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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寸銷魂》第8章
第八章 春夢

在天界,我是遵紀守法的好仙女。

在人間,我是遵紀守法的好良民。

周韶是神佛庇佑的好人,殺人滅口這種事,我想都不敢想。可他已知我的身份,就算不敢強娶仙女做媳婦,萬一嚷嚷出去,也是場天大的麻煩。

我長吁短嘆,蹉跎不已。

樂青提議:「找妖怪嚇破他膽子吧。」

白管鄙夷:「那傢伙為美女連死都不怕,還怕區區妖怪?」

我病急亂投醫,同意樂青去試試。

樂青順勢一滾,渾身冒出縷縷黑煙,煙霧凝聚,慢慢浮現出一頭身高三尺的大黑狗,他抖抖烏油油的皮毛,瞪大血紅雙眼,亮出尖尖獠牙,搖搖尾巴,惡狠狠衝進屋內,撲入周韶懷裡,猛地吠了三聲。

好兇猛的惡犬,我暗讚一聲,隱身和白管躲在簾後偷看。

周韶被狗撲到地上,愣了片刻,露出燦爛微笑,摸摸樂青的腦袋,順了順毛,讚道:「好狗啊好狗!高大威猛,毛色光澤,一看便是千里挑一的好狗,有你為美女姐姐看門,保管沒有宵小敢進來盜竊。」

樂青狗性太重,被人誇兩句就飄飄然,竟搖起尾巴,幸虧有我在窗後給他打手勢做暗示,他想起此行目的,再次凶神惡煞地吼起來。

周韶眨巴眨巴眼睛:「狗狗,你餓了嗎?」

「老子要吃你!」樂青吼完最後一句,狠狠撲過去,利爪撕碎了繡花床罩,心疼得我眼皮直跳。

「妖怪!美人姐姐!有妖怪!你快跑!」周韶終於被嚇到了,他起身往門口跑了兩步,忽而又停下腳步,退了回來,顫抖沖上去抱住樂青,高聲大叫,「妖怪,我的肉比較好吃,你吃我就好,別碰美人姐姐。」

我傻眼了:「這傢伙真是呆子?」

白管傻眼了:「他真要美人不要命?」

樂青也傻眼了,他伸爪子戳戳周韶,周韶禁閉雙眼,慷慨就義。樂青無奈,只得用法術傳音入耳問我:「玉瑤仙子,怎麼辦?我不想吃人……」

周韶見妖怪遲遲不動,迅速攤開身子,壯烈道:「吃我吧!」

樂青:「我不吃!」

周韶英勇道:「不要傷害別人,隨便你怎麼吃我!」

樂青不停搖頭:「我真不吃!玉瑤仙子啊,這小子……」

周韶急了,揪著他的毛叫:「別碰美人姐姐,你吃我吧,我不會叫救命的!」

樂青哭喪著臉:「玉瑤仙子!救命啊!我不要吃他!」

「……」

身處險境,小小凡人,竟能捨命相救。

我不能不感動,在暗處現出原形,緩步走到他面前,安撫緊張情緒,笑道:「你不要害怕,這不過是場考驗,考驗……考驗是否要收你為徒。」

白管怒極,臉色都變了,憤憤然扭頭不理我。

我欲哭無淚,這凡人動又動不得,嚇又嚇不怕,左右為難下,除了收他做徒弟,將他牢牢看在自己眼皮下,還能做什麼?何況有了師徒名分後,他想亂打主意,我也能以師父名義制止他。

樂青匆忙變回原形,愧疚道:「玉瑤仙子,在下無能,可是……」

周韶睜開眼,見自己懷抱一個大男人,姿勢曖昧,急忙甩開,還「呸」了兩聲,義正詞嚴對我說:「美人姐姐,我對你一心一意,絕不喜歡男人!」

白管冷笑兩聲,問:「你當街調戲我師公,還敢說自己一心一意?不喜歡男人?我看你是有龍陽之癖,斷袖之症!」

我困惑:「龍陽之癖是什麼?」

白管搶著解釋:「是不正常!」

「誰不正常了?!你師公太好看了而已,」周韶猶豫片刻,決然道:「還是美人姐姐更好看,我要對美人姐姐一心一意,絕不更改!」

「你錯了,」我變化成師父模樣,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細細解釋下凡收徒之事,然後嘆息道:「我師父是天界第一美男子,只要他略微回眸,天界所有仙女的小心肝都要亂跳三天,他吹起玉笛,鳳凰甘願墮下凡塵,那種風韻氣質,難以描繪,只惜你們無緣得見。」

周韶聽得悠然神往,最終咬牙道:「師父再好看,也是男人,還是美人姐姐最好!你定是天界第一美人,我不要你做師父,我要追你做……」

「你錯了,」我搖搖頭,打斷道,「天界仙女容貌都端莊秀麗,難分伯仲,玉瑤算不上什麼……」

話音未落,周韶立刻跪倒在地,磕頭高呼:「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看著他目標明確的色狼臉,我後悔莫及,不知天界好友們被吃豆腐後,會不會說我教徒不當,把我當場用捆仙繩綁去用雷劈死……

樂青弄不清形勢,還在恭維:「玉瑤仙子過謙了,我在地上也聽過你的傳聞,說是膚滑勝玉,肌含暖香,常年……」

周韶眼睛又亮了。

「胡鬧!是誰在亂嚼舌根?說這等不乾不淨的話羞辱我?!」我面紅耳赤,又急又怒,恨不得立刻拂袖離開。

白管悄悄伸出手指,在我手背上摸了一下……

周韶也色迷迷地跟著想摸,被白管一腳踹開。

樂青垂拉著耳朵,不停道歉:「我是黑狗成仙,不懂女人心思。咱們男人聚一起總是亂說話,不是評論東家仙女美,西家狐妖妙,或是說龍宮蚌精身段好……我很少和仙子打交道,只道是好話,說出來你定會歡喜……」

修行最忌動怒,我清心寡慾多年,不能一朝盡毀。

「算了,這種事以後休提,」我深呼吸,平息怒氣,定定心神,教訓道,「周韶,你要記住,美人不一定是好人,或許是蛇蠍,為人處世重德為上。」,我見他不信,舉例,「正如十天八荒公認的第一美女,是魔界的蒼瓊女神,她容貌美得勾魂奪魄,卻無情無慾,嗜好虐殺,前仆後繼為她去送死的天界仙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周韶悠然神往:「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只恨不能相識。」

我差點被噎死,顧不上淡定風度,拍桌怒問:「若美人讓你去死呢?」

周韶答:「定是在下該死。」

我問:「若美人為好玩,丟你入蛇窟呢?」

周韶正色道:「為博美人嫣然一笑,萬死不辭。」

我:「……」

白管扶額:「師父放棄吧,這登徒子沒救了。」

=====

周韶雖不肖,我卻要守德,既答應收他為徒,就應學師父當年待我般,不嫌駑鈍,悉心教導,設法慢慢磨去他好色本性,否則在天界被眾仙恥笑,丟師父的臉是小事,萬一他學天蓬元帥調戲仙子,被打下紅塵做畜生,或是壓下五行山六行山,我豈能不愧疚?

白管見我躊躇,笑道:「縱使你盡心教導,他的性子也未必修得成。」

我頓悟,周韶今年十五,又是富貴人家的嫡孫,馬上就要議親。待三十年後,他人到中年,娶了美貌妻妾,生下兒女,性子也該沉穩了,怎能捨下凡塵榮華,血緣親情,隨我上天界過孤單寂寞的日子?我可教他仙家秘法,修心養性。若他吃不了苦,沒造化,待回解憂峰後,乞來青春不老仙丹和長生果贈予他,助他延年益壽,在凡間做個富貴閒人,香玉滿懷,受人尊敬,也不枉師徒一場。若他有造化,便帶回天界,脫胎換骨,羽化飛仙。

定了主意後,我細細叮囑周韶,萬不可將我仙身四處亂說。

周韶毫不猶豫道:「我才沒那麼傻,若大家都知道師父好看,定會和我搶的。」

我聽得嘴角直抽搐,再次默念《清心經》三次後,將瑾瑜師父的事情一一細說,並囑咐:「你們師父的師父,自然是師公,你們要尊師重道,無論師公說什麼,都要聽的。」

周韶拍著胸脯應:「美人師父放心,師公如此天人之姿,保證叫我去跳井我就去跳井,叫我撞牆就撞牆,絕無二話!」

他的眼睛很澄明,我決定相信他,派五鬼將他偷偷運回房間。

白管對這個師弟極不滿意,憤憤然道:「就算他色膽包天,願為美人拋頭顱灑熱血,可他那麼愚蠢,萬一被人哄騙幾句,不小心透露出去怎辦?」

皎潔明月漸漸被烏雲掩蓋,院內滿樹梨花,暗香浮動,隨冷冷的風穿過窗隙,籠罩身邊,讓人恍惚間分不清天上人間,我想起師父往日教導,柔柔拉過白管,摟著他可愛的小腦袋,低聲勸道:「傻孩子,你師公曾說,無論天界、凡間、妖族還是魔界,做事都要講究一分投入一分收穫,我美貌比不過蒼瓊,聰慧比不過百花,氣質比不過嫦娥,無權無勢,朋友多是水酒之交,在師父走後,除同樣無權無勢的藤花仙子,誰會在乎我?就算綁架帶走,也沒任何好處。我得瑾瑜真傳,又有魂絲絕技,縱使被封了大部分法力,尋常低階魔將依舊不是我對手,上位魔將不屑動我,就算真倒霉,若遇上實力差不多的魔將,我便逃跑。所以,你不需擔心。」

白管伸手撫過我的臉,良久,苦笑道:「師父,你太妄自菲薄了。你比蒼瓊善良,比百花溫柔,比嫦娥大度……又怎知沒厲害妖怪或魔將看上你的好?」

我微愣,皺眉問:「你怎亂編排長輩仙子?你又怎知她們不好?」

白管滿臉天真,扳著手指,自信數道:「你說過蒼瓊殘忍,性子惡劣。其餘我是猜的,那百花仙子是群芳之首,被眾星拱月慣了,性子多半高傲,縱使她願意放低身段,也不能和藤花仙子等人一樣言行。而嫦娥棄夫奔月,天下皆知,她獨居廣寒宮,心中有愧,怎能合群?相比之下,我還是覺得師父的性子更可愛……」

「你猜得一點也不對!」我迅速打斷他的話頭,斥道,「你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哪能亂說自己師父好的?你師公常說『人無完人,人貴自知』,而我天生駑鈍,更應有自知之明。萬萬不敢與眾仙爭風,我對她們是發自內心的尊敬,你不應隨便說長道短。萬一給別人聽見,便是我輕狂無禮!」

「不說就不說,」白管扁扁嘴問,「難道師公也不好嗎?」

「胡說!」我斬釘截鐵道,「你師公是全天下最好的!」

白管看著我的眼神很詭異,過了很久,他無奈道:「喂喂,哪能亂說自己師父好?」

我發現自相矛盾,結結巴巴道:「師公……師公是不同的……大家都公認他好,他什麼都會,我什麼都不會,不能相提並論……」

白管體貼地摸摸我的臉,安慰道:「沒事,我理解,以後你誇你師父,我誇我師父,各不相干。」

我咬著唇,不知怎麼反駁。

白管笑嘻嘻地強調:「我最喜歡師父!我師父最漂亮,最可愛!」

「別鬧。」我給誇得雙頰發燙,手不知往哪裡放。

白管一頭鑽進我懷裡,壞笑著問:「我發現師父你事事都依著師公教導而行,為什麼?」

我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解釋:「你師公樣樣皆能,對徒兒極度寵溺,做事從不出錯,所以我自幼就聽他的話,他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白管不高興地問:「樣樣都聽師父話,難道他讓你去死,你也去死?」

我毫不猶豫答:「如果師父要我去死,定是我有該死的理由,自應受罰。」

話音未落,白管已目瞪口呆,他訕訕道:「師父你……你這話,和周韶有什麼區別?」

莫非我對師父的心,和周韶對美人的心是一樣的?!

太無恥了!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窘得想找地洞鑽下去,急忙和白管解釋師父是如何溫柔,如何能幹,如何好。

白管越聽越沉默,眼神黯然。

我以為他明白了,見夜已四更,便吩咐早點安歇。

白管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忽而回頭問:「師父,若天下有人比師公更能幹,更溫柔,待你更好,你會像喜歡你師父一樣喜歡他嗎?」

這個問題我從未想過,不由啞言。

隔了半響,我搖搖頭,勉強露出微笑,用極細微的聲音答道:「夜深了,早點睡吧。」

白管不再追問,快步回房。

我疲憊倒在枕上,靜靜地看著屋頂橫樑,腦中一片空白,直至蠟燭燃盡,周圍陷入黑暗。

我的眼角終於緩緩橫過一滴清淚,又悄悄消失不見。

天下或許有比師父更好的男人。

可他們終究不會是我最喜歡的師父。

蜷縮在被子裡,漸漸睡著,迷糊間,黑暗裡有人在小心翼翼地吻我的臉頰,帶著濕熱的氣息,吻去淚痕,彷彿在觸碰最脆弱的花瓣。

又是夢嗎?

我漸漸甦醒,掙扎想動,卻發現全身和上次一樣,似乎被無數條柔韌絲線,死死鎖在床上,連指頭都動彈不得。

強大恐怖的氣息再次撲面而來,男人絲滑的長發,滑過我額頭,似乎帶著淡淡清香。

他輕輕撩開自己的長發,單手微微抬起我的肩,吻上雙唇,品嚐些須,再將靈蛇似的舌頭滑入,撬開牙關,肆意侵略,另一隻手在摟在腰間,探入單衣,帶著涼意,任意遊走在肌膚上。

我被徹底驚醒,張口欲咬。

牙齒剛碰到他的舌時,他忽然抓上我胸前,略微劃過,猛地用力捏了一把。

敏感地方受襲,我不及細思,瘋狂驚叫起來。

他慢悠悠地收回了吻,用指尖止住我叫聲,緩緩說了五個字:「我等到你了……」

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卻有無限溫柔和誘惑。

黑暗中,我感受到他烈焰般的視線,如張開陷阱的蜘蛛,找到獵物的餓狼。

讓我毛骨悚然,不停發抖。

他對我的反應很滿意,輕笑兩聲,不緊不慢地摸著我的臉,極有耐心。最後用指尖依依不捨地在鎖骨處停留兩圈,替我拉上凌亂的衣襟,起身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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