雲卿歸雁閣一半大。

 她們兩人進了村口後,便有人通知韋沉淵,一下轎,便看到他站在木門前,換上了一身青色的學子長袍,雖說半新不舊,可也是他最好最得體的衣裳了,見到兩人後便作揖道:「沈夫人,沈小姐。」從山中回來後,他才知道,原來是莊子裡的東家夫人和小姐來摘楊梅了,而今日遇見他的時候,正是東家小姐摘楊梅出來歇息的時候。

 謝氏自是對他一番打量,見他人雖清瘦,卻骨骼堅節,舉止有禮,面色清然,心裡便有了好感,一個人的風度可以從氣質上看出一二的,她點頭道:「令堂的身子好些了嗎?」

 「大夫正在裡面把脈,沈夫人請裡面坐。」韋沉淵有禮的回答,面色帶著恰到好處的謙恭,又不顯得卑賤,雲卿一旁看的暗自微笑,果然是二十歲坐上尚書職位的人,如今雖未成熟,已經看得出日後的舉手投足的風範了。

 進了屋內,先是一個小屋子,擺了一張原木木桌和四條長椅,一張方桌靠牆擺放,上面擺了四隻杯子和一個茶壺,顯然是客廳,而往左邊的內室,就是秦氏所居住的房子,隔著一塊陳年花布簾子,聽得到裡面正發出女子沉沉的咳嗽聲。

 雲卿一進去就看到了那個日後可以使耿佑臣人生發生巨大改變的病容女子正半靠在大紅色的枕頭上,一個老大夫正坐在床頭替她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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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世子云卿小溪約會

 婦人秦氏看到謝氏和雲卿的時候,微微的掙紮了一下,韋沉淵連忙過去扶著她,要起身見禮,謝氏見她如此,道:「你身子不好,無需多禮,趕緊躺下讓大夫把脈吧。」

 秦氏這才又重新靠下,韋沉淵給她被角放好,站在一旁等候大夫的把脈結果。

 謝氏則發現,雖然秦氏一直病重,身上的外衣色澤雖舊也乾淨,被縟枕巾都無污髒,可家中卻沒有那種貧窮人家病重時所發出的濃烈的惡臭,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順著香味望去,在秦氏床頭的一個小木櫃上,有一個竹筒做成的花瓶,裡面插著三五支桃花,將房間點綴的明亮起來。

 秦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道:「這是我讓小淵摘進來的,顯得房間生動點,免得死氣沉沉的。」

 在病痛的時候還講究這些佈置,可見秦氏心態是極好的。再看屋裡的一切都是干乾淨淨,擺放整齊,韋沉淵在平日整理方面很上心,雖然這個小家貧窮,家教卻很不錯。

 過了一會,大夫站了起來,拱手道:「令堂此病與前些日子診斷一致,乃是生子時身體大虧,後期又未及時養好,導致內力元氣虧損,只要一直有好藥養著,按照老夫前次來時開的方子將養著,並無大礙。」

 聽到這個診斷,韋沉淵則是眼睛一亮,娘的身體無大礙就好,他拱手道:「謝謝大夫。」

 「無事,若是沒有其他事,我便去下一家了。」大夫開始收拾箱子,背在肩上,站起來告辭道。

 「好的,您請慢走。」韋沉淵送大夫出門,屋中便剩下秦氏和謝氏母女三人。

 秦氏這才對著謝氏道:「我聽小淵說了,今日多虧了貴母女幫忙,大恩不知如何感謝。」她坐直了身子之後,對著兩人道:「看我糊塗的,進來這麼久都沒讓你們坐坐。快快請坐。」

 謝氏目光移到她房裡的兩張簡陋的凳子,上面的漆都掉了,七零八落顯得斑駁陳舊,猶豫了一會,還是坐下來道:「貴公子很是知禮懂事,我沈家一直都有支助貧苦人家,今日小女知道你家中之事,便回來與我說明,我便來看看。」

 秦氏看到站在謝氏身旁的雲卿,穿著雲雁紋錦廣陵對襟長衣,配了條妃紅蹙金海棠花襦裙,頭上挽著圓髻,戴著三翅鶯羽朱釵,三隻碧玉雲紋六菱長簪,打扮的隨意,卻大方得體,來探望病人,衣著色澤也選得比較討喜,再看面容如月,皮膚細潤如溫玉,比起以前她見過的京中小姐都要好看幾分,再想起兒子說起的事,發自內心的讚美道:「貴千金真是生的花容月貌,嫻靜大方,心腸又好,夫人真是好福氣。」

 聽到有人誇自己的女兒,比起直接誇她自己,謝氏心內還要高興,客氣道:「哪裡,這是在外人面前便如此呢,比不得你家公子。」

 兩人客套了幾句後,韋沉淵從外頭走了進來,對著謝氏和雲卿深深的鞠躬道:「多謝沈夫人和沈小姐相助。」

 「無需多謝,也是看你一片孝子之心。」謝氏道:「聽說你在書院成績不錯,如今也有十四之齡了,若是可以,你願意去白鹿書院就學嗎?」

 「當然願意。」韋沉淵低頭應道,目光掠過雲卿淡然的面容,又趕緊收回,「只是母親身體抱恙,恐怕無法離開。」

 秦氏聽到有人願意贊助兒子去白鹿書院,又聽兒子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去,面色急切,連忙道:「你去便是,娘的病無礙的。」

 謝氏看她的表情,顯然不願為了自己的身體,耽誤兒子的將來,倒是個護子的母親,倒是產生了母親和母親的惺惺相惜之心,笑道:「你不必著急,既然令公子願意去,如今書院已經開學,我在揚州有一個空置的小院子,院子雖然不大,兩進的,倒也算清靜,離書院也不遠,可以帶著你一起過去,他上學和照顧你這樣兩不耽誤,不知道你看如何?」

 秦氏聽到這樣的話,眼裡說不出的激動,拉開被子就要下床給謝氏跪下,感激的淚眼婆娑道:「夫人的大恩大德真的無以言報,借了銀子給我們也就罷了,還提供院子和書院,我一個鄉下婦人實在是愧不敢當。」

 謝氏連忙站起虛扶道:「不必,我們沈家一直都做善事,夫人家中情況沈家知道了,必然要伸出援手,千萬莫要行禮,你身體還虛弱,經不起大動作,多多休憩才是。」

 一番勸導之下,秦氏才上了床,大概因為剛才一番動作太猛,心情又太激動,又開始咳了起來,韋沉淵連忙給她撫背。

 謝氏微微皺了皺眉,道:「我後日動身回揚州城,若你們願意,便與我們一起上路,一來有個照應,二來書院已經開學,莫要耽誤太多課程才好。」

 秦氏捂著嘴,深呼吸了一口氣止住咳道:「多謝夫人關心,後日我們會收拾好一切,現在夫人和小姐還是別呆在此處,過了病氣倒是我的罪過了。」

 謝氏剛才所想便是如此,見她先開口,便開口道:「那我也先回去讓他們安排一番,那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掃,估摸後天去就能住了進去,你且寬心,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好的,小淵,去送送沈夫人和沈小姐。」

 「沈夫人,沈小姐,請。」韋沉淵微躬身,送了兩人出去。

 兩頂軟轎還在外頭候著,謝氏上車之前看了他一眼,開口道:「將必要用的東西收拾好便可以了,本來不用這麼急的,看你母親的身子不大好,沈家的馬車總是要平穩些,不要受那樣的顛簸。」

 韋沉淵聞言,心中更是一悸,這些年受人白眼多了,被人看不起也已經習慣了,未曾料到沈夫人還會替他考慮這些,能想到馬車的問題,便是真正的心善人才會如此,胸口哽咽,本來在變聲期的鴨公嗓更是沙啞道:「沈夫人,大恩不言謝。」

 謝氏微微一笑,也沒客氣,點頭上了軟轎,因在大庭廣眾之下,雲卿也不會與他多交談其他,點了點頭,也轉身上了軟轎。

 韋沉淵待軟轎消失在村頭,才轉頭進了屋子,秦氏此時已經不咳了,靠在床頭似已經睡著,韋沉淵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想扶著她躺下,不料剛一走近,秦氏就睜開了眼,輕聲問道:「沈夫人她們走了嗎?」

 「已經走了。」韋沉淵道,「娘若是要歇息,就躺下吧,以免著涼。」

 秦氏搖搖頭,看著面前清瘦得如同風中竹子的兒子,嘆了口氣道:「都是娘身子不好,讓你一同受罪了。」

 「哪裡,侍奉娘是兒子願意做的,心甘情願做的。」韋沉淵笑道,「娘又多想了,再說現在沈夫人願意幫助我們,以後娘的藥能不斷,身體便能好起來了。」

 「你就這麼心甘情願的接受別人的資助?」秦氏臉色卻是忽然一板,雖然一副病容,卻有著幾分的威嚴。

 韋沉淵立即道:「沒有,兒子說了,這用的每一筆銀錢都記在賬上,日後兒子成人了,必定一分不漏的還給沈家。」

 見他這樣說,秦氏心中鬆了一口氣,她就怕兒子認為這世上的援助都是理所應當的,聲音便軟了下來道:「你能這樣做是好的,另外還有一點,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秀才才是,這樣才能真正的報答沈家。」

 韋沉淵微微一怔,「此話怎講?」

 秦氏見他臉上露出少年的不解之色,微微一笑,問道:「你可知道今日來的是哪個沈家?」

 「兒子自然知道,那個大莊子的東家,是揚州豪富的沈府。」韋沉淵早就打聽了沈家的事情。

 「嗯,沈家一直都是豪富,近十年來更是如此,如今的當家老爺將沈家打理的蒸蒸日上,他們一直行善,可謂是名也有,錢也有,卻單單缺了一樣東西。」秦氏並未直接說出,而是誘導兒子思考。

 韋沉淵腦子轉的飛快,驚訝道:「母親說的可是權?」錢有,名有,剩下的便是權利,沈家並無人在仕途。

 秦氏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沈夫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對我們母子如此好,你在鄉中讀書一直以來都好,想必沈夫人也是知道了,才伸出援手的。」

 這麼一說,韋沉淵的面上便顯出一分失望來了,他剛才還對謝氏激動過,如今聽母親說,好似心中的形象一下落了下來。

 秦氏最瞭解自己的兒子,他面色上一點的變化也看的出,便笑道:「你也莫要失望,世上讀書好的人不止你一人,可是沈夫人知道你我的情況,便前來探望,還提供了院子給我們居住,她是個好人,也是個善心人,不過人活在世上,總會為自己考量一二,她現在幫你,是不計較其他的,只是想著你以後若要中了舉,可以記掛沈家恩情,有事幫襯些罷了。」

 兒子雖然少年老成,可畢竟是在這鄉下長大,很多見識和眼界還不夠開闊,這也是她為什麼幾乎沒有考慮就答應謝氏資助的原因,只有在繁華的城市中間,接觸到更多的人,更多不同層次的人和事,思維才會開闊,書上的道理才能更好的融會貫通。

 她不能讓老爺的骨血就變成一個鄉村的野夫,想起老爺當年的囑咐,她心內便更加篤定要讓兒子讀書,然後出人頭地。

 聽到母親這麼說,韋沉淵心中又通透了許多,望著一臉疲憊的秦氏,他自覺母親比起鄉中的夫人來要明理百倍,若不是從小長在鄉下,他覺得母親的舉止言語倒有幾分大家風範。

 搖了搖頭,韋沉淵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好笑了一番,想到可以去白鹿書院上學,便趕緊去收拾東西,準備好後日與謝氏一起往揚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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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2012-08-23 10:3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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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軟轎上,雲卿一路上都在想一個問題,當聽到大夫的診斷時,再想起秦氏的面容,雖說她學醫的時間不長,但觀其面容,雖面皮發黃,兩眼卻還是有神,不像將死之人。

 記得上世的時候,她也是聽到韋沉淵說秦氏是需要用藥將養著就無事的,可是在謝姨媽和韋凝紫來探望過後的兩個月,秦氏就病發去逝,然後謝姨媽和韋凝紫還幫著韋沉淵操辦了秦氏的喪事,將韋沉淵打動,接受了謝姨媽過繼的事情。可是如今她按照同樣的軌道來,大夫並未說秦氏的身子不好,隨時會病發逝世,按理來說謝姨媽和韋凝紫既然要裝好人,藥錢肯定是不會省的。

 難道當年秦氏並不是自己病發去逝的?而是謝姨媽和韋凝紫毒死的,以韋沉淵的頭腦母親被毒死不會發現不了啊,那樣的異常他怎麼會不知道。

 其實雲卿想的沒有錯,前世的時候,韋凝紫接了她給的銀子,卻以自己的名義送給了韋沉淵,待回到沈府時,韋凝紫提起這個事情,謝姨媽便動了心,她膝下無子,雖說有一個韋凝紫,可是女兒遲早都是要嫁出去的,到時候沒人在身邊伺候太不方便,又聽說韋沉淵讀書拔尖,便動了心思,藉著探望之名,去打聽秦氏的身體情況,當聽到大夫說秦氏要一直好養著,謝姨媽又捨不得銀子做這個好事,而且秦氏一直活著,就算韋沉淵對她記恩,怎麼也有一個親娘在那。

 但是謝姨媽並不是下毒毒死秦氏的,而是尋了一個機會,對秦氏說若她活著以這樣的身子耗費大量的銀錢,韋沉淵這輩子就只有在鄉里虛度一生了,那麼好的才華卻只能天天下田種地,真是浪費了。若是秦氏死了,不再拖累韋沉淵,她倒可以考慮補助韋沉淵讀書考科舉。

 這樣暗示十足的話秦氏豈會聽不明白,謝姨媽的意思就是讓秦氏早點去死,免得拖累兒子,秦氏被氣得五臟翻騰,考慮到兒子的前途卻不得不嚥下這口氣,又氣又怒,於是病情更重,再加上她也接受了謝姨媽的話,偷偷將每天的藥倒掉。

 一個本來就病重的人,又不吃藥,一心求死,兩個月後,秦氏就油枯燈盡而亡,韋沉淵並不知道這一切,一心以為母親是病死的,就連雲卿也不知道原來中間有這麼一截。

 前世的事已經過去,今生因為雲卿的這一個舉動,秦氏也不會再受謝姨媽的威脅了。

 思考之間,軟轎已經到了莊子後院角門前,謝氏和雲卿下了軟轎,往後門進了,雲卿跟著謝氏到了主院。

 「夫人回來了,要擺膳嗎?」一來一去時間匆匆的過去,又到了日頭斜落之時,琥珀進來問謝氏要用晚膳麼。

 謝氏因為下午出去了這麼一趟,便有些累了,胃口也不大好,抬頭問雲卿道:「你餓了嗎?若是餓了,我便讓她們將飯菜端上來。」

 因早晨出去摘楊梅消耗了體力,中午雲卿吃了兩碗飯,到了現在反到沒什麼胃口,便喚道:「弄兩碗粥並兩碟子小菜進來就好了。」

 琥珀得了吩咐,立即出去吩咐小丫鬟通知廚娘去熬粥,雲卿便搬了個圓凳坐在謝氏的旁邊,給她捶腿解乏。

 「那個蘇眉倒真沉得住氣啊,到了現在還沒到我這來請安的。」謝氏微眯著眼,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嘲弄。

 雲卿望了她一眼,開口道:「她是知道我們明日還要住一日,當然還是沉得住氣的,若是明日還不來,那倒真是她厲害了。」

 她就不相信蘇眉不想回揚州城了,就蘇眉的性子能在莊子上呆的舒坦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在頂這沒有任何緣由的氣而已。

 倒是水姨娘安排的人,怎麼到了現在還沒有動靜,她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琥珀在訓斥小丫鬟的話,「讓你去大廚房借了藥罐來,怎麼去了那麼久,夫人等會還等著吃藥呢!」

 這個藥是汶老太爺的安神補身的湯藥,謝氏每天都要服用的,昨兒個小丫鬟不小心將帶來的紫砂藥罐打碎了,所以今兒個琥珀讓她去莊子上的大廚房借一個來熬藥。

 小丫鬟囁嚅道:「我剛拿了藥去大廚房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春巧姐姐,她說她的腳崴了,我扶著她過去坐了一會,所以耽擱了時間。」

 雲卿蹙眉,春巧?那不是蘇眉身邊的丫鬟嗎?抬頭看謝氏已經睡著了,便停了手,輕輕的往外頭走去。

 一出院子,便看到琥珀接過那藥罐和藥包,正欲拿進廚房去熬,雲卿走過去,輕聲喚住她,道:「琥珀,把那個藥罐和藥包拿給我看看。」

 琥珀看了看手中的藥罐和藥包,想起春巧是蘇眉的人,也覺得不放心,便遞過去給雲卿,道:「大小姐,這藥你看看是不是有問題?」

 雲卿拜在汶老太爺門下的事情,除了沈茂謝氏夫妻二人,還有翡翠琥珀和流翠幾人知道,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

 這也是汶老太爺的意思,在他沒有說正式可以出師之前,雲卿不可以對外宣稱是他的弟子,以免醫術沒學到家,倒是名聲吹得四處響亮,壞了名聲是其次,就怕雲卿沉醉在其中,反而不能盡心的學習醫術。對此,雲卿也深感贊同,樹大招風,在她醫術未曾紮實之前,最好還是低調為好。卿本無罪,懷璧其罪就是這個道理,難免其他人不會因為她是汶老太爺的弟子而心存挑釁或者嫉妒,豈不多事?

 打開藥包,雲卿拿出裡面的藥材查看,又捏起來放在鼻子下聞聞,復又將藥罐拎起查看了一番,還給琥珀道:「無事,你拿去讓人煲藥吧。」

 不過春巧撞上謝氏的小丫鬟,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鳳眸中墨光流淌,雲卿嘴角微揚,水姨娘想挖陷阱給她,她倒是要跳跳才能對得起人家的一番苦心佈局啊。

 喚來青蓮一頓吩咐後,雲卿才轉身又進了屋子,過了一會,小丫鬟將粥和小菜端了上來,陪著謝氏吃了一碗粥,雲卿坐了一會,便回了東跨院。

 此時夜幕已經落下,漫天漆黑,只有一輪圓圓的明月掛在天上,好似一顆通亮的氣球散發著光輝,將星星的光芒都掩藏了下去。

 雲卿穿著一襲白色的齊胸襦裙,披著件乳白色的半袖短上衣,將她絕美的小臉襯出一種不染紅塵俗世的高華之氣,仿若月下仙子,飄飄如風。她躺在院中的竹製老藤搖椅上,靜靜的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蟲鳴,涼風吹來,拂起她落下的長發,掃過她的臉頰,帶來細微的癢意,她用手撩開碎髮,目光依舊望著天空。

 從四四方方的院落望出去,天空也是四四方方的,被規規矩矩的框成了一塊生硬的方塊,落在眼底便少了白日裡景色的靈動。

 她一手執著象牙仕女白紗圓扇緩緩搖著,腦中出現的卻是白日裡往果園路上那裡的美景,沒有拘束的生長,卻有著一種活潑的氣息,讓人沉醉在其中。

 既然明日還有一天,她一定要出去看看才可以,否則豈不是浪費這一番的美景了。

 想到這裡,雲卿便格外期待起明天的日子來,起身往屋內走去,吩咐青蓮道:「你去找黃莊主,讓黃小妹明早到莊子裡來候著。」

 青蓮應了便出去了,采青好奇道:「小姐,明日你還要去摘楊梅嗎?」

 「不摘了,明天讓黃小妹帶我去這附近看山水。」雲卿笑著道,讓她將頭髮散下去,打了水去沐浴沖涼。

 到了第二日,雲卿換了一套輕便的衣裙,先去謝氏那請安,謝氏知道她要出去走走,沒有阻攔,只是叮囑采青和青蓮要好好照顧雲卿,黃小妹更是要小心些,不要走去人煙荒蕪之地。

 這次可是真正的出來遊山玩水,雲卿心情比起昨日是愜意多了,今日依然從後院的角門出去,除了那條小溪還是淙淙的流著清水外,雲卿還抬頭眺望了遠方,但見周圍山頭開著簇簇團團的桃粉梨白,清新可愛,就連鼻間呼吸的空氣,都比在沈府裡的要清新乾淨了許多,她連連深呼吸了兩口,然後對著小溪的那頭道:「小妹,我們順著溪下去,到那邊看看桃花梨花去。」

 「好的,小姐,我一開始就想說帶你去那邊呢,順著溪流下去,那裡便到了河邊,還有一塊草坪,我最喜歡去那玩了。」黃小妹高興的說道。

 采青看她天真的樣子,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青蓮倒是開口道:「你個沒大沒小的,在小姐面前得自稱奴婢。」

 「唉,出來玩還奴婢奴婢的,沒意思嘛。」黃小妹混不在意她的話,對著雲卿道:「小姐,快跟我走吧。」

 四人便順著小溪旁一路走了下去,一路上雲卿都沉醉在美好的景色之中,聽著黃小妹的介紹,看著她天真的笑容,和爽朗的話語,心裡油然生出一股羨慕,她從小就生活在沈府,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行事,哪裡能這樣隨意開心的笑,開心的鬧,想去哪就去哪,這是她從沒想過的生活。心底便更打定了主意,既然難得出來這樣自由,便好好的放開了來玩。

 待行到一處地方,路卻沒有了,前方是一段溪流,過了這裡,才能繼續前行。

 「這怎麼過啊?」雲卿皺著眉問道,她還想去前頭看花的呢。

 黃小妹咯咯一笑,腳尖一踮,躍在了溪流中間一塊石頭上,然後轉身道:「就這麼跳著過來。」

 雲卿一看那水光亮滑的石頭,再看溪水折射起碼有膝蓋那麼深,搖搖頭道:「我怕跌進水裡。」

 黃小妹好笑道:「你怕什麼,這麼大的石頭,怎麼會跌哦!」她還示範的在石頭上蹦來蹦去,跳到對岸又跳了過來道:「看,我沒一點事呢。」

 雲卿依舊不敢,只是羨慕的看著黃小妹靈活的姿勢,轉頭道:「采青,青蓮,你們兩人跳過去試試。」

 采青和青蓮兩人不是家生子,也是窮苦人家長大的,對於跳這個膽子挺大的,見此處安靜,四下無人,將裙襬撩高一點,踮腳便跳上了石頭,幾步也跳到了對岸。

 「小姐,不難的,你要不要跳跳試試。」采青喊道。

 青蓮則趕緊又跳回了岸邊,站在雲卿身邊道:「小姐,你若不是不敢的話,我們就繞開這條路,往其他地方去吧。」

 雲卿望著前方的花樹叢叢,再看溪流裡的大石,忍住心內的害怕,雙手抓緊,就要邁出,一抬腳,結果又放了下來,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啊,走路都是邁著小步子,這麼大躍的,萬一滑下去,豈不會全身都濕透了?

 她畢竟是大家閨秀,不同黃小妹,采青,青蓮她們,白日裡出來亂走已經是很大的突破了。

 黃小妹看著她猶疑不定的樣子,急得喊道:「我的小姐啊,你腿這麼一邁就站上去,你猶豫什麼啊,這個石頭都平的和地板一樣的,不會跌倒的。」

 雲卿看了看水,裡面映照出自己滿是害怕的小臉,上面有著對未知狀況的恐懼和懼怕,她神色不禁的怔了怔,不過一條小溪罷了,她還怕,那以後她還要為了沈家去面對四皇子,甚至更多的敵人,這點小小的心裡障礙都突破不了,那還怎麼辦?

 她咬了咬牙關,兩手緊緊的抓緊撩起的裙襬,緊緊的盯著落腳的地點,腳尖一踮,對著那處跳了下去。

 這一刻她的心臟飛到了最高處,身子也瞬間飛了起來,隨著落地的一聲輕響外,她穩穩的站在了石頭上,並沒有像她想像的那麼害怕,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掉在了水裡面,頓時抿著嘴笑了起來,歡呼道:「我跳過來了,原來真的不難啊,只要輕輕一躍就可以跳過來了。」

 望著她一驚一乍的模樣,采青捂著嘴偷笑,青蓮則抿著嘴在後頭看著她,生怕她跌倒在水裡,黃小妹則是帶著同情的看著雲卿,心想城裡的小姐好可憐啊,平日裡肯定沒什麼好玩的,膽子比螞蟻都小,連跳個石頭都這麼激動,那模樣就跟爹漲了月錢一樣的,等會多帶她玩點東西罷。

 雲卿自然不知道黃小妹把她列為了可憐的小姐,沉醉在自己跳過小溪的歡樂中,接著下面的石塊便一個一個的踩了過來,順利的到了對岸,青蓮也緊跟在後頭跳了過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跳溪流的時候,還有一個人站在暗處,神經比她還要緊張,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跌入到水中,準備隨時來個英雄救美的,當看到她安然落在了小溪對面時,高懸的心才放了下來。

 隨著雲卿跳石這一個小插曲,四個少女漸漸的放開了玩,本來年紀都不大,平日拘在屋中守著規矩,此時旁邊又沒人看著,自然嬉笑了起來。

 到了桃花樹旁邊的時候,雲卿開心的在雖然不是按照人們所喜歡的樣子栽種,卻別有一番野外風情的花樹裡穿來穿去,摘了兩枝桃花讓青蓮拿著,等會回去插在花瓶裡。

 黃小妹則沒心情看這些個花,她每日都看,看不出什麼別樣的風情來,倒是將裙子往腰間紮起,將褲腿挽起,往下水中踏去,只看她手中拿著一根尖尖的樹枝,對著水裡面一下又一下的戳去。

 雲卿一下被她的動作吸引了過去,好奇的站在岸邊,問道:「小妹,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叉魚啦,等會要是能叉到魚,我烤給你吃。」黃小妹目光緊緊的盯在水裡,看到溪流中一條小魚從石縫中游過去,狠狠的對著它一叉。

 水花濺起幾寸高,差點就到了雲卿的臉上,她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興奮的問道:「有沒有叉到魚?」

 黃小妹鼓了鼓眼睛,看著一下從水裡遊走的魚,搖頭道:「沒有,我再叉,今兒個一準要叉一條給你烤著吃。」

 雲卿看著她賭氣的模樣,暗地好笑,她羨慕的看著黃小妹脫了鞋子,浸在水裡的腳丫子,就是這麼望著,也感覺很涼爽,若是她能浸一浸就好了。

 可是再怎麼大膽,她還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除鞋襪的,也學著黃小妹的樣子,去拿個棍子,將手上的鐲子取下來讓青蓮拿著,挽起袖子,站到溪中的一塊石頭上,看到魚就叉下去。

 采青見她也去叉魚,站到一旁的石頭邊,時不時喊道:「小姐,這裡有魚……」

 「哎呀,它太狡猾了,跑走了……」

 「哎呀,小姐,你怎麼又沒叉到魚啊……」

 雲卿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戳了五六十下,魚沒戳到,倒是把魚嚇得都不敢到這一塊來了,於是氣鼓鼓的站起來,望著采青道:「好你個采青,捉魚的時候要靜悄悄的,不要嚇到魚,你這麼在旁邊喊,它還不跑光了啊!」

 采青知道她沒有生氣,也不怕,笑嘻嘻道:「小姐是心太軟了,捨不得叉魚。」她不也就是湊個熱鬧,連小妹都叉不到這狡猾的魚,小姐叉不到是很正常的。

 雲卿又白了她一眼,哼道:「走,咱們換個地方去叉。」

 黃小妹在她們下游的地方,被她們這一番鬧下來,魚都不見了,正要讓她們別叉了,抬頭便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梨花樹下,站著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面容是她形容不出來的好看,穿著一襲白色的華貴大袍,懶懶的靠在樹幹下,一雙狹長的眸子正盯著小姐看著,嘴角還帶著一抹邪魅的笑容。

 黃小妹心跳不禁的咚咚亂跳,眼睛眨都不敢眨的望著男子,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她一點都沒有發覺呢,而且,這世上竟然有這樣好看的人,鼻子高挺,嘴唇紅潤,比起秦大娘家的韋哥哥還要好看得多……

 他是不是……不是人啊?

 想起平日裡哥哥給她說的那些鬼怪的故事,裡面的那些吃人的鬼怪妖精就是長得這麼好看的。黃小妹又害怕了起來,難道他不是人,是鬼?不對,鬼沒有這樣好看的,是妖精吧,聽說妖精專吃好看的女孩子,東家小姐長得那樣漂亮,所以他緊緊的盯著東家小姐,是想要吃掉她吧?!

 不可以!要是東家小姐給吃掉了,爹會打死她的!

 想到這裡,黃小妹將手中棍子對著男子的方向丟過去,轉身對著雲卿道:「小姐快點跑,有妖精要來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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