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魔界人民
侍者盡職盡責帶著田真四處游覽,天庭景色雖美,可是太過穿鑿,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修過,遠不如羽漠天宮自然隨意,加上仙帝即將來訪,天官宮娥們比平日更加忙碌,處處人來人往,使得田真很快對這個大公園失去了興趣。
轉過小湖畔山石,迎面兩個人走來。
田真避之不及,跟隨侍者退到路旁作禮。
好在恒月姬看上去心情差極,只管低頭朝前走,對周圍的事不曾留意,旁邊神后執著她的手好言安慰。
“天界這么多俊美神王,你為何偏就愛他。”
“娘娘……”
“二十多年,誰知她又回來了呢,”神后嘆氣,“表哥絕不肯委屈她做側妃,我原想讓你們先成事,就算她回來也不打緊,可惜……如今叫陛下賜你側妃身份也容易,但他二人情深,難保你將來不受冷落,何況你父王也定然不依。”
恒月姬越想越氣恨,咬牙:“都是那只丑鳳凰壞事!”
田真目送二人走遠,忽然心中一涼,迅速轉臉問侍者:“大哥,到底是誰回來了?”
這事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加上她態度頗為尊敬,侍者印象分大增,笑道:“除了德音龍女,還有誰!”
猜測被證實,換田真咬牙了:“她不是……不在了嗎?”
“別說你,連我們都不信呢,”侍者來了興致,細細與她解釋道,“原來她當年去優婆山,遇上了前仙帝關河月武,被擄去仙界,關河月武愛其美色,見她不從,便將她秘密囚禁了,好在仙界新帝即位,總算將她救出送回來,難為她受這二十多年相思之苦,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實在可喜可賀。”
怪不得玉陳少宮會對朝華君下手,原來是關河月武想讓美人死心的把戲,田真干笑:“那我該去跟王道賀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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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外伺候的侍女一個不見,空無人影,靜得不同尋常,里面急促的呼吸聲也分外清晰,隔著簾子,依稀可見兩條人影忘情地擁吻。
還是上次住的寢殿,路都熟悉,田真匆匆趕到,撞見預料中的情形,一時苦笑,照這趨勢,會發展到哪種程度很難保證。
可是領導,你重拾舊情之前是不是該先了斷一件事?
田真“呼啦”打起簾子:“王。”
里面兩人僵住,同時轉臉。
不得不承認,龍女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恒月姬根本不足其十之一二,星星般的雙眸,含淚帶笑,目光流轉之間,所有明珠翠玉黯然失色。
整個房間唯一配得上她的,就是摟著她的那位羽族最尊貴俊美的男人。
熟悉的臉,有喜悅,有疼惜,有寵溺。
二人身上衣衫已有許多皺褶,久別重聚的激情被人突然打斷,殿內頓時一片沉寂。
龍女仍控制不住喜悅,連害羞也不顧了,仍抱著他的腰笑道:“多年不見,你身邊這些人我都不認得了。”
朝華君抬手似要推開她,卻終究沒有動作。
田真看看那手,視線迅速掃過二人,緩緩露出恭敬的笑容:“聽說龍女回來了,特來與王賀喜。”
見朝華君不介紹,龍女也驚訝,當然對于田真目前的模樣,她壓根沒有當作情敵的想法,于是羞澀地點頭算是答謝。
田真肺都快氣炸了,媽的咱什么時候混成了小三的角色,自取其辱?
“你們繼續,我走了。”
“凰兒!”
田真站住。
朝華君神色復雜,有點無奈,看了她半日才輕聲嘆道:“下去吧,我稍后找你。”
“想來王也沒什么更重要的事,”田真忍怒,大步就走,“不打擾王敘舊,再見!”覺得不對,她馬上又改口:“永別了!”
被這聲“永別”嚇到,朝華君上前兩步:“凰兒!”
“你……去哪里?”龍女不安地拉住他。
朝華君沉默半晌,回身看著她微微一笑:“放心,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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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剛勾引了老娘你就劈腿,當面跟舊情人摟抱接吻,一點內疚的模樣都沒有,還“稍后找你”,老娘稀罕你找?龍生龍,鳳生鳳,你們就龍鳳雜交開發新品種去吧!
田真努力告訴自己要淡定,于是她淡定地降落在山頭。
理智上講,他們兩個人深愛對方,沒有背叛,只是被迫分開而已,現在人回來了,在一起也理所當然,怪就怪自己運氣不好,找了個有歷史的男人。
感情上講,這場戀愛才剛萌芽,也沒到死去活來的地步,傷心是有,其實更多應該是憤怒,這炮灰當得太慘烈了,傷自尊。
潛意識里,田真希望領導追來解釋說“那不是真的,是誤會”,而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估計領導就算有心追,也未必追得上,因為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是從哪個方向跑出來的了。
丟失愛情和自尊,田真倍覺失落,回想前段日子的甜蜜,禁不住流下淚來,靜靜地坐在草地上等待日落。
等來日落的同時,也等來了一個人。
此人出場方式相當驚險,自半空俯沖而下,掄起彎刀就砍。
田真生性膽小怕死,平日著重修煉了躲閃逃命的招式,雖然心理上遭受嚴重打擊,可是身體本能反應仍不慢,居然成功地避開了這一刀。
看著那身似曾相識的侍衛裝扮,田真脫口而出:“月族的?”
那人眼神一冷,殺意更增。
老子奉命殺你,你卻認出了老子的來歷,還能讓你活么!
女人遇到感情真會變笨!田真很快明白說了蠢話,后悔不已,更加委屈——奶奶的恒月姬,專盯著咱呢!你沒泡到領導固然悲劇,可咱也是受害女配啊,這不,炮灰得比你還慘。
刀氣蔓延,揮出兩丈光波。
哇呀!田真終于拋棄眼淚和委屈,重拾危機意識,手忙腳亂,撲扇翅膀逃跑。
什么受傷什么愛情之類的玩意,都不如活著來的實在!活著,可以泡多少美男!活著,領導算什么,咱要愿意,隨時都能找千千萬萬的領導!
千年修為,遠不是月族武士的對手,關鍵時刻救她性命的,竟是平日里怨念最深的一對翅膀!望望落后的月族武士,田真熱淚盈眶,原來這才是咱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啊!
無奈實力差距擺在面前,匆匆逃出數十萬里,月族武士越追越近,田真心里著急,忽見前方有大片森林,想也不想就一頭扎下去。
不管了,躲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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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林外,草地上點綴著許多落葉,踏著“沙沙”作響。
這么大的森林,找人很需要技術,等到天黑咱就更好逃了!田真暗喜,撒腿朝林里跑。
忽然間,一陣黑色旋風刮來。
風力甚猛,腳下落葉紛紛被卷至半空,塵土漫天,一片蕭瑟肅殺之氣迅速朝四周蔓延,就連夕照,也帶上了三分血色。
熟悉的預兆,不祥的預感,田真斷然立定,后轉,打算退走。
不料這片刻工夫,月族武士已經追到。
田真大急:“等等……快離開!”
月族武士哪里肯聽,連發殺招。
“低等的凡神,其行終究惡劣。”半空中響起威嚴的聲音。
罡風里,前方緩緩降下一道高大身影。
咱到底是鳳凰還是烏鴉,說永別,現在就真要永別了,田真欲哭無淚,簡直想找棵歪脖子樹上吊。
衣擺廣袖無聲垂落,魔神站定。
長發下,金色額飾泛著奇異光彩,襯得臉更加陰暗柔美,唇角微揚,似笑非笑,高直的鼻梁卻霸氣十足,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四個大字:唯我獨尊。
“自相殘殺,天界越來越混亂了。”鳳眸微瞇。
田真一直在留意他的眼睛,見狀幾乎是不經大腦思考地,迅速以一個標準姿勢臥倒,滾進旁邊的大坑。
悶響聲里,勁氣殺氣自頭頂席卷而過。
再探半個腦袋瞧,月族武士果然不在原地了。
田真哀悼。
大哥,要懂得察言觀色啊,不知道魔神大人的習慣是件很危險的事,你看,被爆頭了吧!
一招過,居然還有活著的,魔神意外,緊接著憤怒了:“無恥的鳥女!”
見他認出自己,田真哭喪著臉,雙腿發軟——我說那什么恒月姬,你就不能派個高手來?好歹經打一點,讓咱有時間跑路吧。
好吧,其實魔神大人面前沒有高手。
沒時間耽擱了!田真倏地從坑內跳出來,撲倒魔神腳邊,不可置信地仰望大神:“魔神陛下!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緊張恐懼之下,演技被迫提高,她揉揉眼睛,居然醞釀出幾點眼淚:“我……吾已等了許久,總算見到你老人家了!陛下V5!”
被她感動,魔神低眸:“給你機會解釋。”
魔神大人這么通情達理!田真趕緊將那日沒能跟去魔界的緣故講了一遍,大意是責怪魔神跑得太快,丟下自己不管,末了表衷心道:“我在壺中天外等了好幾天吶!”
魔神不語,開始掂量這話的可信度,天界眾神很無恥,只不過無恥到這種地步的,他連想都沒想到過。
田真抹淚,指著月族武士的尸體:“因為我叛離天界,遭到他們追殺,幸虧遇見陛下,陛下救命之恩,我……吾銘記于心,雖萬死不能報也!”
魔神“嗯”了聲,皺眉:“低等神族,如此無用!”
田真再叩首:“陛下神威,神帝戰神朝華君都不是對手,我等小神本來就不值一提,陛下萬……萬萬歲!”
魔神滿意地抬下巴,負手,半晌又看著她道:“花言巧語的鳥女!”
田真默。
好吧,咱承認,其實你不算很糊涂,還知道什么是花言巧語,可你不是照樣聽得很歡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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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電視劇和小說里,魔界都是個可怕的、血腥的、地獄般的所在,但是如果你把電視劇和小說當作事實,那就錯了,虛天魔界不僅沒有想象中那么陰森,相反,這里有山有水有花草樹木等等等等。
虛天是永夜的。
然而,這并不代表魔界只有黑暗。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五光十色。
巨大的巖石后永遠閃爍著紅通通的、黃澄澄的、綠幽幽、藍瑩瑩的光,朦朦朧朧,很有夜總會的氣氛,時常可見聚在一起喝酒的魔王魔將,加上一幫長相極具特色的小嘍羅,再配合魔神一身黑袍的黑社會老大形象,儼然一涉黑集團總部。
魔宮座落在虛天中心,萬里石山之內,大大小小的巖石林立,高的近百丈,矮的僅一兩丈,形狀千奇百怪,好似迷宮一般,不熟悉的人進來很容易迷路,田真感覺這是個游擊隊出沒的好地方。
每當報時花開,群臣都要去魔神殿議事,類似天界的早朝。
魔神殿名為殿,其實是露天的,沒有屋頂。
走進虛設的殿門,抬起頭,最引人注目的,要數對面那座高高的、潔白的石階,共有七層,建筑風格獨特。這里的光線倒很正常,周圍七座金色巨柱參天聳立,每根高十多丈,上面纏著七條威武的黑龍,鱗爪栩栩如生,柱頂鑲嵌著拳頭大的珠子,金光閃閃,整座神殿亮如白晝。
東方皇宮,西方圣殿,兩種風格揉合在一處,居然很和諧。
眨眼間,魔神現身階上,根本看不清是從何處來的。
背對殿門,負手而立,寬大的金邊黑袍拖垂,與潔白石階相互映襯,尊貴耀眼。
太陽神再世啊!田真暗暗贊嘆其品位,隨眾魔參拜之后,自覺地溜到角落站好。
天界降將所獲待遇不錯,有吃有住,還有議事資格,眾魔對她很友好,田真卻盡可能地保持低調——咱法術低微,就算發言也沒什么分量,這些同事的底細都不清楚,各自打什么主意很難說,咱誰也得罪不起。
打著呵欠,田真等待下班時間。
“鳥女!”
確認低沉的聲音來自那個背影,田真精神一震,撲上前:“陛下!”
“昨日魔龍告狀,說你拔了它的龍鱗。”
慘了,告狀去了!田真望望蟠龍柱,結結巴巴道:“是……是我。”
“解釋。”
“回陛下,我以為它是個假的。”
……
眾魔掩面笑。
魔神難得轉身看她:“無知的鳥女!”
田真默。
咱也剛知道,這年頭柱子上的龍居然都貨真價實,昨天隨手剝磷,抬頭就被那垂下來的龍腦袋嚇得差點暈死過去。
“陛下,九死滄回來了。”有人進來報。
魔神抬手,示意田真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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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出現一位三十來歲的兄臺,身披鎧甲,膚色極黑,相貌屬于有點對不起大眾的那類,他匆匆走進殿,跪倒階前,一副痛苦慚愧的模樣。
“木魅姬擄走人界九十九命,用作修煉,臣被她打傷,陛下……”
“失敗者不死于戰場,反倒逃回來!”
略帶怒意的聲音里,九死滄被無形的神力擊飛,重新滾落回門口,吐血。
太暴力了!太暴力了!田真嚇得不敢出聲。
“陛下息怒!”
“木魅姬是妖界五王之一,九死滄戰不過她,不足為奇。”
……
眼見群臣伏地為九死滄求情,田真感動不已,難怪魔神大人總貶低神界,瞧瞧人家魔界,多團結啊多友愛啊!
“吾魔界大將,敵不過妖界小王么!”
群臣搖頭。
對你老人家來說,世上沒有“大王”。
一個長著稀稀拉拉的胡子的老頭直起身,卻是古石護法:“妖界小王豈能與我魔界大將相比,定是九死滄顧及身份讓她,才會被她所傷。”
九死滄忍住傷痛,掙扎著爬回來:“那木魅姬甚是無禮!屬下本不欲傷她,她卻說她隸屬妖界,與魔界無關,還說普天之下惟知妖皇,從不曾聽說什么魔帝,屬下見她辱及吾皇,分明沒將魔界放在眼里,一怒之下與之爭執,竟遭暗算,想我九死滄若死在她手上,妖界豈不更猖狂,我寧愿死于吾皇掌下……”
田真聽得好氣又好笑。
木魅姬你要倒大霉了,什么“不曾聽說魔帝”,在這位響當當的大神面前,一個頭腦正常的人是絕對不會也不敢說這種話的,連神帝和朝華君都忍氣吞聲生怕激怒他,木魅姬的膽子當然不會比神帝大,那么事實就是,這位九死滄大哥是編排高手,試圖把魔神的怒氣轉移給你呢!
九死滄雖傷,卻沒死,可見魔神大人脾氣再差,也不會隨便炮灰部下,咱又安全點了。
田真放寬心,看眾魔反應。
“木魅姬大膽!”
“九死滄忠心耿耿,求陛下寬恕他。”
……
“小小妖王,敢輕藐吾?”眼一瞇,殺意又起。
魔神發怒,后果很嚴重,眾魔齊聲懇求:“陛下息怒!”
九死滄忙道:“她不過是個糊涂小妖,不值得陛下動怒,更不值得陛下親自出手,照屬下看,只須派天王前去,就足以教訓她了。”
魔神“嗯”了聲,負手:“我兒小殘未歸,冰河尚在閉關,就讓她多活幾日。”
眾魔齊呼:“陛下仁慈!”
見田真獨立殿內,魔神不悅:“鳥女,同伴失敗,你是幸災樂禍?”
田真驚回神,慌忙跪倒:“吾不敢!吾聽那木魅姬辱及陛下,陛下卻這么仁慈寬容,一時感慨萬分。”
魔神勉強表示滿意,轉身消失。
動不動就制造炮灰的殺神,居然喜歡聽人稱贊自己仁慈,田真覺得這個魔界很難理解,同時也明白了眾魔團結友好的原因——在大神眼里,不為同伴求情就是幸災樂禍,咱還有別的選擇?
被連點兩次名,眾魔留意到這個低調的伙伴,熱情地圍上前。
古石護法笑呵呵道:“鳥女,住得還習慣?”
“差點忘了你,晚上過來與我們喝酒吧。”魔業護法邀請。
……
來了幾日,田真已記住他們的大名,一時熱淚盈眶,想自己無貌無能,還是一眼都看得出的劣等體質,竟能獲得這么多重視與關懷,真不容易!
沒等她糾正姓名,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你們別只顧她,須管管我……”
原來九死滄傷重,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因為新伙伴忽略他,眾魔內疚,紛紛擁上前將他攙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有的甚至掏出幾瓶藥:“早在你接任務時,兄弟就替你備好了,療傷圣品!”
九死滄捂著胸口連連道謝,接過吞了兩粒,精神果然好了點。
田真無言。
搞了半天,大家都受罰受出經驗來了。瞧瞧,多河蟹的場面啊,魔界人民一家親,比咱那社會主義社會還河蟹!
田真為先前的猜忌慚愧,立即上前表示關切:“九死滄大哥還好吧?我初來乍到,兩手空空,什么藥都沒準備,你別見怪。”
九死滄感動:“妹子有心,缺什么,盡管去哥哥那兒拿!”
不是社會主義,魔界人民的覺悟已經提前到達共產主義了!田真暗喜,正考慮怎么找他討點療傷藥備用,忽然一只柔軟無骨的手從旁邊伸來,將她自九死滄面前拉開。
“別讓臭滄占便宜,姐姐教你,保你夜夜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