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再會面(二)
林立夏靠在軟椅背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無聊的打量起了四周的男子,最終輕笑一聲。
台上女子媚眼如絲,身段軟如無骨,銷魂誘人。
台下男子眼神迷離,心中血氣上湧,情緒高昂。
不好美人者非男子,不迷美色者非男子。
食色,性也。
她垂低了眼瞼,小口的啜著茶水,心底有些嘲諷與無力。
今晚城中男子大多聚在這裡,心神不定眼神迷離,只為這水鴛樓中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只是這些男子中有多少是了無牽掛的?
成了親的,或許此刻他們的妻子正在家中苦苦掛念,嬌兒哭鬧不休嚷著要爹爹。
有了意中人的,或許心底早已忘了對著她時的濃情蜜意,神魂顛倒在美人裙釵之下。
家中有錢的,嬉戲玩樂不知人間疾苦,一擲千金只為美人嫵媚一笑。
囊中羞澀的,扔下平日憂愁埋怨不甘,青樓之中求的一夜歡愉。
台上一曲唱罷,台下的男子們好歹回了些神,臉上帶著猥瑣笑意和身邊的人嘀嘀咕咕了起來,看到一旁添茶的姑娘又心思癢癢的摸上一把。
麥穗嫌惡的移回視線,對著一臉悠閒的林立夏說道,「真不知道曉笑姑娘為什麼要待在這樣的地方。」
林立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隨意的說道,「第一排位子中間那個褐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叫賈連,彥城第一富商,曉笑陪他喝過一次茶,解決了當時水鴛樓要關門的事情。」
麥穗微張小嘴,詫異的看向她所說的褐衣男子。
林立夏扔了顆花生進嘴,繼續說道,「你左上角有個穿著白色補丁衣服的青年,他的字畫是千金難求。而曉笑的『流光閣』就是他題的字。」
麥穗聞言又馬上看向那白衣青年,這,這,這,這個衣服打了無數補丁的男子字畫千金難求?
「不信?」林立夏饒有趣味的看著她。
麥穗嘴角往下一掛,「我只是在想」
「在想他為什麼不給自己安置件好衣服?」林立夏接了口,接著揶揄的朝她擠擠眼,「你知道的,高人從來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是高人。」
麥穗瞭然的點點頭,「這叫深藏不露。」
林立夏又輕聲說道,「你還記得秦妗蓮麼?」
麥穗點頭,「不就是水鴛樓原先的頭牌麼,怎麼啦?」
林立夏慢慢的撥著花生,「外面都說她被有錢人家贖回去做小妾了,其實她是毀了容瘋了,被紅姨關了起來。」
麥穗倒吸一口氣,「這也和曉笑姑娘有關?」
林立夏示意她去看右邊角落裡一個黑衣大漢,「當時如果那人沒來,毀容的就是曉笑。」
麥穗此刻只能瞪大眼睛,雙眼滴溜溜的打量著她說的那幾個人,想不到這亂七八糟的客人裡還臥虎藏龍啊,可他們有本事,曉笑姑娘不是更有本事麼?
她感嘆的說道,「曉笑姑娘真厲害。」
話音剛落,台上便出現了江曉笑的身姿,方才還嘈雜的大廳一時間竟然安靜了下來,男子們都痴痴的看著台上的女子。
薄妝淡雅,水眸婉轉動人,青絲半挽,餘下的垂落胸前,銀綢軟裙,纖細的腰間鬆鬆繫著鏤空白玉串成的腰帶,一步一步裊裊走來,帶起裙邊搖曳波動。
江曉笑也不見任何異色,優雅的欠了欠身子說道,「奴家見過各位老爺和公子。」
林立夏拿起摺扇遮住了唇邊的笑意,低聲說了句,「男子當求若此。」
天使臉蛋,魔鬼身材,有著少女的清純,同時又具備熟女的嫵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態度不卑不亢,行為進退有禮,此等女子實屬上品中的精品。而江曉笑就是這萬里挑一的精品。
林立夏低頭想想自己,再抬頭看看江曉笑,接著沉痛的搖了搖頭,「人和人之間果然是TMD有區別的。」
麥穗一臉迷茫,「啊?小姐你說什麼?」
林立夏好笑的用扇子指了指台上,「沒說什麼,注意看表演。」
麥穗露出白亮的牙齒,轉過頭專心的看起了江曉笑。
台上江曉笑緩步走到一旁放置好的古箏前,纖纖手指撫上琴弦,最終音律響起。
琴音綿延,萬般情意盡在婉轉音調中,引人入勝,聞著同感曲中哀傷情緒。
不知不覺間眾人竟聽的痴了,心中或多或上浮起哀傷之意,再看台上那清秀少女,柳眉淺淺凝氣,眸中哀傷流轉,好不惹人憐惜。
林立夏也陶醉在那纏綿琴音中,許久之後才暗暗叫了聲好。
江曉笑彈的是《化蝶》。
梁祝梁祝,梁山伯與祝英台,中國版的羅密有與朱麗葉。
只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又哪有化蝶這般出彩的淒楚動人音弦?
方才出場的那幾個女子奏的都是極其歡快或勾人的曲目,這下來個江曉笑,一曲《化蝶》便將人帶入了纏綿愛戀之中,瞧瞧那些男子面上的表情,哪個不是帶著心疼和迷戀?
林立夏輕笑,江曉笑果然是江曉笑。轉頭看看邊上的麥穗,只見她眼淚汪汪,鼻尖紅紅,好不可愛。
「小姐,曉笑姑娘彈的好好哦。」麥穗吸著鼻子說道。
林立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瞧瞧,都幾歲的姑娘了還這麼容易哭。下面還有呢,給我接著專心看。」
她說完便又懶懶靠在了椅背上,台上又開始了歌舞昇平,她卻覺得自己渾身不舒服。額,怎麼老覺得有人在看她?
林立夏當然不知道二樓那紗帳裡的邪美男子正靠在軟榻上,視線直直的定在她的身上。
如果說那首《化蝶》帶給他們的感覺是纏綿淒楚,那麼接下來的江曉笑就真叫眾多男子失了魂。
赤 裸的白玉足腕上銀鈴清脆響動,柔軟的肢體俏皮的東玩西耍,江曉笑一身翠綠長裙,靈動的似竹間仙子。
林立夏看的是嘖嘖稱奇,人才啊,這絕對是個人才。身邊的男子瘋狂的注視著江曉笑,眼睛跟狼一樣泛著綠光。
今晚的花魁除江曉笑還有誰?
答案眾望所歸。
麥穗兩隻眼睛發亮,崇拜的看著江曉笑,嘴裡確實對著林立夏說道,「小姐,我今天才知道曉笑姑娘原來這麼厲害!琴彈的這麼好舞也跳的這麼漂亮!一點都不像平時對你那樣粗魯。」
林立夏掩飾的輕咳了幾聲,「嗯,這個麼,恩,曉笑本來就很厲害的。」
麥穗也不理會她的回答,接著說道,「小姐,我們要去找曉笑姑娘嗎?」
林立夏抬頭看了看二樓,「不用了。」
「啊?」
「曉笑今晚有貴人要招待。」林立夏起身搖搖扇子,「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麥穗戀戀不捨的看了眼台上,「哦。」
林立夏失笑,拿扇子敲了敲她的頭,「好了,平常多的是見面的時候。」
林立夏和麥穗起身回去的時候,紅姑也剛好俯在江曉笑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她說,曉笑,玉公子在房間裡等你。
江曉笑垂低了眼,掩住了眸中的光亮與思量,玉公子,她倒是要看看這貴人是個什麼模樣。
* * *
水鴛樓最精緻的一間廂房內江曉笑正琴音低柔的彈奏,看她神情專注柔和,白皙的手指靈活的在琴弦上跳躍,似乎彈的心無旁篤。
可實際上她心裡已經思考了不下於一百個的猜測。
這個玉公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叫自己來了以後只說了句「彈些曲子來聽聽」便沒了下文。聽他聲音低沉磁性,如陳酒般醇厚誘人,只是那相貌卻藏在青色紗帳後,只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人正慵懶的躺在軟榻之上。
江曉笑突然就想起了林立夏,立夏也喜歡這樣懶懶的靠在榻上,安靜且愜意。
「江姑娘琴藝高超,實屬難得。」紗帳內男子突然開口,磁性嗓音卻不顯突兀。
江曉笑勾唇一笑,「公子過獎。」
男子輕笑了一聲,不知是歡樂還是怎麼的,「沒想到這小城之中也有笑蓉這樣的絕色。」
江曉笑當然知道他誇的不是自己的貌。她不動聲色的回道,「公子謬讚,笑蓉愧不敢當。」
男子似乎動了下身子,「笑蓉姑娘還真是謙虛。」
江曉笑撥下最後一個音調,抬起頭淡雅一笑,「公子可還要聽別的曲子?」
紗帳內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了口,「今天就到這裡吧,不知姑娘明天可有空陪我上東閔湖一遊?」
江曉笑淺笑回道,「樂意至極。」
「那笑蓉便先下去了,公子好生休息。」江曉笑起身說道,心底已經不奢望今天能看到這玉公子的大容了。
哪知裡間男子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出來,修長白皙的手指撩起紗布對她慵懶一笑,「那我便送送姑娘吧。」
江曉笑看到那人容顏是怔了一怔,可馬上就反應了過來朝他笑道,「那就有勞公子了。」
黑髮紫衣的絕美男子眯起桃花眼,薄唇勾起說道,「請。」
江曉笑急忙移開視線,心跳有些亂了。
這個男子,太邪,太美,也太誘人。
明日遊湖……她……
「笑蓉姑娘,明日午時見。」邪魅男子淺笑說道,眸中意味不明。
江曉笑儘量克制住心中的動盪,朝他清雅一笑,「好。」
翌日午時
林立夏耷拉著眼皮在思考自己現在遭的是什麼罪。昏昏欲睡,精神不濟卻還要被人拖來當陪玩,這都是什麼世道啊這。
「喂,立夏,你別睡啊你。」江曉笑伸手推了推她。
「啊?」林立夏迷糊的看了她一眼,「我好睏啊。」
江曉笑氣噎,「那你也不能站著就睡著啊。」
林立夏這才打量了四周,原來她沒坐著啊,還站著。「曉笑我真的很困啊……」
「好立夏,你就陪我這麼一回麼,這次遇到的真的是極品,只是給人感覺太危險了。」江曉笑撒嬌似的說道。
林立夏挑眉,「危險你還要帶著我?存的什麼心思啊你。」
江曉笑瞪瞪水眸,「我秉著有好男人一起分享的道理才帶你來的。」
「免了。」林立夏不感興趣的閉上了眼睛,「你還是獨享吧。」
江曉笑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聽到門外有人敲門道,「姑娘,玉公子來了。」
江曉笑連忙低頭檢查了自己的衣著,剛抬頭又對上了林立夏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朝她嬌豔一笑,「還不跟我走。」
林立夏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是的,小姐。」誰叫她今天扮的是她的貼身丫鬟呢?真是苦命啊苦命。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房門,門前一身孔雀藍錦袍的俊美男子剛好轉過身來朝她們勾唇一笑,「姑娘可是準備好了?」
身前江曉笑說了什麼林立夏已經聽不到了,她只是在看到那人的面貌後一下子覺得瞌睡蟲都被嚇到抓哇國去了,精神清醒的不得了,接著就是偷一縮便躲到了江曉笑身後,暗自咬牙想道。
這個玉公子,為什麼長的那麼像叫李毓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