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順藤摸瓜
古媽媽這些年作為林熙身邊頭椅管事很是得了臉,她很明白如今的好日子維持下去需要的是一份忠心,所以在林熙把藥包交到她手裡時,她就清楚自己將做什麼,畢竟有得就有舍。
她叫著人把林嵐送回了屋裡,先將藥粉沖了,硬給她灌下,不多時叫罵痛哭的林嵐便昏迷不醒,古媽媽抬手叫僕婦們把人抬去了床上,而後一擺手攆了她們出去,繼而蹙著眉,伸手在袖袋裡摸了摸,拿出了一包銀針來,先捉了林嵐的手看了看指節,而後把她的發髻散了,轉著她的腦袋,在後腦上摸了摸位置,便取了銀針直接插上了腦戶這個穴位的旁邊。
她扎的位置偏穴不說,針還不是平刺,而是深刺,但她出手可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抖動。
她眯縫著眼望著林嵐,口中輕念:「謝家是我這輩子唯一可遮身的地方,當年我同流合污,奶奶免了我的錯,讓我依舊在府中掌勢,這一恩我要還,你若心中有怨氣,就在過奈何橋時報上我的名,我姓古,名慧,原是奉節知縣的女兒,我父貪墨,一家被貶途中,遇上洪災,留我與母親輾轉流離,後落在京郊嫁於一破落戶,生子後不久,夫婿重病,幾個叔侄又好逸惡勞,我婆母為了籌集治病的錢,竟想將我發賣,我知道時,便奪門奔逃,卻被他們追上,我不想有辱家門,便要尋思,是安三爺在客棧樓上見我可憐,出了十兩銀子買我進門做了乳母,喂養著謹哥兒。」
古媽媽說著,動手抽針:「我和夫家斷了關系,連兒子也今生在無機會見,我奶大的謹哥兒,我便把他當作我的兒,奶奶進門,我失意過。可是凝珠一席話卻叫我忽而明白,他好才是我所盼,只是彼時我已經上了黑船!你是奶奶的姐姐,可是你不但背棄自己的家門還算計到她夫家,我不容!不管奶奶是不是要留你一條命,我都會送你上路,畢竟敢毀謝家的人,我第一個不容!」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針收好。繼而動手開始給她梳發。
很快發髻梳好,林嵐看起來還似昏睡一般,但是伸手試其鼻息,已經沒了氣。
她動手理了理她的衣裳:「不錯了,留你一個體面,你到底生對了人家,還能為著頭臉全了你,若不然,你怕是只能拋屍荒野為了豺狼。」
她說著裝好了針包走了出去,外面僕婦候著。她勾了勾手,在她們湊上來時。耳語了一番,而後才去主院裡向林熙復命。
林熙一句交代,她當即回來,在走到暢園外三丈處,守門的僕婦瞧見了她那慢悠悠的步履,立時回身沖後面的人擺了擺,當下兩個僕婦便推了房門進入。當古媽媽就要靠近院落的時候,裡面傳來僕婦的尖叫聲:「不好了,曾家少奶奶自盡了!」
……
「你不要這樣看我。到底她也是我女兒,現在她受了這罪,我這當爹的總也得為她思量,你不願她在謝家拖累攪合了熙兒,那自然就得給她們備下一處宅子,如此才好叫她過去,那曾家太太你也不能就拉在謝家不是?曾家好歹也曾是大府,就算臨時安置,這宅子也差不得,不如就那座三進的宅子怎樣?」林昌沖著陳氏言語,眉眼間都滿是無奈。
「你呀,你能體諒我的心思,我知道,可是老爺,這買宅子的事不妥,你那女兒才不會領這份情呢!我之前就說接她回來,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什麼守著婆母,我呸!謝家太太念著姐妹情誼,怎會放了曾家太太,她倒趁勢留下了!你說說她那心眼都精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如今,就這麼一處三進的宅子能和謝府的附院比?你就是弄座四進的,她也不會買賬的!」陳氏說著伸手揉著太陽穴:「哎,我這心裡委實堵的慌,留下她在那邊,我真怕她做出什麼霸道惡毒的事來!」
林昌聞言也蹙著眉:「別說你怕,我也怕!」
夫妻兩個一時對望,彼此嘆息,坐在屋中上手位的林賈氏伸手敲了敲桌子:「這樣吧,我們一起再去謝府上走一趟,謝家要留下曾家太太,那是人家的情誼,咱們要接回自家守寡的女兒,也在道理,熙兒才給謝家添了子嗣,這個節骨眼上正是大喜的時候,卻叫這一場火給鬧的,若不接她回來,莫不是叫她在謝家哭靈,豈不是掃了孩子的喜頭?怎麼把這話細細說給親家聽,為這他們自己兒孫的福祉想來也會放手,叫著先回來辦喪,等她回來了,咱們把人扣下,莫叫她再去謝府添亂就是了,直等著曾家回來人了,把新府弄出來,再說吧!」
林昌同陳氏一聽這個點了頭說著好主意,那邊林賈氏眼掃向了一邊立著一言不發的萍姨娘:「你帶著人去把她的玉芍居拾掇出來先給六姑娘用來安身,在把相近的那處院子拿來改作靈堂,用來給曾家的哥兒……」
林賈氏話沒說完就頓住了,因為門簾子一挑,竟是管事直接奔了進來,他臉色看起來可不大好:「老太太,咱府上的六姑娘她,她……」
「她怎麼了?莫不是自己回來了?」林賈氏剛接了一茬,管事將話道了出來:「她自盡了!」
「什麼?」一屋子的人皆為震驚,萍姨娘更是一步就沖到了管事的跟前:「你說什麼呢?什麼自盡?」
「謝府上剛剛傳來的消息,半個時辰前她們發現咱們的六姑娘自盡在屋裡了。」管事說著低了頭,萍姨娘當即言語:「這怎麼可能?」說完後,卻猛然感覺到一處目光盯上了自己,她轉頭捕捉這道目光,便看到陳氏瞧望著自己,她一愣,急忙說到:「六,六姑娘像來,心高氣傲的,她,她自盡,這,這太不可能了。」
「對。的確不可能!」林昌也點頭言語:「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管事聞言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倒是林賈氏將手邊的拐杖捉起,直接敲上了桌:「錯?有什麼錯?謝家怎麼說,就怎麼來!說她自盡她就是自盡!」
林昌轉了身:「娘,您這是……」
「這是什麼?嵐丫頭什麼性子你不懂?」林賈氏說著一指管事:「去,出去備下馬車!」
管事答應著立刻出去,林賈氏繼而看向了林昌:「有什麼疑問,我們去謝家走一趟便會清楚。你就少在那裡大呼小叫!」
林昌低了頭,陳氏上前言語:「婆母,這天寒地凍的要不您在屋裡歇著吧,我和老爺去那邊走一趟……」
「不成,我得去,我這把年歲看看孫子不正好?彼時閒聊一二,也好過去謝家質問。」林賈氏說著轉頭吩咐常媽媽准備,那邊林昌和陳氏也告辭著回去換身素色的衣裳,萍姨娘跟在他們身後,眼看著老爺和陳氏就要離院。立刻湊了過去:「老爺太太,我。我能不能也去謝府上?」
一個妾侍,通常是沒有資格出入高門大府的,萍姨娘的言語立刻讓林昌皺了眉頭:「你忘了自己什麼身份?」
萍姨娘低了頭:「妾身並非不知道身份,只是去的是六姑娘,太太過去也是身為嫡母,少不得要在她跟前相守,妾身是太太身邊出來的丫頭。這種時候就得,就得出來為太太分憂,彼時有什麼打點跑動的。我照應著就是,也好過太太還得陪著臉的耗著。」
她這番話說來情誼真切,林昌聽著也覺得有些道理,當下她看向了陳氏,陳氏看了一眼萍姨娘搖了頭:「不成,你為我著想,我知道,可到底那是謝府,壞了規矩和禮數的,不大好,何況這個節骨眼上,我只想少些是非,你還是好生在府裡待著,好好看家吧!」
……
林賈氏,林昌還有陳氏坐著馬車趕到了謝府,徐氏咳嗽著同安三爺一起在大廳裡接待了她們。
兩廂才寒暄上,話都沒說呢,花媽媽便已經奔了過來,張口沖著林賈氏,林昌和陳氏行禮後,便是言語:「姑娘叫我來請各位到她院裡說話,說侯爺夫人近日為著曾家已經拖垮了身子,這會子六姑娘又忽然自盡殉夫,可把侯爺夫人累了個夠嗆,說著今日的事,她和你們交代,好叫婆母公爹先休息休息,以免明日累著。」
當下林家人心裡明白,這其中必有故事,立時同徐氏和安三爺客套了兩句,便隨著花媽媽一道到了主房院落。
林熙因著月子,還落在燕寢裡,知道她們會來,便一早在燕寢裡加了幾把椅子,又擱置了一座八扇綢屏,以做小忌。
很快她們到來,花媽媽領著各位進去,林熙便隔著屏風同家人問候,立時屋內都是問候寒暄之聲,直到七八句過後,林熙自己提起了林嵐。
她壓低了聲音,把林嵐做下的事講了出來,說到最後的死,卻是略略改了改:「彼時揭穿後,她也難做,太後那邊她是廢棋,活?她是活不成的,橫豎都會拖累上林謝兩家,後來我把叫人把她先關回了暢園,叫人看著,自己和慎嚴商量著該如何時候,豈料還沒商議好怎麼辦,那邊送飯的便發現她死在屋裡,死時頭臉整潔干淨,還躺在床上,應該是自盡。」
林昌聞言低了頭,一字難言,惡毒的女兒種種惡行簡直無家無父母,倘若此刻她在自己面前,他當然脫下鞋子狠狠的抽打她的臉,然而現在她已經死了,選了個體面又周全的死法,背著殉夫的美名,掛著貞潔烈婦的頭銜就這麼死了,倒叫他罵也不是,哭也不是!
林賈氏嘆了一口氣:「罷了,人都死了,還念什麼,至少她最後還是悔了,願意一死周全了大家,倒也不枉她姓了林。」
陳氏點了點頭,隔著屏障言語:「那這喪事還是挪回林家辦吧,免得沖了我這外孫的福祉。」
林熙應了聲:「行!不過為免外面流言蜚語,我只好做了手腳,這裡有一封,我冒她筆記寫下的遺書,也好讓她名正言順的做了貞潔烈婦,免得少了這個叫人家背後閒話。」她說著把一張紙交給了五福,由她遞交了出來,林昌看著那字,又是一聲嘆息。
屋內氣氛實在壓抑,林熙也不想家人過多沉浸在其中,當即提起了孩子,偏巧小家伙正在睡,當下林熙便叫著花媽媽領著她們去隔壁和孩子親暱了片刻。
林熙靠在軟靠上,聽著隔壁那邊的笑語,嘴角浮著一抹淡淡的笑,不多時,陳氏卻又折了回來。
林熙瞧著只母親一個,便干脆叫著她到了屏風後,母女兩個當即牽手:「母親定是想瞧我了,不然也不會偷偷的折回來。」
陳氏拍了林熙的手:「你呀,我回來是想問你,曾家這邊將來怎麼弄?」
林熙把全力照顧兩個孩子的意思講了出來,陳氏這才放心,林熙看著她耳鬢出竟生華發,不絕神傷,摟著她問了許多,當她隨口問到萍姨娘時,陳氏便把今日萍姨娘兩處激動言語了出來:「……她這些年話少事少,很多時候就跟個木頭棒子一般杵在那裡,別說伺候了,整個府裡,她都是一副過獨了的樣子,雖我不大快,卻也覺得這樣挺好,至少大家相安無事的,可是今個她倒忽而替我著想了,我心裡念著你叫我小心提防,最後我也沒答應她來!」
林熙聞言蹙著眉:「她怎麼忽然就上心了?」
「可不是?那消息傳進府時,她竟激動的一番言語,我就納悶了,這人今個怎麼熱心起來!」
「熱心?」林熙念著這兩字,忽然眉一挑:「娘,萍姨娘原本是你的陪嫁對吧?」
「是啊!」
「她在你還是姑娘時,伺候的如何?」
「貼心懂事,人也乖巧,要不我也不會選她陪嫁,更給她開臉了。」
「娘,我記得你說萍姨娘當年是人販子賣到你們府上的,她的賣身契可還在你手裡?」
「在啊,你問這個做什麼?」
「契書上有著人伢子的印章簽名,如果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查到萍姨娘的出身。」
「出身?你打聽這個能做什麼?」
「我總覺得怪怪地,她既然一直似個木頭棒子,怎麼忽然熱心起來,她熱心的是和六姐有關,還是和謝家有關?有或者有什麼我們也摸不清的聯系……」林熙說著一臉嚴肅:「我必須順藤摸瓜弄清楚這裡面的蹊蹺,我可不想再入一次太後娘娘的套!」
--抱歉,上一章寫激動了,直接寫皇後了,其實應該是太後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