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還是一片靜默。
汛昕站直了身子,看著手裡的劍。寒冰製作的鋒刃,泛著冷冷的光輝。
這一次,他下定了決心。不是異術的族長又如何,失去操縱九種契約的力量又如何?他是汛昕,而現在,想要作為汛昕活下去。更坦率地活著,然後,不再厭惡原來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拉開了自己胸前的衣服。胸口正中,是契約文字的中心。他舉劍,刺向了那個文字的中心。鮮血湧出的一剎那,文字爆出了光輝,然後歸於沉寂。
「九契!解除暗盾,幫我止血!」汛昕大聲喊道。
契約立刻被發動了。他身上的傷口開始癒合,但文字已經毀損,不再有效。那時陌生而熟稔的感覺,久違的力量,從胸口爆發出來,滲入全身。
他的臉色蒼白,但笑意卻是明亮的。他看著那些逼近的冰戾獸,將劍插在了地上。痛楚?這樣的痛楚,算什麼呢?
他伸手,開口,「風揚天啟!」
狂風頓時席捲,和著冰障海上的風雪,將那幾隻冰戾獸捲了起來,拋向空中。
汛昕單手撐地,喝道,「冰陣!」
無數堅冰刺上,冰戾獸完全來不及反抗,就被釘死在了冰柱之上。
汛昕喘息著,身體慢慢跪下。只是,心中的感覺,是愉悅的。這是屬於他的力量,不再借助任何的術法,也不強迫自己掌握不該掌握的契約。完完全全的,汛昕的力量。
他拿起長劍,走向了那些尚存體溫的野獸。不,不是野獸,現在這個時候,它們是:燃料,毛皮和食物……
……
李欣完全是被痛醒的。先痛暈再痛醒,這種循環真的很囧啊。
她睜開眼睛,頭頂已經不再是漆黑飄雪的天幕。帳篷?她有些驚訝。她慢慢起身,發現到的是更令她囧的事情。濕透的衣服都已經脫下了,她身上蓋著冰戾獸的毛皮。
ORZ……剛才,她只記得和汛昕一起漂到了這個地方。也就是說,幫她換衣服的,是汛昕???……狗血八點檔?!還是武俠風格的?!
她正想的混亂,傷口卻又痛了起來,她不得不躺下去,繼續糾結。啊……不,不要緊,這個身體不是她的,是克麗絲的麼……哈哈哈……沒關係……哈哈哈……啊!!!不是自我安慰的時候……
無論怎麼樣,她都沒有資格指責汛昕吧。畢竟被救的人是她啊……
她嘆口氣,認命。
這時,汛昕端著食物走了進來,看到她醒了,表情有些愉悅。
他走到她身邊,放下食物,檢視她的傷口,然後,眉頭皺了起來,「誰讓你亂動了?」
李欣瞪他,「突然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都被脫掉了,能不動嗎?」
「你冷靜地想一下,就該知道不能動吧?」汛昕不客氣地反駁。
「怎麼冷靜啊!我又不是男人?!」李欣喊道。但這樣一喊,就牽扯到了傷口,她當即疼得呲牙咧嘴。
汛昕嘆口氣。伸手覆上她的傷口,「這一次,不要亂動……」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光輝從他的指縫中緩緩溢出,傷口在那光輝下再一次癒合。那是一種很溫暖,很舒服的感覺。接受異術契約治療,李欣還是第一次……
異術契約?!
李欣一下子反應過來,她握著了汛昕的手腕,震驚不已,「契約……你……」
汛昕拍開她的手,有些生氣,「不是叫你不要亂動了麼?!」
李欣忍著痛,大聲道,「你不要命了?為什麼發動契約?!」
汛昕看著她,「九契沒告訴你?……暗盾已經解除了,我身上的術法也……」
「你……」李欣狡黠一笑,「你捨得?」
汛昕也笑。他無法放棄的東西,時至今日,還有任何意義嗎?
「不管你的事。」他笑著,再一次伸手,覆上她的傷口,「這一次再亂動的話,我也不管了,你自求多福。」
「切!我還有九契,又不是一定要靠你!」李欣不屑。
「用九契療傷,消耗的是你自己的體力,你不至於這麼蠢吧?」他治癒完畢,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裡略帶挑釁。
「你……」李欣無語了。
汛昕笑了起來,「餓嗎?」
「不餓!」李欣死撐道。
「好。餓了自己吃……」汛昕點點頭,站起來,轉身準備走。
不甘心啊不甘心!李欣咬牙。……對了,女人的必勝絕招是什麼?柔弱啊!柔弱是王道!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開口,「好痛哦……」
十足的柔弱,百分的哀求。
汛昕的身形一頓,轉頭看著她。
「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好傷心哦……」她悲嘆著,道,「我為了救一個人,耗盡了體力,明明可以自己逃走,卻為了他折返。後來,還受了傷……那個人卻對我好冷淡哦……為什麼這樣啊……連他自己都說欠我人情的,為什麼還這麼對我呢?」
汛昕愣了幾秒鐘,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
「想怎樣?」他開口,問道。
李欣得意地笑笑,「嗯……這個地面睡起來,好硬哦……」
汛昕檢視了一下。這是簡易搭建的帳篷,地上也只是鋪了冰戾獸的毛皮而已。不過……硬?這個女人會在乎這些?說出來都不相信。明顯是耍他!可是……她的那種眼神……
看到汛昕困擾的樣子,李欣更加得意了。哇哈哈,看他怎麼辦……不過,讓他無語的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她還是見好就收吧……
李欣剛要說些什麼,汛昕卻笑了一下,伸手將她抱起,讓她靠近自己懷裡。
這次換李欣僵掉了。
「這樣呢?」他帶著狡黠的笑意,問道。
李欣想推開他,但是,卻又覺得這樣一來就是輸陣了。於是,她硬著頭皮,道,「啊……還行。」
一段沉默之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我們這樣鬥來鬥去,到底有什麼意義啊……」李欣嘆口氣,道。
「我也在想……」汛昕也嘆口氣,說道。
李欣笑著,不再開口。她貌似,真的爭取到了好一點的待遇。地面和人肉靠墊,誰都會選後者吧。
靠在這樣陌生的懷抱裡,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讓她覺得安適。接下去會怎樣?這樣的問題,她突然不想再思考了。
「李欣……」汛昕突然開口,打破了那一刻的安靜。
「幹嘛?」李欣閉目養神,漫不經心地應道。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來到這個世界,最先遇到的人是我,會怎樣?」他的聲音低沉。
李欣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汛昕爺爺,這麼可怕的構想你不要說出來啊。要是我和你結盟,影王早就統治明神大陸了!不,何止是明神大陸啊,征服獸神大陸也不在話下啊!」
汛昕也沉默了一會兒,笑著道,「是啊。明王也好,鬥神也好,就算是戰鬼,如果我們兩個聯手,統統不堪一擊!」
「對啊對啊!我們是大陸最強組合啊~光是聽到護法和異術結盟,就能嚇跑一大堆人哪……」李欣抬眸,笑望著他。
汛昕笑著,點了頭。「……只可惜,到了最後,你都不願意和我合作。」
「因為我跟你有代溝啊。」李欣認真道。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偶爾也換句台詞吧,汛昕爺爺。」
「誰是爺爺?!」
「呵呵呵……」
李欣漸漸地笑不出來了。她聽著他的心跳,沉默。如果先遇到誰,這種說法,是抱怨還是惋惜呢?汛昕,和她磁場不合,一直都是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的。但是,他們卻又出奇的相似。是天生的敵人,卻最能瞭解彼此。甚至,不用顧及對方的心情,什麼話都能說出口。這樣的感覺,很奇特……
「汛昕……」李欣沉默了一會兒,才接上了下半句,「……我餓了。」
汛昕嘆口氣,騰出一隻手,拿起食物,遞給她。
「為什麼你每次給我吃的,都是冰戾獸的肉呢?」李欣抱怨。
「要求不要太高。吃就是了。」汛昕不滿。
「啊……我不知道是因為救誰才落到……」
「你偶爾也換一下台詞吧!」
突然,帳篷外傳來了野獸的低吼。
汛昕皺了皺眉頭。他讓李欣安穩地躺下,起身。
「是冰戾獸?」李欣開口,問道。在她的記憶裡,冰戾獸這種生物是會尋仇的。而且,對於那些野獸額前的鱗片,她還放在心上。真的很奇怪啊,操縱冰戾獸到底有什麼用處?
「數量不少……」汛昕看了看李欣,笑了一下,「看來,你還是只能吃冰戾獸的肉。」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李欣怒道。
汛昕笑著,轉身走出去,「沒事。我一個人就夠了……」
這樣的保證,還是讓李欣很不放心。她努力地站起來,慢慢走到帳篷外。
帳篷外,有數隻冰戾獸的屍體。毛皮已經被除去,肉也被切割了下來,空氣中蔓延著血腥味。而這,大概也是把另一些冰戾獸引來的原因。
汛昕看到她出來,有些不滿。
「速戰速決……」汛昕開口,「冰岩障壁!」
堅冰形成了障壁隔開了冰戾獸的攻擊,同時,無數冰刺出現,將那數十隻冰戾獸沖散開來。
在冰障海之上,冰系契約是最有效的。汛昕是異術族長,不論契約的掌握程度如何,他對契約的效用絕對是一清二楚,瞭若指掌。
但是,剛剛解除術法,發動這樣高階層的契約,還是給他的身體帶來了壓力。本來已經癒合的傷口迸裂了開來,鮮血滲出,染紅了衣襟。
他輕喘著氣,咬牙忍耐。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汛昕!」李欣不禁緊張,「九契!」
「不要發動九契!」汛昕喊道。
「你憑什麼命令我!」李欣也喊道。
這時,幾隻冰戾獸撲了過來。李欣一驚,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個瞬間,天空中突然降下了光輝,照亮了四野。強大的閃電擊下,將冰戾獸逼退。
李欣睜眼的時候,面前的,是一匹紅色的踏火神駒,神駒背上的人身著銀白的戰袍,手中握著的長槍泛著淡淡的虹色。強大的光輝,讓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但她不用費力,就能描繪出他一貫的溫柔笑容。
「終於……」他開口,聲音微顫,「終於找到你了,我的王后……」