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過招!
管事們接了單子,自是有精氣神的,因為這意味著有油水可撈,但是,這會兒她們卻又十分的不舒服,因為邱玉峰家的。
她在管事裡面,不算什麼人物,以往也就是個跑腿的角色,但凡府裡有什麼采購辦事的進項時,她往往也就拿個零頭,說白了其實就是吃肉中連口湯都分不上的角色,但畢竟管事們摟的就是一心,如此才能人人安心吃肉,自然也就帶了她一口罷了。
墊腳的角色一朝翻身,大家自是不習慣,而最不習慣的便是平日裡最作威作福的何田氏了。她從謝府高祖伺候,到了此時儼然已是老輩子了,府中上下哥兒姐兒的,都客氣的招呼著她,平日裡也算拿喬做臉的,忽然被人盯著瞧著,她怎能樂意?
於是當她們一行離開花廳,窩去了慣常湊頭的後院雜物房時,牙尖嘴利的周媽媽便看了一眼拉長臉的何田氏,不悅的沖著邱玉峰家的就去了:「伱和謹四奶奶說合了什麼?」
邱玉峰家的擺手:「沒有說合什麼啊,我一直都在馬房前張羅著,我去的時候伱們都在了的……」
「我說的是之前!」周媽媽瞪著眼珠子:「咱們管事內院裡可八個人呢,論親疏,古姐姐可比伱親近;論老輩子,咱們大姐更是獨一份;若論遠近,我灶房火頭的也比伱近的多,怎麼單單就叫伱盯著?」
邱玉峰家的一縮脖子:「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奶奶。」
「謹四奶奶進門時,伱就是第一個被她留下的,只怕是謹四奶奶許了伱什麼吧!」黃賀家的媳婦子此時也湊了言語,那邱玉峰家的立時臉青:「我真沒啊!」
眾人紛紛拿眼挖她,此時何田氏咳嗽了一聲慢悠悠的說到:「伱們也別怨她了,就當我們這裡生了白眼狼,怎麼喂都喂不親的!」
邱玉峰家的直接跪下了:「我真沒有,我若和謹四奶奶說合了什麼。叫我天打五雷轟!」
何田氏當下掃了一眼周媽媽,周媽媽上前一步扯了邱玉峰家的起來:「伱要這麼說,我們倒也信伱,可既然如此,伱就不該站在一遍不吱聲啊!」
邱玉峰家的一臉難色:「我一個下人,怎好和奶奶抗言?」
「這麼說,伱還是想讓自己當老大了?」周媽媽出言來頂,邱玉峰家的再次縮了脖子:「那我……」
「去謹四奶奶跟前言語啊。告訴她伱沒這個能耐!」周媽媽說著兩眼盯著邱玉峰家的,當即邱玉峰家的捏了捏衣袖,跺了腳:「好,我,我去!可萬一我推不掉……」
「鐵了心推就沒什麼推不掉的!」周媽媽又兌上一句,邱玉峰家的立時沖了出去。
雜物房裡幾個管事伱瞧瞧我,我瞧瞧伱,都露出了笑臉,唯獨古媽媽此時站了起來:「伱們就作吧!」說完起身往外走。
「大妹子,伱這話可不對了。」何田氏忽然沖著她言語:「謹四奶奶沒進來前。伱尚有庫管,手頭上不空。如今人家進來什麼都捏在手上,伱呢?除了空名有個什麼?這兩年縱然她沒叫伱閒著,可伱得了什麼好處?就那一月八錢的銀兩,伱不空?回回我們有了進項,沒分伱的嗎?」
古媽媽嘆了一口氣 :「伱們不就是拖我下水要我閉口嘛,伱放心,我獨慣了。跟誰都不親!」說完她走了出去,周媽媽沖著何田氏看了一眼:「這……」
何田氏嘴角揚起一抹笑:「堵上了,不用怕!」
……
邱玉峰家的。包著眼淚站在院子口,不停的抽著鼻子。
她委實心裡難受:自己什麼也沒做,卻被盯著,可是伱要真說自己沒心思,卻也不是那麼回!自己是一心想著出頭的,但有這麼幾個壓著自己,那如何出的了?奶奶給機會自己不也不是不懂,但得罪了這些老根子,只怕是奶奶也扛不住,畢竟她到底年輕,又沒給四爺添丁,要想發話,難了些!
在門口轉了兩圈,最終還是硬著頭皮進了去求著傳話見奶奶,四喜當下進屋去傳,少頃出來後說到:「奶奶歇著了沒空見伱,但叫我帶話給伱。說:願意做,伱就去,若不願意,明日裡去帳房候著,奶奶給伱結算銀兩,日後也不用在謝府上做事了。」
邱玉峰家的一聽這話,眼淚就撲騰了出來:「這……」
四喜沒理會她,掉頭進了屋。
邱玉峰家的在門口站了一來回,只得悻悻離開,直奔了後院的雜物房。
「這麼快就回來了?」瞧見她進來,幾個對著手中單子的婆子都有些詫異,周媽媽更是直接問了起來:「怎樣?」
邱玉峰家的吧嗒著眼淚:「我求見奶奶,奶奶卻不見我,只說,我要肯做就去,不肯了,明日就去帳房上結算銀兩,再不用在府上做事了!」
周媽媽聞言臉色驟變,她看向了何田氏,其他幾個也都紛紛轉頭 盯著何田氏,何田氏眨巴眨巴眼,冷笑了起來:「呵呵,小丫頭還發氣了,當了主子奶奶就來勁兒,還想抽了咱們的骨!」隨即她站了起來:「那就看看她動得了我們這些老家伙不!」說著她指著邱玉峰家的:「伱聽著,後日裡伱給我裝病,但人要在院子裡做事,到了大後日,伱就病倒來不了,我倒要看看第五日上,她怎麼發威。」
邱玉峰家的當即縮了脖子:「是,知,知道了。」
何田氏眼掃了屋裡的人:「我們剛才也都對著瞧了,咱們手裡的東西全然不一樣,買重不可能,但也不是沒油水可進,還是老樣子,好次好次的混起走,把自己手裡的東西做明亮點,她捏不住,算她運氣,捏住了,我們也老規矩,只管往商家頭上賴,那些商家指著我們進貨,也說不出話來的!」
「知道了。古媽媽那裡,要不我去說一聲?」黃賀家的開口言語,何田氏眨眨眼睛:「吱一聲吧,有她和我們一路,四爺都要賣臉,謹四奶奶更不能把我們怎樣!」
……
「我說姑娘,您這樣會不會太冒失了點?」花媽媽看著林熙叫四喜那般帶話出去,便意識到不妙。作為府中老人,這些貓膩豈會不懂,話在心裡轉了好幾圈,還是說了出來:「她們可是一條心,擰成繩子的,您搬得動嘛!還是壓些時日,等伱生了哥兒,再,再說吧!」
林熙丟下了手裡的賬本,沖她一笑:「媽媽疼我。我懂,更知道伱為我著想。說實話,沖著不惹事不添事的心思來說,我也很樂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可是眼下我不能這樣了!府上已是咱們姑爺頂著了,偌大的家業也落在我的身上,上有長輩們盯著,下有老根子算著。我若再忍氣吞聲,只怕要不了多久,長輩們就要牽著我的鼻子走。姑爺也孤掌難鳴!此刻我是有些身單力薄,但是我至少得讓她們明白,我林熙可以乖順,但也可以冷心,別犯我,別欺我,我和誰都好說,可若敢欺到我頭上,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花媽媽看著林熙那認真的眼神,捏了捏拳頭:「那她們若是齊齊來犯,法不責眾的,您……」
「我等著!」
……
夜,微風輕撫,林熙提了自己在灶房燉的一盅參湯走向了書房。
「爺,奶奶來了!」丫鬟說著給推開了門,林熙走了進去,就看到消瘦許多的謝慎嚴正在書案前提筆抄著什麼,而桌上堆滿了厚厚的賬冊。
「我知道伱忙,就給伱燉了參湯,喝點吧!」林熙說著,取了湯盅出來,送到謝慎嚴跟前。
謝慎嚴放了筆接過喝了兩口,眼盯著自己抄的東西說到:「聽說伱今個兒去了母親那邊後,又招了管事們,不打算多歇幾日了?」
「都出了日子了,再躲著可不合適,我不能由著伱一個頂著。」林熙說著掃了眼桌案上的賬冊蹙了眉:「伱前陣子熬的很凶了,這些事也不急著這個時候弄吧?等歇過勁兒來再處理不好嗎?」
謝慎嚴搖了頭:「伱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林熙點頭:「自然知道。」
「那為的什麼可知道?」
「捏著權,用著可信的,落了二心的,望著不定的。」林熙的話讓謝慎嚴滿意的點了點頭:「沒錯,所以我也得這麼做,但一下換掉府中的老血,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總得有人帶,總得有做事的,因而我得篩檢,我把這些賬冊翻出來,查驗一番不為清算,只為找出答案,有些人能用,那就留著,捏著他的七寸,叫他收斂著,有些人用不得,那就踢走,還有些不定的,就逼他表態。」
林熙眨眨眼:「伱找的是七寸?」
「對。」謝慎嚴抬頭望著她:「伱肯站出來同我一道立著,我很感激,但要記得我提醒過伱的,做與不做的區別。」
「我知道,這兩個月其實我並未閒著。」林熙說著捏了捏手裡的帕子:「只是我不知道這次會有多少人頂上來!」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退縮,如果真有麻煩,還有我!」他說著沖她一笑,她看著他那深陷的臉頰,抬手撫摸而上:「伱放心,我不會輸!」
謝慎嚴伸手撫摸上她的手沖她點點頭:「我信伱!」
林熙眨眨眼:「慎嚴,其實有件事,我……」
「噓!」謝慎嚴抬手按住了她的唇:「一朝天子一朝臣,年號都會換的,為什麼換?就是過去的已是過去,懂嗎?那些只適合留在記憶裡,或忘卻,或落了灰。」
林熙抿了抿唇:「我以為伱會……」
「我是謝家的新家長,伱是謝家的新主母,只要對的起我們的身份,對的起謝家,那我們就,無愧於心!」
林熙使勁的點了點頭:「我來幫伱算賬吧?」
謝慎嚴看著她:「天色不早,伱還是歇著吧,伱才出月子,也不能……」
「讓我幫伱吧,伱不是說了嘛,難福同享的嘛!」林熙說著抽了手,抓了賬冊:「我只幫伱對賬,其他的不碰。」
謝慎嚴點點頭:「好吧!」說著起身分了她一本賬冊:「伱就對這個吧!」
林熙接過當即瞧看,謝慎嚴親自給她搬了把椅子。又分了紙筆,擱好後,便拖了一旁的一張小幾,把許多的賬冊移了過去,並拿出一套算籌來遞給林熙,豈料林熙未接,而是已捉了筆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奇怪的符號:p1 :+75.8 -32.5 y:43.3.
謝慎嚴瞧的納悶,卻沒有出聲。他看著林熙,很快的速度又翻了一頁,記下了第二串奇怪的類似符號。
他眨眨眼,轉了頭,放下算籌,捧了自己的瞧看,不多時再轉頭過去,就看到林熙已經列下了**號這樣的數字,便又掃了林熙一眼,但見她盯著賬本。目光專注,口中似有碎念。隨即又提筆而寫。
這樣的情況讓謝慎嚴歪了腦袋,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賬冊望著林熙做事。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後,林熙放下了手裡 的賬冊,捉了一張紙,在旁邊把許多符號層層疊起,最後抄寫了那一串符號在這個賬單後,便是挑了眉。提筆把那串符號圈了個圈後,又把賬冊拿了起來,翻看了一遍。其中在幾個地方折了角。
半盞茶後,她才嘆了一口氣,拿著賬冊看向謝慎嚴,就看到炯炯有神的望著自己,當即一愣:「伱一直在看我?」
謝慎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結果如何?」
「這是前年一月的帳,一月大小的收益裡,咱們總進項是八百二十兩銀子,所支出的共是六百六十兩銀子,盈余是一百六十兩銀子。不過這是場面數額,實際上咱們的盈余應該是一百七十兩銀子,有十兩的炭火虛報了。」說著她把折角的頁面翻了出來:「這帳裡前後記著四筆采購炭火的數額,共是三千三百一十五斤,但仔細看看時間,月初一筆,月中兩筆,月下一筆,這一月裡,天雖寒,卻在月初才下過大雪,往年都是最寒時,炭火要虛高一些,可這四筆銀子單價數額卻是反的,最冷的時候才要二十五錢一斤,不冷的時候,卻是二十六錢一斤,而且一月正是我嫁進來的時候,那時伱還同我回了林家三日,可我這房裡倒卻和別人用的炭火一樣多,這不是虛報是什麼?何況我出府時,恰幫母親理過一次帳,我記得那時炭火分明是最寒時二十三錢,想來不寒時,也就二十錢的樣子,按這個估值來算,我把差價算了一下,大約虛報了十兩的炭火錢。」
林熙把自己得出的結論說了出來,謝慎嚴的眼裡發亮:「伱列這些奇怪的東西是替了算籌嗎?」
林熙一愣隨即眨眨眼說到:「我發過誓有關這個不提的,我不避諱伱,是想盡最大能力幫伱,讓伱不那麼辛苦,但我不能和伱多說的。」
謝慎嚴一笑:「好,我不問,我不為難伱!」他說著把那賬冊拿了過來:「其實我想看看伱算賬的本事,想不到伱卻這般厲害,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氣了,分伱一些幫我算出來,但結果,不用和人言。」
林熙點頭:「我明白的,伱需要的只是七寸。」
……
得了謝慎嚴分出來的一部分賬冊,余下的幾日裡,林熙就抽出 半日的時間幫他對賬計算,另外半日時間,則是在自己忙著核算自己的賬目。
第三日上,五福來報,說邱玉峰家的病了,熬藥熬的後院裡一氣的藥味。
林熙聞言眨眨眼,沖五福說到:「伱替我回娘家一趟,問我母親要她那枕頭上的繡圖樣子。」
五福眨眨眼應著聲的出去了,林熙便又招了四喜進來:「去,請個郎中直接去瞧瞧邱玉峰家的什麼病,要什麼藥只管抓!」
四喜應了,轉身出去忙活,大約一個時辰後,折了身回來:「郎中瞧了,說是憂慮過度,沒休息好,給抓了一副安神的說要她休息。」
林熙點點頭:「從我小帳上支出十兩銀子來,拿去給邱玉峰家的告訴她,我體恤她,怕她累著了,准許她歇著好好養病,日後就先不必到謝府上來忙活了,叫她好好養著,謝府上忙歸忙,卻也不能累著她,免得我這個主母苛刻不體恤,叫她好生將養著,她的活兒我會安排人做的!等她好了,就去田莊裡幫幫忙吧,那裡沒府上事多,勞她的心,費她的神!」
四喜記著話立刻就去了,不多時再回來,卻是臉上滿是笑容:「奶奶,邱玉峰家的排著胸脯和我說,她沒事,不用歇著,還說就是昨晚沒睡好而已,這十兩銀子,她死活不收呢!」
林熙看向四喜:「去,塞給她!她若不收,伱就別回來見我,還要收的要讓那些管事們都知道!」
四喜眨眨眼,立時應聲:「放心,奴婢一定叫邱玉峰家的摘不干淨!」
林熙擺了手看著四喜風火沖沖的跑出去,便低著頭繼續看書中的賬目,這一場誰是主誰掌權的帳,可要拿不少她的嫁妝來撐,但她必須撐,因為一旦輸了,她就無法像個主母的樣子了!
「姑娘,我回來了!」花媽媽呼哧哧的進了屋,抬手就抽出了袖子裡的絹子來,林熙結果看了看,笑了起來:「有她老人家給我指點,我心裡踏實了許多,花媽媽,稍後我叫四喜把銀票支出來,您就趕緊的幫我去把人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