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少爺,這……今日還是、還是……」
貼身僕役耀子吞吞吐吐的來稟報,午志孝還在哭哭啼啼個沒完,午維忠已經持續好幾天臉色十分難看了。
午家就他兩兄弟,爹娘在午維忠十多歲時就去世了。原本爹娘開玩笑說要生四個兒子,分別叫作忠孝仁義,但最後只生了忠孝兩個,兩個孩子爹娘一樣疼愛,只是志志孝小時發過高燒,日常生活雖然可以跟一般人一樣,但腦袋跟哥哥維忠比起來就是差上一大截。爹娘在生前就常常跟維忠講,叫他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個頭腦不靈光的弟弟。
爹娘一死,午志孝這個重責大任就落到了午維忠身上,不過志孝沒給他添過什麼麻煩——直到這次,他現在簡直快要被他給煩死了。
「大少爺,我看這樣不妥,再這樣下去,二少爺的眼睛會哭瞎的,而且他又不吃飯,體力耗弱,傷口好得更慢。」
「哭哭哭,有什麼好哭的?只不過走了一個騙子,是他想不開。」每日每夜都這樣鬧,讓午維忠心情惡劣得不得了。
「病可以治,傷可以醫,就這心病無藥醫啊。」機伶的耀子小聲說道。
午維忠氣得握緊拳頭。這個呆弟弟,已經跟他好說歹說多少次了,那個阿夏不是什麼好貨,他們是知道午家的家業大,設了圈套想坑他,這個笨弟弟不懂他們手法也就算了,聽他這麼說,竟像個叛逆小子一樣,大吼大叫的說阿夏不是這種人,是他愛上阿夏,阿夏才不會騙他。吼完之後就開始像個小孩子一樣抱著棉被狂哭,哭得他這個做哥哥腦袋快冒煙了,可就是拿他沒法子。
「我看,志孝是第一次,應該只是貪戀上那小子身體,找個漂亮的小姑娘進府來服侍他吧,記得要聰明機伶的,久了,他身子暢快了,就會忘了那個什麼阿夏。」
耀子得了令,去妓院裡找了一個頗有姿色的姑娘,然而姑娘才進府不到兩天,午志孝就大發雷霆衝到午維忠辦公的書房,眼裡含淚,一副冤枉委屈的痛苦表情,好像他受了多大的折磨。
「那個女人竟……竟跳到我床上來,還說是忠哥你命令的!忠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午維忠對他這些時日的無理取鬧已經忍無可忍,他將書本往桌上使力一損,冷酷的雙眼掃晌午志孝,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給我跪下!長兄如父,你為了一個騙子,鬧得家裡都快翻了,哥哥不教訓你,你就這樣胡鬧下去,當這家裡沒有家規嗎?」
午志孝沒用的跪下來,他在哥哥面前只敢哭哭啼啼,卻不敢反抗,因為哥哥真的很可怕,跟阿夏的哥哥差不多。
他抹著眼淚,哭得很慘,最後乾脆懦弱的趴在地上哭訴。
「忠哥,求求你,我好愛阿夏!阿夏那麼可愛漂亮,萬一我沒在他身邊,他移情別戀了怎麼辦?一定會有很多男人愛他的,我擔心得都睡不著、吃不下……」
午維忠記得那個叫阿夏的是有點姿色,但也沒美到自己的蠢弟弟形容的那般,真正的天香國色、叫男人望了一眼就會著迷的不是阿夏,是他哥哥,美得連他差點也發傻,不過幸好他不是傻子,很快就從那股癡迷裡覺醒。
「你想玩玩男人,哥哥不會介意,若你不喜歡女的,哥就叫人幫你換一個男的來服侍你。你只是第一次跟人肌膚之親,多跟幾個人之後,就知道那個阿夏沒什麼的。」
「不要,我只要阿夏,我只要阿夏!沒有阿夏,我就要去死,到時候看忠哥怎麼跟爹娘交代!」
午志孝哭得像個娃兒一樣,卻還知道要抬出爹娘來逼他就範,看來他也不是蠢得那麼徹底,令午維忠氣得牙癢癢的。
可是,這個蠢弟弟是自己唯一的手足,也是爹娘在世時最牽掛的人,爹娘臨終時殷殷盯囑了他要好好照顧志孝,他現在總不能打他一頓,把他趕出去——雖然這些天,他被氣得真的很想這麼做。
「好,我去叫人把阿夏找來,你給我乖乖吃飯、睡覺。」
眼淚神奇的不見了,就連剛才的哭啼也立刻止住,午志孝開心的爬了起來,抱住了午維忠,感動道:「我就知道忠哥對我最好了。」
午維忠拍拍他的背安撫,但是眼神裡卻是一貫的深謀遠慮。
午維忠要耀子去妓院找小倌,而且身形、聲音都要像阿夏,找著了替身,便趁著夜色昏暗送上了午志孝的大床,而且先前還給午志孝灌了些酒,讓他意識模糊。
午維忠盤算著,只要有男人陪這個笨弟弟玩樂,他身體暢快了,很快就會忘了阿夏。
那小倌當然也沒什麼正經,午維忠交代他該辦的事情時,只見他一雙媚眼在自己身上繞啊繞的,一副騷入骨頭的模樣,想必他一定能把午志孝給迷得死死的,他要的就是這種淫蕩的貨色。
夜深了,午志孝對自己兄長的話深信不疑,興奮著阿夏要來,便在耀子的勸酒下多喝了好幾杯,果然醉得東倒西歪。
耀子開了房門讓那小倌進入,吹熄了燭火,果然聽見午志孝誤認了人,開心叫道:「阿夏,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畢竟是拿人錢財與人辦事,午維忠早已和那小倌談好了「工錢」,小倌一上陣就主動的脫掉午志孝的衣物。順勢吻了上去,午志孝渾然不覺對方是假的,還又親又抱,耀子聽了一會兒。確定進展順利後才關上房門。
他回去回稟午維忠,正在辦公的午維忠筆下不曾或停。只點頭以示聽見。他相信弟弟只是初次被個男人給誘惑,才會非那個阿夏不可,現在在這個專門服侍男人的小倌的伺候之下,保證他會樂不思蜀、渾然忘我。
男人嘛,要的不就是快樂而已嗎?
午維忠隔日起身,耀子進來打點漱洗,午維忠問道:「志孝有起來用早膳嗎?」
「有,二少爺起來了。」
「他怎麼樣?」
一夜風流過後,午維忠相信,無論午志孝再怎麼為阿夏失魂落魄,遇到這個專門服侍男人的小倌,應該很快就會把那個阿夏給忘掉。
「那小倌緊黏著二少爺,正在餵二少爺吃飯,那副風騷的樣子,真讓人看不下去。」耀子不屑道。
那小倌今早不只餵二少爺吃飯,還講了一大堆,說什麼他要掛些玉鐲保平安,言下之意就是要二少爺買給他,這些窯子裡來的,真是有夠黑心。
午維忠上了飯桌,見那小倌正緊纏著午志孝,眼光卻瞟了過來,對他媚然一笑。午維忠冷酷的視若無睹——以他的外貌與財勢,不用逛窯子,也多的是女人想要陪侍,況且他對男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志孝,你今早氣色不錯。」他關心的還是這個傻弟弟,費盡了心思,還不是因為疼愛這個弟弟?否則哪會從妓院找人進來家裡,就是為了他。
午志孝忽然轉過頭來看他。昨夜與許久不見的阿夏激情一夜,早上醒來後,睡在他懷裡的竟不是阿夏,而是個陌生男子,他駭得六神無主,偏這男人又死黏著他,他不會拒絕人,就被他一直纏著。
「忠哥,阿夏不會原諒我了。」
「什麼?」
他才香艷一夜,想不到一早起來又在提阿夏,午維忠差點勃然大怒,但想到這個傻弟弟的個性就是憨直,對他發脾氣也沒用。
「阿夏不會原諒我了……」
這次午志孝沒像之前趴在地上鬧脾氣,而是眼淚慢慢的淌下,他不鬧不吵,午維忠反而心疼,起身拍了拍午志孝的肩膀。
「志孝,沒幾天你就會忘了阿夏,男人要的都是舒暢而已,哥哥安排這個男人到你房裡服侍你,若有什麼不好,哥哥就再幫你換一個。」
午志孝大臉沾滿了淚水,喃喃自語道:「阿夏若知道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他就再也不會理我了,我知道阿夏的個性,他不會理我了。」
午維忠聽得心煩,忍不住高聲臭罵了他一頓。
「男子漢三妻四妾正常得很!這個阿夏根本就不是你的誰,你不用顧慮他!」
午志孝蒙住臉哭了起來,他哭得哀哀切切,午維忠被他搞得這頓早飯也吃不下,生氣的起身就走。
然而,下午卻傳來午志孝懸樑自盡的消息——幸好他笨重,把繩子給扯壞了,這才沒死成。
午維忠得知了消息,又氣又急,趕去他房間一看,午志孝一見他就大聲嚎哭,哭得他心煩意亂。
他火得想痛揍這個弟弟一頓,午志孝搞得他都頭疼了起來,看來在這個傻弟弟面前,使什麼花招都沒用,唯一有用的,應該還是只有阿夏本人吧。
真不知道他是著了魔,還是吃了阿夏的符水,為了這個傻弟弟,他真的只能認命。
「把那個小倌帶回去!我會叫人請真正的阿夏過來,你跟小倌睡過的事也會叫大家封口,萬一事情還是洩露,你就跟阿夏講,你是被我騙了才睡了那個小倌。這下你滿意了吧!」他咬著牙說。
午志孝大哭起來,「忠哥都在騙我!你不會找阿夏來的,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話,我要自己去找阿夏!」
午志孝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都使上了——而且是真的上吊,若不是他太重扯斷了繩子,恐怕午維忠現在面對的就是屍體,他真的束手無策了,這個弟弟雖然又蠢又固執,但畢竟還是他唯一的弟弟,都鬧到自殺了,他總不能等閒視之。
於是午維忠忍著氣,隨即差人探聽季螢夏的住處。
下人很快有了回音,也不過是窮鄉僻壤的窮人家而已,午維忠立刻叫人去把季螢夏給請了過來。
在季家這頭,季螢夏雖不敢像午志孝那樣大吵大鬧,但是常常半夜傷心悲啼,季弄春也看不下去。
季弄春罰弟弟唸書,要讓他靜心,季螢夏反而消瘦得不成人形。
一個月後,季家接到午家的邀請函。
若是季弄春稍稍狠心一點,早就把那封請柬給撕個粉碎,但他就是狠不下心呀!還不是為了自個兒癡心的傻弟弟,他實在看不出那只蠢牛有什麼好的,但是擁有絕佳容姿的弟弟偏偏為他意亂情迷。
季螢夏坐在廳裡,頭幾乎低到胸前,眼眶已經泛滿了淚水,想必是心裡有底,知曉他的冷酷哥哥絕對不可能同意到午家作客。
季弄春看著弟弟臉色蒼白,為個又蠢又臭的男人茶飯不思,真是作孽!他氣到了極點,可是卻無可奈何,總不能讓自己的弟弟就這樣心事重重下去,這樣會病倒的。
他吸了一口氣,勉強吩咐午家的僕役回去稟報。
「告訴你家少爺,我們稍微整理一下,傍晚時再去,就順便叨擾一餐了。」
季螢夏不敢置信的張大嘴巴,望著說出這些話好像比吞下毒藥還要難受的哥哥,淚珠一路感動的滾下,他心裡知道,哥哥畢竟還是疼他、愛他的。
午家僕役得訊回去,季螢夏感激的喚道:「哥哥……」
「你給我聽好,哥哥不是不許你交朋友,但是不准跟他眉來眼去,只能做朋友,懂了嗎?更不准跟男人做那種污穢下流的事情。」
讓阿夏跟午志孝見面,大概已經是季弄春最大的忍耐範圍了,若是照他平日的狂暴個性,恐怕早已撕了請柬,再去狠踹這兩個竟敢邀請他們的午家少爺。
「是,哥哥。」只要能讓他去見孝孝,季螢夏就感動不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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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時分,季螢夏早已換好衣服等待哥哥出發,季弄春正在準備伴手禮,季螢夏小聲道:「哥,午家什麼都有,不需要費心吧。」
季弄春嘿嘿冷笑幾聲,「你給他弟弟白玩了,哥哥當然是要回禮的。」
只見季弄春弄了些曬乾的小蘿蔔,包在小包裡,不知在那上面灑了什麼。季螢夏憂慮道:「哥,你在上面灑什麼?」
灑瀉藥啦!午家二少竟敢白玩他弟弟,而午家老大上次還囂張的對他講些不三不四的話,此仇不報非君子!
「灑點甜得要命的糖粉,讓蘿蔔甜些。」
「真……真的嗎?」季螢夏見哥哥的雙眼冒著快樂的火花,看起來太興奮,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季弄春回頭瞇眼看他,眼光很不爽,「怎麼?不相信哥哥的話?」
季螢夏退了一步,在季家,質疑哥哥只有死路一條,他哪敢反駁!他急忙搖頭,心想頂多他跟午志孝講一聲,叫他不要吃哥哥送的東西就好。
兄弟倆到了午家,午志孝已端坐在廳裡,一見到季螢夏立刻飛奔過來。
「阿夏、阿夏,我好想你!」
他衝過來正要樓上季螢夏,卻被季弄春橫擋住,季弄春伸手遞出干蘿蔔,欲致之於死地的冰冷眼神加上冷酷的聲音,讓午志孝立刻嚇得倒退三步。
「見面禮,不用謝了。」季弄春冰冷的說,眼光還陰狠的掃過他的臉,就像來自陰間的索命使者。
午志孝一見到這個當初狠踢他下體的大魔頭,自然嚇得臉色蒼白,季弄春擋在前頭,他也不敢再往前,只好害怕的提過干蘿蔔,要耀子拿下去,然後隔著季弄春,對季螢夏用眼神示愛。
而季螢夏也不敢得罪哥哥,只能趁著哥哥不注意時,將手指按在唇上輕輕送了個飛吻給午志孝,午志孝瞬間醉了。
兩人眉來眼去、頻送秋波,照說應該會讓兩方的哥哥都十分震怒,但是現在兩家的哥哥都沒心情理他們了,因為仇人見面,當然非得你死我活、分出勝負不可,只不過這次文明多了,兩人沒有動手,純粹在口舌上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