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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芳華》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斷掉的鳳頭釵

 林熙也是官家的女兒,縱然林昌在官學一路上沒什麼造詣,但林家的老太爺和大房林盛還是多多少少展現過他們的才華,作為當年的林可又跟在康正隆身邊看過他家那些講究的為官之道,多少也算了解些,此刻聽到謝慎嚴這般直言不諱的點出皇後的手段來,登時心中一突,扭頭直直的看著他。

 「怎麼?」謝慎嚴挑了眉。

 林熙的嘴角抽了抽:「你可以如此的風淡雲清,大約早習以為常了吧?」

 天下烏鴉一般黑,他大約也是一樣,那和……

 「夫人是在誇我嗎?」謝慎嚴的嘴角勾起,臉上的笑色有一點嘲諷的意味:「我不但習以為常還深以為然,且我這幅皮囊下的心,可是黑色的。」

 林熙一愣,隨即笑了,心裡那點生起的不安立時就散了:他不是康正隆,那家伙從頭到腳都是虛偽的,對我都是假面一場,而他,卻在我的面前真實不假。

 謝慎嚴看著林熙的笑容,眨眨眼:「為政者,利益為上,國之利,圈之利,族之利,小家之利等等,同那商者比,更加的無往不利。商賈,你可以稱奸,但實際上他往往還有些底線,有些臉皮,而為政者,追名逐利,稱的不是奸而是……黑!為著利益,可以不要臉皮,不要底線,最後的得利者便是贏家,至於你怎麼贏的,誰在乎?成王敗寇,看的不過結果耳!所以這裡沒有什麼道義可言,良心可談的!然而那些美好的辭藻,華美的贊譽卻都包裹在為政者的身上,使其華美,使其道貌岸然,裝點標榜著如此俊美的好皮囊只為掩蓋這裡的黑心一顆!」

 謝慎嚴說著點了自己的臉皮和胸膛,林熙望著他,笑也不是。說也不是,然而謝慎嚴卻又沖她言道:「你的夫君我,就是這樣一個黑心人,為這我所追逐的利益,道貌岸然而心安理得,明白了嗎?」

 林熙心中再度升起不安,這一次她是怕謝慎嚴同她生氣分心,當下伸手抓了謝慎嚴的衣袖:「你是在惱我嗎?我只是……」

 「不是惱。而是說給你聽,我們兩個要過一輩子的話,無非是兩條路,一個是瞞著你一輩子,給你我最華美的一面,讓我在你心中如琉璃明瓦璀璨光耀;還有一個便是告訴你實話,讓你知道我這皮囊下的心,這樣你不用期望美好,只需知道我的黑暗,我的秘密。」

 林熙望著他。他眼中充滿著柔色,真的不見半點陰與惱。

 「為什麼會是第二種呢?是因為我們第一次的相識嗎?」林熙昂著頭瞧望著他的雙眼不挪一息:「如果我們的第一次相識就是在洞房花燭之夜。你還會告訴我這些嗎?」

 「會!」他說著伸手摸上她的臉:「我告訴你這些不是因為我們第一次相見你遇見的是我的所藏,更不是在船上你撞破我的陰謀計策,而是因為,我想讓你和我,心貼著心。所以唯有最真實的坦誠,才有可能心貼著心,因為只有把我最不願暴漏的秘密同你分享。你才會知道,我和你一路,才不會懷疑我。不信我!」

 林熙搖搖頭:「我沒有不信你,我只是不想你在夾縫裡為難而已,我娘說過,兩個人在一起,本就是一個成全一個的,你身背家族大業,我怎敢讓你為我……」

 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謝慎嚴眉眼彎彎的沖她輕搖了腦袋:「你錯了!不是你讓我,而是我要如何,身為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妻子,連自己心愛的人都護衛不住,那還有什麼資格做家長,又還有什麼能力守住家業?就算守得一時,心也被擾,那固存的缺失會放大,終究有一天會吞噬了自己和家業,到時還不是什麼都失了?」

 林熙的眼淚霎時充盈了眼眶:「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對我如此,如此好,如此的死心塌地,我,我實在不知自己有什麼值得你這般?」

 她是學了禮儀,是看起來舉止有度,但永遠離不開那小心翼翼;論家世,她積弱;論相貌身姿,也非傾城;而論才華學識,她不敢和他比,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因為什麼得他這般推心置腹?是那一段被定下的婚約?是自己一時的撞破?還是別的什麼?

 「你真想知道?」謝慎嚴挑著眉,眼裡閃著不明的華彩。

 林熙深吸了一口氣,使勁的點點頭。

 「在杜家,就是我給你那方印的那天,我給了之後本已離開,豈料回去路上遇上尋我的杜家人,我怕撞上後,讓他們閒話我和你們女孩子一起,纏上誰的名頭對我來說都是麻煩,我索性退回去,躲在角上避諱,豈料倒聽到了你同你四姐姐的話。」

 林熙眨眨眼,她完全記不得她同四姐姐當時說了什麼。

 大約不是什麼好話吧……她才閃過這個年頭,就聽到謝慎嚴一句話:「四姐姐,你心裡當真就沒一個怕字嗎?」

 林熙愣住。

 「你那時才幾歲,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算是葉嬤嬤下本事教你,我卻也不覺得這是你那年歲能言語的話,何況,你明明沖著我是一副小丫頭的模樣,轉頭說話卻又如此的深醒,我又焉能不上心?畢竟物以類聚不是?何況我歸家時,又得知了我祖父和你祖父其實早有約,便對你多多留意,想來若是一樣真假兩面的人湊在一起,倒也有趣,當然幸得你也沒叫我失望,在我母親相看時,順當的過了她的眼。」謝慎嚴說著手指滑倒林熙的下巴上,捏了一下後,輕輕的蹭著:「我說過,我娶妻求強,你能有那份認識,就斷不會是個扶不起的,所以我娶了你,哪怕要花心思提攜教導也無所謂,畢竟能一心相扶走到一起,就得共同擔負著一切,不知夫人對這個答案可滿意?」

 林熙垂了眼皮,謝慎嚴的坦白讓她從期許變成了無力:這個答案很真實,明顯的不帶一點虛假,但是她真的不快。

 實話果然都是傷人的。

 她想著。眼看著他的衣衽,小聲說到:「謝謝夫君的實話。」

 謝慎嚴望著她,忽而呵呵的笑了起來,在林熙不悅挑眉的那一瞬間,他的唇在她的眉間一點:「不滿也沒法子,這就是起初,好了,不早了。快歇著吧,現在你可是兩個人呢!」

 ……

 新皇登基後,自然改號新元,只是還在喪期裡,這一年都不可能會出現什麼喜慶之事,因此就算是新的規章制度一天頒布三個,又大赦天下,又減免賦稅的,依然聽聞不到爆竹之聲,也看不到什麼歡喜慶典。只有一隊隊的人馬拖著安靜的儀仗在那裡走馬上任或是遷搬。

 這個時候就是這樣,百官忙著調配換任。朝臣忙著調整出新的節奏,反正都是忙,還得哭著臉懷舊帝,堆著笑贊新皇。

 謝慎嚴這個幕僚換了新主,一樣兒的跟著轉,至於林熙因著懷孕,自是以將養的姿態窩在謝家的主房大院裡。時而繡花時而歇息,但才三天的工夫過去,她的舒坦就黃了。她開始嘔吐了—林熙的孕期反應有些強大,別人隔三差五的嘔吐個早晚就是了,她卻是一會兒一陣子的向上反,說吃的,吐,聞到點味,還是吐,不說了成吧,灶房都停了火也成了吧,可四姑娘照樣吐,急得花媽媽是掛著個拉長的臉在屋外不停的轉圈子:「這可怎麼辦,這樣下去,姑娘不得餓成空谷子癟皮糠?」

 四喜聞言咧了嘴:「有那麼嚴重嗎?」

 花媽媽瞪她一眼:「你一頓不吃都喊著餓,姑娘這兩天裡吃過些什麼?你這沒心肝的小蹄子!」

 四喜縮了脖子,一言不發:花媽媽這種抓狂的狀態,惹不起總躲的起,何必送上去當她出氣的靶子呢?

 林熙在裡面干嘔的聲聲響,花媽媽的心跟著一陣陣抽,最後終於是捏了拳頭,奔出了院子,她打算去找徐氏說說,想謝家這麼大門大戶定然有法子解脫了林熙的苦,就算真沒法子了,至少也得弄個太醫來瞧瞧不是?

 可是等到她氣喘籲籲的奔到太太的院落裡時,太太卻不在院裡,落了空的花媽媽當即扯了徐氏院子的丫頭雨燕言語:「太太是去哪裡了?謹四奶奶害喜太過嚴重,我得跟她討個法子!」

 雨燕瞧著花媽媽那急切的樣子,忙是言語:「花媽媽您別急,這會子太太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呢,要不您先回去,等太太回來了,我再傳話……」

 「哎呦,我的雨燕姑娘,還等什麼呀,你快陪著我去找太太和老太太吧,我家姑娘肚子裡的可是謝家的子嗣,她吐成那樣,兩天都沒吃下東西去,哪裡還耽擱的起!」花媽媽一臉焦急,雨燕一聽還真不敢耽誤了—她雖是一等丫頭知道輕重緩急,但這些日子,太太是何等的關心在意,她是全全看在眼裡的,耳聽著謹四奶奶都兩天沒吃東西下去,她也急了,哪裡還敢耽擱,生怕太太回來知道了,數落她的不是,畢竟謝家的子嗣,從老太太到太太哪個又能不上心了?

 於是她立刻帶著花媽媽就往侯爺夫人那邊奔了過去。

 而此時侯爺夫人的院落裡,這婆媳兩個臉色卻不大好看,因為莊家太太嚴氏來了,而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她們並不陌生的嬤嬤。

 自莊貴妃成了淑貴太妃,三皇子成了安南王起,莊家的失敗眾人皆知,雖然因著還是太妃與王爺的名頭,而沒有被痛打落水狗,但自古都是錦上添花者易,雪中送炭者難,莊家立時就跟剃了毛的雄獅一般,再無半點威風。

 自新皇登基到今日五天裡,莊家可謂是門可羅雀,而景陽侯府散出去的上門帖子都石沉大海,即沒人敢推,但也沒人敢理,生生的晾著玩起了不知情,那昔日裡過壽時權貴上門的熱鬧就如同十年前的光景似的,相去太遠。

 你不能嘆這世道炎涼,因為這才是真實的人性,尤其在權貴們的眼裡,趨炎附勢是必須的,趨利避害更是生存之道,包括他莊家自己也是如此的—所以到了這種地步,他們也沒見咒罵什麼,而是關了府門。停了散帖,儼然一副偃旗息鼓等著熬的架勢,徐氏當時知道莊家是如此動作時,還輕嘆過一聲景陽侯不算太糊涂,畢竟懂得審時度勢,伏低做小這才是最基本的政家態度。

 但是……誰曾想,她循例到侯爺夫人跟前走過場的簡敘這一時期家中開銷走向時,莊家竟差人又來叩門。而且還是後門。

 徐氏其實是現在謝家的掌家主母,但長者在,她又不可能真就無視了她的婆母,所以當下人來報莊家來人叩叫後門時,她不能想往常那樣直接一句知道了,就不言語的由著下人們也晾著莊家,而是只能先掃看了老太太一眼,十分走形式的讓她老人家發個話,自己再表態。

 但結果她沒料想到的是,平時這個和她一直保持走形式的婆母。卻抽了風,挑了眉眼的直接問起下人來:「叩後門?他莊家這是想什麼呢?去問問。這種時候他們還跑來做什麼,不知避諱的嗎?」

 下人聞聲立刻答應,退出去時還特意偷眼瞟了一眼徐氏,就看到徐氏對她微微晃動的食指,自是明白主母的意思,只是老太太卻忽而立了起來,瞪著眼地言語:「擺什麼手呢?縱然是你管家。我也是這府裡的侯府夫人,更是你的婆母,如今你這般眼裡沒我。合著你的禮數?規矩?」末了沖著那下人就是一句吼:「照著我的話去言語去問,敢有一絲怠慢,我就發賣了你!」

 到底是侯爺夫人,再不啃聲,這會兒凶吧起來也很是嚇人,徐氏只能咬著牙低頭認錯,那下人則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問話,一時間平日慈祥寡言的婆母變成了頤使氣指的老佛爺,而徐氏一面隱忍不發的低頭立身認錯,一面卻腹誹不斷:今個這是怎麼了?難不成老太太以為我不如大嫂壓不住家了嗎?可她是要給我擺譜那只管沖著我來立規矩啊,怎麼能接莊家的話茬說事呢?就算她那話口氣不善,大有諷刺之意,可莊家現在是半點沾不得啊!她這是發的什麼瘋啊!

 侯爺夫人昂著下巴,冷著臉的坐了回去,她不說半點寬慰的話,徐氏就只能欠身站在那裡,她倒並不覺得委屈:老人家嘛,橫豎都是長輩的,立規矩就立規矩,撒撒氣也沒什麼,反正她知道婆母老人家這輩子就沒掌過家,大嫂進門第一天就接了鑰匙,如今鑰匙更落到自己手上,婆母要耍脾氣那就耍吧—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莊家要是順竿子爬進來,使性子的婆母知道擋著的嗎?

 一時間她立在那裡做足了規矩,心中卻已有決定,要是莊家還敢不安分,她拼著挨罵也不能叫耍性子的婆母胡應承了什麼。

 可誰曾想,下人再轉來時,手裡卻捧了一個細細窄窄十分不起眼的長匣子,一臉怯懦的言語著:「回老夫人的話,莊家那婆子遞過來一個匣子,說她來此是歸還物件的。」

 「物件?歸還?」侯爺夫人挑了眉:「就這東西?」

 下人點頭。

 「拿來我瞧瞧!」侯爺夫人立刻勾手,徐氏覺得不妥,想要阻攔,畢竟她能料想到莊家人沒那麼閒,可才上前一步,話都沒說出來,老夫人就瞪上了她:「怎麼,我要看個東西,你還攔著不成?」

 徐氏咬了下牙,依舊上前,兩步擋在了下人前言語到:「婆母容稟,您要看什麼東西,做兒媳的可不敢攔著,只是眼下莊家是非不斷正在左右掃雪之時,大家都避諱不及,她卻硬湊上我們家來說什麼歸還物件,我只怕其中有詐,萬一是個什麼圈套,訛上我們,彼時又說不清楚可就麻煩了。」

 侯爺夫人冷哼一聲:「就憑他莊家?那也得訛得上!」當下她起身一撥手推開了徐氏,直接 抓了那匣子一把打開,立時一直鳳頭釵就在匣子內顯現出來,那徐氏一掃,臉色大變:「斷的?該不會是什麼賞賜之物吧?」

 她生怕莊家下著什麼套,一眼瞧見一支斷的鳳頭釵,便自是想到了是不是什麼皇家賞賜之品,如果是,那莊家豈不是要誣他們大不敬,而就在她的變臉時,侯爺夫人也變臉了,但她的變臉與徐氏的驚色不同,她的變臉是發陰,透著濃濃的抑郁之色盯著那支鳳頭釵而後一把抓起:「去,是誰送來的此物,把她給我帶進來!」

 「等一下,婆母,您這……」徐氏又想攔。

 「這的確是我們謝府之物!」侯爺夫人黑氣漲滿的臉上有種恨懨懨的感覺:「這東西回來了,就是你公爹在,也必然會召見持物之人。」

 這話都出來了,徐氏還能怎辦?她能感覺到這裡面有什麼牽連,因而只能在下人應答出去後,急急問著為何,可惜老夫人卻玩起了輕車熟路的事,立時裝聾作啞起來。

 於是徐氏頭疼的立在跟前等著來人,結果當兩個身影出現在廳堂口上時,她覺得自己沒能死心去攔著婆母就是一個大錯,因為她看到了莊家太太嚴氏。而侯爺夫人也是臉色急劇如墨,因為她看見了嚴氏身邊的嬤嬤,那唇角上鮮紅似血的痣讓她挑眉而言:「是你!」

 --昨天抱歉了哈,太累了,回家說睡一會兒起來寫,等我一睜眼半夜三點……果斷繼續昏迷了……捂臉,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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