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夢落繁花‧藍雪》第84章
夢落繁花—藍雪 第六卷 北望江山人斷腸 山雨欲來風滿樓

天啟皇宮 尚書房

「這件事的真實性,你們有幾成把握?」穆容成面無表情地坐在龍椅上,手裡拿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紙,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蒼頭小楷。

「回皇上,這是常大人安插在北遼的人送來的密信。此人在北遼潛伏多年,如今終於被遼主選中,安排在藍妃娘娘身邊伺候,所以屬下對這消息至少有九成把握。」跪在那裡的男人,中等身材,一身灰布衣衫,長相及其普通,是那種別人看過多少次,都不一定能記得住容貌的人。此刻唯一能稱得上特別的,只是算是他面上的風塵之色了,雖然略帶疲倦之態,但說話聲音仍然中氣十足。

穆容成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張紙,即使當他第一次讀的時候,那上面的最後幾行字已經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裡:藍妃策劃逃跑,未果,途中遭狼群圍攻,得遼主相救,暫時安然無恙。

「朗星翰傷得很重?」他的音調不高,像是隨口問了件尋常事。

「據臣得到的消息,遼主孤身與狼群拚搏了很長時間,最後在草原上放了火,才得以脫身。可身上依然重傷數處。如今在他的圍獵行營裡已經忙做一團。」說到這裡,那灰衣男子頓了頓,卻沒有抬頭,繼續道,「臣以為,如今正是絕好的機會,趁著遼主那裡自顧不暇,我們的人可以輕易將藍……」

「北遼的計劃,先停下來,等朕的下一道旨意你們再做行動。」穆容成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你們只需要密切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有任何情況,立刻回報即可。」

下面跪著的灰衣人抬頭看了穆容成一眼,眼中有一絲遲疑。「你還有什麼事要稟告?」穆容成察覺出他的異樣,遂問道。

「請皇上恕臣莽撞無理,但臣還是有幾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他垂下頭,臉上表情如老僧入定,可嘴裡的話卻一刻沒有停下來,「所謂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皇上如今令常大人專門抽調人手,千里奔波傳遞旨意,這樣不僅難以保證密信的安全,而且敵方的情況瞬息萬變,一旦皇上的決定無法在那裡施行,豈不是會壞了皇上準備已久的全盤計劃?臣斗膽請皇上將決定權放歸常大人,由他和臣下們依情勢變化行動,如此必能事半功倍。」

「情勢變化?」穆容成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哪怕是在這樣溫暖的春天裡,他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是那麼涼薄,冷得一直透進人心深處,「在你們眼裡,情勢是什麼,又是如何變化的?若是朕當初就完全放手,她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灰衣人身形紋絲不動,語氣依舊平板單調:「皇上當初的命令是:『若有不得已之時,且行不得已之事。』臣等未有一日敢忘。」

「朕的命令依然沒變,不過,這什麼時候是『不得已之時』,朕自然會告訴你們。」穆容成的語調變得低沉而嚴厲,「不必跟朕提什麼『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你們畢竟不是行軍打仗,還到不了如此地步!做好朕吩咐的事情就是大功一件!」

「是,臣知罪,臣遵旨。」灰衣人趕忙叩頭謝罪。就在這時,殿外傳來的小太監的唱諾聲:「啟稟聖上,嚴左相奉旨晉見!」

穆容成聽了,對灰衣人道:「這次朕的話就這些,你先下去吧!」

灰衣人聽命起身,剛要從尚書房後的角門離開時,又停了下來,因為他聽到皇上最後的命令:「還有,你回去後告訴阿來,讓他的人把眼睛放亮些,除了北遼的情報,其他的只要是與藍雪有關,事無鉅細,都要給朕一一報上來!」

*****************

嚴柏濤進殿時,微有些不適應。即使是剛才走在毫無草木的宮道上時,他都能隱約聞到宮牆後春花盛開的香味,鳥兒的鳴叫聲,更是不絕於耳。這樣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中,萬物都在難以抗拒地復甦著。可他一踏進尚書房,這種感覺就消失了。或許是因為尚書房裡,實在是太安靜了吧,一踏進這裡,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了外面,只偶爾有些微的翻動書頁的聲音。角落裡的黃銅鶴頂香爐中,散發出絲絲縷縷的龍涎香,代替了春天新鮮的花草氣息。陽光依然是有的,從敞開的花菱窗湧進來,幾乎灑滿了尚書房的地面,卻仍然讓嚴柏濤覺得這尚書房裡有些暗涼,更不要說那陽光還遺漏了上面大半個龍案,以及後面坐著的那個男人。

穆容成清俊的面容略顯消瘦,使得臉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看起來也更加嚴苛。他正在凝神看著手裡一頁薄如蟬翼的紙張,眉宇間皺起的「川」字似乎又深了些。他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陰影中,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才讓嚴柏濤覺得,皇上的臉色也有些說不出的陰鬱。他注意到今日的尚書房裡,除了站在皇上側後方伺候的何鴻外,並沒有其他的宮人。正在拿不定主意,是否立刻上前參拜時,他看到何鴻衝他使了個眼色,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便趕忙立定在原地等候。

過了一會兒,穆容成才抬起頭來。嚴柏濤一見,趕忙走上兩步施禮。

「免了吧。」穆容成疊起手裡的那張紙,隨手放在桌上,然後衝他擺了擺手,端起靛藍金邊的的茶盞抿了一口,抬頭問:「戶部那裡的事情,辦得如何?」

「回皇上,最近這段時日,戶部所有官員緊鑼密鼓,不眠不休,總算是不負聖望,將天啟最近五年的賦稅詳細情況都列了出來。」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三本厚厚的奏摺遞了上去。何鴻將奏摺接了過來,放在了龍案上。

「這些總綱要,皇上若是要對哪一部分詳細察看,臣即刻讓戶部錢糧司郎中將卷宗調出來。」嚴柏濤恭身道。

「做的很仔細,朕要的就是這個。」穆容成打開奏摺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還有,兵部的條陳朕也看過了。軍器監的事情你們還得給朕盯緊些,要是有人敢在軍需上缺斤短兩,你們這些中書省的官員要罪加一等!」

「臣不敢!」嚴柏濤聽得心裡微驚,「臣等都知道此乃軍國大事,必定不會等閒視之。況且還有那麼多御使言官監督著,即使稍微有一點差池,臣也是遮掩不過去的。」

穆容成神色冷冷的:「朕知道你潔身自好,可也別忘了看好手下的人,要是萬一出了事情,就不要怪朕不給你情面。別以為下面的那些小把戲朕不知道。平時少一成或可將就些,這時候若還有人膽敢玩兒花樣……」

嚴柏濤聽得汗流浹背,慌忙接口道:「皇上儘管放心,臣此次指定的眾位下屬,不管是人品還是政績,在吏部的歷年評價中都是上上乘,臣可用性命擔保,他們必不會做出有損天啟顏面之事。」

「朕也是提點你一下,響鼓不用重捶,你心裡明白就好。」

嚴柏濤見皇上又低頭看戶部的摺子,思索再三,他還是上前道:「臣斗膽請問皇上,今年我天啟與北遼之戰,是否在所難免?」嚴柏濤抬頭瞥了上面一眼,正對上穆容成的看過來的目光,那黑色的眼眸中深不可測,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卻威嚴犀利地彷彿利劍一般直刺入嚴柏濤的心裡。嚴柏濤趕緊低下頭,心中暗嘆,這主子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莫非卿家有什麼建議?」上面問得平淡,可嚴柏濤卻是不敢有一絲怠慢,連忙應道:「臣也查看了戶部的歷年紀錄,前幾年天啟的賦稅情況只能算是平平。可是皇上繼位以來,英明果決,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政,馬上就有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臣覺得如果再將新政繼續施行下去,並不斷解決其中的一些小問題,我天啟的國力必能在三五年之內,有巨大的改觀。」

「伯卿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不必這麼繞彎子。」穆容成的語氣略帶嘲諷,「不過,朕記得上次朝會上,你可是堅定的主戰派,莫非如今改了主意?」

「臣不敢。」嚴柏濤定神,小心地逐字逐句道,「臣一向認為,我天啟與北遼之間的衝突,實在是在所難免。關鍵是動手的時機是否成熟。臣曾估算過,如果皇上能夠再耐心地多等些時日,三年之後,我們與北遼對敵的勝算至少能達到八分。到那時聖上再在朝會上與臣工們共議舉兵之事,反對的聲浪也會少很多。臣相信,彼時皇上會更容易實現對北疆的計劃。」

「伯卿真是用心良苦啊。」穆容成站了起來,在殿中踱了幾步,來到嚴柏濤身旁,「你不如乾脆些,直接說,朕和那些老頑固們應該各退一步,如此就可以皆大歡喜了,也省得你被夾在中間,兩面難做人,是不是?」

「臣不敢,臣惶恐!」嚴柏濤嚇得立刻就跪在了地上,眼看著明黃色長靴和輕輕搖動的衣擺慢慢靠近,又走遠,最後在窗口處停了下來。陽光斜斜地照在了那龍袍的下半截,衣袍上面用金線繡制的龍紋圖案,被光線稱得更加張牙舞爪。

「朕並不是怪你。你的為難之處,朕也明白。」穆容成輕嘆了一聲,「只是你需得明白,對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來說,三天與三年沒什麼區別。就算朕真的等上三年,到那時他們還是不會贊同朕對北疆的用兵計劃。」

「皇上……」嚴柏濤張嘴欲言,卻被穆容成擺手攔下:「昨天藍子軒送來消息,他與汪涵已經就邊境界線的事情與北遼使節開始商談。暫且看他們能有何進展,朕再做定奪。你起來吧。」說完,穆容成走到桌案旁邊,拿起茶盞的蓋子,輕撥著上面的茶葉沫。

嚴柏濤站起身,用袖子輕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中暗想,看來皇上是鐵了心要往北用兵了,以後自己可得機靈些,切不能在這事兒上駁了皇上的心意。琢磨了一下,他又對穆容成道:「皇上,臣前幾日收到消息,說遼主朗星翰正在孤背山脈圍獵,且一直有姬妾美人陪伴在側,樂不思蜀,似乎並無任何與我朝為敵的跡象,臣懷疑……」

「嘩啦!」突然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響起,著實把嚴柏濤嚇了一跳。抬頭一看,那靛藍描金的茶盞在龍案旁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而何鴻正跪在穆容成身旁,手忙腳亂地用白色絲絹擦灑在他身上的茶水,嘴裡還不停地說著:「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皇上您沒事兒吧?」

嚴柏濤心中有些奇怪,何鴻做事一向持重沉穩,怎麼會把皇上的茶盞打碎了?不過,還沒等他多想,穆容成已經開口了,聲音裡帶著些隱忍的煩躁:「今日此事就議到這裡,伯卿,你先回去。」

「是,臣告退。」嚴伯濤雖沒能把自己的想法說完,也只能作罷。他心裡十分忐忑不安,反覆地回想自己剛才是否說了什麼不妥帖的言語,所以在恭身行禮,緩步退出尚書房時。他又掃了一眼穆容成。只見到皇上的臉色,好像比剛才更冷了三分,就連他面容上所有的線條,都顯露出些不自然僵硬。

嚴柏濤走後,穆容成推開何鴻:「行了,一點茶水而已。」

何鴻小心翼翼地輕聲問:「皇上,奴才還是伺候您換身衣服吧?」

嚴柏濤或許沒能看到剛剛的情景,可他何鴻就站在聖上旁邊,時刻留心著主子的一舉一動,自然把所有的細節都看了個滿眼。剛才嚴柏濤說到「有姬妾美人陪伴在側,樂不思蜀」時,皇上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竟然把茶盞都打翻在了地上。幸好他反應夠快,立刻跪下把這意外的事故攬了過來。

穆容成站在龍案旁沒有動,他微合雙目靜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緩和什麼情緒。不過這時間很短,片刻後他便睜開了眼,目光清明如初,甚至更加明亮。有一瞬間,何鴻幾乎覺得,他在主子眼中看到了燃燒著的火焰,可等他再看第二眼時,那其中又恢復了深不見底的平靜。

「魏老將軍什麼時候覲見?」穆容成坐回龍椅,一邊翻著桌上的奏摺一邊問。

何鴻見這情形,就知道主子根本沒把他剛才問的話聽進去,可他也沒有辦法,只好先回答主子的問題:「魏老將軍今天親自去校場驗兵,所以皇上今兒早上下的旨意,賜他戌時入宮共進晚膳。」

「你不說朕還真忘了,差點兒就宣他現在入宮。」穆容成皺了皺眉,「這樣也好,戶部的這些摺子,朕正好可以在今天仔細的過一遍。」

何鴻見時間已經到了正午,可主子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再次提醒:「皇上,已經是午時三刻了,您該用午膳了,順便再換身龍袍,休息一會兒,您看如何?」

「只是衣服的下襬沾了點茶水,沒什麼大礙。而且朕早上吃得很好,現在沒什麼胃口,乾脆等到晚上和魏賢那老傢伙一起用就是了。」穆容成兩句話就打發了何鴻。

他沒抬頭,當然看不見現在何鴻愁眉苦臉的樣子。皇上最近吃得少,國事又越來越忙,眼看著清減了那麼多,他心裡真是著急。可他知道主子聽不進去自己的勸,只能讓自己站在旁邊伺候的勤些了。

當穆容成再次習慣性地伸手拿旁邊的茶盞時,何鴻趕緊把偷偷換過的八寶參茶遞上。看著皇上不自覺深鎖的眉頭,緊繃的下頜,瘦得棱角分明的頰骨,他在心裡嘆息,只盼望有一天藍娘娘能回來,但願,但願啊……

*************************************

不久前,在凍馬河的中間地帶,面對面地搭起了幾座大帳。而周圍駐紮著人數相當的北遼軍隊和天啟軍隊,頗有些對擂的味道。凍馬河附近,以及幽州城內的百姓們,都在好奇與不安中,觀望著突然冒出了來的帳篷和軍隊。與此同時,幽州的大街小巷、酒館茶樓,飛速流竄著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有人說,北遼和天啟要開戰了;有人說,北遼和天啟是要和談;有的非常樂觀,認為兩國是在商討新一年的通商交流;有的人特別悲觀,覺得兩國目前這種似友似敵的模糊關係馬上就要終結於戰火……

「你們擔心個屁!其實啊,那不過是北遼和咱們天啟在商量著結親家哪!」說話的人,又矮又胖,一張圓臉上長滿了大大小小麻子。此刻正是幽州最熱鬧的酒樓「福聚來」,中午最熱鬧的時候。大堂裡擠滿了南來北往落腳吃飯的行商過客,當地的熟客也是絡繹不絕。

「我說王麻子,你不知道就別在那裡瞎嚷嚷。這裡誰不明白你張大嘴裡整天說的都是沒邊兒的事情!」一個捲起褲腿的腳伕,捧著一大海碗陽春麵,揮著手裡的筷子,一臉鄙視的對王麻子喊。「嘿,劉二,你可別瞧不起人!我小舅子的二姨媽的乾爹的外孫女的親家表嫂的內弟,現在就在咱天啟巡查使大人帳裡的廚房幫廚,那裡發生的事情,我不知道還能有誰知道?!」王麻子最受不了被人質疑,立刻挑起腳了回嘴。

聽了他的這話,眾人心裡自然明白他是閒著沒事兒耍嘴皮子,可也有好事看熱鬧的,跟著他的話附和:「好啊,既然你這麼有把握,就說說北遼到底要和咱們怎麼個結這個親家啊?」

王二麻子一時語塞,他本來因為多喝了兩杯,就犯了吹牛的老毛病,現在被人仔細追究起來,詞兒就編不上了。不過他也還算機靈,「這個、這個」地結巴了兩聲,總算想出了搪塞之詞:「反正不是咱們的皇帝娶北遼的娘們,就是北遼的皇帝娶咱們的女人,接親家嗎,還不都是一回事!」

聽了他的狡辯之詞,周圍的人都哄笑一聲,便不再理睬這個王麻子了。

如果汪涵能知道,當他坐在大帳中提心吊膽、冷汗直冒的時刻,有人在酒樓裡這麼調侃北遼與天啟的邊界會談,不知他是會氣憤還是會無奈。不過知不知道其實也並不重要,因為這種小事對於解決他眼前的麻煩沒有任何幫助。

他現在所在的大帳建在北遼和天啟的營地的正中間,專門用來作為和北遼派出的使者巫昂霄面談的場所。巫昂霄是北遼巫親王的養子,他是典型的北遼人,身材高大魁梧,眉目粗狂,器宇軒昂。剛接觸時,汪涵就他的外表看,還以為他是個大老粗,卻沒想到此人精通天啟的歷史文化、經史典籍,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而且他人年紀雖然不大,卻十分沉穩練達,幾次碰面,話說得謙和有理,有軟有硬,卻又滴水不漏。汪涵不禁盡收剛開始的輕視之心,開始擔憂起來。

不過藍子軒大人看來卻並不著急,每次和他見面,都是天南海北的喝茶聊天,沒有半點兒進入正題的意思。那巫昂霄倒也沉得住氣,與藍子軒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甚是開心的樣子。連著七八日,皆是如此,直到今天……

「藍大人似乎並不贊成在下的說法?」一張足可坐下十人的大圓桌前,巫昂霄與藍子軒面對面坐著,而汪涵就坐在藍子軒的左手。桌子上攤開放著好多紙張,最顯眼的是幾張北遼與天啟的邊界地圖,各種版式的都有,有些已經泛著暗黃,邊角破損,顯然是年代久遠之故。

藍子軒笑得十分柔和,嘴裡的話卻含著釘子:「巫將軍說的太客氣了。藍某何止是不讚同,根本就是不同意。你提出的這些論據在藍某看來,根本就夠不成重劃邊界的理由。」

巫昂霄也不惱,他抬眼平靜地看著藍子軒:「在下原聞其詳。」

「首先,你拿出的這份國書,在天啟的歷代皇家文獻中都沒有過記載。這上面的金印的樣子,藍某也從未見過,天啟斷然不能承認這種來歷不明,冒我天啟皇家的身份寫出的東西。所以不能以此來證明天啟曾許諾過北遼任何東西。」藍子軒的語氣很平和,可汪涵卻看到他用手不屑地輕推了一下放在他眼前的那張,所謂的「天啟國書」。他小心的瞥了一眼巫昂霄,後者面上平靜無波,似乎正在認真聽藍子軒說話。汪涵悄悄地鬆了口氣,心裡有些擔憂,想提醒藍大人稍微注意一下小節,卻又沒辦法插嘴。

「其二,正如巫將軍所說,現在我們兩國的疆界是定於當年的那場『中原之戰』。但是,不管當時的情況,是否是如你所說….哦,不,應該說是,如貴國史書上記載的那樣,由於『信守承諾而北退百里』,這畢竟已經是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兩國爭戰的細節,天啟與北遼的的記載都不相同,我天啟的一部野史中甚至提到,當年的北遼之主不過是我天啟的一員部將,被派往北方駐紮,結果卻叛逃自立。巫將軍如果以這些傳說故事當作證據,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宣稱,北遼的國境本來該是天啟的地方?」藍子軒說著,臉上露出了些許嘲諷的笑意,而巫昂霄仍然不動聲色,只是平淡的說:「不錯的結論。我聽地很仔細,請繼續。」

藍子軒不慌不忙地接著娓娓道來:「好。這第三點:雖然天啟與北遼一直都沒有對彼此的國境線做過具體的規定和劃分,但長久以來,兩國百姓都知道凍馬河是兩國之間的天然分界線,也習慣了以次來劃分北遼和天啟。我們兩國在凍馬河兩邊也都相應的派駐了自己的官府和軍隊。這麼多年來,我們的百姓在凍馬河兩邊安居樂業、通商往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我真的沒有發現有任何需要重新劃定國界的需要。咱們倒是可以利用這次機會,正式把凍馬河確定為我們兩國的分界線。巫將軍以為如何?」

「藍大人的提議很有趣,」巫昂霄打量了一下對面的兩個人,一個自在輕鬆、侃侃而談,一個正襟危坐,刻板嚴肅。他輕笑了一下,「但有些事情,並不在於我同意與否,所以,藍大人還有什麼話,不妨一次說完,我也好回去稟告皇上。」

藍子軒也笑,笑得溫文爾雅,可目光卻犀利無比地盯著巫昂霄:「自從天啟與北遼通商以來,我們的商人將茶葉、布匹、藥材、鐵器,等等各種貴國必需的產品源源不斷的通過邊貿交易輸送過去。不是我輕視你們,可北遼的手工業與製造業落後於天啟,這是不爭的事實!」

汪涵此刻一臉的緊張,一個勁兒的沖藍子軒使眼色,可藍子軒好像根本就沒看見他。

「這麼多年,北遼若是沒有天啟的邊境通商的支持,你們老百姓的生活,恐怕要艱難許多。」

巫昂霄漸漸斂去了臉上的笑容:「藍大人的意思,我們北遼人能過上好日子,天啟功不可沒?」

藍子軒很合時宜地露出謙虛的表情:「功不可沒可不敢當,不過一臂之力總是算得上的。」說到這裡,他用一種誠懇地目光看著巫昂霄,嘴邊卻流露出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冷笑:「巫將軍,藍某非常敬佩你如此通曉我們的文化,所以你一定聽說過『東郭先生』的故事。在下覺得,那東郭先生所犯的錯誤,並不在於他在狼危機的時刻,宅心仁厚地施給予援手,而在於他自己的手無寸鐵。否則的話,哪怕那狼稍微叫得大聲點兒,都會被打個半死。巫將軍,你覺得我所說的,有沒有道理?」

巫昂霄眼中隱隱閃過一絲怒光,可看在汪涵的眼中的,卻是他冷笑著握手成拳放在桌上,輕敲了兩下:「若是我沒聽錯的話,藍大人似乎是在威脅本使?」

藍子軒但笑不語,那副神情似乎在說:就是威脅,你又能奈我何?!

「哪裡哪裡!我們現在坐在這裡是為了好好商量事情,怎麼能談得上威脅二字!」汪涵連忙站了起來笑著打圓場,「巫將軍實在是誤會了,藍大人意思只是說,現在討論國界問題,似乎時機還不太合適,即使真有這個必要,或許過個三年五載再來討論會比較好。」

「哦?那或許是在下的漢語學得不夠地道,所以領會錯了兩位大人的意思。」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汪涵的汗已經從額頭上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巫將軍的漢語說得很地道。我的意思只是……」

「如果巫將軍擔心你對我剛才的話不夠理解,何不將我剛才所說的直接呈送給遼主,藍某相信,他必定能非常透徹地理解在下所說的內容。」藍子軒站起身打斷了汪涵的話,並從衣袖中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了巫昂霄。

「藍大人準備得還真是充分。」

巫昂霄一直都坐著,見藍子軒將信封遞到了眼前,也不過是用兩個指頭將它夾了過來。藍子軒對他的態度並不以為意:「此乃兩國之間的大事,藍某豈能掉以輕心。」

巫昂霄又看了他一會兒,帶了些思索的目光,隨後道:「我會將藍大人的話帶給皇上,不論結果如何,希望藍大人都不要太過失望才好。」

「在下靜候佳音。」藍子軒笑著拱手一禮,帶著一貫的溫文儒雅。

「藍大人哪,你可把老夫害苦了!你不做官了,仍然是皇上的小舅子,老夫頭上的烏紗可是只有一個!」

巫昂霄走後,汪涵又氣又急,連連跺腳,「就你剛才那一大套長篇大論,遼主聽了不怒才怪。到時候說不定咱們兩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藍子軒失笑道:「汪大人何必如此著惱,藍某人擔保你不會有任何意外就是了。」

「你就這麼有把握?」汪涵見他如此篤定,也有些疑惑。

藍子軒的口氣平平常常,而汪涵在他那彷彿古井無波的目光中,什麼也看不不出來:「不是把握,而是事情本該如此。汪大人儘管放心好了,此次你一定可以安然返回京州述職。」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