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是忠臣嗎？

　　是夢嗎，好久沒有做過夢了，有十年了嗎？不，不，不，自從家人被屠滅殆盡以後，自己就沒有再做過夢了，害怕做夢，害怕看到自己妻子還有孩子們那滿是鮮血的臉。

　　坐著高頭大馬，自己曾經也是國王榮譽的近身侍衛長。眼前的人正是卡蒙十世，此刻他坐在用黃金和寶石裝飾的純種良馬上，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多麼不可一世。

　　寇里自幼便與卡蒙十世為友，他從小一直佩服卡蒙十世的聰明機智，唯其馬首是瞻。

　　看看四周被士兵驅趕的平民，許多已經面露菜色。

　　那特裡由於地處北帶，糧食並不豐富。而且最近連續大寒，錯過了播種季節，很多田地顆粒無收。往年這種情況也有遇到過，這時候那特裡人民往往利用地理優勢下海捕魚，來補充不足的糧食。

　　可到了卡蒙十世，他為了增加國家收入滿足他的窮奢極欲。對下海捕魚苛以重稅，而且必須兌換成貨幣才能進行交稅。很多人為了活命的口糧才下海捕魚，所捕獲的魚有時候還不足以過冬。即使換成貨幣，中間還被商人盤剝一層，這樣讓許多人無法生計。

　　於是出現不少偷捕者，其實這也是生活所逼。

　　然而卡蒙十世對此大為惱怒，將所有漁民的漁船使用行政力量進行監管，只要有私自出海者，立刻沒收船隻，並加以重責。

　　許多那特裡人民因此家破人亡，此舉搞得民聲怨道。自然，和很多暴君一樣，卡蒙對於自己的軍事武力和智慧十分自信，至於那些讓他不悅的雜音，他一律採取鎮壓手段，於是忠直之臣漸漸離他遠去，身邊都是奸佞。

　　自己作為卡蒙十世的自小玩伴，不忍心離去，或多或少或明示或暗示地勸過國王，希望卡蒙十世能迷途知返，治理好這個國家。

　　然而對於這名忠義的玩伴的勸說，卡蒙十世總是嗤之以鼻，並警告他說，如果不是看在是好友的份上，絕對也會對他依法處理，希望他以後不要再提那些無聊的事情。

　　面對主人的無理，自己雖然覺得很難受，卻無法像其他人一樣棄他而去，他骨子裡的忠義之道不允許他這麼做。

　　既然無法勸說主人的錯誤，那只有以死來保護主人，這也算盡到忠臣之道了。

　　從此自己不會再在這名自己已經認識不出的小時候玩伴面前多說什麼，只是盡最大責任保護好他而已。

　　今天依然如此，卡蒙十世又騎著他那匹據說獸族賣來的追風駿馬親自巡邏，與其是巡邏，不如說是給人民炫耀自己的王威，警告他們不要妄圖挑戰自己。

　　正在卡蒙十世看到那些畏懼自己力量而露出惶恐表情的平民感到洋洋自得之時，突然一個瘦弱的身影跌到隊伍的面前，讓本來一帆風順的巡邏隊稍微受到阻撓。

　　是刺客嗎！？自己將手按在腰間的寶劍上，如果那名阻擋者有些許不軌，自己絕不會留情。

　　然而對方並沒有顯示出會任何武技的跡象，而是惶恐地爬起來，想往人群中逃去。

　　看來是由於過於瘦小，被人群擠壓，結果從士兵們的縫隙中擠到這裡來，並非有意的刺客。

　　危險情況排除，自己也松了一口氣。

　　然而，士兵並沒有給那小孩子逃跑的機會，紛紛拔劍包圍那名惶恐的孩子。

　　卡蒙十世悠然地騎著馬，走近孩子的面前，孩子由於害怕，身體不住顫抖。

　　國王用自己的佩劍將蓋在孩子頭上的破爛斗篷挑開，露出一張還算是清麗的面孔。

　　原來是小女孩啊，斗篷和衣服很破爛，赤著腳，懷中抱著一些發黑的麵包——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國王，劇烈地顫抖著。

　　“作為驚擾本王，你可對你的罪過懺悔麼？”國王問道。

　　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小女孩抖動得更加劇烈，眼睛裡流出大滴大滴的淚水，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有罪！”看到對方沒回答自己的問話，國王驕傲而憤怒地對士兵說，“將她關押起來。”

　　自己在一旁看到君主嘴角露出不為人知的微笑。這時候只能無奈地嘆氣。自己對這名國王的脾氣還是很熟悉的，當他露出這種微笑，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雖說對於那名可憐的平民女孩有著同情，自己卻不敢勸阻國王，真是可悲。

　　第二天，國王和眾臣在宮殿議事，當會議結束的時候，國王叫住眾臣，說是有禮物。

　　接著，侍衛們在國王的命令之下，抬來一名少女，與其說是少女，不如說是小女孩，赤裸著身體，被綁在大字架上，雙腳張開，面對著眾人——就是昨天國王命令關押的那名驚擾他巡邏的女孩。

　　女孩的身上有著大量青紫色的淤傷，眼神中沒有先前那種活動的光彩，呆滯的失去活力的眼神看著讓自己心痛——僅僅是意外驚擾到了巡邏，到底國王對這樣的小女孩做了何等的侮辱和虐待啊！？

　　“雖然被我玩過，可是這個還算是上等貨，很緊的，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興趣？”國王像推銷商品一樣，用著不符合身份的淫穢語言，在公堂上介紹這名女孩，“你們有想玩一下的嗎？可以出價購買，看誰出的錢多，她就歸誰了！”

　　這是何等荒唐！像妓院一般在宮廷大殿上出賣女子，簡直是令人無法想像！這真的是自己的國王嗎！？真的是那個輝煌的卡蒙王族成員嗎！？自己將要喊出來的話必須用牙齒緊緊咬住，擔心會因為受不了破口大罵。

　　大殿沉寂良久，突然有一個聲音喊道：“我出十個金幣！”

　　當這個聲音打破寂靜之後，後邊紛紛出現更多令自己無法耳聞的聲音；“我出二十枚！”“我出三十枚！”“我出五十枚！”“我出一百枚！”……

　　那群奸佞！那個女孩根本不值得那麼多錢！他們也不是對那女孩有著特別的興趣！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取悅國王而已！那個荒淫的國王！暴君！

　　自己不知道那天是怎麼度過的，後來回家，家人告訴他，他的嘴角咬破了。

　　…

　　……

　　為什麼會回憶這件事情呢？或許少女那失神的眼睛讓自己無法忘懷吧。

　　不，不對。只是更加難忘的事情自己不敢回憶罷了。

　　那天菲爾斯城被攻陷的消息傳來，自己已經做好準備，將要帶著不足千人的親衛隊出征，戰死沙場。這時候卡蒙十世，自己的國王，曾經的摯友找到了自己……

　　然後……

　　士兵，紛亂的腳步聲，哭喊聲，自己的家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中令自己無法忘記的表情，還有那剛剛滿月的自己的小兒子，那個哭聲……不行，沒有勇氣想起來！

　　然後……

　　大火，黑煙，哭喊聲，看著宮殿被大火慢慢吞噬，看著自己懷中的嬰兒，手中提著的國王的血淋淋的頭顱，仿佛一切都是夢一般……

　　人家說看到自己的往事不停在眼前出現的時候，就是快要死的時候吧？自己貫徹了忠義之道，應該無悔了，自己也累了，就這樣沉睡下去吧，不再有夢，也不會有回憶。

　　突然，眼前出現那名多年來一直陪著他的男孩的臉——自己從王宮中抱出來，隨著自己學習劍術，像父親一樣尊敬自己的男孩。

　　現在還不能死，至少，讓那名自己還在世界上唯一牽掛的人活著離開。

　　老劍師寇里緊閉的眼中流出淚水，手指微微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