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帝陛下
神后果然坐在廳上,朝華君剛進門還未來得及作禮,她倒飛快站起身,先迎上來拜了一拜:“聽陛下說表哥來了,不曾迎接,失禮。”
朝華君放了田真,回大禮:“適才怠慢,娘娘恕罪。”
“呀,好丑的小鳳凰!”神后驚訝。
田真淚,默默踱到墻角。
神啊,不是說心靈美才最重要么。
朝華君將她浴火重生的意外大略解釋了下,請神后坐,神后卻再三讓他坐了,然后才肯歸座,笑看恒月姬:“方才恒月妹妹要出去走走,怎的這么巧,竟與表哥一起回來?”
恒月姬笑得不太自然:“適才在竹林遇見朝華君。”
見朝華君面色如常,神后知道出了意外,于是移開話題,關切道:“表哥那邊可有德音龍女的消息了?”
朝華君搖頭。
看清鳳目里的黯然之色,田真詫異,德音龍女又是誰呢?
“陛下一直派了人在優婆山四周找尋,”神后嘆息,低聲勸道,“自德音妹子失蹤,都過去二十年了,表哥總不能一直這么下去。”
朝華君顯然不愿繼續這話題:“聽說霓妃娘娘那邊有喜事?”
聽到霓妃二字,田真立馬集中精神。
“正是來告訴表哥這件喜事呢,”神后眼波流動,臉上依舊帶著完美的微笑,她抬手吩咐眾侍女,“都退下吧。”
等恒月姬與侍女們都退出去,神后笑容迅速變冷,輕哼了聲:“荷妃如今急得很,變著法兒討好陛下,陛下最近常去她那邊,本宮只擔心她趁霓妃不能侍奉的日子,又要在陛下跟前生出事來……”
朝華君溫文依舊,打斷她:“太子勤奮有為,神羽族自當全力扶持,陛下是明白的,娘娘憂心太多了。”
“有朝華君在,確實是本宮多慮,”神后展顏,左右是為了這句話,撮合他與恒月姬也是想加深關系罷了,提到自己兒子,她語氣頗有幾分得意,“我們鳳族血統豈是賤荷能比,如今陛下極看重太子,也常來本宮這里。”
停了停,她又忙道:“太子原本要來見朝華君,被陛下臨時叫去了。”
朝華君道:“娘娘出身神羽族,陛下看在眼里,雖未曾表露什么,但娘娘也當主動避嫌,少些往來為妙。”
“本宮明白,”神后點頭,“此番來見你是有件要事,如今霓妃有孕,各族都打聽到消息,爭著送人來,我們是不是也……”
朝華君沒有回答,站起身負手踱了幾步,忽然道:“霓妃有孕,必惹人忌憚,無論如何她也是鳳族子民,又是霓將軍之女,我當初作主送她到天庭,倘若出什么事,恐怕族人心寒。”
“朝華君放心,我吃不過來這些醋,也只有太子這一個指望,”神后無奈地笑了笑,“不是她,就是別人,自己人多少算個膀臂,好在她對本宮與太子還算忠心,多次在陛下面前為太子美言,只要她安守本分,本宮定然護她們母子周全,否則還有誰會替我們辦事。”
朝華君點頭:“娘娘能為大局著想就好。”
關于霓妃可能被害的事,田真原本在忐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孰料聽到這番對話,一時大受打擊——靠,還當是聽墻角得來的獨家新聞,原來他早就想到了,長得這么溫文爾雅,搞到最后竟是個極品腹黑!這些大神一個個都比猴子還精,哪用我等小小鳥白操心!
“新的人選……”
“我自有安排。”
得他這話,神后放了心,起身讓侍女們進來:“時候不早,本宮就回去了。”
朝華君作禮:“恭送娘娘。”
神后道:“表哥太多禮,免了吧。”
恒月姬嫣然道:“聽陛下說朝華君明早要趕去東原陰山督戰,還望當心。”
朝華君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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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侍女們擺上膳食,豐富的一桌,五顏六色。
檐角嵌著拳頭大的明珠,樂聲消失,天庭夜色冷清,朝華君獨立窗前,珠光里不見溫潤面容,背影透出一片孤寂蕭索。
許久,他轉過身。
桌上有團黑影,卻是田真悄無聲息站在那兒眨眼睛。
“小凰兒通曉人意,也傷心么,”朝華君輕聲嘆息,唇邊微笑有點苦澀,“優婆山失蹤,我已找了這么多年,卻仍無半點消息,她究竟……出了何事?”
幸虧鳳凰臉上都是毛,否則他一定可以看到田真臉紅。
咱不傷心,事實上咱只是等你吃飯。
天界食物不似凡間五谷,并無濁氣,清香撲鼻。
受到良心譴責,田真最終還是點了下頭——好吧,領導傷心,咱愿意陪著傷心一下,怪不得他那夜在優婆山下會說那話,出事的人就包括他的女朋友德音龍女,真是可憐,夠傷心一陣了。
其實從小到大“傷心”兩個字對田真來說就是屁,放過就算,于是她下意識推己及人,傷心和吃飯是兩碼事,傷心本來就痛苦,再傷胃,那就更不劃算了,所以你快傷心過了來吃飯吧,要不然咱先吃飯,再繼續傷心?
“我早該想到她脾氣倔,只顧賭氣,定然會出事,”朝華君抱起她,“二十年,二十年了,小凰兒說,我是不是該死心,或許她已經……”
黑幽幽的眼睛,恰似夜空的顏色。
田真心一動,趕緊閉上眼睛。
電視劇與雜志告訴女人,不要試圖去安慰一個受傷的男人,否則閃著母性光輝的你會愛上他的。
可若不是他,咱還在天雞群里混呢!田真到底過意不去,于是緊緊閉著眼睛,伸出右邊翅膀胡亂在他臉上拍了拍——能尋找一個女人二十年,比起那位神帝陛下,你已經算大情種了……
見她有安慰的意思,朝華君半是驚訝半是喜歡:“凰兒,你聽得懂么?”
咱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田真點頭。
心中愁悶消解大半,朝華君取過練實喂她。
領導不能搞特殊啊,你吃飯菜,給咱吃這玩意?田真扭頭,掙扎著從他懷里跳出來,圍著桌子上的飯菜打轉。
莫不是她要吃飯?朝華君愣了下,有心試探,索性將自己的飯食推到她面前。
得到允許,田真大口啄起來。
鳳族素以練實為食,忽然遇上個例外的,朝華君暗暗稱奇,伸手撫摸她的羽毛:“原來小凰兒是吃飯的。”
田真被那份溫柔刺激到,連忙拿爪子將一盤菜推到他面前,然后轉到另一邊背對著他繼續吃。
朝華君理解成害羞,想多年無人陪著吃飯,今日對面竟是只未修得人身的小鳳凰,不由笑道:“既這么有靈氣,將來可要用心修行,定然能修得人形。”
田真忽略這句話。
當人當太久也很膩的,當鳥有美男抱,有八卦聽,哪里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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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帝旨意當夜傳到,命朝華君代為前往東原陰山督戰,翌日清晨天未亮,朝華君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田真,由月族將軍帶五千人馬護送起程。
當鳥多好,不用上班,一覺睡到自然醒,田真在夢中抱著翅膀翻滾,幾百年修來的幸福日子啊。
蹄聲細碎,身下搖啊搖……好像是在坐車?
“你帶只烏鴉做甚?”清朗的聲音。
為啥這些人看到咱的第一句話都沒點新意!田真被刺激醒,再好的心態也經不起接二連三的打擊,迅速睜開眼,憤怒地尋找聲音的源頭,什么烏鴉,是鳳凰!咱是鳳凰!
對面坐著個年輕天官,尋常侍衛打扮,可那遠遠靠著車壁的姿態,分明就是副領導架勢,再看長相,也非同尋常,眉宇軒昂,高挺的鼻梁氣勢十足,薄唇含笑,目光卻暗藏銳利,額間一條金帶飾物更顯露幾分貴氣。
“是只傷了彩羽的小凰。”朝華君微笑,不動聲色抬手,將田真脖子上豎起的毛撫平。
那侍衛卻留意到了,“咦”了聲,饒有興味打量她:“它竟惱了!”
“通點靈性而已,哪里懂得什么,何況陛下面前它怎敢著惱,”朝華君低頭看田真,忍住笑安慰,“有沒有彩羽都不要緊,小凰兒就是小凰兒,將來有大出息。”
陛下?田真馬上將再次豎起的毛放倒,服服帖帖的。
原來堂堂神帝陛下扮成他的近身侍衛,一起去視察下級工作,怪不得渾身充斥著王八之氣。
“表兄當真愛民如子。”神帝勾了下嘴角,恰到好處。
“神羽族子民,也是陛下的子民,臣是遵命罷了。”
“如此,”神帝直起身,自他懷里抱過田真,“我也愛護愛護子民。”
被大神氣息包圍,田真開始發抖——有美男抱固然好,可這尊神是萬萬惹不起的,關鍵是他現在若一把捏死咱,朝華君肯定不會報仇。
“它在害怕,”神帝眸中閃著危險的光,淡淡道,“說不懂么,我看它倒是懂得很多,方才定是在惱我,朝華君?”
田真欲哭無淚。
咱哪里惱了,陛下說咱是烏鴉,咱就是烏鴉。
朝華君失笑:“連人形都未修得,不過多點靈氣,陛下何必嚇唬它。”
發現鳥身僵硬,神帝大笑:“有趣!有趣!”
果然小說里說得不差,帝王全都不是什么善茬,田真將腦袋□翅膀,有趣個屁,玩夠了吧,還不快把咱還回去!
神帝到底是神帝,不輕易在小事上浪費精力,如愿將她丟回朝華君懷里,語氣轉冷:“當初魔界那般沒落,誰能想到會有今日的氣候,他自己不夠,竟又多了兩個厲害兒子,上回打到墮馬河,這回是東原陰山,只怕改日就要打上天庭了。”
朝華君道:“戰神已將他困住,陛下寬心。”
“神無功哪里困得住他,不過是他一時高興停手罷了!”神帝也不糊涂,自己道破事實,冷笑聲中透著無奈,“當年若非四部作亂,天庭告急,先帝斷不會留下他的,如今果然成了大患。”
朝華君道:“難道就沒有重新封印他的辦法?”
神帝不予作答。
朝華君沉吟道:“或許陛下可以聯合仙界……”
“關河月武那個廢物,篡位這些年,仙界人人各懷異心,自顧不暇,他能中什么用,”神帝輕哼,語速陡然慢下來,“聽說舊太子關河月微流落到異界了,仙界舊臣們都在暗中尋找……”
朝華君會意:“臣會派人查探。”
神帝點頭嘆息:“眼下只有你能替朕分憂了。”
仙界舊太子關河月微當年頗有賢名,實因關河月武母族勢力太大,最終篡位,關河月微不得已出逃在外,如今舊臣們雖有心擁護,無奈關河月武派重兵把守仙界之門,關河月微身上仙帝力量又被封印了十之八九,難以回歸,倘若尋得他達成協議,助他回仙界奪權,到時兩界聯手對抗魔界,或可牽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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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耐力非凡馬能比,隊伍行至午時,前方有消息傳來,昨日石將軍受命前往東原陰山支援,大軍路過青楓嶺時遇小股魔軍襲擊,雖然傷亡不大,可是魔軍公然在神界挑釁的行為,大大觸怒了神帝,遂命朝華君傳令下去,今夜就在青楓嶺扎營。
關于這件事的詳細內容,田真沒有聽清,也不敢表示出半分興趣,以免神帝陛下心血來潮殺鳥滅口。下車后,朝華君便放開她,讓她自去玩耍,田真也知道他們要商議正事,于是踱著步子四處亂走。
長空月小,夜色朦朧。
出于鳳凰本能,田真拍翅膀飛起來,只覺遍體輕快。
青楓嶺一帶較荒涼,四周都是低矮小山,草木稀疏,難怪石將軍大意中計,這種地方誰也想不到會有埋伏的,當然,在對方地盤上,魔軍也不會笨到來第二次。
人變了鳥,視力跟著好起來,小山腳一株矮樹下,似有光亮。
這種地方住了人?田真奇怪,無聲降落。
一粒小小夜明珠散發著微弱光芒,映照著老樹干和受傷的人,那人天兵打扮,衣襟半敞,胸前鮮血淋漓,分明受傷不輕,此刻他正低著頭,忍痛為傷口上藥,旁邊地上還插著一柄刀。
那感覺……有點眼熟……
田真正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冷不防那小兵猛地抬起臉,直直看向她,眸中寒光一閃而逝,緊接著轉為詫異;“小鳳凰?”
秀美的臉略顯蒼白,眉宇間淡然氣質卻半點未改。
是他!田真先驚后喜,想到他受人欺負的隱忍,和深藏不露的本事,又轉為警惕——雖然這位美男不像壞人,但事實告訴咱,還是繼續當個什么都不知道的鳥安全。
于是她遠遠站在石頭上,歪著腦袋瞧他,表示奇怪。
文犀果然卸下防備,無力地靠在樹干上,閉目。
本是跟隨大軍前往東原陰山,誰知路過這青楓嶺時遇魔界小天王埋伏,且自己又見到一個意外之人,必須躲避,因此落單,在小天王手下受了重傷,方才聽那邊吵鬧,再有這只小鳳凰,必是羽族神王朝華君奉旨督戰,路過此地。
半晌,他重新睜眼,沖田真微微一笑:“小鳳凰,你我兩次相遇,倒很有緣。”
有緣啊有緣,田真扇翅膀。
“人間都說鳳凰帶好運,你是給我帶來什么樣的運氣?”文犀盯著她半晌,輕聲道,“果真如此,你就到我身邊來吧。”
田真暗暗嘆氣,原來身處危難的時候,神也會迷信,咱就是只穿越的鳥,連自己有什么運氣都不知道呢。
多年堅持,終于因重傷生出一絲消沉,話說出口文犀就反應過來,忍不住苦笑,一只沒有半點修為的鳳凰能知道什么呢,于是他緩緩移開視線,抬臉望夜空。
這種情況下,給傷員精神鼓勵是必須的,田真飛到他身旁落下。
文犀倏地低頭。
深邃的眼眸逐漸泛起光彩,越來越明亮,到最后竟變得流光四溢,除了驚訝,喜悅,不可置信,堅定,依稀還有……自負?
瞬間的變化而已,等田真回過神再仔細看時,那目光又恢復溫和淡然了,似乎方才所見都是幻覺。
文犀伸手抱起她,對視:“你……果真聽懂我的話了么?”
糟糕!俊臉突然放大,田真頭一暈,鼻子一熱,不由哀鳴。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證實孔子名言,吾田真終于為文學研究作出了貢獻,人家是流鼻血,咱是鼻子嘴巴同時來血!
“小鳳凰,你……”俊臉陡現喜色,似不敢相信。
田真莫名低頭看,頓時被眼前景象驚得發呆——鳳凰血滴在他胸前,猙獰的傷口蠕動著,新肉滋生,傷口逐漸拉攏,愈合……
片刻工夫,傷痕竟淺了許多,看樣子好了大半。
神羽族鳳凰血本是療傷靈藥,文犀并不奇怪,緩緩整理好衣袍,站起身,托著她微笑:“好個小鳳凰,他日我必不虧待你。”
咱……咱就當義務獻血,流了幾百CC?田真心疼,連忙望天止血,好吧,將來多給點補血藥就成了,咱貧血。
正在此時——
“嘿,這還有個沒死的!”
聽到叫聲,文犀面色大變,抱著田真化作一陣香風,向朝華君營地方向遁去,可惜他的法力明顯不怎么高,剛遁出不遠,就被一道紅光打落。
“灰鳳凰!”
那笑聲響亮又熟悉,田真寒毛豎起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